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自来以字著称,自出生起,眼中便都是上品佳作,此后自然不同,但王家四岁小儿未必真就胜过金堂。不过谦虚之词罢了。
潘先生笑了笑,便没再说,而是又讲了些新课。
待到金堂离开前,潘先生才道:“你的字就按现在的练法,不必改了,日后习字,多思多想。”
“是,”金堂心里其实也这么想,当下应得自然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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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堂下了马车,正要往宅子里走,便听见墨书喊他:“少爷您看,那边是不是姑爷他们回来了?”
金堂下意识往墨书说的方向看去,只看身形,金堂就知道墨书没认错人。
“就是姐夫他们回来了,”金堂高兴道,“我们就在外头等等,过会儿和姐夫他们一起进去。”
金堂隔着河看着对面的人影,很快发现其中一人在山脚下和李恪他们分开,不由有些疑惑道:“那是谁,墨书你见过吗?”
墨书眯着眼认了半天,看见那人离开的方向,才犹豫道:“我瞧着有点像村子里的猎户,不过猎户很少出门,咱们来了这么久,我也就见过他一回,并不能确认。”
墨书认人的本事,金堂是知道的,别说是有名有姓的村里人,就是在外头打过一个照面的陌生人,他也能记得在何时何地见过。他虽说不能确认,事实上已经是八、九不离十。
“难怪这山是姐夫的私产,河下村却还有一户猎户,原来是和姐夫认识啊,”金堂若有所思,既然猎户和姐夫认识,不知道叫他带他们上山打猎行不行。
“小舅舅,你想什么呢,”李钺两个听说李恪回来,也从宅子里走了出来。
金堂往左右看了一眼,才小声同两人道:“我在想咱们出去打猎的事呢,都到这个季节了,要是咱们再不去,就该要封山等明年了。”
“我方才瞧着,姐夫好像是和村里的猎户一道上的山,到时候咱们也叫上猎户一道如何?”
“村里的猎户?”李钺和李铮对视一眼,都道,“我看小舅舅你今年是别想了,既然父亲认识村里的猎户,要他带咱们上山,就必然要经过父亲的首肯才成,你觉着父亲能应吗?”
估计短期内难,金堂在心里接了一句。
要早知道姐夫今天要上山,他说什么也得早起耍赖跟上去玩啊,白白错过这么好一个机会。
金堂正懊恼时,李恪他们已经到了近前。
“吁!”李恪下马,摸了摸金堂的头,问道,“怎么都在这里站着?”
“那不是正要进去,就看见姐夫你们回来了吗,”金堂说着,哀怨道,“姐夫你昨天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你今天去打猎的事啊。”
李恪闻言一愣,垂下眼睑,温声道:“是姐夫的不是,下回一定给你说。”
金堂赶忙问道:“那下回是什么时候啊?”
李恪领着几人往里走,想了想道:“今年快要封山了,至少等到明年开春。”
金堂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对这个答案倒没那么失望,不过他又问:“那姐夫,你要明年开春才去,我们能自个儿上山去玩吗?就在外围,再寻个有经验的猎户,带着几个侍卫和我们一起。”
李恪脚步一顿,扫了缩在后头的李钺一眼,才道:“你们才刚过了旬休,下一回旬休时,总得回府去看看,再下一回旬休……”
李恪没说完,金堂已然想起,他自个儿说了要去看人家考乡试进贡院的情形的。
往年乡试一贯是在八月,今年因封禅泰山之事,往后拖了一月,放在了九月底。
按着这个行程一算,金堂接下来一个月都没什么空闲,再往后,天气冷了,雪一下来,也就不该进山去了。
李恪见金堂深色有些低落,便道:“今儿上山,有只松鼠被蛇咬死了,我见窝里还有两只小的,就带回来了,你可要养?”
“松鼠?”金堂赶忙道,“要的要的,姐夫,小松鼠在哪儿呢,我还没见过呢!”
“我叫人瞧过,没有问题之后,就叫人给你送去,”李恪道,“再挑个会养的人给你。”
“谢谢姐夫,姐夫你对我真好!”金堂把近期不能打猎的不快全都抛在脑后,嘴像是抹了蜜一样甜。
李钺在后头悄悄同李铮道:“我看小舅舅才是爹的亲儿子,咱们俩都是外来的。”
“小舅舅多大,你多大?”李铮道,“大了小舅舅九岁,还要争宠呢,你小时候的玩意儿还少了不成?”
李钺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又不是不高兴爹对小舅舅好。”
李钺的眼睛在金堂笑成月牙的眼睛上扫了一圈,拉着李铮道:“哥你不是定亲了吗,生个和小舅舅一样长得好看又会撒娇的小侄儿多好。”
李铮强忍住想揍李钺的情绪,将衣裳拉回来,没好气道:“你也就比我小一岁,自个儿生去。”
“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真是不识好,”李钺小声道,“我这说的又不是假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可以明天早起看^3^。
第二十三章 谢家金堂
用过晚饭,写完今日份的大字,金堂便有些坐不住,想去看看那两只小松鼠,便留了墨书玉书看家,带了青梅一道往后头去。
小松鼠大概一个月大,对于金堂的接近十分防备,若不是有笼子隔着,只怕会把金堂的手指头狠狠地咬下一道来。
一旁的下人看的胆战心惊,忙道:“不如我们先回去教好了吧,过两日再给小少爷送去?”
金堂想了想道:“你先好生养着。”
“少爷,”等出来后,青梅道,“小家伙许是才离了母亲,才这么防备人,养一养也就好了。”
“不是,”金堂有些不好意思道,“它们灰扑扑的,要不是尾巴大,就和老鼠一样,我不想养了。”
过了片刻,金堂又道:“书里面不是都说松鼠是山中精灵吗,我瞧着还不如村人家里的小土狗让我来的喜欢。”
青梅想了想道:“松鼠轻盈灵动,说是山中精灵,也不算差,只是它时常祸害农林作物,却也不是假的。故而喜欢它的多是文人,厌恶它的多是民间百姓。”
“它们竟还能成害?”金堂面上神色有些犹豫,“我还想去同姐夫说,把它们给放了呢。”
金堂想了想道:“还是叫人先养着,咱们也不差这点吃食,只这两只,不叫再养了就是。”
青梅闻言笑道:“少爷仁善。”
金堂闻言,耳根有些发红,道:“养这两只,又花不着多少银钱,算什么仁善。”
青梅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再继续说。
这打回来的猎物,主人喜欢了就养着,要是不喜欢,自然也和旁的一般物尽其用。松鼠皮可是好东西,主子们不屑用,底下人却盼着能得了,好做个围脖,攒的多了,做件皮袄子,也能舒舒服服过个冬。
今日金堂只要表露出不想要,要放走的意思,不用明个儿,今晚上这两只就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金堂出来时,便已经有些迟了,这会儿各处都点了灯。
金堂不急着回去,也不要青梅在前头引路,自己提着灯,时不时四下看看。
小径那头飘过来一盏灯火,把金堂吓了一跳。
“谁在那边?”金堂眯了眯眼,示意青梅去喊人,“大晚上的不在屋里呆着,在外头做什么。”
那边来人动作一顿,听见金堂的声音,才慢吞吞走了过来。
来人是一名打扮儒雅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不显眼的灰色袍子,样貌金堂从没见过。
来人在小径口停下,对着金堂拱手一礼,道:“见过金堂少爷。”
这个声音,可真是熟悉,几乎是立刻,金堂就把人和声音对上了号。
金堂好悬脱口一声吴先生,这是他曾在脑子里滚上了好几遍的一个称呼。
幸而金堂理智未消,私下掐了自己一把,偏头做出天真模样道:“你认得我,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鄙人姓吴,是三殿下的幕僚,除了三殿下处,平日鲜少往别处去,金堂少爷没见过我也是正常。”
在金堂面前,吴先生表现得十分和善,看着金堂的目光却带着几分隐晦的打量。不过吴先生很懂分寸,视线并没太大的侵略性,恰好拿捏在一个不会叫金堂觉得反感的程度。
金堂听了吴先生的自我介绍,却仍把他当做生人盘问,毕竟他是不该认识吴先生的,他们可从没打过照面,道:“那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得了三殿下传唤,正要前去拜见,”吴先生这样一副有问必答的架势,叫金堂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么迟了,你要去见姐夫?”金堂眼珠子转了一圈,故意对青梅打了个手势才继续道,“夜色这么浓,一个人走在路上总觉得阴森,不如我们送吴幕僚一程。”
吴先生闻言,也没拒绝,只是道:“那就多谢金堂少爷。”
青梅不知道吴先生的具体身份,害怕这是个会对金堂不利的歹人,便让金堂走在前头,自己提着灯笼走在吴先生和金堂之间,将他们完全隔开。
如此,即便真是有什么突发情况,金堂所遇到的危险也是最小的。
金堂瞧见青梅举动,心里一暖,脚下步子更加快了几分。
“姐夫,姐夫你睡了吗?”金堂才到院门前,便大声喊道。
不多时,便听见有开门声响起,出来的是李恪身边的随从。
“殿下还没睡呢,请小少爷进去,”那随从往后头一扫,便看见了吴先生,眼中闪过几分意外,拱手道,“吴先生来了?我这就进去禀报!”
一听这话,金堂面上适时展现出几分尴尬来,悄悄看了吴先生一眼,就往里面去了。
金堂进去时,随从还在和李恪说吴先生的事情。
李恪听罢,道:“请吴先生去书房。”
金堂见李恪起身更衣,忙道:“原来他还真是姐夫你的幕僚啊!”
在李恪看过来时,金堂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我方才见他自个儿打着灯笼过来,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坏人。”
李恪已经知道吴先生和金堂是一道来的,却不知还有这样的内情,便道:“既然以为他是坏人,怎么又领了他过来?”
“那不是他说他是姐夫你的幕僚吗,我怕万一是真的怎么办,”金堂说完,又忽然变得理直气壮道,“何况姐夫身边有那么多人守着呢,要是方才真没人认识他,我定然在门口就叫人拿下他了!”
“你倒是聪明,”李恪眼中闪过几分笑意。
金堂马上得意道:“都是姐夫教得好!”
“你身边是谁跟着伺候?”李恪看了看角落里的自鸣钟,道,“叫人给你收拾个屋子,今晚上就在我这儿歇了。”
“我方才去看小松鼠了,是青梅陪我出来的,”金堂说完,又谢了李恪的体贴。
李恪点了点头,就指了如今伺候的这个亲随,叫他亲自去办,务必要收拾得妥帖安逸,不能怠慢了去。
那人办事效率很高,等金堂洗漱完,李恪隔壁的屋子便已被收拾好了。
金堂躺在暖和的床上,等青梅将外间灯熄灭了,才有功夫去想别的。
按着这两次所见所闻,吴先生应当是个无事不在府里晃荡的,如今却追到了河下村的宅子里来,显见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才对。
究竟是什么呢?金堂想了许久,直到沉沉睡去,都没想明白。
不过他倒是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站在金銮殿中,身上穿着新科进士的衣裳。金銮殿上,皇帝抬起头,赫然是李恪的脸。
金堂从梦中惊醒,嘟囔道:“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也没思啊。”
第二十四章 如梦似真
“殿下,”吴先生见李恪进门,忙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李恪亲手扶住吴先生,道,“先生星夜前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刚收到的消息,大皇子在封禅途中突遇山体崩塌,滚落山崖,生死不知,”吴先生难得抑制不住浑身的喜意,拱手道,“殿下,大喜啊!”
“果真?”李恪在最初的不可置信后,也露出几分喜意,“他当初志得意满封禅泰山之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吴先生又道:“殿下,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还请殿下示下。”
“不急,”李恪道,“我们身处颍州之地,即便快马回京也要花上小半月,这样的消息,可不是现在能入耳的。何况,咱们还不知道,这山体崩塌,是自然所致,还是有人故意而为。”
吴先生恍然道:“是属下一叶障目,倒忘了这诸多不合常理之处。过会儿我就派人去查个明白。”
李恪点头同意了吴先生的提议,又道:“不怪先生,怪只怪我们等得太久了。”
“除了这些……”吴先生想了想道,“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山石崩塌坠落悬崖,是哪座山,什么崖存活几率如何,这些东西要查过再说,但不论如何,机会,只有一次。
“当然不能,”李恪转身,面上暗含深意道,“大皇兄不是生死不知吗,不如我们先去确认这一点。”
方才便说了要去查内情,此时又说确认生死,当然不是为了救人。
“可,”吴先生重新恢复了谨慎的态度,道,“二皇子在定下封禅泰山的人选之前病了,大皇子却在途中出事,属下看来,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管大皇兄出事,是否与天灾有关,都只能是人祸。”
“既然是人祸,”吴先生道,“二殿下自然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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