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声,他推开门,就看到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里头很安静,段灼窝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瓶开了的酒,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明难辨,看不出情绪。
庄嘉荣走进去,坐到床尾,看着他:“怎么了,又喝酒?”
段灼弯着背,手肘撑在腿上,低头摩挲着酒杯。
“没。”
庄嘉荣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外甥是个什么性子,他坐到段灼旁边,拍拍他肩膀,“你这一看不就是有心事?跟舅舅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段灼没说话,庄嘉荣猜:“和小九有关?”
男人把酒杯放到桌上,低声开口:“我今天遇到她了。”
“遇到她?”
“接了个广告代言,她是画师,和她有合作。”
庄嘉荣笑笑,“遇到她不是一件好事?怎么还不开心啊?难道你不想见到她?”
他何尝不想和她见面。
这一年多少次午夜梦回,他还幻想她还躺在他身边,有的时候他差点克制不住自己,想冲到她面前,想让她回到他身边。
今天见到她,他是开心的。
可是他看到她如今对他的态度,整个人就像落入了低谷。
他从前喜欢把她惹毛,看她像个小刺猬一样。
她在他面前有刺,至少说明她的情绪还会因为他而起波动。
而现在她看他那一副表情,就像一潭死水,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激起哪怕是一丝涟漪。
仿佛他从未出现在她生命里,仿佛他们之间什么瓜葛都没有。
庄嘉荣听完段灼所讲今天发生的事,叹了口气,“小九不愿意搭理你,和你保持距离,是正常的。你觉得一年时间没见,之前你们又发生了那样的事,现在她对你还会很热情吗?”
“我知道。”
段灼话落,沉默许久。
“我只是发现,我一直都不懂她想要什么。”
去年最后见面那晚,她和他说了那么多,他才知道原来小姑娘心里的想法是这样的。
当时他们刚刚分手时,他甚至都还没察觉到。
他自信地觉得他们和从前一样,女孩会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即使分手,也只是短暂的分开。
庄嘉荣闻言,沉吟许久,“小段,你知道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段灼微抬起眼。
“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深入的沟通,以至于一路以来累积了太多的误会和矛盾,而小九的性格又是比较隐忍,所以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庄嘉荣话锋一转,“而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自以为是,什么事都想当然。”
他叹声气,“其实这也怪我,我一直很宠你,你从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觉得你拥有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你把人小姑娘带回家,就是笃定人家一颗心扑在你身上了,所以你谈恋爱压根不上心。”
庄嘉荣指出他的问题,“我很早之前就问你要不要我出面,你说不用,你觉得自己能搞定。而且你从来不愿意低头。你有什么可骄傲的,人家又不是这辈子只能谈你一个男朋友。”
段灼垂下视线,长时间沉默后,而沙哑出声:
“老庄,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到底还能做什么。
庄嘉荣笑了笑,“你现在不是问我该怎么办,而是你要先好好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问题就是——在你心底,小九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
知眠对于他来说。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如果你想清楚了这个问题,你自然就会知道你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第三十六章
天光熹微, 一点点日光泛在海蓝色天边,远处的山笼罩着浅浅的白雾,朦胧似幻。
段灼坐在落地窗前的长椅上, 看着外头太阳升起,光亮一点点驱走白雾。
他彻夜未眠。
庄嘉荣的话不断浮现在脑海里。
记忆交杂纷乱。
他脑中闪过知眠的脸庞, 闪过和她各样的回忆。
七年前, 知眠决定跟他回家,他问她:“小孩儿,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知眠。”
“知眠?”
“知了的知, 入眠的眠……”
她说完, 又小小声补充一句:“你可以叫我小九。”
后来他的家中,就多了一个乖巧软萌的她。
她总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总喜欢跟着他去各样地方, 望向他时, 唇角梨涡涌现,眼里仿佛只能看到他一个。
她永远澄澈干净温柔,不知不觉间,她就成为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回绝所有其他女生的告白和追求。
唯独抗拒不了她靠近他。
喜欢,或许也是在那时候不经意在心底生根开花。
等到理智上头,他疯狂压抑冒出的情感, 害怕会吓到她,害怕是他单方面动了感情,害怕只是他自己乱了分寸。
直到她告诉他,她也喜欢他。
还记得知眠二十岁生日那晚, 他带她去了霖城最高的山。
晚上在山的最高处, 他们俯瞰霖城繁华, 小姑娘忽而软声叫他, 看着他,眼睛弯成了月牙,“段灼,我好喜欢你呀。”
他的心一下子被装满,像是有克制不住的情感在心底迸发。
他把她揽进怀中,星星点点的唇从额间到鼻尖,最后到了红唇。
深吻热烈,气息交缠,她一点点软在他怀中。
最后停下,两额相抵之间,段灼望见她眸中的璀璨星光。
那一刻,他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她是他的。
她永远都是他的。
他当时想到的是永远。
原来不经意之间,他把她放在了永远里。
分手后,他给了自己一年,试图忘记她,试图忘记他们之前所有的一切,到最后,他发现他根本就无法做到。
就像无声之间扎在心底,这辈子再无人可代替。
他终于意识到——
这一辈子,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但没有人是她。
也再没有人能代替她。
-
一个早上,知眠在公寓里整理毕业论文文献综述。
快中午时,梁栀意的电话进来。
“九九,我刚醒,才看到你发的信息……”她咕哝两声,“你终于想通了啊,打算买车?”
知眠昨晚好好考虑了一番,最后决定买一辆车,改变一下出行方式,所以早上她就把想法发给了梁栀意。
“那你想好买什么车了吗?”梁栀意问。
“我想买辆二手的,你觉得可以吗?”知眠对车品牌不是那么在意,其实就单纯想要个代步工具,她想先买辆二手车,等到将来有钱,再考虑换车。
“可以啊,二手车也有那种只开了一段时间的,挑辆好的就行,”梁栀意想到,“诶这事你问宣夏啊,他对车挺懂的啊,你问问他去哪里买,别被骗了。”
宣夏这个学期实习,就在霖城,知眠而后把电话打了过去,问问他的意见。
那头听闻她的要求,语气轻松:“这事多简单啊,你就告诉我你接受的价格,然后大致喜欢什么样的。”
知眠说完,最后宣夏笑道:“如果你要求这么简单的话,我们家刚好有一辆mini,你应该会喜欢。”
宣夏说这车是他妹妹的,去年他妹妹刚会开车不久,家里的跑车不敢拿给她开,最后她就挑了一辆mini,现在她基本不开了,放在家里刚好是浪费。
“说再多不如看一眼,你今天就可以来我家看看车。”
宣夏让她来家里看看,于是下午知眠过去,在他们家车库看到了那辆红色的mini。
车子保养得很好,知眠各个方面都很满意。
宣夏很大方,“你拿回去先试开几天,如果喜欢再买。”
“啊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你跟我还客气啊?而且我卖给你,肯定比你去外面买便宜。就是这行车记录仪坏了,我一直也没拿去修,先拆下来,我帮你拿去修一下吧。”
“好,谢谢啦。”
宣夏陪着她兜了一圈,最后让她安心把车开走。
回到公寓后,她突然接到段灼的电话。
男人似乎在空旷的地方,低沉的声音夹杂着风,“你最近什么时候能来俱乐部?”
知眠怔愣,“我最近这几天比较忙,估计要到下周,下周我再过去可以吗?”
男人没说话,知眠以为他不乐意,毕竟怎么变成他配合她的时间了。
“算了,你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
“我都没问题。”他道。
她怔了下,道:“好,那我下周联系你。”
-
周末两天,知眠好好练了车,把学了好久的技术重新拿了起来。
于此同时,她忙活了一周,终于整理完了论文的文献综述,现在终于可以把动画广告的事提上日程。
估计段灼也挺忙的,知眠想着还是把这件事早点解决比较好,省得夜长梦多。
周日晚上,她联系了段灼,她明早有课,问他明天下午是否有空,对方说有时间。
两人约定了下午三点的时间。
翌日早晨,知眠上完课,回到宿舍,先整理了番脑中的构思。
她睡了个午觉,醒来后,收拾了一番,弄好后下了宿舍楼。
今早她是开车来学校的,下午她打算还是开车去往任时。
平时坐地铁需要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现在开车就不需要那么久了。
车上的电台播放着音乐,她适应了几天,开车时没了之前的紧张,便渐渐哼起歌来。
街道上车流较少,快行驶到俱乐部时,知眠看到前方路口有个正在倒计时的绿灯,她计算着时间,踩了一脚油门。
然而,一辆原本驶在她右边的保时捷卡宴突然打了转向灯,直接变道开到她前面。
知眠反应过来时,急刹车,却已经来不及,下一刻,耳边传来砰和摩擦的声响,两辆车子剐蹭上去。
知眠身子猛然向前一倾,好在安全带拉住了她。
两辆车停在路中。
知眠握着方向盘的手立刻出了汗,她心口一坠,怦怦直跳,呆滞了两秒,立刻解开了安全带,下了车,去察看车的情况。
卡宴的左后方蹭到了她车的右前方,她的车头凹进去一小块,而对方车的左后车灯破碎,旁边有一条明显的刮痕。
卡宴驾驶座车门被推开。
一个个子五大三粗,穿着花衬衫、地中海发型梳得锃亮的中年男人从驾驶座下来。
他走到车后方,摘掉墨镜打量着车子的情况,皱起眉头,爆了一句粗口,指向知眠:“你他妈怎么开车的啊?”
知眠当即懵了,“是你突然变道好吗?”
“我什么突然变道?你瞎啊,没眼睛看到我打了转向灯?”地中海男语气粗鲁。
知眠道:“你打了转向灯直接变道的,是你没看到我的车。”
“我怎么没看到?要不是你踩了一脚油门,能蹭上我的车?”
知眠气也涌了上来,“哪有人一打转向灯就变道的?这明明就是你的问题!”
知眠个子娇小,还是女生,看过去年纪小好忽悠。地中海男丝毫不怕,咄咄逼人:
“少废话!这件事就是你全责,打电话给你保险公司让他过来赔钱!你认得我这什么车吗?就你那破车碰上我的车,还想推卸责任,你知道我这车比你车贵多少吗……”
知眠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不仅赖账还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的人。
男人骂骂咧咧,知眠冷声截断他的话:
“是谁的责任和嗓门大小没有关系,你再骂我也没用,这事是谁的责任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地中海男走到知眠车旁,打量着车里,心里一喜,“你车上没有行车记录仪,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的责任?”
知眠突然想到,车上的记录仪被宣夏拿去修了。
“我车上没有行车记录仪没关系,你看看你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就知道谁的责任了。”
地中海男厚脸皮道:“我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坏了,而且我凭什么要拿给看?”
“……”知眠气结,刚要说话,后方就响起喇叭声。
他们两辆车停在路中间,马上就要引起堵车了。
地中海男没管,他走到知眠面前,“你赶紧打电话给你们保险公司,我也叫保险公司过来,这件事就算不是我全责,你也要付责任,我的车剐蹭成这样,你看看这车灯,这个你都是要赔的!”
mini不比卡宴价格,如果知眠要赔钱,这价格绝对不便宜。
知眠被他吼得有点心慌,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故,毫无经验,加上男人叫骂,知眠攥紧手心,努力保持镇静。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打算拿出手机拨打警察电话。
忽而,手机先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屏幕上显示着段灼二字。
知眠看到时间,这才发现现在已经快三点半了。
她没理会地中海男的话,走到旁边接起,因为情绪起伏,气息有些不稳:“喂。”
“怎么还没到?”男人问。
知眠刚要开口,段灼听到电话那传来骂骂咧咧的男声,察觉到了不对劲,“你旁边怎么这么吵?出什么事了?”
知眠犹豫了下,实在没办法了,“我现在在路上,我车和人剐蹭了……”
她老实和他道出遇到的麻烦事,段灼听完,蹙起眉峰:“你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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