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这是又来给小舅舅你送什么好东西了,这么大的的阵仗,”李钺起了兴致,撺掇着金堂一道去外头瞧瞧。
金堂见他好奇,只好和他一起往外走。
院子里如今已经堆放了好几个箱笼,青梅还在让人往里搬。
瞧见金堂两人,青梅忙上前行礼:“见过郡王、少爷。”
“这些都是什么,”金堂仔细看了看那些箱笼道,“怎么我瞧着有几个这么眼熟?”
“正是些少爷您在颍州时用惯了的东西,箱笼都是在颍州就用着的,您觉得眼熟也是应当,”青梅笑道,“老爷夫人没亲自进京,便借着让人来给郡王送成婚礼的便利,又将您的东西也一并送了些来。”
青梅说着,又将单放在一旁的小箱子让人搬了来:“这箱子都是给您的礼物。”
金堂亲手打开,发现里头像个百宝箱,锁好的匣子、打好的包袱、塞在边角的竹编笔筒,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数十件之多。
他先将里头散放着的笔筒并一些小摆件取了出来:“拿去搁在屋里的博古架上,笔筒就放书桌上。”
这些东西自然比不得金堂屋里原有的东西贵重,可他看重的,却是心意。
金堂吩咐完,蹲下身,在箱子里挑挑拣拣,随手开了个匣子。匣子里头是好些个面人,捏的是谢父、徐氏、谢嫦,还有长平一家子。
面人两头都特地用东西塞住,以免路上颠簸,坏了形状。匣子空处还塞了张纸条,金堂打开一看,却是骏达写的想舅公之类的话。
李钺的视线在某个小面人上顿了顿,挂上满脸醋意道:“骏达这小子,光记得舅公,倒把亲舅舅给忘到边上去了。”
听见李钺这话,青梅忙道:“有郡王的,只是方才进府时,便将各处的礼物都分开了,如今搬来有涯斋的,都是给少爷的。”
李钺听了这话,便问道:“也有这样一套面人吗?”
青梅一怔:“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青梅也没打开,她哪儿知道里头有没有面人,”金堂道,“你要是想知道,自个儿回去看去。”
“不成,我得看看他们都给小舅舅你送了些什么,再回去看我的,”李钺的视线在已经被关上的面人匣子上停了一瞬,才又笑着凑到金堂身边。
金堂没理他,又开了一个包袱。
这个包袱里,俱是些给金堂的针线,大多是扇套、荷包等物,瞧着针脚,应当是徐氏的多些,却也有几件是谢嫦的。
李钺随手拿了一个扇套起来,左右看了看,道:“这个芝麻开花绣得好,小舅舅不如给我用吧。”
金堂听见这话,心思一动,才将注意力放到了李钺身上。
见那扇套是谢嫦的针脚,他想了想,从里头捡出一个徐氏做的扇套,绣的是墨竹纹,递给李钺道:“你要芝麻开花做什么,还能节节高到哪儿去?这个墨竹的还差不多。”
李钺有些不情愿,又往匣子里看了一眼,发现不是出自徐氏之手的,多半是些芝麻开花、蟾宫折桂等样式,抿了抿嘴角,方将手里的扇套给了金堂。
只是他也没要那个墨竹纹的,只道:“我那儿的东西还没看过呢,说不定我也有,要是没见着,我再来同小舅舅你讨要吧。”
“也行,”金堂笑着将两个扇套都放回了包袱里,又让人把箱子合上,放回屋里去。
“小舅舅怎么不看了,”李钺问道。
“已经看过两件了,余下的我要当做惊喜,每日拆一样,”金堂笑道,“我方才数过,里头还有好几个匣子,足够我开到你成婚那日了。”
听见成婚二字,李钺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虽然金堂仍是带着笑,可李钺知道,金堂已经看出来了,便道:“那我也回去拆我的去。”
金堂笑着点了点头,又亲自送他到院门外,才松了口气,转头问青梅:“爹娘可让人送了信?”
青梅点了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金堂,见他进屋,忙让人把礼物箱子也一并捧进去搁好,才领着人都退了出来,收拾余下的箱笼。
金堂独自坐在屋里,拆了信。
自打金堂出世,从没和谢父徐氏分开这么久,原先没见着时,还只是普通的想一想,如今看到了这许多礼物,又收到了信,触碰到熟悉的字迹,金堂的眼泪,就有些管不住了。
“呀,怎么这么能哭,”金堂见眼泪都把袖子都打湿了,还擦不干净,一时有些气恼起来。
他怕眼泪把信纸打湿,便将信搁在桌上,一只手翻信,另一只手拿着绢帕擦眼泪。
谢父与徐氏信里,只说了少许他们的近况,更多的,却都是对金堂的思念。河下村的桃子可以吃了,他们亲手做了桃子酱。庄子上的石榴结的好,又红又大,他们便替金堂享用了。温泉庄子上的花开得好,他们便又去了一回……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从前他们不做,或是很少去做,但金堂喜欢的事。如今金堂走了,他们却都一点点的试了过去。
等青梅墨书来时,见到的,就是眼睛浮肿的金堂。
“少爷?”两人都有些吃惊,“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金堂瓮声瓮气道,“我就是看见爹娘写的书信,想回颍州了。你们快给我想法子处理处理,过会儿还要去姐姐姐夫那边呢。”
青梅两个这才忙着让人煮了鸡蛋,又打了冷水,来替金堂消肿。
等这一通弄完,金堂看上去好些了,已经比平日去主院的时间迟了不少。金堂忙让人带上几篓子虾,往主院去。
谢斓听说金堂来了,正说他比平日迟些,就瞧见他脸上还没消完的痕迹,忙叫了他到身边:“这是怎么了。”
见李恪和李铮夫妻也看过来,金堂有些不好意,小声道:“方才不是看了爹娘的信吗,我有些想他们了。”
“可那也不能怪我,”金堂见谢斓松了口气,露出笑意,补充道,“都怪爹娘写的太好哭了。”
“有本事您自个儿把这话写了回给爹娘去,”谢斓笑着看他一眼,才同李恪说话,“到底还是个孩子。”
李恪也不由得点了点头,温声道:“好好学,至多再有两年,你就能回去拜见他们了。”
如今已是秋日,再过得第二个春天,就是金堂考春闱的时候,若他顺利得中,便有一段相当长的假期可以返乡祭祖。涂州颍州这样近,他到时候少说可以在颍州住上一个月。
金堂点点头,才坐下来,这才发现李钺没到。
李铮见金堂疑惑,便道:“方才他那边有人来回,说是他正忙着收拾礼物呢,就不过来了。”
“原来如此,”金堂笑着应了一声。等用过饭后,还是直接去了李钺的院子。
“舅老爷来了,”李钺身边的小厮看见金堂,露出得救了的神色,“我们少爷正在后院喝酒呢,我们要给围上屏风,少爷说是影响他赏月,做好的饭菜,也没动几口,倒是酒先空了半坛。醉酒伤身,可他也不许我等说出去,舅老爷您快看看他去吧。”
“带路。”
金堂跟在那小厮身后,一路到了后院。
小厮在半月门处停下脚步:“少爷就在里头,舅老爷直接进去就是,少爷方才恼了,不许我们进去打扰。”
金堂点了点头,也没管他,直接往里去。
后院风景不错,菊花竞相盛开,又有明月孤亭,很有些意境。
李钺就坐在亭中,看着天上明月,自斟自饮。
金堂几步上前,将李钺身边的酒坛移开了些:“空腹饮酒,你是想闹出个婚礼上新郎不能出席的笑话?”
“是小舅舅啊,”李钺已有些醉了,却还能认得人,“小舅舅怎么来了。”
不等金堂说话,李钺又道:“新郎,什么新郎,我才不想做新郎呢,事事都由不得我,这个新郎,又有什么好做的。”
“行知……”金堂沉默片刻,到底抢了李钺的酒杯下来,“你喝醉了。”
“我没醉,”李钺顺从的丢了杯子,半点没心疼,“我还认得小舅舅,也还知道我是谁。”
“我是谁,我是李钺,是皇帝亲封的郡王,是颖亲王的次子,”李钺往边上一靠,险些摔了。
金堂吓得赶忙去扶他,他却摆了摆手,自己撑着石桌边缘,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小舅舅你别看裴家捧着我、对我好,其实啊,他们的心都是假的、脏的的,让我恶心得想吐,”李钺嗤笑一声,“挑拨我和大哥的关系,把我当跳板,想有个做皇帝的外孙?打量我是个傻子吗。要不是爹还用得着他们……等着吧!”
李钺分明是醉了,却又像是比什么时候都更清醒。
他一把抱住金堂,闷着声音道:“小舅舅,若我们还在颍州,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事,让我心烦了?做个事事都要靠人点拨的次子,其实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写的和晚上重写的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章节,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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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谢家金堂
天色大亮, 金堂迷迷糊糊的醒了,看见的却不是熟悉的帐顶,一时有些茫然。
墨书换了帐子?不是寒露才换过吗,怎么好像有股子酸臭味。
金堂抬手想揉揉眼睛, 却像是一下打在一样硬邦邦的东西上面, 当即被疼醒了。
谁, 谁在我旁边。金堂背心出了一身冷汗。
“嘶, 小舅舅你大清早从床上就开始练拳啊, ”李钺捂着方才被金堂误伤的胸膛, 也醒了过来。
“好重的酒气, 你离我远点, ”金堂皱着眉, 自发的离远了些, 随后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裳,撇着嘴露出一幅嫌弃的神色。
昨晚上李钺拉着金堂不让走, 说话也颠三倒四,让人摸不着头脑, 金堂哄了好久, 才把他骗进屋。岂料这个醉鬼不肯放人,他最后怎么睡着的,连半点记忆都没了。
金堂看着自己身上乱糟糟的外衣,气得还想再揍李钺一回。
眼见得金堂脸色越来越差,李钺宿醉后头疼欲裂的脑子,也难得转了一下,他赶忙拉了一下窗边的绳子,叫了下人进来。
“快帮小舅舅梳洗一下,”李钺道, “我记得前儿才新做了一件衣裳,拿那个来给小舅舅换。”
“不必了,”金堂咬着牙道,“稍微收拾收拾就成,我要回去沐浴!”
李钺想起昨晚自己喝醉了撒酒疯的事儿,气势便弱了下来:“这会儿才什么时辰,说不定墨书他们都还没起呢,哪儿有人给小舅舅你备水,不如就让我院子里的人……”
金堂挑了挑眉,打断了李钺的话,指着外头的天色,一字一顿道:“这会儿才、什、么、时、辰?嗯?”
李钺往外看去,还被难得出现的太阳光刺了下眼。得,不用考虑,起码日上三竿了,小舅舅别说练拳了,只怕连早课都给荒废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啊,”李钺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幸而李钺身边伺候的下人还算机灵,忙道:“少爷、舅老爷,热水一早就已经备下,你们可要先去沐浴梳洗?”
李钺给了那下人一个满意的视线,才看向金堂道:“热水都备好了,小舅舅不如就在我院里收拾了再回去吧?我这儿还有个大浴池呢,你要不要试试?”
大浴池?金堂有些心动了。他看了看身上皱巴巴的衣裳,也觉得这样出门的确不太好,才勉为其难的应了:“让人去有涯斋把我的衣裳拿来,我不穿你的。”
“什么我的你的,还没上过身呢,”不过……李钺看了一眼自己和金堂身量的差距,才反应过来,“好像是不太合身。”
金堂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拿两块点心来,我先垫垫肚子,空腹泡澡不好,再给你们少爷送碗醒酒汤去。”
“都昨天的事儿了,我现在要什么醒酒汤,那玩意儿难喝死了,”李钺被金堂横了一眼,方笑道,“小舅舅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李钺给伺候的下人使了个眼色,果然最后上来的,并不是什么醒酒汤,而是清粥。
金堂漱过口,用了两块点心,便不肯再吃。李钺便也只稍稍用了几口,就和他一道去了。
进了耳房,金堂才发现这屋子是真不小,那浴池都比得上寻常修出来的温泉池了,别说就李钺和金堂两个,就算是再加个李铮,也绰绰有余。
等下了水,金堂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方才起床时的种种不悦,才随着清水的濯洗,而烟消云散了。
李钺对金堂的情绪变化还挺敏感,凑上前同金堂道:“昨儿多谢小舅舅照顾我,要不然,还真说不准要闹个新郎成婚前夕病了,让婚礼不得不推迟的笑话来。”
“你……”金堂犹豫片刻道,“你不是早先还雄心勃勃的觉得自己能收服裴二吗。”
“话是这么说,”李钺往池边一靠,叹了口气,“可瞧着大哥大嫂琴瑟和鸣的模样,我心里总觉得不太得劲。”
“都说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可能过得好,还是过得差,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别人我是不知道,你肯定是能过得更好的,”金堂肯定道,“你这人看着粗枝大叶,玩心也重,却很明白大是大非,你认定的事情,绝不可能轻易被人动摇。你若是还过不好,又有几个人能过得比你好呢?”
“至于裴二……我虽然没见过,可他家既然千方百计让她换掉她姐姐嫁给你,必然不是什么蠢人。既然是聪明人,自然看得懂眼前的形势,知道什么可为什么而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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