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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幅图都不复杂，文字也不多，对于一个高三的学生来说，记忆这些东西是小菜一碟，钱小跃很快就都记下来了。他在心中默默地念，对照着地上的图案和文字再核实了一遍，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字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他停了下来。
屋子里很静，只有呼吸声。
最粗重的那道是夏东溪发出的，他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上烧出了两团病态的嫣红，但他是睡着的，并没有醒。最清浅的那道呼吸是叶田田的，她坐在床边的地面上，却没有把手趴到床沿去休息一下，她腰背挺得笔直，就像一个在家里养足了精神，现在来照顾病人的家属，完全看不出之前她和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之间的逃亡。
还有一道呼吸是躺在地下的那个“子婴”的，NPC的呼吸一成不变，每一次吐气和每一次吸气间，间隔都是完全一样的，带着种奇特的韵律感。
钱小跃身体的疲惫被这种韵律感给吊了起来，他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开始的时候睡得并不沉，他起来过两次，想换叶田田去休息，都被叶田田冰冷的眼神给推回去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他好像回到了家里，睡在自己的床上，可是闹钟在响，不停地“叮铃铃——”、“叮铃铃——”。
钱小跃一个激灵，惊醒了。
红烛闪烁，漏刻无声，标针距离辰时只差一线。
辰时……是赵高给他们的最后时限。
钱小跃一骨碌爬了起来。
叶田田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依然是冰冷的。她和昨天晚上有一点不一样——她从地下坐到了床上，她的衣服上没有折痕，很明显，这一个晚上，她没有睡过。钱小跃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但看起来，现在的叶田田和昨天几乎没有一丝的变化，她的身上，既没有疲态也没有熬过夜的的那种不正常的亢奋。
“过来吃饭。”夏东溪也醒了。他笑着，看上去脸上的潮红褪去了不少。
“哥哥！”钱小跃跑过去，“你好了？”
“那就要看你这个‘好’是怎么定义的了。”夏东溪靠在床头，眼神示意身侧，“这里只有干的，水你自己去NPC那边拿。”
“恩，恩。”钱小跃点头，虽然没有从夏东溪那边得到“已经好了”的回复，但他还是很开心，他听得出来，夏东溪的声音比昨天有力气多了。
“还……还挺好吃的。”床头摆着的是一方布巾，布巾上面摆着的是点心小食，钱小跃一边吃一边说，“和我们那里的一样，就是东西我一样也没吃到，都给表哥……收起来了。”说到“表哥”两个字的时候，钱小跃的声音轻了下去，但很快，他就又提了上来，打起精神问道：“哥哥，接下去我们怎么办？是回去把那个韩谈抓过来吗？”
“韩谈？”昨天叶田田揭开子婴韩谈身份的时候，是在夏东溪半睡半晕过去之后，夏东溪显然还不知道这个。
“姐姐没和你说？”钱小跃倒是惊讶了，夏东溪看起来不像是刚刚醒过来的，他们两个到现在还没有交流这件重要的事？
“你姐姐在生气。”夏东溪先解释，又冲着钱小跃眨了眨眼，“你来和我说说。”
“啊，好，好！”钱小跃把手里剩下的酥饼全给塞进了嘴巴里，嚼了嚼，咽下去，说，“哥哥，你是不知道，姐姐昨天找出了通关的办法。”叶田田凉凉瞥了他一眼，他赶紧纠正道：“可能的、通关的办法，怀疑，现在还只是怀疑……”他把昨天晚上背出来的东西整理成语言，巴拉巴拉地和夏东溪说了。
“哥哥，我后来想过了，我知道姐姐为什么说‘杀赵高’是通关的办法了！”钱小跃兴奋道，“因为赵高问我们‘那样东西是鹿是马啊’的时候，给出的这个问题明明是道选择题，可他偏偏说，是是非题！”
“唔——”夏东溪点头，“说下去。”
“是非题啊，是非！是非这两个字，看起来好像仅仅是对错，但不是的，它们里面，还含着另一层意思——是非观念。在大是大非的面前，昧着良心选马，一定是不对的。”
“恩。”夏东溪又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我们说出选‘马’的时候，这一关就结束了。”
这就是对钱小跃说的话的认可了，钱小跃眼睛都亮了，再接再厉：“既然不能选‘马’，就只剩下一个选项可以选——‘鹿’。可是，‘鹿’这个选项一旦被选择，我们就会成为赵高这个主考官的对立面，会被追杀。这样的话，这一次的考题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要破除这个死循环，既然不能从答案上着手，那么我们就只能从出题人身上找突破点。偏偏那么巧……关卡里给了我们一组可以闭合的线索，刀、韩谈、子婴和赵高，这是一个完整的环，是一个可以杀赵高的办法！”
“哥哥，你和姐姐说过的，关卡里，没有什么是偶然的，发生的一切都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那么，这就是给我们的通关的办法。杀赵高，然后这道‘是’与‘非’的题，也就解开了——因为，在‘指鹿为马’这件事上，赵高一定是站在‘非’这一面的，那么杀了他，也就相当于，我们在这一关里，做到了‘是’！”
【弹幕】哎？这么听着，好像挺有道理啊。
【弹幕】过了一个晚上，小钱同学忽然开窍了？
【弹幕】不管他怎么想到的吧，反正我听下来，觉得好像是个可行的办法。
【弹幕】你们都忘了是吧？昨天东嫂说的时候，用的是“怀疑”两个字。说明，东嫂虽然也想到了这些，但她并不能下肯定的结论。
【弹幕】是啊，我也觉得这中间有问题！你们看——现在有八间屋子，东嫂他们只进了其中的四间……就这四间里就把这个线索给串起来了，总感觉不太对啊。这样的话，另外四间是干嘛用的，总不会是摆着让人看的吧？
【弹幕】这样听听，怎么好像也有道理……
弹幕里的讨论正在闯关的玩家们看不见，钱小跃依然和之前一样，满怀期待的，正在看着夏东溪：“哥哥！我说的对不对？”
“这些都对。只你之前说的一句——‘回去把那个韩谈抓过来’，不对。”夏东溪说，他没让钱小跃问为什么，自己解释，“我们这一次，恐怕很难做到这个。”
钱小跃脸上的神采黯淡下去了一瞬，但很快他就恢复过来：“没事，我们有‘时间’在，就算这一次不行，再来一次，我们也肯定就能行的！”
“你还忽略了一样东西。”夏东溪轻轻地笑了声，“你忘记了韩谈的‘刀’，我们还有四间房间没有进，比把韩谈抓过来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先找到‘刀’。”
“啊，对，对！”钱小跃频频点头。
“再吃一点儿，吃完了……”夏东溪缓缓道，“我们也该去找‘刀’了。”
漏沙淅淅沥沥的，标针跳了一格。
门外再次红光闪动，赵高的影子又一次出现在了纸糊的门扇上。“公子，时间到了。”他说。
子婴从席子上爬了起来，看看门外，轻哼：“哈，真威风。”他转回头来又看了看三个玩家：“没办法了，走吧！”
夏东溪从床头欠身，抬脚下地，站起来，冲着子婴微微作了一个揖：“一夜小憩，多谢公子了。”
“哈！”子婴又哼了一声，“你不错，比那个女公子强。这样吧，瞧着你们也不容易的份上，最后再帮你们一个忙。十步，帮你们争取十步的距离，再往后，就看你们自己了！”
“多谢公子。”
子婴拍拍衣袖，站起来，往门口去。
夏东溪抬步也往门口走，他脚步虚浮，走了两步，手不由自主地按到了胸口上。
“哥哥——”钱小跃迎上来。
夏东溪冲他摆摆手，自己走，快到门边的时候，一眼看到地下的图，转头问钱小跃：“这是什么？”
“是姐姐要我记下来的东西。”钱小跃瞄了一眼叶田田，凑近夏东溪，说，“其实，我是没弄明白姐姐搞这么两幅图是做什么，这些事，我的脑子里都有的呀。”
“你不知道？”
夏东溪的声音好像一下子严肃起来，钱小跃不由地有些心慌，问道：“知道什么？”
“我之前说过，关于‘时间’，玩家们中间一直流传着两套说法。”夏东溪回答，“你姐姐留这个，就是为了其中之一做准备。”
第154章 154十步之约
“两套说法？”钱小跃记得是从夏东溪那边听到过, 但上一次，他的注意力都在“时间”戒指上，确实是没怎么注意, 也就没有想起来要问，现在被夏东溪一提, 钱小跃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不知道是什么。”
“‘时间’启用后, 所有闯关玩家会被传送到这一关的起点，关卡重启, 这个你知道了？”
“恩, 是。”
“但是关于这个怎么‘重启’法, 有两种不同的说法。其中一种说，玩家们回到起点的时候, 是带着之前闯关的经验的，也就是说, 你记得自己在哪里得到过什么, 也记得自己是怎么踩的雷, 怎么被迫使用了‘时间’。”夏东溪歇了一晚上，精气神都足了些, 可以说长段的话了，“还有一种说法是，这个‘重启’, 是完全的重新启动, 玩家们回到起点, 会忘记他们之前在这一关里经历的所有，就像是第一次进入这一关一样，‘时间’只是给了他们‘重来一次’的机会, 一切都要重头开始。”
“忘……忘记？”钱小跃想象了一下他们再次一无所知地进入这两条廊道的情形，头皮一下子麻了起来，“如果我们都忘记了，我们就需要把所有屋子都重新搜一遍，再重新找关联，想通关的可能？”
“我们就会再被困在‘始皇墓’里，有一个人要为大家牺牲。”
“所……所以姐姐在地下画这个！我想起来了，在前面那间屋子里，她就留过字。她这是……留给下一次的我们看的？”
“恩。”
“这个……会有用吗？”
“不一定。”夏东溪低头，地面上线条字迹夹杂，都是叶田田的手笔，他微微笑了一笑，说，“但肯定……比什么都不留，要有用。”
“哦……哦！”
“但这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了，现在，情况又有了一些变化。”夏东溪的匕首还在叶田田的手里，他动了动指尖，一柄刻刀从袖口滑出，他拿住了，往前一送，递给钱小跃，“给‘子婴’的说明再加一条吧，就写……‘晨起门外十步安。’”
“恩？”钱小跃不解。
“看门外——”夏东溪说，“那个‘子婴’既然说，会为我们争取十步，那么就不会是空穴来风。”
“哦，哦！”钱小跃蹲下来，在地下加字。刻刀虽小，刃尖却很锋利，钱小跃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和时间就刻好了，他站起来，把刻刀还给夏东溪。
“你留着吧。”夏东溪摇头，“空出手来的时候，在合适的地方，这样的线索可以多留几份。”
“多留几份？可是——”钱小跃看向大门的位置，那边子婴站在门内，正在对着赵高说着什么，断断续续间，他听得到一些关键词，“十步”、“血气”、“我屋子周边”、“净地”，子婴似乎是在兑现他刚刚做出的承诺，但是赵高面无表情，一直没有给出回复。钱小跃对出去之后的前景并不乐观：“哥哥，我们出了这屋子都不一定能活得到下一间，怎么留啊？”
“既然有NPC说要给我们留出十步，那转机就会在这十步里。”夏东溪朝门口努嘴，“我猜，最后，赵高会答应，而且，会给我们留出往右边走的路。”
“为什么？”
“知道这里关卡的设置最喜欢什么么？最喜欢给玩家留出一线继续往前走的可能，却又把这种可能限制到一个“猫捉老鼠”的狭小维度里。”夏东溪说，“你看门外的廊道。左边是我们过来的路，右边是我们还没有走过的。从这里过去，有两间屋子我们还没有探索过，再往前……如果这里和对面廊道是完全对称的话，那么这一条廊道的端头，就会有一扇门，门外是我们刚到这里时抵达的大殿，而通过那座大殿，我们可以去到对面，去看对面的那两间我们跑过却没有停下来看一眼的屋子。”
“哥哥你的意思是……那些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留有我们还没得到的线索，而赵高……会给我们一个机会？”
“不是赵高，是这个地方的原则。这个地方从来就不在乎最后的结果，一直以来，它要的只是过程中的挣扎。”
钱小跃默了一默。不过，他只让低落的情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就又打起了精神，问道：“那，哥哥——你刚刚说线索要留在合适的地方，可什么是合适的地方呢？”
“能留的地方，就是合适的地方。不过，如果我们能往前走，那么地上的东西就应该有变化。”
“这个我知道！要补充，要修正。”钱小跃说着，往地上的两幅图又看了看，加深了一把脑海里的记忆。
钱小跃视线转到赵高外面那个圈上写的“杀”字时，大门的方向终于有不是低声对话的声音响了起来。一道尖锐得刺耳的传报声传进来：“十步之内不追击。丞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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