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把刀依次插进白荷膝盖,这下她连笑也笑不起来了。
各位夫人的脸色也随之一变,有意无意看白荷的眼神带着轻视。
没有个名分就住进了宫里,和小妾做派有什么分别,在座的都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谁没受过小妾的气,这会儿正妻中混进个小妾,夫人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再者白荷身上还背着和丞相的婚约,皇上和丞相某种意义上就是兄弟,弟妹成了哥哥的女人,即使祈安民风开放,对这种近乎乱/伦感情依旧不耻,放到小村庄女人都是要浸猪笼的。
感受到屋子里急转而下的眼神,白荷低着头指甲扣进肉里,各种适合的台词在心中过了一遍,眼泪都已经酝酿好,正准备和往常一样一顿自责将舆论带到这里这边,万贵妃却不给她机会,已经站起来告别。
“哎呀,瞧我这记性,”她雍容华贵的脸带上几分歉意,“明明知道妹妹刚醒需要休息,我还在这里唠叨,让皇上知道了又要说我了。”
她扶着肚子落寞的笑笑,将一个被妾室欺压的正妻影响发挥到极致,不安的摸摸头发,小心翼翼护着肚子。
这下夫人们看着雍容华贵却如覆薄冰的万贵妃如同看到了怀着身孕的自己,当年自己不就是这般虽不落小妾下风却饱受小妾的折磨吗?她们还好些,多少留着正妻的尊严,这白荷是完全把正妻的尊严踩在脚下啊!
见目的已经达到,万贵妃扶着肚子起来,不给白荷开口的机会,对夫人们笑笑,“妹妹如今也累了,大家就不要打扰她了,让她多休息一下,不然皇上问起来又该生气了。”
她这么一说,夫人们顿时争先恐后拜别,都没有犹豫的。整个祈安谁不知道皇上多宝贝这白家小姐,为了她连国师这个师父都不要了。若是被她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夫君的仕途也别要了。
僵笑着看夫人们鱼贯而出对她避之不及,白荷被子下的手狠狠捏着大腿才没让自己失态。
万贵妃当真好手段,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罢了,还把她的听众们都叫走了,这下她连报复都没法报复!
这女人倒是长本事了!
另一边拾欢早早来到了御书房,她一直觉得明玉的转态不太对劲,可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劲,正巧这会儿大家都在忙宫宴,趁着人少她边出来查查书。
姬无双一进门就看到垫着脚伸手拿书的小团子,小小一个人圆滚滚,藕节一样的小手努力够着头顶的一本书。
不知怎么的,他心底一软,因为凤天轻身体而带来的郁闷也一扫而光。走过去,轻松把书拿下来递给她,摸摸她的包包头,嗓音如同春日融化的冰河:“你是要这本书吗?”
温热的手敷在头上,拾欢身体一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身子。
她抬起头,男人冰蓝色的眼睛如同蕴含着星辰大海瑰丽璀璨。看着男人那双眼眼睛,多年不见的恶心感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拾欢皱着眉躲开他的手,满脸戒备。
她不怕被人发现身份,只是懒得解释,而面对姬无双这个几乎是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师弟,她更是看都不愿意看一眼,跟他解释比跟任何人解释都心累。
手下软软的触感消失,姬无双心底一阵失落,他眼睛冷了冷,但看着小姑娘头顶上可爱的小发旋还有刘海旁的呆毛,心里的冷意又像冰雪融化。不再去碰她,蹲下身看着小姑娘雪白的小脸儿柔声问:“上次送你的书你看完了吗,我这里还有几本你要看吗?”
他莹白的手捏着拾欢刚刚想拿的那本书,“这种书你现在还看不懂,如果你想看这本书,要先看别的书打基础,需要我帮你拿过来。”
他声音和态度与以前相比都好太多,拾欢浅浅的眉头一皱,莫名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带了太多刻意,反而看起来像带着面具。
没理他,拾欢将自己清冷的性子发挥到极致,正打算面无表情绕过他走出去,突然被拉住了手腕。
手上的大手攥的紧,拾欢冷冷向后望去,对上他深不见底凝着寒霜的眼。
他脸色惨白,嘴角抿紧,眼角似有些血红,盯着她的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师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太少,没写到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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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骨香(3)
拾欢没回答, 静静看着他的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感觉上次看到他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她生辰时白荷落难他没来,她落水时白荷受惊他没来, 后来祈安仪式他也没来, 这么算起来,他们大概有半年没见了。可她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是已隔半世。
她生辰他忘了, 为了救人她不怪他。毕竟她也习惯了,轻剑山上这么多年的教育她早已经习惯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后,可她却接受不了在她被清遥推入荷花池时, 他人不来还派人送来一句话:莫怪小荷,她很无辜, 你带给她的痛苦已经够多了,不要执迷不悟。
她何时说过怪她?又何时觉得她有罪?她带给她什么什么痛苦, 把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师弟送到她手上的痛苦吗?
她冷清了大半辈子,当时却忍不住动了气。
即使知道从头到尾执迷不悟的人从来不是她,她还是心里钝痛。
明明是他将师父定下的婚约视若无物,最后错的反倒成了她……
若说他怨恨与她的婚约,他当年在师父明明也是欣然允诺, 如今没有恨她的理由,即使他张口说要退婚,她也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人。
可他偏偏在哪个位置, 为了另一个女人, 说最伤她心的话, 做最伤害她的事。让她顶着世间最最尊贵的身份,受天下女子最难抬头的伤害。
而当时她是如何想的?她竟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活不久了,与其让他顶着一个被退婚的名声,还不如等她死了自然放他自由。如今抛去天下大事想想, 仅仅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她的脑袋确实不太好使。
不过,以后不会了。
拾欢长长舒出一口气,将他紧握的手一根根掰开,眼中的温情慢慢褪去。
她的命是别人用命换来的,这一次,她不会原谅他们,他们的报应她都不会插手。
师徒之情也好,同门情谊也罢,都已经随着国师拾欢的死一起散尽风里,如今的她是拾欢,不是师姐,不是师父,不是国师,只是拾欢。
眼睁睁最后一根手指快要被掰开,姬无双盯着那双肉乎乎的小手只觉得心底有个地方漏了个洞,冷风不住往洞里钻,将他心中刚刚升起的滚烫吹了个一干二净。
眼看她转身远走,他心里一空连忙伸手去捉,却连她衣角都没碰上。
瞬间,她渐渐远去的小小个子和记忆里那个握着剑的削瘦身影慢慢重合。
“师姐,你下山以后还会回来吗?”
“当然,师姐回来后还给你带冰糖葫芦吃。”
“可是……师父说,你下山以后就要留在山下了……”
“那师姐也会回来的,”那道黑色的人影不过十三四岁,腰间的长剑如她人一般清疏自持,双手温暖拉住他的手,“你和师父都在山上,师姐当然会回来。”
“那……你跟我拉钩钩,师兄说过了,拉钩钩以后就不会变了。你要答应我,不能不要我!”
“好,师姐答应我们无双,永远不会不要我们无双。”人影眉眼柔和,虽不爱笑,却将为数不多地笑意逗留给了他。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钩钩了,就不许变了!不能不要我……”
师姐……
姬无双双眼模糊,看着那道身影离开,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动动嘴如鲠在喉。他脚下像灌了铅一样重。明明她就在咫尺他却碰不到她分毫。
伸在空中的手一点点合拢,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落寞地低下头,鸦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被风扬起,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病态。
自从坐上国师这个位置,他才开始真正理解她当时的艰难,有好多话想问她,甚至连当初她下山的目的都想问问她……她究竟是为了名誉,还是为了他?
祈安前路渺茫,戾气极重,就连承担着整个国运的国师也因为这种戾气很难长寿。她当年是不是就是知道了这些,才会抢着下山?替他抗下本来应该落在他身上他的命格?
可他从未像此时此刻如此通透过,也终于明白:这一次,师姐,真的不要他了……
不论他后不后悔,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回头了……
“大人,咱们回去吧……”侍从为他披上毛裘,“雪这么大,您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
雪像断了线的鹅毛从空中落下来,飘飘洒洒落入他眼中。他眨眨眼,有水渍从眼角留下来,路过冰凉的脸颊,滚入修长的脖颈。
“……”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明明什么都不能做,他却什么都想做。
师父走了,轻剑山没了,师兄入了魔,师姐也不要他了……
他终于也要变得像师父儿时那样,自己一个人面对这无趣的凡尘了……
“大人……”
“嗯,”他眨眨眼,冰蓝色的瞳孔空洞,“我们回去吧……”
府中树下还有她为他埋得的杏花酒,他突然想喝了……
夜幕下灯火如龙,大殿歌舞升平。
来自各国的使臣心思各异,却也在繁华的纸醉金迷下谈笑风生,美人在怀,将一切黑暗藏于眼底。
白荷垂首坐于宴席之上,看着首位面无表情的凤天轻,几次想上去,都被他身边端坐着的万贵妃用似笑非笑的眼神逼了回来。
凤天轻坐在首位,冷冷俯身看着这繁花浮世清欢,坐在这个位置,他自然看到了万贵妃和白荷的互动,可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蛊虫的原因,白荷泫然欲泣的表情竟没在他心中掀起半点涟漪,或者说他对今天整个宴席都没什么感觉。
群过来觊觎他的皇位乱臣贼子,想要他什么反应。
杯一杯热酒下肚,凤天轻双眼已经有了湿意,浅浅的醉意挂在眼角,让他本来就跟出色的容貌平添了三分媚意,迷糊间只觉天地颠倒,席下人也乱哄哄。
手臂上的东西因为数量太多没有全取出来,这会儿碰了酒似乎异常活跃,在整整一条胳膊里跳来跳去,摊开手掌,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到皮下诡异的凸起,倒是因为放出了一部分毒血,胳膊回到可正常粗细,从外表看看不出什么东西。
他按了按发胀的额头,身边姿色艳丽的万贵妃凑过来,呵气如兰,“陛下可是累了?”
他撑起头看她,目光冷漠迷离,“不累,我还等着你给我准备的好戏呢,怎么会累?”
“这倒也是,”万贵妃笑笑,为他斟满酒,“那陛下可要多等一会儿,毕竟,好菜向来都是要最后上的。”
纤纤玉指将斟满酒的酒杯推过来,里面清澈的酒水摇摇晃晃,反映出两人心思各异的脸。
凤天轻盯着她雍容华贵的脸看了会儿,冷笑,“你爹做的这么明目张胆,是真觉得我没有任何准备,还是觉得你们真的有那么大能力坐上我这个位置?”他扫了一眼席下,目光通过殿门落在门外雕栏玉砌的的巍巍皇宫里,“文武百官听我二师弟的命令,祈安百万雄兵在我三师弟手下,就连手握民心的国师都是我的师伯,你们拿什么跟我比?”
“自然是比不了的,”万贵妃摇摇头,姿态优雅放下酒壶,目光灼灼,“可若是现任国师失了民心,丞相没了官职,将军丢了兵权,陛下觉得,我爹爹还比的上吗?”
“你说的事都不可能发生。”
“陛下这么自信?”万贵妃抬眸看他,目光清澈见底又仿佛藏着万丈深渊,“那为什么陛下不早早拿了我们家,还耗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呢?”
凤天轻喝了一口酒,薄唇晶亮,万贵妃几乎被他的好容貌迷的挪不开眼,双手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因为你们家对我师父有恩。”
万贵妃笑了声,“陛下可不是这种会念着别人恩情的人,”她目光落在白荷身上冷了冷,“您连前国师的养育之恩都不念,又怎么因为我娘救过前国师就念着敌人的恩情,更何况国师同样也对我们家有恩,在您心里肯定是一一报还一报,已经还清了。那为什么向来心狠手辣的您突然跟我们玩起猫捉耗子的游戏了?嗯……让我猜猜……”
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拂过红唇,缓缓落在自己身上,不放过凤天轻脸上任何一处表情,缓缓道:“是为了您母亲的那副画吧?曾经被我爹爹收藏的那副……由镇西花魁蒲柳画的赏春图……”
“噼里啪啦”
声巨响,果盘酒水随着桌子被推翻撒了一地,席下谈话声被惊得一顿,众臣脸色微变抬头向上望去。
他们俊美清逸的少年帝王双目通红,掐着身怀龙子的万贵妃脖子,手上青筋暴起,而他手中掐着的万贵妃脚尖离地,面如猪肝,已经慢慢翻起白眼。
“陛下息怒!”
众臣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深色身影已由桌后跑出,噗通跪下阶下,随即一干大臣反应过来后也连忙跟着出来跪下。
为首的大臣伏在地上低着头,一下一个响头置地有声,“贵妃娘娘怀着龙嗣,请陛下三思啊……”
随即其他大臣也匍匐在地,跟着喊:“请陛下三思……”
凤天轻对座下的声音充耳不闻,眼睛红的滴血,手掌一点点收紧,看这女人满脸痛苦,眼中划过一丝恨意,看这样子竟连这好不容易坐上的江山都不要了。
陆南青注意到凤天轻神色不对,连忙跟着跪下去,语气急促慎重:“陛下息怒,宴席之上,所作所为,还请陛下三思。”
他这话说的明白,宴席之上各国使臣都在,没了师父他们举步维艰,朝中大臣各个都想从他们手里把权势都会来,这件事若是落下把柄对他们没好处,还会让别的国看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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