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请国公夫人去未央宫要聊什么?难不成她还是不死心要她嫁给沈铮……
她敛了敛眸:“本公主有些乏了,就不陪四小姐了,四小姐自便吧。”
“听说公主钟情盛将军,”兰兮刚转身,就听沈薰又扬起高傲的语气道:“可惜将军一生策马沙场,若是有一日不慎……守寡那可就是一辈子了,公主,听臣女一句劝,选驸马这事儿还是得谨慎再谨慎。
兰兮冷了脸回头,眼梢勾起凌厉的神色:“沈薰,脾气这玩意儿我控制不住,我喜欢的人,你最好别嘴碎,言多必失这个道理,还没学明白?”
沈薰飞扬的神情滞了滞,又淡淡一笑:“我是真心为你好,毕竟以后公主是要称我一声皇嫂的。”
第8章
皇嫂?怪不得她今日如此张扬,原来是进宫谈婚论嫁来了,也不知道她哪个皇兄这么倒霉。
看她这般装模作样,兰兮冷笑:“你要嫁入皇家自讨苦吃,与我无关,但你要再敢说盛将军的不是,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长长记性。”
沈薰咬了咬唇:“没想到公主对盛将军这般痴心,可人家未必领情,我可是听闻那日殿上盛将军当场拒绝了公主你的一片芳心呀……”
闻言兰兮拧了眉,明知沈薰是来看她笑话的,却无法反驳。
“公主不是说要去将军府,怎么耽搁这么久?”
两人齐齐回头,皆是一愣。只见不远处,盛辰南一身白羽铠甲,稳步走来。
“盛将军?”他怎么在这,沈薰突然心虚起来,知道他阴冷狠厉,方才自己的话可别被他听到了。
兰兮呆了一瞬,看见他眼睛立马亮了:“你怎么回来了?”
银色面具下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注视她,他语气仍冷冷淡淡的,但却少了份生人勿进的气场,“你说呢?”
“嗯?”她此刻只有看见他压抑不住的欢喜,完全没有去理解他话的心思。
盛辰南盯了她一眼,没说话,面无表情对着沈薰撂下一句:“还有事?”
沈薰还在怔愣中,闻言正了正色:“无、无事……那臣女就不打扰将军和公主了。”
沈薰扫了眼面前两人,勉强一笑,转身离开。
盛辰南回眸,就看见身旁的小姑娘还在**裸地盯着他看。
眼前突然多了块汉白玉阙时,兰兮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空荡荡的。
“这是我掉的?”
“不然?”雕刻着凤纹的玉阙也不是谁都敢佩戴的。
他只是来送还玉阙的吗……兰兮又小心翼翼问:“那你刚刚说我要去将军府……”
盛辰南瞟了她一眼:“你没说过。”
“……”她立马反应过来:“我想去将军府!”
盛辰南:“……?”
兰兮用最正经的表情说着最无赖的话,一瞬不瞬看着他:“我现在说过了。”
“……”盛辰南难得怔住,皱了皱眉。
“臣……今日军中事务繁忙。”
兰兮笑靥如花,欢天喜地,“无妨无妨!我可以自得其乐的!”
他面容一僵。
……
将军府。
院中池塘,鱼戏莲叶间,泛起层层涟漪。
盛辰南拗不过,只好带她回了将军府,他在处理军务,兰兮便在池塘边倚栏投食,真的是在自得其乐。
池中有不少红锦鲤,在水草间穿过来,游过去,宛若红绸舞动。唯有一条最圆滚滚的,悠哉飘荡,不争不抢,每次只当她投到嘴边才悠悠开口。
还真是条会享受的小胖鱼!
她好笑的看着它,不抢吃的你怎么还能这么肥呢?
她捡起脚边的小石子,往它边上扔了过去,惊起了一圈圈波纹也不见它打挺而走。
“你在做什么?”
声音熟悉沉稳。
她忙回头,看着他走近。
兰兮顿了顿,唇边露出笑容:“你池子里有条鱼,又肥又懒,”她指了指,玩笑道:“若是煮汤,绝对鲜美!”
盛辰南面不改色,没有丝毫心疼:“嗯。”
“公主想吃就叫厨房煮了吧。”
兰兮笑容一滞,本是想逗逗他,谁知道他全然不当回事。
“……这池锦鲤生得这般好,你就不心疼?”
“不过是条鱼。”心疼什么?
“……我开玩笑的,”她撇撇嘴,觉得没意思:“要吃也不能吃它们呀……你看它,这样舒坦,也是可爱,”兰兮又朝它嘴边扔了些鱼食,逗它道:“是不是,小包子?”
圆得确实像只包子。
盛辰南看着池子:“像它这样的,在这池里,早晚饿死。”
兰兮不同意:“明明就吃得很胖啊。”
“那是下人怕它死了,单独喂的。”
她恍悟,怪不得……不去争抢,还能活得悠然自得,原来是刻意照料着。
盛辰南看她无话可说,突然道:“你可知道,为何有鲤鱼终其一生也跃不过龙门?”
她侧头看他,歪着头思忖了片刻:“因为……不愿舍江湖而去?”
“因为能力不足以,鱼如此,人亦然,”盛辰南眼波暗动,低眸:“庙堂之高,成龙者寥寥可数,唯有厚积者,才能够化龙而去。”
兰兮眨了眨眼睛,反驳:“而有的,是会为了某个人甘愿留在此间的……”
“像这鱼如此这般寄人篱下?命运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你尝试过么?”盛辰南深沉道。
她只当他在诡辩,换了个问题:“那你呢?”
“如果是你,你是愿意化龙而去,抑或留于此间?”
盛辰南难得认真想她的问题。
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他甘愿留在此间吗?
“不过将军这等身份,算是跃过龙门了吧。”兰兮笑了笑。
盛辰南话一堵,转口道:“公主在臣府中也逗留许久了,还是早些回宫,免得娘娘担心。”
“嗯?”兰兮还没跟上他的思维,她才没来多久怎么就要她回去了,兰兮思索了片刻道:“……听说将军收藏了不少罕有的好书,我想去看看!”
笑容灿烂,语气轻松。
盛辰南沉默了会儿,随意嗯了声踱步朝书房走去,后边的人紧紧跟着他进了书房。
“公主随意。”盛辰南嗓音低沉,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藏书架的方位。
“好。”
盛辰南抿了口水,起身坐到案前,拿起案上还未看完的兵书。
她突然想起小话本上那些温柔贤惠的女子,夫君繁忙时,理应在身边服侍。
她思索了片刻,须臾后轻步走到在他旁边站着,谁知他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她双脚站的酸痛,想坐会儿又觉得不应该,想跟他说话又不能打搅他。
刚开始还是静静地站着,没一会儿就开始双腿打颤,忍不住踏了下脚,踏了第一下就有第二下,又悄悄揉了揉腿,最后不小心碰到边上的花架差点打翻瓶子,发出了动静,安静看书的那人才侧头看她。
“乱动什么?”
兰兮低声怨念:“腿酸……”
盛辰南放下书看她,险些气笑:“没有椅子?”
“……你没让我坐呀,不合规矩……”
“规矩?”他拧眉疑惑。
兰兮哑口,扭捏道:“就是……”侍奉夫君的规矩呀。
“就是主客的规矩呀。”
“……坐吧,将军府没有那些冗杂的规矩。”
盛辰南见她坐下了,才拿起书继续看,边道:“公主若还有事直接说。”
她说了声哦,没一会儿就说了:“那我能不能……也拿本书看?”干坐着怪无聊的。
她来书房不就是要看书的?盛辰南觉得她奇奇怪怪,又看见她期盼的小眼神眼巴巴盯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嗯了声。
兰兮兴致勃勃跑到架上翻选起来,好一会儿,才拿了一本《孙武兵法》回来。
刚准备开始看,就听边上那人道:“公主喜欢兵书?”
兰兮摇了摇头:“从前学的都是四书五经那些,没看过兵书,将军看的都是这些,应该很好看吧?”
盛辰南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这种书,公主不用看。”
“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学谋略了么?”
盛辰南抬眸,见她自顾看了起来,也就随她去了。
不知多久,大约已过申时。
不得声响,唯翻页声此起彼伏,静得仿若能听见身边人缓缓的呼吸。
一个是心往一处,两耳不闻身外事,这是心无旁骛,沉溺书间。
另一个是双眼打颤,上眼皮一下睁一下闭的搭着下眼皮,以肘支头,未至终篇,昏昏欲睡。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沥的雨,屋内也暗了几分。
兰兮单薄的身子也跟着这天色伏了下来,就着案几,记忆停留在书上那句,“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以正合,以奇胜……奇胜……是怎个奇法……
不久,她感觉身边有人轻轻起身,出去了,没多久又回来坐着,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再无动静后,这才沉沉睡去。
怕惊扰她一般,云落雨歇。
厨房未开火,因为将军吩咐了今夜不食勿来打搅。
第9章
来厨房通报的婢女苳灵,说完刚要回去,又被人拉住。
闲聊的奴婢最是嘴碎,拉着她就在厨房聊起来。
“苳灵姐姐,我听说九公主今日跟着将军来府上了,可是真的?”其中一个奴婢清月开口道。
苳灵点了点头。
“将军平日都不曾正眼看过旁外女子,怎么突然跟公主有了牵扯……”清月嘀咕几句,似有不快。
“就是那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爱慕将军的九公主?”又有奴婢凑过来。
“你们说,她不会要仗着公主的身份要逼婚吧?那些公主郡主什么的,都娇生惯养,傲慢得很,真替将军抱不平!要我说,苳灵姐姐在前院那么久,事无巨细都打点有方,长得也是秀丽极了,这样的才配得上咱们将军呀!”有人不平道。
清月眼珠子一转溜,贴近她耳边轻声道:“苳灵姐姐见着九公主了么,长得如何?”
盛将军从书房轻步走出,吩咐她别来打搅时,像是对书房里沉睡的人颇有几分上心。这样的人……必定有几分姿色吧。
苳灵听罢,摆了摆手:“背后舌根还是少嚼,将军的事不是你我能议论的,都做自己的事去!”
回头就要走,就撞见池归站在身后两步远,应是刚来。婢女们心一惊,做了亏心事般齐齐低头行礼。
“池堂主!”
池归抱臂上前:“厨房今日是没人了?还不快布置餐食?”
其他几个婢女都支吾不言,苳灵恭敬道:“池堂主,将军吩咐今日不食,这才没有开火。”
池归啧啧两声:“将军那是美人在侧顾不得吃,将军不吃,四少爷能不吃么?”
他是以鸣凤阁的池堂主的身份,在将军府里教授尚书府四少爷盛凌飞兵法剑术。盛凌飞闹着饿,他这才亲自到厨房催,教了一天他也累了。
“赶紧叫人做些吃食送到四少爷屋里去。”
“是、是……”婢女忙应道。
……
天地间似有一阕箫声飘荡开来,月光更柔了几分。
悠悠箫声,虫鸣寂寂。
槐树之上,人倚枝干。头顶之上尽是灿烂星河。
忽地,富丽堂皇的宫庭一夜之间支离破碎,战火延续了七天七夜,望眼一片入眼尽是废墟。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天空中化过流星般的火,却不是星光,是带火光的剑。
有人拉着她跑,不停跑,是谁?眼前朦胧一片,火光硝烟中,就连那人的背影也看不清。
她累了,不知奔了多久,却如同被囚于此间,不知方向。
她蓦地回头瞪大了眼睛,一团火直直朝她吞噬而来,有人扯过她,将她小小的身子紧紧拥住,遮挡了一切。
火光已至,是地狱的恶灵,催魂夺命……
她惊呼,猛然睁眼而起,一滴汗从额角滑落。
是梦……原来是梦……
还好是梦。
“梦魇了?”
她喘息平静了些,这才看向他,他仍是她睡前那般执书而看,而她在梦里经历可怖,醒来后又像无事发生。
这一睡一醒,恍若隔世。
见她发愣,脸色惨白,盛辰南不由眉眼轻皱:“梦里万事皆为虚,不必在意。”
她垂下眼帘,可这梦如此真实。
她到底何时是这种怕死的性子了。
“嗯……”她揉了揉惺忪睡眼,自抚:“大概是饿晕了才会做噩梦……”
“天色已晚,公主回去吧。”眼不离书。
兰兮停顿了一下,捂着肚子痛苦道:“哎哟,饿得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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