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开始怀疑,就他这武力值,待日后上了战场,真的有命活到自己兵法融会贯通的那一日吗?
“大爷,喝点儿水吧。”张桂捧着水囊递给靠着一颗大槐树坐着的贾敬,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贾敬叹了一声,接过水囊灌了两口,忽然问道:“张桂,你说,爷是不是挺没用的?”
张桂连忙道:“大爷在小的心里,永远是最厉害的。不但文武双全,更是待人随和。咱府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服大爷的。”
一旁跟随的护卫接连附和,总算让贾敬感到安慰了点儿。
——不说别的,至少这辈子,他在治家这方面还是颇有成效的。
虽然父母健在,他说话的余地不多,但母亲疼他,父亲又有意锻炼他,他的许多措施也都顺利施行了。
记得上辈子,就是住在道观里,他也对贾家两府那些二主子们有所耳闻。
那时他虽气恼,但上头盯得紧,他也只能当做不知道,做出一副不理世事的出尘之态。
一行人歇息了一阵,贾敬重新上马:“走吧,继续。”
护卫首领郑忠欲言又止的,张桂见状,连连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快说。
郑忠磨磨蹭蹭地劝道:“大爷,这主子狩猎,下人们帮忙,都是惯例,哪家都是一样的。您就让小的们一块儿动手吧!”
越说到最后,他越是理直气壮,其他护卫也连声附和:
“不错,大爷,都是这样的。”
“是啊。就说候家哥儿,要不是底下人帮忙,他哪里猎的着狐狸?狐狸这东西,可最是狡猾了。”
“…………”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张桂见贾敬脸上有所松动,也跟着说:“大爷来之前,可是在太太面前夸了口的,要给太太猎几张狐皮做斗篷的。”
其实,贾敬已经想通了,被他们这么一劝,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于是,这一个下午,贾敬的收货就比上午多了十几倍。
这还不刨除贾敬跟着这些护卫学习寻找猎物的经验,还有设置陷阱所浪费的功夫。
到了晚间,一行人回营的时候,贾敬还在感叹:“原来,打猎也有这么多道道。活到老,学到老,古人诚不欺我!”
郑忠笑道:“年轻的时候跟着老爷上战场,那军中的粮草都是有数的,也没什么油水。想要吃口肉打打牙祭,就得自己想法子。打的多了,也就会了。”
贾敬点头道:“孰能生巧。”
他们回去的时候,营地里已经点燃了一处又一处的篝火,他老爹贾代化和叔父贾代善都围在最大的那处旁,拱卫着当今天子。
贾敬仔细看了看,他叔父贾代善,竟然是和太子殿下一左一右坐在圣人两边,反倒把诸位皇子给挤到外面去了。
相对来说,他爹就低调多了,此时正坐在七皇子身侧。七皇子不知正一脸笑意的和他爹说着什么。
贾代化这人,虽是个粗豪的武将,但为人却最是识时务。哪怕他并没有投靠七皇子的意思,也不会明着驳了人家的面子。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在圣人面前,贾代化远不如贾代善得宠。
自五年前老荣国公贾源过世之后,贾代善果然是原爵承袭了荣国公的爵位。
非但如此,没两年,贾代化便被调任兵部做了侍郎,这空出来的五城兵马司首领一职,圣人也给了贾代善。
对此,贾代化也只是叹息了一声,便撒开了手,一心在兵部干了。
许氏倒是抱怨过两句,说西府的不厚道什么的,也被贾代化给训斥了。
贾代化还私下里告诫他:“一家一姓,一宗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你要明白,莫要学你母亲,头发长,见识短。”
这种道理,贾敬自然是明白的。
但他却不敢肯定,西府的叔叔和婶子明白不明白?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问了:“道理孩儿自然懂,只是有一事十分不解。”
“什么事?”贾代化示意他但讲无妨。
贾敬做出一副忿忿之态:“既然是一家子,叔叔接任了九门提督,也不过是左手转右手罢了,西府的叔叔婶子又何必大张旗鼓的庆祝,还当着众宾客的面让母亲下不来台?”
贾代化面色一变:“竟有此事?”
显然,这事儿许氏根本就没跟他说。
贾敬自然是知晓的,此时却露出诧异之色:“太太竟是没跟老爷说吗?”
这几年,贾代化的身体也不是太好了,西府那边,孙氏上了年纪,便有些糊涂,一应事物都交给了史氏。
史氏这个人,要说掌家的本事,自然是不缺的,奈何眼皮子实在是浅,又总仗着自己是候府小姐出身,对许氏这个穷酸之女百般地看不上。
而许氏总是顾忌着贾代化的身体,又知晓他一心想着两府同气连枝,许多时候,在史氏那里受了气,她都不曾在丈夫面前表露出来。
这一次,也是史氏的吃相太难看,许氏才终于忍不住在贾代化面前露了行迹。
但见到贾代化动怒咳嗽,她便连忙收了声气,暗悔自己失言。
在她看来,自己受点儿气没什么,只要老爷和儿子好,她什么气忍不得呢?
但她能忍,身为人子的贾敬却不能。
上辈子这个时候,贾敬还在一门心思地读书,准备科举,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对母亲的遭遇,他也毫不知情,一心觉得两府之间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是相互扶持,同气连枝的。
等到他后面醒过神来,察觉到东西两府不知不觉已经是以西府为尊的时候,想扳回来已经有些迟了。
贾家的大部分人脉已经被西府收拢了去。
到最后,竟是逼得贾敬、贾珍这两代族长,竟还要看史氏一个老太太的眼色。
要知道,史氏除了辈分高,可还不是宗妇呢。
若真论起地位来,贾珍的续弦尤氏,都该排在史氏头上。
贾敬在的时候还好一点儿,能使手段压制史氏一二。
待到贾敬出家做了黄冠,贾珍接手宁国府的时候,简直就成了史氏的傀儡,任她摆布了。
那时候,贾敬一心想着,能为东府留条血脉就行了,多的他也不敢奢求。
可是,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辈子重新来过,贾敬借着一开始贾代化给的那几个人手,逐渐发展了自己的人脉。
别的不说,至少整个宁国府内有个风吹草动的,贾敬心里门清儿。
因此,许氏私下里与婆子丫鬟抱怨的话,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贾敬冷笑连连。
——他爹贾代化傻乎乎地把贾代善当兄弟,对他不说掏心掏肺,也绝对够意思了。
可贾代善心里,却指不定是怎么想的了。
他可不相信,若是平日里贾代善言行里没表露什么,那史氏竟敢这样大胆,三番四次地挑衅身为宗妇的许氏。
他不是不心疼自己的爹,但他是真的不想再步上辈子的后尘了。
贾代化与许氏乃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虽养了几个妾室,却从来没有被他看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里。
这些年,许氏跟着他,虽享了荣华富贵,却也吃了不少苦头,他都看在眼里。
因此,他自己虽常抱怨许氏头发长见识短,却是决计容不得旁人给她脸色瞧的。
当然了,凭贾代化在朝中的地位,也没几个人敢当面给许氏难堪也就是了。
他却想不到,在自己家里,许氏竟还要受弟媳妇的气。
既然说了一件,贾敬干脆就又挑拣了几次难听的复述给了贾代化,末了,才蹙眉添了一句:“也不知,这单是婶子的意思,还是……”
在贾代化凌厉的目光下,他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表达清楚了,自然见好就收。
贾代化粗喘了两口气,转而呵斥他:“你一个大男人,尽管这些后宅之事做甚?”
贾敬却已经不怕他了,有理有据的辩驳:“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圣人不也说了嘛,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
贾代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似是惋惜,又似是嫌弃:“你有这脑子,不去读书真可惜了。”
贾敬:“…………”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您这是在嫌弃我在武道上没有天分。
哼,没有就没有,这辈子,他贾敬还就跟武道杠上了!
第9章 贾敬
贾敬的话到底是在贾代化心里留下了痕迹,这两年,他渐渐的已经不再对贾代善那么推心置腹了。
对此,贾敬是乐见其成的。
这倒不是他盼着和西府分裂。
相反,他十分想让两府的力量能集中在一起。
但这一切,都要有个前提,那就是要以他东府为尊。
且不说他东府本就是族长嫡脉,就史氏母子三人那智商,贾敬也不想被他们再带沟里一次。
与群臣同乐之后,圣人便先回去了,把空间留给了大家。
圣人一走,现场的气氛当即就是一松,大家陆陆续续都离开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三三两两地与同好聚在了一起,喝酒吃肉,谈天说地。
但很默契的,没有人在这种场合谈国事。
贾敬和牛犇、侯斌等几个平日里相好的世家子弟坐在一块儿,正逗着年纪最小的侯斌喝酒。
“告诉你们,小爷半岁的时候,我爹就拿筷子蘸了酒水喂我了,小爷酒量好的很!”
侯斌倒是豪气的很,缮国公家的二公子石素给他倒了一杯,他二话不说,仰脖子就干了。
末了,还朝众人亮了亮杯底,得意洋洋,“怎么样?”
“好,痛快!”
这一声赞叹极其响亮,响亮到贾敬几人都愣住了。
因为,这一句不是出自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不知何时站在了贾敬与牛犇中间的七皇子。
众人皆是一惊,连忙起来行礼:“见过七皇子。”
“诶,大家都起来,都起来,这里不是京城,不要那么拘束嘛。”七皇子说着,还亲手扶起了离的最近的贾敬和牛犇。
七皇子的生母是良嫔,而良嫔一向依附贵妃生存,七皇子自然而然的,就与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越走越近。
可以这样说,七皇子的所有政治立场,都是三皇子的倾向。
几人相视一眼,谢恩之后各自都坐了,但无形之中却多了几分拘谨。
七皇子才十三岁,说是个半大孩子也不为过。
只是皇家的孩子,到底与平常人家的孩子不同。
就眼前这还没有到舞象之年的七皇子,就已经能很好地遮掩住身为皇族的高傲,表现出谦和了。
可是,一个皇子,却在他们面前没有半点儿架子,反而是表现得太过了。
贾敬想起方才七皇子拉着贾代化说笑的情景,心里不由生出几分警惕。
他知道,日后太子逐渐失去圣人信任的时候,三皇子的确是如日中天。
可他更知道,圣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立三皇子的心思,只是想利用他压制太子而已。
因此,哪怕他万分不想与六皇子为伍,也是断断不会沾染三皇子的。
只是,如今的太子地位尚十分稳固,三皇子就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了吗?
或许,是他想多了?
收敛了杂七杂八的思绪,贾敬打起精神应对七皇子。
“候兄可真是好酒量!”七皇子满脸赞叹地对侯斌竖起了大拇指。
侯斌心中得意,忍不住裂开了嘴,却还故作谦虚道:“七爷过奖了。”
七皇子道:“我年纪还小,母妃不许我饮酒。不过,三哥倒是带了许多好酒,昨日恰好被我顺了一坛,今日正好和几位共饮。”
他说着,一招手,便有随身的小太监奉上一坛酒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几人互相对了个眼神,皆默契地装作不好意思,推拒了。
七皇子豪爽地一摆手:“酒嘛,就是大家喝才有意思呢。来、来、来,诸位都满上,满上。”
他如此热情,几人也不敢太过推却,只得陪他饮了一盏。
一杯酒下肚,七皇子仿佛是喝出了趣味,连连招呼众人共饮。
他的酒量是真不好,看得出来,应是没饮过这种烈酒,三碗下肚,已经是眼眸迷离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喝醉了,竟慢慢地往贾敬身上倒。
他是皇子,贾敬也不能把他推开,灵机一动,便装作一副喝高了要呕吐的模样,连忙示意跟着七皇子的小太监过来扶他主子。
那小太监明显有些迟疑,叫贾敬更断定了七皇子就是故意的。
他索性大力扶起七皇子,往那小太监身上一放,便急急忙忙地跑到不远处一棵大树旁,暗暗给自己胃部来了一拳,把方才吞进去的酒肉尽数吐了出来。
这样一来,推开七皇子虽然失礼,但事急从权,便是七皇子自己,也不能说他失礼。
牛犇平日里稳重,这会儿也是机灵的很,急忙跟过来,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抱怨道:“你说你酒量不好,就少喝点儿。七皇子还会因这个怪罪你不成?”
一句话,便将贾敬所有可能受的责难给堵了回去。
只是,牛犇却不知道,这七皇子因长期生活在三皇子的阴影之下,心性十分狭隘,因着这一句话,竟是把他给记恨上了。
没过多久,三皇子便过来了,一边训斥七皇子,说他胡闹,一边端着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替七皇子向几人道歉。
像贾敬这样看透套路的,自然觉得腻歪。
可也有被迷惑的,觉得堂堂天潢贵胄,如此谦和有礼,实在是难得。
这其中,就有一心读书科举,改换门庭的缮国公府二公子石素。
眼见三皇子道完歉之后,也没有立时要走的意思,贾敬吐干吐净了之后,便装作醉后头晕,央着牛犇把他送回自己的帐篷去了。
三皇子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满脸含笑地和石素说话,却也绝不冷落在场的其他人。
两人进了帐篷,牛犇让张桂给贾敬找些吃的,便扶着他坐到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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