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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冷星仰起头：“沈铭昭，使用你的异能吧。”
他怔怔着神：“陆……”
“使用你的能力，带我离开这里吧。”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呢。
他只是一直不让自己那样思考。
早在选择靠近她之时，早在踏上这条路线之时。
早在那个雾蒙蒙的午后，他选择了和她说话。
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他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却还是这么做了。
陆冷星颤着嗓音，一张脸了无生气，垂死边缘的面庞，低顺的、脆弱的眉眼。可她已经面对了足够多次的死亡。这样脆弱，又分明和脆弱没什么关系。沈铭昭望着眼前人，缓缓摇了摇头：“不，陆冷星，不能这样，不可能的。”
陆冷星笑了，虚弱的，柔软的笑：“走吧，离开这条线吧。这不是好结局，所有人都死了，这怎么可能是好结局。没有人会承认这样的结局的，这根本就不是正义。”
“不……”
唰啦。
“百里！够了！我让你住手！”
百里置若罔闻。
锁链晃动，尖刺摩梭，疼痛感钻入四肢百骸，也钻入沈铭昭的理智漩涡之中。理智不是漩涡，陆冷星才是他的漩涡。百里晚秋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陆冷星会遭受多少次这样的痛苦。他确实了解，确实明白。明明了解，还亲手布下这一切。
他闭了闭眼，长睫颤动，指尖也在颤动，他明白了她想做什么，甚至不需要有关于她的碎片。
可是不能。
不能这样做。
“沈铭昭……”
不。
不可能。
如果这么做，如果这么做的话……
他们付出了那样惨重的代价，才寻到这样一条能让最多人活下来的路线。
陆冷星、陆冷星。
四肢百骸，大脑神经，纤微流窜的灼烧感，指令化的一切，跨越自然规则的力量，她的声音。
陆冷星仰起头，朝他一笑。
和第八次轮回时，在沙岸边的那个笑容一模一样。
她这样笑着，说她要去杀了林葵月。
那时的她不知真相，也不知对错。纵使是几乎必死的道路，她却头也不回。
“沈铭昭，和我离开这条时间线吧。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倘若真的有……”
她道：“那我，偏要改变。”
第83章
12月19日。
三小时前。
她一直觉得, 在小木屋中的时间过得很慢。
这种慢，难以用物理维度去描述，时间, 时间本来就是很奇妙的东西。他把时间比作河流, 耐心地为她讲述, 而她总是似懂非懂。
她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掌。
那天的血迹, 已经统统擦干净了。
回到地原星之后, 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她望向墙上挂着的猎.枪, 她在探索班中只有枪术训练课的成绩排过第一，这是她唯一优于姐姐的一次。可这又如何呢？
她盯着掌心，又陷入发呆。她想, 真的都擦干净了么？
门外传来动静，很轻，很有礼貌的敲门声。
她悚然一惊, 自地上哗地站起：“沈铭昭, 是你么？”
他居然知道她待在这里。
她走上前，打开了门, 光线涌了进来, 在光线之中站着的，并不是沈铭昭。
她一怔神：“你、你怎么会……”
那个人走进屋内：“百里晚秋，你果然一直待在处刑屋。”
“你来这做什么？”百里晚秋感到些许慌乱, 目光落在来者手中的东西：“这, 这难道是——雪囚猿的血清样本？”
陆冷星不置可否，随手将那装有救命之物的箱子置于地上，处刑屋内光线很差，她上下打量着百里晚秋, 道：“你这副样子，我倒真不习惯。不如说……我也弄不懂什么样才是真正的你了。”
“沈铭昭已经把大部分事情都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的记忆也恢复了。但他没跟我提起关于你的部分，我也没有问，因为我想来这儿，听你自己说。”
“为什么，要听我说？你应当恨我的，毕竟我杀了你。我以为你肯定不想再见到我的。”
陆冷星微微挑眉：“所以你就一直躲在这？这处刑屋又臭又潮湿，真亏你能待那么多天。大家的墓前那些花是你放的吧，我看到了。”
“我恨你，当然也是恨的。但若是因为杀不杀的问题，林葵月还杀了我七次呢，我都要恨的没力气了。还有沈铭昭，他骗了我，利用我，你们编排这一切，冠上拯救的名头。若论恨，我还得加上其他死去人的那份恨，恨到下辈子也忘不了。”
百里晚秋垂着眸，一言不发。
“我看到了那些花。每个人的坟前都有几支。这附近没有这种白花，你是上很远采来的吧。”陆冷星语声淡淡，“所以我当你心中还有良知，便才来找你。”
百里张了张口：“我……”
“我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关于这场实验，这个落日拯救计划。我知晓沈铭昭是为了保护你，才不主动同我讲述。他就是这样的人。但既然你还在岛上，就由你来说吧。”
“百里晚秋，你到底为什么要在猎杀游戏中，假扮作自己的亲姐姐，百里晚晴？”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
“有意义。对我来说，这是真相的一部分，就有意义。”
陆冷星盯着她：“你也可以选择不说，我当然强迫不了你。你看，我身上除了个能够回溯时间的超能力外，就是个弱到不能再弱的弱女子，枪术课上的成绩也不如你，考试更比不过沈铭昭、百里晚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把一切都说出来，你也会好受许多吧，百里晚秋，或者我应该叫你——监督员？”
*
睫毛上的冰渣子被抖落。
百里晚秋睁开了双眼。
视线所能及的范围，是全息系统模拟出来的蓝色天幕，细腻精巧，几近以假乱真。
她想起有一部电影中有这样一句话，倘若一个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月亮，那么即使是虚拟出来的、粗糙又劣质的月之模型，对他来说，也足够真实了。
她怔怔然地想，眼前的蓝天，白云，大海，沙岸，也一样。
百里晚秋以手撑着地，慢慢爬起身，她的大脑很晕，也有点混乱。但她知道，这只是镇定剂的带来副作用，而不是“进化”药剂。
她并没有被注射药剂。
海浪卷起响音，她拍了拍身上的沙粒，环望四周。三十一名实验员四散于沙岸各处，尚未苏醒。
她走上前，在不远的地面上，看到了姐姐的身影。
百里晚晴双目紧闭，在进化药剂作用下陷入短暂深眠，长发散乱。
她蹲下身，确认了姐姐的代号，项圈。
然后，她伸出手，勾过百里晚晴的腋下，将其朝南边丛林拖去。
体重和自己相仿的少女，这样一路拖动，并非易事。好在她唯独体力和枪术方面不算差，计划里也看中了这一部分。
她在地原星时，早已模拟训练了多次，自以为足够熟练轻巧，可此时此刻掌心却在冒汗，她担心百里晚晴就这样醒来。
如果她醒过来，她一定下不了手。
穿过南面密林，来到了蓝色别墅后院外的草地。
百里晚秋深吸一口气，望向姐姐仍处于昏迷中的脸庞，取出了衣袋中的注射针。
针液推动，指尖颤抖，她的心脏跳至异常，闭了闭眼。
注射针刺入小腿静脉。
三十五分钟后，百里晚晴会在沉睡中，因变体雪原病毒病发而死。
至少她一定感受不到痛苦，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安详地离去。
这样……就好。
百里晚秋将百里晚晴身上的衣服同自己的衣服做了交换，又在她的小腿上刻下了两行字，她用深蓝记号笔写下了这些提示后，目光无意落在百里晚晴的脚上，一愣。
鞋子……少了一只。
她慌乱站起身，环望四周地面，并没有鞋子的踪迹——难道说，是在刚刚拖动的时候，落在哪里了？
不行。必须要找回来。
任务里有明确说过百里晚晴尸体放置的地点，时间。就说明这是沈铭昭确切看到过的平行碎片，那么，一切都不容许有偏差。
哪怕再微小的差别，都会牵动这一整场实验。
百里晚秋将昏睡中的百里晚晴靠向附近的一棵树旁，匆忙便朝原路返回了去。
*
百里晚晴睁开了眼睛。
“嘶……我这是……在哪里？”
她想从地上爬起，却发现连移动手指头都没有力气。她身上穿着一条白裙，那是有些晃眼的纯白色。她想不起自己是谁。
大脑浑噩，视线模糊，模糊之中，有个人正朝她走近。
“你……你没事吧？”
是个女生。
她努力调动身体，仰起了头，朝那个女生伸出手：“我……我好难受……救……救我……”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内涌蹿。
“你……你怎么了？我，我刚刚从这个小岛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个女生绑着两只麻花辫，辫子垂在身侧，她朝她蹲下身子，目光很迷惘，“我的衬衫上写着名字，赵……小……冬，我不太确定，这好像是我的名字。你，你呢？”
她牵住她的手，想要将她扶起来：“你的衣服和我的不太一样，但我们好像都戴着这个奇怪的项圈……”
百里晚晴一把抓住赵小冬的手，力度之大，简直要将她的手臂抓碎一般：“我——”
赵小冬吓了一跳：“你……你做什么！别！”
变体雪原病毒已经开始生效，超越一切本能的杀意感汹涌而上，百里晚晴双目血红，口鼻涌出血痕：“杀——”
杀了什么？
她一面凶狠地抓着眼前人，一面不可控地响应了自身的能力，看到赵小冬的内心瞬间——她在害怕她。
非常非常的害怕，汹涌的恐惧感。
为什么……要这样害怕她？
她做了什么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痛苦，好难受。她的大脑仿佛分割作了两个，一个在让她杀害眼前的人，一个在告诉她，眼前这个她素不相识的女孩，有多害怕她。
她……不明白。
赵小冬慌慌忙忙，甩开了眼前人的手。
“别、别过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话音落下，眼前人睁着惊恐又迷茫的双目，死了。
赵小冬呆住了。
“你……”
前一秒仿佛还想杀害自己的人，后一秒就——死了吗？
赵小冬的心脏狂跳，她从来没有见过人死在自己眼前，她朝地上的女孩再度蹲下身：“喂，你，你怎么了？喂！”
百里晚晴不会再回话了。
“嘀。”
“初次猎杀成功。项圈已解锁。请玩家将死者的数字牌取下，系统将为您录入猎杀数。”
项圈说话了，是冰冰冷的电子音。
“什、什么猎杀？什么数字牌？她死了吗？”赵小冬错愕不已，“你又是谁？怎么会……突然发出声音……”
她的大脑显然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电子音礼貌地为她再度复述了一遍：
“请玩家尽快取下数字牌。若杀死其他玩家后未取下数字牌，系统无法确认死亡状态。”
赵小冬颤抖地伸出手：“是这、这个吗？”
百里晚晴脖间的金属项圈已经解开了，数字牌轻轻一拽，便从项圈上取了下来。
“嘀。”
“恭喜5号玩家赵小冬，猎杀数+1。请继续努力。”
赵小冬瞪圆了眼：“什么猎杀！我、我没有！我没有杀她！不是我杀的！你是谁！到底是谁在说话！？”
没有回应。
赵小冬呆呆低头，手中的数字牌上写着阿拉伯数字“3”，是地上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女生的号码。而从项圈发出的冰冷声音，说她杀了她。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颤抖着身子，一点点往后退去，地上的女生长发散乱，表情狰狞，黑色的眼珠仿佛犹在盯着她。这是一具尸体，她已经死了。
赵小冬尖叫出声，握着数字牌，慌乱地跑开了。
*
百里晚秋沿着原路，返回至沙岸，看到了沙地上一只棕黑色的皮鞋。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原来在这里。
她实在太紧张了，居然连鞋子都会落下。
她正想走上前。
哗啦。
海浪卷起。
潮涨潮落，本是随机计算出来的数值，此时此刻，百里晚秋却眼睁睁地看着涌到岸边的海浪，将那只棕黑皮鞋冲向大海。
“不！等等！”
来不及了。
鞋子的踪影，消失在碧波大海之间。
百里晚秋咬了咬牙，该死，怎么会这样。
再往前就是别的空间，若贸然闯入，她会破坏了这些全息模拟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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