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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东溪心里头“呸呸”了两声，从左边开始看起。
左手边第一户，门前站着的是一对老夫妇，两个人都是满头的白发，脖子上都像是挂上了铅锤，一人扶着一边门框，腰弯得几乎呈九十度。
左手边第二户，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大概二十岁上下，这个女子长得很清秀，就是面色枯黄，头发颜色也不是纯粹的黑色，浅浅淡淡地泛一层黄，一眼就是营养不良的模样。她的身材单单薄薄，站在那里弱不禁风，右手里抱着一个襁褓，粗布碎花，看得出是旧衣物改的，但浆洗得很是干净。
第三户，门前站着的是一个男人，撑着一副拐杖站在门边。夏东溪一眼看到了他的腿，这人的右腿从大腿根部处断了，那只脚上的裤腿被打了个结，晃晃悠悠地荡在那里，再往上，就看到了他的手臂——那双手臂撑在拐杖上，肘节处的骨头硬邦邦地支棱在外面，拐杖在抖，那个人站得颤颤巍巍的，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
第四户，依然是一个男人。夏东溪一眼过去，想到了“骷髅”这两个字。这个男人，大概也就比骷髅多了一口气而已——他已经不能用“瘦”这种词语来形容了，夏东溪从他外露的手背上，看到了宋修骨爪的形状，还有他的脸，那张脸简直可以直接送到高中课堂上去，作为生物教学的模型，如果……没有那对眼珠子的话。夏东溪的视线停顿在男人的眼睛上，也许是因着其他地方都没有肉的缘故，那对眼睛分外凸出。夏东溪又想起了生物课，有一堂实验课是在显微镜下看苍蝇的眼睛，重重叠叠的复眼在小小镜片下显形，它们组成的眼睛，就是向外凸出的，就和现在的这个男人一样。“呃……”夏东溪搓了搓手臂，转头看向第五户。
第五户……夏东溪看到第五户的时候，愣了一下。这一户的门口竟然没有人。夏东溪不由地落目到这一户敞开着的大门处，木门斑驳，满是岁月的痕迹，可门里面……一片黑。影像里的光线只落到门扇的范围处，除了这一片小小的扇形区域，其他地方全都是黑的——屋子里有什么，完全看不清楚。
夏东溪转着目光移到第六户处，他又愣了一下。这一家的门口，竟然站的是一个小孩，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孩，他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个成年的侏儒，这个小孩的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五岁。
“咦？有人来了——”小孩子转动着眼珠子，忽然开口说话。他像是在光影的那边注意到了夏东溪的视线，咧开嘴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夏东溪惊了一下——那个小孩张开了的嘴里，是一口红色的牙齿！
“啊！”候考室里有人惊呼出声。小孩子的视线偏了偏，似乎看了边上谁一眼，很快又偏回来，冲着夏东溪龇起牙，“嗒”一下，他用上排牙齿撞了一下下排牙齿，有飞沫从他的嘴里喷出来，在空中划过，竟然……也是血红色的！
“啊！”又有人叫了一声。小孩子“哈”了一声，抬起手，用小指在牙缝里抠了抠，旁若无人地冲着声音来的方向屈指一弹。这个动作已经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孩该做出来的，更关键的是他弹指那一瞬间的神情，那个神情，实在像极了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多年的混混。夏东溪的眼神税利起来。小孩子看着他，缓缓合上嘴，脸上一下子阴沉下来。
夏东溪又往他望了一眼，看向下一户。
第七户，这次是两个人，依然一男一女。这两个人五官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可夏东溪看了几眼后，感觉出了一股子相似感。“应该是夫妻。”他想，“夫妻相。”这对夫妻还有更像的地方——体型。夏东溪觉得他们两个人如果放到外面的世界，一个可以进男子摔跤队，一个可以进女子摔跤队，他们两个全都是矮墩墩的壮实体型，隔着一身麻衣粗布，都能看到他们手臂上的凸起。“如果单看身体素质，这两个人是目前为止最难对付的。”夏东溪想着，把目光投向了最后一户人家。
最后的第八户人家，门口站的是一个人，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身高和夏东溪差不多，大概在一米八五左右，体型也正常，既没有太胖，也没有太瘦。夏东溪却是一凛，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练过的人，他在这个人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会功夫。”夏东溪想，“对面所有人里，这个人是最厉害的一个。”
八户人家看完，夏东溪的目光从最后一户看回来，一直看到第一户的老两口。
八选一……该选哪一户呢？
“这……这是什么东西！”候考室里，忽然有人叫起来。这人的袖子被高高地撩起，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整个人都有些发抖：“我……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还是你们都有？你……你们有没有？有没有？”
马上就有人像他那样，开始撩袖管。
夏东溪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的手腕内侧也有些不对劲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只小虫子在爬一样，他抬起手，袖管落下来，绿幽幽的灯光照得他的皮肤也绿幽幽的，可依然看得出，那块痕痒的位置，有东西突了起来，像是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小人，这个小人顶着一个圆圆的脑袋，双手高高地举起，身体歪斜，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这是什么？”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其中，又有人开口问道。
叶田田也卷起了自己的袖管，她的手腕上，有一个和夏东溪同样的图案。
“这是‘子’。”叶田田开口，一堆人看过来，她镇定地继续，“这是一个甲骨文的‘子’字，儿子的‘子’。”
“子？我们都是子？子……”有人喃喃地复述了几遍，忽然声音一顿，再响起来的时候，破了音，“易子而食！”
易子而食……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对面的图像上，那里，每家每户的屋前，都立着一口大锅，锅里，水……已沸。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有小天使做过“看苍蝇复眼”的实验没？哎呀呀，那简直是太太太恐怖了！密集恐惧啊！！！
第106章 106各认各爸妈
画面一闪消失。电子音随即响起：
【场景展示完毕。各位, 每人只能选择一户入户，先到者先得。】
【请准备——】
【即将传送入关卡。倒计时：十、九、八……】
场景变换，候考室消失, 有风吹过, 九个人站立的位置变成了室外……到了一处小山坡上。
山坡不高，坡度也不陡, 八个人的面前是一路缓坡，一路延伸向下, 坡道的尽头，是曾经出现在候考室墙面光影里的八间小屋, 每间小屋的前面，都站着曾经在光影里出现过的NPC。
阳光和煦，微风习习。
九个玩家站立的位置和候考室里一样, 横向成一排，每个人都对应着下方的一间屋子, 可对应的那间屋子是不是各自心中最佳的选择, 就不一定了。
没有人说话，甚至都没有人互相打量。
先到者先得……
一堆人都盯紧了下面的八间小屋。
又是一阵风过。
也不知道是从谁先开始的，忽然, 有人跑起来, 接着，有更多人开始跑。
“哈！”夏东溪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场面，实在是像极了以前校园里的运动会, 各班选手在起跑线上站成一排，然后一起向着终点冲刺，都不是专业选手，跑起来水平也参差不齐, 如果是长跑的话，最后几个都有可能被跑在前面的选手套圈，当下这情况么，七八百米的直道——大概也就只能分出个先后。
“东神不准备去先占一间吗？”夏东溪看着下面的时候，身边有人走过来，站定在他的边上。
“怎么？这次不跑我们前面了？”夏东溪早就看到了那个人，笑着回。
小明星也笑起来：“如果谁跑得快，谁就可以活得久的话，那我倒是不介意跑一跑、奔一奔。”
“没想要的人？”
“哈哈哈——”小明星大笑，“东神你这话说的，像是下面有八个妹子在等我一样。可惜啊——”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真是一个都不想选。”
“是啊，如果可以，我也是一个都不想选。”夏东溪感慨着，往八间屋子的后面抬了抬下巴，“觉得那边是什么？”
“树林。”小明星顺着那个方向看，“再远……不确定，灰蒙蒙的一片，我只看到那片灰的中间，有横向的长条状物体，如果是死的，我觉得像是城墙，如果是活的……那就说不好了。”
“活的？你想象力可真丰富。”夏东溪笑着转回视线。这么点时间，跑下山的六个玩家分出了几个阵营：跑在最先的是两个男人，一个是板寸头，另一个是胎记中年男；看起来应该是速度担当的男青年因为在山坡上跑出了一道斜线，落在这两个人的后面，是第二梯队；他的后面，跑着的是学生妹；最后一组是胖女人和精瘦老头，两个人前后相差大概只有几个身位。
在山坡上看，跑着的六个人都是使出了全力，有种莫名的滑稽。
“唉——”夏东溪感慨抬步，“走吧，我们也下去吧。再不想选，也总是要挑一间的。”
***
山下。
八口锅居然还在滚，走近了，“咕嘟咕嘟”声不绝，热气一阵一阵，熏得人皮肤发烫。
空气已经够热了，场面还要热——有人在吵架。
吵架的一方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另一方隔上很长时间才能有机会说上一句话，就连那一句也很快就被淹没在紧跟而上的滔滔不绝里。
八户人家屋门前的地儿也就那么一点儿，夏东溪一眼就看到了吵架的两个人——咄咄逼人的是那个胖女人，她现在半坐在地下，一只手臂环住了一个人的小腿。被抱小腿的那个是学生妹，小姑娘显然是没有经历过这样子的场面，完全招架不住，整个人都懵了。
“你们都来评评理啊——”胖女人瞥见又有人来，叫得更大声了，“我是第一个看中这间屋子的，我都快跑到了，这姑娘撞过来，一把把我给推地上。这世道啊，还有没有点公理啊！”
“我……我……明明是我在前面的……”
“你？你怎么可能在前面？”胖女人声音尖利得刺耳，“我看着你跑的，你本来想去那个女人那儿的，后来看到那位大哥先到了，你就斜刺里往这边来。我本来好好的，都快跑进屋子里面去了，你狠狠地推我！我说现在的小姑娘啊，怎么都那么不要脸的，别人的东西，说抢就抢。”
“明明是我快跑进去了，你……你在后面把我拉……”小姑娘分辩，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撞我，我还不能拉你啦？不拉——不拉这地儿就要被你给抢去了！”胖女人深谙吵架之道，不在“拉”这件实际存在的事情上纠结，转移视线，刷地一下把自己腰侧的衣服撩了起来，“你们看，你们看，都撞青了！看着人模人样的一小姑娘，长得还挺漂亮的，做人啊，毒得很——这过来的时候啊，顶着个臂肘子啊，那么尖一块骨头，冲着我的腰子就过来了！哎哟，哎哟，这人啊，太恶毒了……”
“我，我什么时候——”
胖女人刷地一下又把衣服放回去了，速度之快，根本就没有人看清她那边有没有乌青。“什么什么什么的！”她瞪圆了眼睛，“这一关，不限时。不限时——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我们大家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你，你这样子的小姑娘，就算我现在把这间屋子让给了你，你好意思住在里面吗？你这个样子啊，是会让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到时候啊，所有人都躲着你走，你出事了也没有人会帮你，你一个人啊，要怎么过得下去啊？啊？你自己想想，自己想想？”
学生妹气得嘴唇发抖，抖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胖女人眼睛里有光芒隐隐闪动，她一低头掩饰过去了，“啪啪”的，用她那只还空着的手在地上拍起来：“哎哟，哎哟，我这个痛啊！”一边拍一边悄咪咪地挪动屁股。
她摔的位置就在屋子门口，身前有学生妹挡着，她进不去，而学生妹被她扯住了脚，也动不了，两个人一直在僵持。
现在小姑娘注意力分散、站定了不动，她这一挪，挪到了空档处。“哎哟，哎哟——”她又叫了几声，在拉长了的“哟”字声里，她屈腿一顶，顶在了学生妹的膝盖上，学生妹一个踉跄，胖女人乘着这机会，一个翻身，滚进了屋子里面去。
谁先进屋，屋子就是谁的。
胖女人高高仰起头，笑起来：“不好意思了啊。妹子，你再去选一间吧。”
学生妹又气又急又委屈，眼泪在眼圈里转啊转的，鼻子也红了。
“妹子。那边东神两口子，还有一个小哥都在等你呢，你再不挑，连剩下的都要没得挑了。”
学生妹知道她的意思，这是在赶她快点走，不过，这句话本身倒也没什么错，她到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很快收拾起心情，反手一抹眼睛，对着剩下的三间屋子略一移动目光，一咬牙，进了最近的一间。
是那间单独一个小孩的。
“插曲结束！”小明星笑嘻嘻的，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一直在旁观，就和夏东溪叶田田两个人一样，这会子他一抬手，指向了还剩下的两间屋子，问道，“你们要哪间？”
夏东溪淡淡瞟了眼。
八间屋子，除去胖女人和学生妹挑的那两间，板寸头挑的是老两口那间，胎记中年男占了带婴儿的女人那间，男青年挑中的是撑着拐杖的人，精瘦老头选了瘦得皮包骨的男人。剩下两间，一间是那对壮实的夫妻，还有一间，是那个会功夫的。
“随便吧。”夏东溪说。
“确实也没有多大区别。”小明星施施然地，走向壮实夫妻那间屋子。
已经选定了屋子的人全都站在门槛里看着他，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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