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二哥自觉聪明绝顶,当然也不会选他们。
但是是什么促使大哥二哥放弃皇孙,跑来与姐夫修复关系呢?
金堂在一旁坐着出神,看着面前正批改课业的李恪,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该不会是皇帝出了什么问题吧?
金堂越想越觉得说得通。
皇帝比谢父还大两岁,就算保养得好,近两年也没再传出新纳后宫的消息,反倒是明正的信上总提到皇帝爱在皇后处静坐说话,连皇后甩了脸色也不恼。加上这两年明正在皇帝那里越发得宠,听说日常出入议事都爱带着他。
眼看皇后一脉势头再起,朝中不少官员本就对嫡皇子有天然好感,若此时皇帝身体出了大毛病,可没有越过儿子将皇位传给孙子的道理。
是了,肯定是这样!
金堂倏地起身,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并非是在自己居所,不由绊了一下桌腿,险些摔了。
“怎么毛毛躁躁的,”李恪抬起头来,看向捂着脚重新坐下的金堂无奈道,“伤着没有?”
“没有没有,”金堂龇牙咧嘴的答道,“我就是想去出个恭,嘶,现在我哪儿都不想去了。”
李恪见状摇了摇头,将手中册子往桌上一扔,道:“我看你是这些日子把心给玩儿得野了,叫你坐着就发呆。题目倒是仗着底子不错,答得还可以,过两日再与我交一篇策论来,就按潘先生走前给你拟的题目挨个写。”
“哦,”金堂应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道,“那我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交?”
“可以,”李恪轻笑一声,还没等金堂高兴,就继续道,“不过你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才许出门。”
我……我不可以!
金堂立时便垮了脸,眼看就是要和长平出门郊游的日子,不能出门可不行。
因着心里动力尚存,金堂也不拖延,赶紧叫人铺纸磨墨,将灵感一一写在纸上,如此才不怕之后忘了去。
金堂被李恪管着,一连数月都十分用功。除了那次与长平一家出门踏青外,整日都泡在书山题海里,让人看得咂舌。
就是谢斓也亲来看了几回,而后同李恪道:“往常我总觉得这孩子玩心太重,没想到这真用功起来,竟连催都不消人催的,难怪爹娘自来对他十分放心,什么都由他去。”
如此到了入秋时节,京中传来消息,明正在皇帝默许下寻到了当初太后身边的宫人,并以此为切入点,寻到了确凿的证据,证实当年李恪之事是已故大皇子二皇子联手构陷,并在大朝会上洗清了李恪身上的污名。
又因二人均已身故,不便再追究。为了弥补李恪,皇帝亲自下旨,加封李恪为亲王,长平为郡主,并让李恪一家回京过年。
金堂知道这消息时,还在做文章,因心思不在这上头,还反应了好一会儿。
“姐夫他们要进京了?”金堂顾不得被墨迹污了的纸张,随手将笔搁在砚台上,便起身往外走,“可定了什么时候走?”
“深秋时节京中便要下大雪了,便是官道也十分难行,”墨书想了想又道,“今次王妃也要同去,行程更慢,想必至多这个月底,便要出发。”
未必等得到月底。金堂心想。
如今已是初秋,秋末又难行路,若想路上不受苦,要么轻装简行,要么趁早上路。
金堂私心里瞧着,姐姐姐夫这一回京,只怕是没机会再回颍州长住了。
金堂进正院时,里头丫鬟婆子正忙成一团,李恪和谢斓两个倒是饶有兴致的坐在主位上喝茶。
金堂避开一个领了差事的婆子,方才进门,清了清嗓子,做足了架势,才笑着同上首两人见礼:“拜见颖亲王、亲王妃。”
金堂行完礼,也不等叫起,就窜到两人身边,道:“姐姐姐夫看我行的礼如何?”
谢斓拿手中团扇轻轻敲了敲金堂的额头:“你呀!”
李恪摇摇头道:“方才我与你姐姐商量了,今次时间太急,行程又长,便不叫你跟着回京,只是课业绝不可放下。过两日我再与岳父好好说道一回,到明年秋闱前,都不可再像从前那般放任你。”
金堂一听这话,就知道就算李恪不在身边,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只能苦中作乐的想,好在亲爹约束他没那么紧,总能好些。
谢斓等李恪说完了,又同金堂道:“长平不必进京,我和你姐夫便叫她常来看看。你若得空,也可同爹娘一道来这边住下,免得这下人们都不尽心。再者,你也是在这边院子住惯了的,明年就是秋闱,你搬来搬去,总是麻烦。”
金堂一一应了,谢斓还不放心,道:“我还是再和爹娘也说上一回,省得你再忘了。”
说话间谢父与徐氏进门,谢斓又拉着谢斓把方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金堂坐在一旁,把谢斓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只一心注意着谢父和李恪那边。
“此去京城,颍州这边有赖岳父全权处理了,”李恪说道。
谢父听了这话,也没推辞,只是指着金堂道:“潘先生可说了何时回来?我这小儿子,我是下不了狠心管他的,潘先生若不回来,不如你再给他指个先生?”
李恪看了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金堂一眼,道:“潘先生要在家中守孝,这两年是不会离乡了,潘先生临行前说,金堂明年足以下场一试,今年我又压着他学了这许久,明年秋闱不说头名解元,至少名列前茅不难,若考的差了或是名落孙山,我届时亲自来接他。”
最后那话,是威胁吧?金堂往后倒在椅子靠背上,时时觉得自己头上悬着把刀,少说得明年秋闱名次出来过后才能解了。那可得一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事,稍微迟了一点么么啾,大家晚安啦,早点休息!
第五十五章 谢家金堂
李恪才封了亲王便要进京, 王府仍依着郡王的归置,因心里有着些其他想头,便以家中几个主人不在,等道改日回颍州再行扩建的理由, 将事情给往后推了下去。
除了这桩事外, 便是一些颍州琐碎杂务, 底下还有颍州的地方属官在, 能拿到谢父面前的, 少之又少。加之李恪一走, 许多秘密要事, 便随着他而转移了中心, 谢父虽担了总理颍州事务的名头, 事实上需要他做的事并不多。
谢父正是明白这点, 才一口应了李恪所托。等送了李恪出门,谢父连王府都不乐意多留, 便要家去,偏头问身边金堂:“你是留在这边府里, 还是今日一同家去?”
金堂闻言忙道:“我这就叫玉书两个收拾书册。”
金堂立时同玉书道:“只消拿我这两日正看着的那本就成, 旁的若要用到,再临时来取就是。”
谢父几个连同长平一家子也没再进府里,略说几句闲话,便上了马车,各自回家。
等进了谢宅,金堂直接跟去了正房:“爹娘赏我一顿饭,让我吃了再回去吧。”
谢父看他一坐下便要歪在椅子上的模样,道:“越大越没个正形,到里头呆着去。”
徐氏闻言一笑, 便喊了金堂同她一道去里间歇息:“你爹有事要处置,咱们娘俩自去玩自己的。”
金堂应了一声,赶忙起来同徐氏一起往里走。徐氏估摸着他们快回了,贵妃榻的小几上还摆着几样点心并几个石榴、桔子。
徐氏见那石榴又大又红,便道:“去把石榴剥了,用琉璃碗盛着端来。”
等下人上来捧着石榴去了,徐氏才同金堂道:“这是咱们自个儿庄子上产的,我昨儿试了一个,很是不错,过会儿我儿回去时,带上一篮子去,等吃完了,再叫人送些来。”
金堂忙应了:“倒是我又偏了娘的好东西了。”
徐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亲自动手剥了个桔子给他。
金堂赶忙坐起来双手接过:“娘你自个儿吃,我自己剥就是了。”
“娘今儿个就乐意看你吃,”徐氏用丫鬟端上来的水净了手,又用绢帕擦干,“也就是你才回来,等过上几天,说不定我连自个儿吃都懒得动手。”
“那就我给您剥,”金堂赶忙道,“娘你想什么时候吃,尽管吩咐我,但凡我在家,肯定立马赶到!”
正说话间,丫鬟用琉璃碗盛了满满两碗石榴端了上来,一旁还放了水晶勺和画着石榴缠花纹路的空瓷碗,这是用来吐籽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碗盛着红宝石样的石榴,只看着就叫人觉得胃口大开。
金堂用勺子舀几粒放入口中,只觉满口都是酸酸甜甜的汁水,很是好吃。
又用了两勺,金堂才道:“可惜今年天气凉的早,不然用井水湃过,再配了碎冰、糖水,定是绝世美味。”
母子俩正享受着,忽而听见外间有人行礼,知道是谢父要等的人来了,便让屋里伺候的丫鬟从相连的耳房退到了外头,不必留着伺候。
“老爷所料不错,您与夫人走后不久,孙小姐便派了身边贴身丫鬟出门。因有老爷的吩咐,奴婢等她出了二门才叫堵了嘴带下去,如今正关在前院。”
“哦?”这是谢父的声音,“她可说了是要出门做什么?”
“原本她还借口是要替孙小姐去书社买书,等搜出信来,便都招了,”说话之人顿了顿道,“那书社是两个多月前开的,说是两位少夫人的私产,平日每月会为两位少夫人给孙小姐送些往来书信。”
“信呢?”谢父问。
很快,金堂就听见有纸张之声,不知不觉见间,他拿着水晶勺,却连一口石榴都没再吃。
不过片刻,谢父便道:“这信你拿去重新装了叫那丫头送去,也教一教她,什么话能说,什么说了,便会惹祸上身,去吧。”
等那人离开,金堂才皱着眉头轻轻问徐氏:“娘,嫦儿在家中待得很不安分?”
“无妨,甭管闹多少幺蛾子,只要不出那个院子,都随她去”徐氏搁下水晶勺,擦了擦嘴角,道,“我说了叫她先守孝三年,便自然该做足姿态,一日都不能少。”
她出不来,见不到外人,身边就带了那么三两心腹,自然也掀不起大风大浪。
何况今日闹了这么一出,那小丫鬟还会不会诚心为谢嫦做事,还犹未可知。
“等这三年过去,她要回京我就派人送她,权当是我这做祖母的为她尽的最后一份心,”徐氏说着,又看向金堂,“你与你大哥二哥分了家,家中人脉尽归了他们,你动用不得。这些事,爹娘帮你挡着,日后进京,你拿不准主意时,让你姐夫帮你做主就是。”
徐氏搁下绢帕,又叹了口气。一家子骨肉,心不在一处,既是早做了决断,她这做母亲的,只能尽力帮扶着更心疼的那方。
何况老大老二送谢嫦过来,何尝不是想连着他们这亲爹亲娘一块儿算计进去呢。只是她徐氏心狠,不乐意领着谢嫦多往王府走动。甭管明正还是行知,都不是她谢嫦的良人。
金堂听着这话眼皮一跳,赶忙道:“何必劳烦姐夫,便是进了京,我也要向爹娘请教的。”
徐氏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就听见谢父道:“我同你娘都是老骨头咯,在颍州养老还行,再要像六年前那般跋涉至京城,恐怕是受不住的。”
金堂立刻不高兴起来:“爹娘你们身体都好着呢,说什么胡话!”
这听着像是谢父的玩笑,事实上,金堂心里明白,谢父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谢家从六年前就分了家,从了不同的“龙”。甭管谁成谁不成,谢家总能保下一方血脉延续。
他分家时才七岁,这些年多在姐姐姐夫膝下长大,就连长平都戏称他像是姐姐姐夫的小儿子。
不管当年京城中大哥二哥如何背叛了姐夫这个姻亲,只要有他在,姐夫对谢家就有恩泽。只是这恩泽有多少能落在京城谢家的头上,难说。
许是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为了日后的权势,谢嫦才会在颍州。
许是正因为知道这一点,爹娘才回做下不再回京的决定吧。
“就当是胡话吧,”谢父温和的摸了摸金堂的头,“既然你姐夫不在,为父就多教你些先生不好教的,明儿咱们第一课,便是读一读史书中的外戚传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论·如何做一个位高权重还得几代皇帝宠爱的外戚
答·首先你得有一个可能马上要当皇帝的姐夫,还得有个舍得下身段且高瞻远瞩亲自陪你扒外戚传告诉你如何在高压线内跳舞的爹
第五十六章 谢家金堂
颍州冷的早, 李恪一行人才走了大半个月,便开始打霜,早晨起来常能瞧见外头白茫茫的一片。
等到太阳如约升起,霜渐渐化成了水, 周遭的温度反而更要低上几分。虽说是春捂秋冻, 可每到这时, 颍州百姓都会在早晚穿起夹衣。
待再过去些时候, 便开始下雪。大雪下得快, 远处的山峰和院里的树梢不多时便都白了。
冬至来时, 湖面上早结了一层冰, 有些地方, 已经能经得住人了。
金堂屋子改建时就挖了炕道, 如今外头一烧起柴来, 屋内暖烘烘的,只穿一件贴身的衣裳便够。不过金堂还是叫人将外间的窗户都留了少许缝隙, 方便屋内通风换气,不至于太闷。
“若说这时节有什么好, 就是这炕一烧起来, 热水便从早到晚都不断了,”玉书两个从外头说笑着进来,见金堂写完了大字,忙上前来服侍他净手。
墨书将金堂写完的大字收进匣子,等金堂洗完手,才道:“青梅姐姐他们已经回府了,方才使人带话来问少爷可得空见一见她?”
青梅早年在金堂身边贴身伺候,直到金堂十岁上下,渐渐无需丫鬟服侍, 她年纪也大了,便由徐氏亲自保媒,嫁给了谢父的心腹大管家的长子。
如今谢父尚在,大管家也是身体康泰,青梅夫妻便多在为金堂天南地北的打理各个铺子、庄子的事。
说来还有件趣事,那时青梅才嫁过去不久,便有了身孕,只是夫妻俩都年轻,还以为是坐船不适应,晕船了。直到路上产业都看过一回,到了京城该回来了,才发现孩子都快四个月了,唬得金堂连着两年都写信叫他们就在京城过年,不许回来。
“青梅他们回来了?”金堂想了想道,“不如就今儿吧,正好厨下做了羊肉汤,你去说一声,给他们带些回去。还有姐夫从京城送来的柿饼,我记得从前青梅姐姐就爱这个,你也给包些吧。赏银的荷包,你就捡最大的拿两个……不对,三个,我记得她家小子快两岁了,给孩子那个荷包装上寓意好的银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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