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翻身下了树,今夜月子正圆,天上也没有什么云层遮掩,照得村落里还算亮堂,她路过那些传出惨叫的房屋瓦舍,施展穿墙透视的法术看了几家,好多村民都躺在自家的床上捂着心口直打滚,痛苦不堪。
她知道,定是那些蛊虫听到了施蛊者的指挥了。
她五识全开观察着,却发现,周遭一直响着一种声音,特别细小,普通老百姓大约都有可能听不见,只因她已经飞升,才能令听力避开源源不断的惨叫听到那声音。
“咕咕咕……”
像某种虫鸣,沉沉闷闷的,听久了倒叫人有些头涨,幸亏她如今法力还成,这点不适随便一压便感觉不到了,根本不在话下。
这难道就是虫蛊王的叫声?这个声音唤醒了白天里蛰伏在村民心上的虫蛊?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越发像了,于是,便听声辨位,一路摸索而去。
走到村尾,那声音仍旧持续着,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山林,在月色下,大片松树林,呈现出一派黑压压的影子,鬼森森的。
那声音如果她没判断错,准是从山林中传来的。
于是,她便一个雾遁,遁去了林中。
现身之地四处都是松树,除了她,空无一人。这里没有村民们的哀嚎,那咕咕的虫鸣声倒显得更加明显且刺耳了。
她尖着耳朵再听了一阵,直觉告诉她,声源应该就在附近,立时就抬脚往自己判断出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极轻,生怕发出一点脚踩树叶的声音,走了一小会,果见在前方的树林间,一个灰布道袍的花白胡子精瘦老头,正盘膝坐在一棵巨大的松树的树杈上,闭着目,运着功,他的怀里,放了一只黑乎乎的罐子,那声音,应当就是自那罐子中发出的。
“妖道!”她啐了一口。
那老头闻声忙睁了眼,有些慌乱地环顾四周:“谁?”
终于,目光落到了地上立着的一个紫衣蒙面女身上。
老头微微眯了眯眼,那眼神看起来十分奸诈:“来着何人?”
云缃缃慢慢向他所盘踞的那颗松树走过去,语气同步子一样慢:“我啊,自然是来收拾你的咯!”
老头冷哼一声,面上带着不削的笑,“小姑娘,你怕是半夜迷路,误入的山林吧,还不快回去,当心你爹娘找你。”停顿一下,似又想起什么,再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云缃缃已走到那松树旁边,仰头望着他:“你问我多大了?哎,太久了,记不太清了。”
老头“呵”了一声,露出一个大人物看即将要被他捏死的小蝼蚁的诡异笑容:“那就是必定满了十四了,真是不错。”
云缃缃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十四怎么了?我一百四了你信不信?”
老头哈哈大笑起来:“信!小姑娘,这样,我这里有一颗糖,见你可爱,就给你吃着玩吧,吃了就回家哈!”
云缃缃将双眼弯成月牙形,似是在笑一般:“好耶,有糖吃。”
老头暗喜着,心道这姑娘怕是个缺心眼,所以才在半夜跑到这山上来,也罢,管她是谁,是什么目的来的,通通给我变成食心蛊的寄主!
一边想着,一边扔了一颗“糖”下去。
云缃缃伸手一接,一颗如丹药一样的丸状物落入掌心。她暗自用法术探了探,这糖丸里果真裹着一只虫子,十分小,跟蛆差不多,她暗暗恶心了一把。
但表面却还漫不经心地笑着:“多谢老伯赐糖呀。对了,老伯,你那怀中的黑罐子里肯定有更多糖吧,我想看看。”
老头瞅了瞅自己的蛊王,笑道,“这颗糖可不行,这是老伯我的糖。”又催促她,“赶紧吃吧,吃了回家。”
云缃缃语带笑意:“原来老伯也爱吃糖,那么,我可不能……夺人所好了!”说着,语气里便多了几分清冷。
还没等那老头回过这句话的味来,只眨眼间她便飞身而起,踩上了老头坐的那根树杈,然后,手指一弹,那裹着食心虫的糖丸便进了那老头口中。
老头直觉喉咙一卡,咕隆一下,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便哽了进去。
他顿时火起,但一想,他娘的,他怎么就张了嘴了?他方才可没说话也没动嘴啊!
吃了这亏,再看眼前女子,眼里便多了几分警觉。
“你究竟是何人?”他突然意识到,这看似不大点儿的姑娘,八成和前面几波修士一样,是来对付他的。
“都说了,我是来收拾你的!”话音一落,手里便凭空多了一把冰剑出来,直直朝着那老头刺去。
老头显然早有预料,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又重新落定坐起。
云缃缃轻笑一声:“你可以哟。”说着,便再度举剑刺去,那老头袍袖一挥,将冰剑一卷,他原以为,他只要稍微再一用力,这女子手中的剑便会飞出去,可是,当他使力后才发现,根本拽不动!
非但拽不动,只见对方剑花一搅,袍袖还被搅得粉碎,露出一段骨瘦如柴的手臂。
老头怒了,干脆站起身,左手托住蛊王,右手做了个奇异手势,然后口里念出了一段古怪的咒语。
顷刻间,便自那黑罐里飞出来一只巴掌大的飞蛾,金灿灿的翅膀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云缃缃“哇”了一声,感叹了一回金蛾的美貌,然后毫不留情地提剑一刺,那还没来得及对着云缃缃吐出毒气的飞蛾,立时成了一只烧烤串儿!
“啊……”老头大惊,愤恨又激动,“你竟然杀死了我的蛊王!啊!”大喊着,就提起方才挂树梢上的黑毛拂尘向云缃缃攻来。
于是,两人便立于树杈上过了几招,可正待云缃缃刚刺中老头腹部之时,那原本看着挺结实的树杈,实在不堪两人的体重,“咔嚓”一声,断了!
二人齐齐往下跌去。
云缃缃刚准备捏个浮身诀将自己扶起来,岂料,一句那样简短的口诀都还没念完呢,自己的腰,就被人搂住了。
然后,坠速减缓。
她一惊,是谁?谁竟然在这时接住了她?
她回头向身旁人一看,只见月辉里,一张绝美却过分清冷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长长的如流瀑一般的黑发,迎着落地时带起的风翩跹着,一双眼,盛着盈盈月光,尽显一派冰霜似的清寒。
这张脸,多么熟悉啊!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可就是怎么也抓不住,怎么也够不着,如今,却出现在了眼前!
是幻觉么?
她眼里已结满了水花,扑扑漱漱就流了下来。
这一百年里,她也曾找到过几个面貌相似的,但相似终归不是,充其量就是些大自然的赝品罢了。
可是,眼前这个,真的,那么那么像!
是他么?
是她在做梦吧!
她伸出手,捏了一把眼前人那张绝美的脸。
“啊!”疼!
那人立马将她推了开,原本清俊的容颜,左脸颊上便多了一坨红晕。
“姑娘,我救了你,你为何还揪我的脸?”他语气淡淡然,却带着一丝抱怨与委屈。
紧接着,一群白衣女子突然冒出来把她团团围住,再齐刷刷用剑将她一指,同声道:“何方女妖,竟敢伤我小师弟!”
云缃缃讶然:“小师弟?”
第74章 昆仑之吻
“师弟, 那紫衣蒙面妖女还跟着咱们!”红樱大师姐道。
其余师姐回头望了一眼,果不其然,收拾完妖道, 都要下山了, 他们在师弟的劝阻下也都放过她了, 她竟还阴魂不散一路尾随!一准是看上了她们家团宠小师弟了。
师姐们愤愤然, 各自说起酸话来:
橙樱二师姐:“那妖女胆敢靠近,看我不扒了她衣裳!”
黄樱三师姐:“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还把脸蒙着。”
绿樱四师姐:“八成太丑,无法见人。”
青樱五师姐:“大半夜出现在山林里,扬言说是来杀那妖道的,我看她也不怎么样嘛,还能从树上跌落下来, 可见修为一般,谁知是不是那妖道的同伙, 为了争夺蛊王打起来的。”
蓝樱六师姐:“可不是,她竟敢伸手捏我们小师弟的脸!真是……”气得牙痒痒,他们七个师姐都不曾捏过!
紫樱七师姐:“瞧瞧,她还跟着, 看她下山后还跟不跟, 若还跟,就直接杀了。”
彩虹师姐们纷纷附议。
一旁的小师弟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始终沉默着,也没回头去瞅那紫衣女子。
只是, 他如果方才没看错的话, 那女子,竟然在见他第一眼时, 哭了?
疑惑!根据他以往经验,许多女子都会见到他时眼冒金光,就像猫见了鱼一样。可是,至今还没见哪个女子像她那般哭起来的,真是……怎么说呢,太奇怪了。
等他们下得山来,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熹微,照亮整个芙蕖村,人们从睡梦中醒来,从今以后,他们又可以正常生活了。
凤丫的保护罩也破了开,她自迷蒙中苏醒,发现自己躺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有些诧异,她觉得挺奇怪,她不是明明在小罗山巅么,怎么一眨眼回村了?
正此时,她看见从不远处走来一波人,一个白衣男子,七个白衣女子,并一个紫衣蒙面女。
这一行人,晨风吹起他们的衣袂,朝露也没沾湿他们的鞋袜,一路仙气缭绕着向她的方向走来。
兴许时间尚早,村民们都还没起床,这会子,只有凤丫一个人在村口站着。
云缃缃看见她,面纱下的嘴角微扬。
当彩虹师姐团簇拥着小师弟径直走过凤丫身边时,走在最后的云缃缃忽然驻足,向凤丫道:“小妹妹,快回去吧,让你睡了一夜野地,对不住呀。”
凤丫愣愣的,看着蒙面女子眉眼弯了弯就跟着那群白衣去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反应心痛症再未发作过,凤丫才幡然醒悟,昨日那一群人,应该就是昆仑神女派来拯救他们村的!
从此,凤丫又做回了一只快乐的小凤丫,芙蕖村里又多了一个关于昆仑神女救世的传说。
*
而一路上,云缃缃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也不上前打扰,但也从未离开。
她一直在想那句新的预言:昆仑之吻,水神复还。
到底是什么意思?
昆仑之吻?吻?一座山怎么吻一个人?
昆仑会不会是一个指代……难不成,是她的吻?她如今可是百姓亲封的昆仑神女!
也不知她脑回路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但她立马就觉得十分有道理,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抱住那小师弟亲一把以证实自己的猜想。
可是,一路上都没找着机会,他那七个彩虹师姐始终十分警觉地防着自己。
甚至她听到过几次师姐们扬言要杀她,还是那个小师弟出声阻止的。
她暗自高兴着,如果小师弟真是他,看来他还是原来那个配方,原来那个味道,高冷的,却又温柔的。
直到,来到雀堰城。
这是昆仑山以东最繁华的一坐城池,而这里,有着一个天下第一大门派,归虚门。
云缃缃倒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归虚门的门人。
而那个小师弟,竟然是归虚门门主的儿子!
自他们回到自己门派后,云缃缃由于被门口的守卫挡了出来,便再也没见过小师弟。她终日在归虚门门口徘徊,迟迟不敢做下一步动作,她心头莫名有些惊慌,突然害怕起来。
这一回这个,真的很像很像,可是,万一又一次被证实是赝品呢?
她都能想象到她自己得有多失望。
于是她开了五识,定位到了他住的院落,然后施了隐身法术,潜入他的院子的屋顶上,这一蹲,就蹲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她时常侧躺在屋顶上,提着酒壶喝酒,有时候会撸一下猫,再或者去集市上搞点吃的来下酒。
她即便是成了仙,依旧热爱凡间的食物。
忆极往昔,那时她被关五行塔内,他将她带出来,来到一处饭馆,她点了一桌子的吃食,结果临了双方都没钱,他便去竹园搬了一大箱金银。
那时候,她竟然不是真的喜欢他。
真是太好笑了。
她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着他的院子,她发现,他总是喜欢在院子里看书练剑或者干点别的,几乎除了必要时,都不大爱回房间。
他的院子里有一株桃树,这几天开得正妍。
现下,夜晚,他正在桃树旁舞剑,白衣在桃瓣雨里翩跹着,那画面甚美。
她就着这画面又多喝了点酒。
一个月了,她还不敢去证实。
就让她再抱着这场梦多喝喝酒吧!她不想梦醒。
一百年里,太多次失望了,她怕这一次,也是失望。
她欣赏着疑似水神的男子的绰约剑舞,眼神已经微醉了。
只是突然,自天上传来了一道玉帝的密诏,密诏通过保密传送到她到耳中,大抵意思是,他有要事要见她。
于是,她恋恋不舍地看了屋檐下院中的人一眼,便雾遁去了天宫。
房顶上那个身影,由于隐了身,从未被人发现过。
只是,她今次这么一走,下头舞剑那个,突然停了下来,倒是挺巧。
他立在桃树下,望了一回屋顶上方的月子,然后默默提剑进了房间。
一群爬墙偷看的师姐们见人突然进了屋,发出一片低低的哀嚎。
除了那七个彩虹师姐,还有其他的小师姐,他们纷纷跳到地上。
“今日小师弟怎么如此早就回房了,近一个月来,他不都要子时才回房歇息的么?”有小师姐道。
“不知道啊,或许,小师弟又恢复了以往的作息?”
“也是奇怪,自从上次小师弟去了芙蕖村杀蛊王捉妖道回来后没几日,作息时间就大变了。”
“是啊,从前他即便是看书,那也是在藏书阁里,即便是练剑,那也是会去后山的归虚崖,可如今,不管练剑还是看书,都在自己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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