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融雪听着妈妈跟外公外婆说话,很无力地叹了口气,又是这样,又来了,每次都是因为她的教育起口角,哦不,这回还有柚柚的缘故,她妈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觉得不逼着孩子上进就是害孩子,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好好的大年初二,愣是因为教育问题差点吵起来,幸好虞玟还知道这是在宋家,勉强还有点理智,不然一说到这些,两边理念不合,没少为这个吵架。
以前虞融雪作为核心人物,总觉得是自己引起了外公外婆跟妈妈的矛盾,现在多了个柚柚,她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孤单。
她就不信了,她逃不过她妈的手掌心,柚柚也逃不过?
就不去上学,就撒娇!就往姨父怀里钻!就要抱抱!
气死她妈!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不能真的把她妈气死,反正虞融雪就想看虞玟吃瘪,让她老人家知道不是谁都要按照她规划好的路线走,人家怎么养小孩关她啥事,她自己也没把小孩养好啊!
虞融雪都不记得上回自己跟妈妈睡一张床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从来就没有过,小时候睡婴儿车,有保姆照顾,稍微大一点就自己睡一个房间,至于睡前故事什么的那更是想都别想,她从出生起就开展了精英教育。
谁不想当个小孩啊。
理所当然的,固执己见的虞玟再次跟父母不欢而散,全程没有波及到虞融雪,甚至离开的时候虞融雪还拿到了宋爷爷宋奶奶给的大红包,当然了,这钱也没能落她手里,全被虞玟以“妈妈替你保管”的名义收走了。
柚柚哭累了,又陷入不安的睡眠,她很容易受惊,因为虞玟是虞皖妹妹的缘故,她对小姨的话很在意,总觉得小姨的话就是妈妈的话,但妈妈不会那样说她的,妈妈很爱她,只是不能陪着她,小姨不是妈妈。
柚柚很慌张,她一方面很喜欢被人拥抱,一方面又觉得小姨说的话是对的,她没有见过别人怎么跟家人相处,但朱招娣从来都没有被爸爸妈妈抱过,甚至还常常挨打,她十六岁了,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长不大的小侏儒,可十六岁就是十六岁,她控制不住自己要长大。
时间不听她的。
宋季同轻柔地给女儿冰敷眼睛,免得她一觉醒来眼睛红肿,如果不是当时长辈跟孩子们都在场,他是真想直接打断虞玟的话,可那样会让局面变得很尴尬。
虞玟说的没有错,正常人家十六岁的女孩子,不会朝爸爸怀里钻,不会不上学,也不会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柚柚不一样呀啊。
她是他的宝贝,比他的命都要重要,她刚出生没几天就被人抱走,从来都没有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过,别人家的小孩被抱着哄着吃奶,柚柚却脏兮兮地被随意一裹,不耐烦的钱春红喂几口米汤,也不管烫不烫,有没有营养,她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坚强地活了下来。
她上辈子活到二十几岁还什么都不懂,过往的经历注定了柚柚的人生是残缺、不完整的,她病态又不健康,如果她想一辈子当个小女孩,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不想逼她长大。
也不一定非要去学校读书,考第一名,找一份好工作,嫁人生子,才算一个女人完整的一生不是吗?
她也可以在家里快快乐乐度过这辈子,想画画就画画,想撒娇就撒娇,永远当个长不大的小孩,因为作为父亲,他愿意承受这样的选择所带来的全部后果。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婚,虞皖死了他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他要努力活得很久,照顾柚柚,不让她孤单。
星延跟清鹤年纪还小,以后总有自己的人生,可宋季同是成年男人,已经足够决定自己要为谁而活。
柚柚想要什么都可以,她可以一辈子不去学校,不考第一名,不嫁人不生孩子,就当狐狸爸爸的小公主,永远生活在童话的城堡里,不会变老,也不会难过。
宋季同难免有些生气,虞皖的想法也不能说不对,不过是立场角度不同,可她怎么能当着柚柚的面说这些话?柚柚纤细又敏感,方医生说过,不能强行给她灌输她不理解的观点,很容易对她的思维逻辑造成混乱,她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但所经历的苦难又太多,要循序渐进、一点点的来。
她才回家不到一年,宋季同都不急,轮得到别人来急吗?
以前虞皖还在的时候,虞玟就是这么个性子,看到宋家人对宋星延放养,也着急,虞皖脾气好会劝她,她也听得进去虞皖的劝,宋季同不觉得什么,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妻子,女儿是他最重要的珍宝,任何会让女儿感到不适的话,他都不希望她听到。
对虞融雪来说,大姨还在世的时候,也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候。
她那会儿年纪小,常常来看大姨,趴在大姨的床边,看她温柔的笑容,时常想,如果妈妈也是这个样子就好了。
话都说不利索的年纪就被逼着坐上琴凳,用稚嫩的手指弹琴,又累又痛嚎啕大哭的时候,又想,要是大姨才是妈妈该多好,那样的话肯定不用这样辛苦,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弹琴!
柚柚又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梦里回荡的都是小姨的声音。
十六岁了。
不是小孩子了。
不能总是朝爸爸怀里钻。
要注意保持距离。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为什么不可以让爸爸多抱抱她?她都没有当过小孩子,就变成了大人,每个人都想让她长大,可她只想待在象牙塔里,做永远都不会长大的小公主。
真的不可以吗?
妈妈,真的不可以吗?
第70章
柚柚突然很讨厌过年。
过年, 长了一岁,她又变大了,虽然身形上似乎没什么变化, 可她实实在在的是在长大了, 这对柚柚来说着实不是一件好事。上辈子她曾经很遗憾自己长不高, 总是看起来像个小孩,没有大人模样, 这一世却又一点不想长高, 甚至还想再变小一点, 变成步履蹒跚的小婴儿, 需要人整天抱在身上。
但时间不会允许,她会越长越大,也许日后还会再长高也说不定。
她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蜷成一个小小的团,拿被子直接盖到头顶, 这样就谁都看不见。
“柚柚?”
爸爸的手在被子上轻轻拍了拍, 已经睡醒的柚柚不但没有回应, 还愈发往里头藏, 她想要藏好自己的小心思, 不要被爸爸发现,她太清楚自己身上有一些东西是大人们不喜欢的, 想要被人喜欢, 就不能表现出来。
可是爸爸好讨厌!
他一直拽她身上的被子, 柚柚被拽的只顾着手忙脚乱藏自己,哪里还顾得上难过, 没一会儿被子就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柚柚的脑袋还好端端躲在里头, 一只小脚丫却不得已露了出来,她迅速蜷起腿,但被子短了,藏不进去了。
就看见那只小脚丫不停动啊动,脚趾头都蜷缩起来,白嫩嫩的宛如糯米丸子,小巧可爱。
宋季同有许多话要同女儿说,可看到她那只脚丫,便忍不住笑了,伸手在她脚底板挠了挠。
柚柚惊呼一声,连忙伸出手捂住脚,又被捉住小手,这下彻底失去抵抗能力,被子全叫爸爸掀开,不仅如此,他还用被子把她裹起来,只露出一颗小脑袋,裹得密不透风,这样就跑不掉了。
柚柚挣扎了两下全是无用功,她又气又羞又难过,有种心里想什么被看穿的慌张,想滚一圈把脸埋进枕头里,也被爸爸抓住,这下是躲也无处躲,藏也没地儿藏,她红扑扑着一张小脸,不敢看宋季同。
宋季同对女儿这个造型非常满意,不能逃不能跑,只能乖乖听爸爸说教,太棒了!
“宝贝,你知不知道爸爸有多爱你?”
狐狸爸爸上来这么一句,叫柚柚那些纷乱的心思都消失无踪,她眨眨眼,看向爸爸,显然很爱听他表达爱意。
她太缺爱了,爱就是她的药。
“这世界上呢,有很多很多小孩子,也有很多很多父母。”宋季同蹲在床边跟裹成蚕蛹的女儿说话,神情认真,语调温柔,与平日那个总是逗柚柚玩的爸爸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我们不能去强求别人,也不用被别人强求。”
“你小姨说你不能往爸爸怀里钻就不能钻啊?爸爸不介意,你也不介意,咱们管别人做什么?”
柚柚抿着小嘴。
“柚柚会不会长大跟年纪有什么关系?只要柚柚愿意,当一辈子的小朋友,爸爸也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你就是七八十岁了,也照样是爸爸的女儿,爸爸愿意宠着你,对你好,谁说都不顶用。”
他伸出手摸了摸柚柚的头,又捏了捏她的脸,“还记得之前你让爸爸给你读《野天鹅》、《白雪公主》跟《灰姑娘》吗?爸爸是不是跟你说过,绝对不会给你找后妈?”
“对爸爸来说,柚柚就是最重要的,从柚柚回家那一刻开始,爸爸的余生就为柚柚而活。”
柚柚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眸,傻傻地望着他。
“不要后妈,也不要别人,爸爸就最爱柚柚,除非柚柚不要爸爸了,不然柚柚到哪里爸爸都得跟着。”宋季同坐到床边,把小蚕蛹抱进怀里,“这么多这么多的爱,全都给柚柚,别人都不给。直到爸爸死掉,都是柚柚的,谁都抢不走。乖啊,咱们不听别人的话,柚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这就是爸爸全部的心愿。”
他几乎是明摆着在表达偏爱,柚柚那双略显黯淡的眼睛因为这番话而变得明亮。
“没有别人,也永远不会改变,爸爸跟你保证。”
柚柚开始着急,她没说话,反而急着从蚕蛹里钻出来,挣扎半天弄出一头热汗,宋季同见她这样,忍不住好笑:“怎么了呢?”
他分明是看出柚柚心情好了,又开始使坏逗她玩,难道看不出柚柚是想出来?偏偏不肯伸出援手,还要故意问她。
柚柚急得不行:“爸爸……爸爸!”
宋季同被这两声爸爸叫得眉开眼笑,终于善心大发,把他卷好的小蚕蛹又解开,结果柚柚第一时间就是跪在床上扑到了他怀里,两只细弱的胳膊紧紧搂着他,小小的身体颤抖着,“爸爸要永远爱我。”
“对。”他反手搂住她,轻轻拍她的背,像是哄小朋友那样,“爸爸永远爱你。”
“我没有当过小朋友,我想当永远的小朋友。”
“当然可以。”爸爸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就算是尿床爸爸也不会笑你的。”
柚柚道:“我才不会尿床。”
“小朋友都爱尿床。”
几句话又把柚柚逗得小脸通红,眼看柚柚要生气了,宋季同又抱住她颠了颠:“谢谢你回到爸爸身边,柚柚小朋友。”
爸爸再也不会让你四处流浪孤苦伶仃,永远不会。
柚柚听了,乖巧地把小脸依偎到宋季同的肩头,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我就算长高了,也能被爸爸拥抱吗?”
“当然啊。”宋季同先是肯定了女儿的说法,随后叹气,“可是你现在一顿饭就吃几口,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啊?”
他很不想伤害女儿脆弱幼小的小心灵,说你上辈子也就那么点个子,这辈子还想长高呢?最好还是先做好长不高的准备。
不过狐狸爸爸虽然爱作死,但也知道轻重,情商满分,他觉得自己要是真敢那么说,柚柚可能会立刻觉得有爸爸没爸爸一个样。
柚柚趴在宋季同肩头,脸蛋上刚长出不久的嫩肉都压得变形,她咕哝着:“会长高的。”
正说着,有人敲了敲门:“不好意思,请问我能加入你们的对话吗?”
柚柚从爸爸肩膀上抬起头,脸蛋上便印了两道红痕,宋清鹤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直到里头气氛好起来才开腔,柚柚顶着脸上红痕看他,他忍不住走过来,弯腰碰了碰她的脸:“都压红了。”
柚柚仰着脸,宋清鹤眸光温柔,他一直都是这样温柔,所以知晓她心底不安,在宋季同送柚柚回房后,仍旧放不下心跟了上来,自然也听到了宋季同的承诺,“柚柚,爸爸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我的余生也为你而活。”
无论是这血脉相连的爱意,还是心灵相通的默契,他都想要永远保护她。
并非是为了柚柚放弃什么,而是柚柚本来就是这世间最珍贵。
“虽然跟四十几岁的男人不一样,但十几岁的男人说出口的誓言才最珍贵,毕竟我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陪伴你。”宋清鹤郑重地说,“这可不是牺牲,是我自己自然而然做的决定。”
柚柚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她的睫毛又长又翘,泪水清澈,越发显得眼睛黑白分明,干净的就像是冬日里的皑皑白雪,沾不得一点世俗污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谁的人生就是理所当然,并不是一定要和大部分人一样才算是正常人,只要问心无愧,只要不后悔,就全部都是正确的人生。”
虞玟认为要按部就班的像大部分人一样,上学、考试、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才算是完整,在柚柚的印象中,也似乎只有这种人生称得上完整,她一直都是个怪物,活得跟别人不一样,因此感到深深的孤独与自卑。
柚柚朝宋清鹤伸出手,他弯下腰靠近她,让她可以用一只胳膊搂他,小姑娘完全不会用言语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她只是很激动,张嘴又不会说话,好不容易蹦出几个音节又全是语无伦次,最后柚柚无情地推开了爸爸跟弟弟,赤着脚跳下床往外跑。
宋季同眼疾手快给她一把捞住:“往哪儿跑?”
柚柚憋的脸通红,用力拉爸爸的手想让他松开,可他就是不肯松,柚柚急得要命,她越着急宋季同越不肯松,就差没把坏字写在脸上。宋清鹤看不下去,拯救了柚柚,柚柚还能去哪儿?
她突然想画画了。
距离上一次画画已经过去了好久,她失去了拿起画笔的兴趣,什么都不想做,因为剧烈的心理打击甚至还偷偷藏起来哭过,觉得自己不能画画便失去了价值,对不起爸爸为了让自己上学捐的那栋教学楼,但事实证明爸爸真的很有钱,一栋教学楼根本不算什么,柚柚事后有自己去过画室,但她拿起笔完全不知道要画什么,但就在刚刚,她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笨的要命的嘴巴却说不出来。
她想画给他们看!
她连鞋子都没穿就想往外跑,卧室里铺着地毯,穿不穿鞋倒是无所谓,但出去了不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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