聂燃撇撇嘴,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宁莘莘看他没反对,自行拍板,跑去告诉小狼。
走近了一看却发现,他压根不会扫地,完全是拿着扫把乱挥。
也是,他活着的那些年里,要么跟狼一起生活,要么练习杂耍。
逃出丞相府后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里,确实没机会接触家务活。
宁莘莘笑了笑,拍拍他胳膊。
“不是这样的,来,我教你。”
她接过扫把,像小时候孤儿院里的姐姐们教她时一样,细致地扫了起来。
小狼站在旁边,颇为拘束,与人类的近距离相处令他很不习惯。
不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方始终温柔耐心,他心中的戒备也逐渐放下,认认真真学了起来。
宁莘莘扫了一段,将扫把递给他。
“你试试。”
小狼学着她的样子,很有条理地扫了起来。
她对他竖起大拇指,笑容满面。
“真棒!”
沙发上的聂燃切了声,翻个白眼,上楼去了。
宁莘莘懒得理他,对小狼说:
“既然学会了就先别扫了,我带你上楼,看看你的房间。”
小狼茫茫然然地跟着她走,上楼梯时她侧过脸问: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他没有这种东西。
在狼群里,大家不会用语言交流。被猎人抓走后,所有人都只会称呼他为“那个怪胎”。
宁莘莘见他答不上来,便道:“有空的时候你可以好好想想。”
“必须有吗?”
“对啊,不然怎么称呼你呢?就像我的名字叫宁莘莘,你可以叫我莘莘姐,也可以叫院长。那个男人叫聂燃,你叫他大哥就好了。”
小狼若有所思,忽然说:“你帮我取一个吧。”
“啊?”
“我不认识字,你帮我。”
宁莘莘停下脚步,琢磨起来,几分钟后问:
“郎晓怎么样?”
“郎晓?”
“郎,同音狼,将你养大的是野狼,自然该铭记它们的恩情。晓是指太阳初升的时候,一天之始,也意味着崭新的未来。从今以后,你要抛弃过去,开始新生活。”
他反复念叨那两个字,非常满意,欣喜地说:“那我就叫郎晓了。”
宁莘莘没想到取名会这么顺利,摸摸他的头,推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郎晓停在原地,红霞从耳根蔓延到脸颊。
门内传来宁莘莘的呼唤,他用力揉揉耳朵,走进房间。
宁莘莘热情地介绍:“这是你的床,被子我都给铺好了,以后弄脏了直接到仓库拿一套新的换上,晚上冷的话仓库也有厚被子。这是床头柜,这是衣柜,衣柜里我放了几套衣服,不多,你先将就着穿,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买……”
郎晓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水光闪烁。
宁莘莘在卫生间喊他:“过来看看,我教你刷牙。”
他用手背擦了把眼睛,状若无事地走过去,刚进门就被塞了一把牙刷。
按照宁莘莘的指挥,他先漱口,然后把牙刷连同上面白色的牙膏一起塞进嘴里,慢慢刷了起来。
牙膏的味道很奇怪,说甜不甜说苦不苦,还有点辣舌头。
他想吐出去,可看着对方期待的样子,心想即便是毒药他也不能吐。
“好啦,刷这么长时间够了,再漱一次口吧,把泡沫吐干净。”
宁莘莘将水杯递给他,郎晓一一做完,还用毛巾洗了把脸。
对方适应得这么快,宁莘莘这个当老师的很有成就感,把他拉到衣柜前。
“你选一套衣服穿吧。”
郎晓活着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赤身裸体的,大家都拿他当新奇玩意儿看,并不需要他穿衣服。
眼前的这些衣服看起来更奇怪,他翻了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穿。
他不做决定,宁莘莘只好帮他决定,拿出一件套头卫衣和一条牛仔裤。
“这两件不错,你试试。”
郎晓在她的指导下穿好衣服,还穿了内裤袜子,与一双白色运动鞋。
当他衣着整齐地站在面前时,宁莘莘不禁感叹。
“真好看。”
啪——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响。
二人跑过去看,聂燃面无表情地说:“杯子摔碎了。”
地上确实碎了一个杯子,可宁莘莘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
该教的事都教了,郎晓继续扫地,她想起一件事,来到聂燃房间,关上门。
聂燃站在窗边,瞥了她一眼。
“什么事?”
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满满的药。
“这些药你在按时吃吗?”
聂燃皱眉。
“最近太忙,有件事都忘了跟你说。这些药可以控制你的病情,降低你失控的概率,抑制另一个人格的出现。”
聂燃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我……”
宁莘莘看着他的脸,耳边仿佛能听见小聂喊她姐姐的声音。
他那么胆小,最害怕一个人独处。
当他没有出现时都待在哪儿呢?像光芒一样消失,还是被封印在某个漆黑的角落里?
聂燃嘲弄地勾起嘴角。
“你想让我停止服药,好让另一个人出来陪你?”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是么?那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会每天坚持吃药,让他再也没有重新露面的机会,你会不会失望?”
宁莘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阳光落在她脸上,双眸清澈明亮。
“你不必把这个当做报复我的手段,在我眼中,你们从来不是矛盾的存在。你是长大后的你,他是幼年时的你,只不过痛苦太沉重,所以才时不时需要他顶替你,出来承受一会儿。如果哪天他真的彻底消失了,只能说明你已经克服心魔重新开始,我又怎么会失望?”
聂燃瞳孔微颤,“你会因为我变好而开心?”
她将他的手抓过来,放在自己胸膛上。
“我原来的人生目标,在决定留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了。如何让你们变得更好,让这里变得更好,是我的新目标。”
聂燃轻笑了一声。
她皱眉,“你不愿相信我?”
“没有。”他收回手,“我只是没想到女人的胸膛能平成这样。”
宁莘莘:“……去死!”
她飞起一脚,踹在聂燃大腿上。
对方能躲得过成千上万怪物的追击,却没躲过她这一脚,痛得龇牙咧嘴,连连摆手表示停战。
宁莘莘气哼哼地走出房间,出门时脑海里又响起小聂的声音。
“姐姐,不要走。”
她不会走,她以后都在疯人院。
即便他再也不出现,她也永远记得世界上有个傻傻又可爱的他。
第30章
郎晓同意留下来了, 眼前的困难却尚未解决。
每当夜幕降临,这个世界的动植物就会因吸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能量,模样大变。
他情绪稳定还好, 若是他又回想起以前的事,能量失控, 动植物们会一拥而上, 把他吞吃得渣都不剩。
天亮后他又复原,日日经受同一种折磨。
被关在炼狱这么多年, 他对于这些折磨已经麻木,宁莘莘却不想再经历生死逃亡,因此吃晚饭时就一把抓住他的手, 无视旁边面黑如炭的聂燃, 真诚的请求郎晓。
“今晚千万千万不要陷入回忆里,好不好?”
正在啃水煮腊肉的郎晓面露难色,“我……恐怕控制不住……”
“那你就听我的。”
只要一直有事情吸引他的注意力,不就不会想起别的事了么。
宁莘莘匆匆扒完饭, 走进仓库, 过了好半天, 才抱着一堆东西出来,哗啦啦丢在茶几上。
郎晓被吩咐洗完去了, 坐在沙发上的聂燃挑起眉梢。
“这些是什么?”
“围棋象棋小说杂志……”
疯人院没电, 自然也没电视,闲下来只能发呆, 找不到娱乐的东西。
宁莘莘上次逛超市时, 特地买了一些小玩意儿回来打发时间用,没想到每天都忙得很,到现在都没派上用场。
聂燃随手拿起一本小说翻了翻, 嘲笑她。
“幼稚。”
宁莘莘翻了个白眼,点燃蜡烛,冲郎晓喊:
“别洗了,咱们来玩吧。”
天马上就黑了,她可不想因几个碗而错失良机。
郎晓甩甩手上的水,走到二人面前。
宁莘莘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拿起一本书道:
“我教你认字怎么样?”
他惊讶,“现在?”
“嗯,光线暗了点,不过没事,咱们挑简单的学。”
郎晓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正又规矩,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
宁莘莘翻了几页书,找到一个字,“这个是你。”
“是我?”
“不是我,是你。”
郎晓听懵了。
宁莘莘自己也不算多有文化,更没有任何教学经验,遇到这种事,伶牙俐齿的舌头不管用了,想了半天才道:
“这个是字面意义上的你,当你想用一个字表达你这个意思时,就用这个字,知道吗?”
他睁着漂亮的眼睛,半知半懂。
宁莘莘拿起本子和笔,把这个字一笔一划地写给他看,然后让他写一遍。
郎晓笨拙地模仿她的姿势抓笔,在纸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宁莘莘见他基础差得过分,完全是白纸一张,放弃直接教认字,在本子上写下一二三等十个字。
“这是最简单的汉字,你先从一开始写,每个字写两行,直到熟练为止。”
郎晓点点头,蹲在茶几旁边,认认真真写了起来。
聂燃起身倒水喝,路过她身边时说:
“你这是浪费时间。”
宁莘莘无所谓,“浪费就浪费,我乐意。”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郎晓忽然停笔,回头问:
“院长,你认识这些字吗?”
“什么字?”
他在空白处慢慢描绘出两列文字,由于不理解其中的含义,看起来像画画一样。
宁莘莘看了半天,又将蜡烛端近一点,才勉强辨认出来。
“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这是一幅对联啊,你从哪儿看来的?”
“对联?”
“就是过年过节,或者家里办喜事丧事时,会特地写两张应景的字贴在大门旁边。”
他恍然大悟,“有几年我被关在笼子里,旁边的门上就贴着这个。”
宁莘莘摸摸他的头,“你记性不错,这都能记得住。”
“咳咳!”
聂燃大声咳嗽。
她回头道:“你要是冷就上楼睡觉吧。”
反正门窗缝隙都封好了,只要郎晓情绪稳定,应该就没大问题。
聂燃很不高兴,“我不冷!”
“好好好,不冷你就继续坐着,神经病……”
宁莘莘小声吐槽,转过头又夸郎晓,“真棒,就是这么写。”
郎晓被她说得心花怒放,更起劲了。
两人端着蜡烛,气氛和谐亲如姐弟,唯有聂燃坐在阴影里,脸色臭的像个瘟神。
天黑之后,郎晓身体里冒出光粒,飞不出去,在小楼里漂浮,正好为他们提供光亮。
宁莘莘吹灭蜡烛,坐在旁边看他写。
沙发太软,身边太安静,不知不觉瞌睡虫冒了出来,上下眼皮合到一起。
“院长,我……”
郎晓写完一整页纸,想求夸奖,一回头却发现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面容恬静,呼吸轻微,让人不想吵醒她。
这样的存在是真实的吗?真的有人不骂他怪物,还手把手教他看书写字?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么美丽亲切,慢慢与宁莘莘重合在一起……
白光闪烁,画面发生变化,脚下的地板隐约显出草地的幻影。
闭着眼睛的聂燃陡然惊醒,眉头一皱,跳过去单手抓住他的脖子。
郎晓被他击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宁莘莘睁开眼睛,看见这幅画面吓了一跳。
“你们在做什么?”
聂燃骑在他身上,拳头已经举到了半空,闻声放下来。
“你自己看。”
宁莘莘查看四周,发现缓慢消失的幻影,明白了一切,心有余悸地走到郎晓身边,将他扶起来。
“你没事吧?怎么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郎晓低垂着头,神情落寞。
宁莘莘不好责备他,拉他到沙发上坐下,摸摸他的肩。
“一个人写字很无聊吧,咱们来聊天。”
他看着沙发不说话。
她主动找话题。
“你有没有吃过酸菜鱼?”
……
在宁莘莘的努力下,两人聊了起来。
聂燃个子大饿得快,去仓库拿了桶泡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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