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出来,又是捧了刺史夫人,又是踩了刚刚说话的那少女,还暗地里把自己和李依依也夸了夸。
堂中一时无人说话。
世子妃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站起来说道:“叨扰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家里的先生们还等着授课呢。”
她和刺史夫人一通道别之后,领着李依依和李依繁向外走去。
来的时候就是坐这两辆马车,李依依拉了下李依繁,说了句:“做得好。”,随后就跟着世子妃上马车去了。
李依繁对她笑笑,转过身,回到自己马车上。
一上来就看到马嬷嬷拉着个脸坐在里面:“姑娘现在可真是长本事了。会推姐姐下水不说,还能不听薛先生的话了。”
李依繁横她一眼,随后就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去了。
马嬷嬷气得不行,却也不能高声说话,怕被外边人听到,就这么憋着气又回了院子。
回到院子里之后,马嬷嬷将带回来的湿衣服直接丢给了院子里的粗使丫鬟,随后便去找了住在院子后边的薛先生。
在外边人眼中,李依繁毕竟还顶着个女儿家的名头,薛先生是不能直接住在后院的。
所以世子把李依繁的院子安排在了最靠近外院的地方,然后把薛先生安排在外院最边角的角落,两边之间暗处再打一扇门,便可以自由出入了。
马嬷嬷进去的时候,薛先生正在看书,听她对着他一顿叨叨叨,心情烦躁的直接把书扔了:“你去忙吧,我自会训他。”
得到薛先生保证,马嬷嬷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我这皇长孙的奶娘没什么用,看来还是得先生出马才行,麻烦先生了。”
薛先生嗯嗯嗯的应。
这一整个院子里,所有人全都是从那场东宫清缴后活下来的人。
有些是一直隐在暗处的,这回全都提到明面上来。
就像这个马嬷嬷,是太子妃在生产前就已经暗地里找好了的,一直跟了过来。
只是没有想到,现在上头没有压着她的人了,她提心吊胆了年把之后,发现无事,又笃定皇长孙是个小毛孩,对她不能造成什么影响,也对她没什么办法,所以对皇长孙经常没点尊重。
不过还好还皇长孙根本不理会她,只怕他这么一个做先生的。
想到这里,薛先生气顺了一些。
马嬷嬷瞧他面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走,倚在门槛上面,抓着她的手帕挥动了几下。
“不过,我这老婆子也得倚老卖老提醒先生一句,可别因为皇长孙就怕你一个人,先生就把我们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了。要知道,咱们可都是从那里面出来的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我心里都知道,先生曾经是什么样的存在。当初太子府里幕僚众多,出事之前,所有人都在拼命献计献策,唯有先生一人躲在角落处拿着供奉却不办事,占着茅坑又不拉屎给别的幕僚腾位置。也就是先生命好,刚好太子那有个要人暗地里送出城的差事给了先生,先生这才逃出一劫,要不然……哼。”
“嗨呀,也不知道,要是先生当初没有领差事,在那场事情当中,先生是会跟着太子和太子妃一起走呢?还是当个墙头草,留下来去别的王府继续去领俸禄,继续占着茅坑不拉屎呢?”
眼见着薛先生的面色越来越沉,黑的都能滴水了,马嬷嬷这才用帕子在嘴巴前,挥了挥:“哈哈哈,我和先生开玩笑呢,毕竟先生这不好端端的坐在这吗?哪有什么当初啊。”
“我其实也就是想提醒先生一下,先生还是好好办先生的差事,别天天命令我这老婆子监督皇长孙做什么事情,这是你们该做的。也就是现在情势不同,要不然,皇长孙可是要由太子亲自来教导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睡醒了_(:3”∠)_
第52章 暴君4
马嬷嬷说完之后, 斜了一眼坐在那的薛先生,哼了一声,随后扭着腰离开。
薛先生目送马嬷嬷离开, 等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院外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落下,眼神阴沉沉的。
这马嬷嬷虽总称自己是老婆子,年纪却也不太大。
太子妃本想把孩子托付给娘家老人,自己曾经的乳娘,可乳娘当时身患重病,无法担起太子妃的托付,就去叫自己最小的妹妹来。
乳娘的姐妹之前大户人家就是当乳娘,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而且明面上也与太子党毫无关系, 不会被牵连。
这个姐妹, 就是马嬷嬷。当时她孩子意外没了,她正好去姐姐家住,给患病的姐姐伺候些汤水什么的,没想到一份大任就掉到了她头上。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马嬷嬷接了这份差事。
按理来说, 马嬷嬷从未在东宫活动过,这些东西, 也不知道这老婆子是从哪里知道的!
食指在桌上敲击几下, 过了许久, 他才低低的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先生在说什么难养?”刚刚跨进来的李依繁扬声问道。
见他进来,薛先生立马收起阴沉沉的面色, 勾起唇角:“没什么。”
然后,他的眼神就落在了面前人的衣服上。
李依繁此时已经把在刺史那换的衣服给换了, 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胭脂红的衣裙。长长的裙摆,上面用了最时兴的染色手法,由腰部到裙尾,由浅入深的印染了一遍,到最下边的裙尾就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大概是觉得这件衣服略过鲜艳,李依繁还在外边披了一件白色的薄纱衣,将红色掩映在薄纱之间。
头发也重新梳过,原本随意扎起的盘头散下来,在脑后抓了个未出阁少女常装扮的小发髻,发髻上点缀着一些珠花,发尾披散下来。
看到李一帆这样的打扮,薛先生心里没来由的感到烦躁。
特别是在看见李一帆进来之后,坐在他面前双手交握放在腹部,一副乖巧样子的时候,那股烦躁感达到了顶峰。
薛先生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马嬷嬷给影响了。
见对面的人不说话,李依繁率先出声:“先生叫我来做什么?嬷嬷说先生着急,我就快快的过来了。”
听到他的话 ,薛先生眉头慢慢皱起来:“你若快快过来见我,怎么会还换套衣服?”
李依繁仍旧坐的端庄,脸上微微笑着:“我在外边落了水,来见老师怎可衣衫不整?自是要好好的收拾一番,才能显出对老师的尊敬。”
这理由虽好,但薛先生却不满极了。
“便是如此,你也不该穿得这样艳丽过来见我!我曾与你说过,只许穿素衣。”
“你可是个男儿身!”
他的语气中带了些怒意。
本以为面前人会如以往一般瑟缩着道歉,可谁知这一回,眼前的皇长孙却仍旧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唇角的弧度都未变过。
“你……”薛先生,话还未说完,便被面前的少年给截住了。
“先生为何动怒?”
李依繁看着面前的人问道。
他的眼睛直视着薛先生,里面是满满的困惑,仿佛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薛先生抬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我早便说过,你是男儿身,男儿身就该有男子的样子!穿着这般艳丽的衣裙,像什么样子!”
“像什么样子?”李依繁重复了一遍,随即粲然一笑,“自然是像女孩的样子。”
“这不就是先生想要的吗?”
薛先生眉头皱的更深:“话虽如此,但是,那是在外边面对外人的时候,是为了掩藏身份的时候,我们师生之间,何必如此相对?你这样让我如何与你父亲,与曾经的太子殿下交代?”
“你要记住,你叫李一帆不叫李依繁!你是尊贵的皇长孙,是皇家血脉,怎可在我与你授业之时穿着罗裙?!”
李一帆看着薛先生忧心忡忡苦口婆心的样子,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桌旁的空地处。张开双手悬在身旁,然后轻轻转了几圈。
裙摆飞扬。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困了……
第53章 暴君5
面前少年身上的那一抹胭脂红在眼前转动起来, 由浅入深晕染的裙摆上,那一抹艳红色轻轻飞扬,连薄纱都无法掩盖住它的艳丽。艳丽又刺目。
宽大的外衫, 袖口转动间仿佛蝴蝶透明的翅膀在轻盈的挥舞。
发髻上,圆润亮白的珍珠点缀在乌黑的发间,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散发出滢白的光泽。
长长的发丝随着转动柔顺的披散开来,等到面前人停下脚步的时候,薛先生听到他轻轻的笑。
“先生,你看我,”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凑近薛先生,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毛。
那眉毛远看没什么问题, 形状优美粗细匀称, 可凑近了看,却能看到一点点的发根露出皮肤之上。虽然只有极短的一小节,却也显眼极了。
薛先生知道,李一帆的眉毛是被修过的, 每天每天都要如他刮胡子一般, 将他的眉毛形状进行修饰,以保持符合女儿家的柔美。
见面前的人把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了, 李一帆笑笑, 拿开手退了开来。
“先生总说我是皇室血脉, 我的父亲是曾经的太子殿下。可如今我已长到十三,现在身上可有与我父亲相似的地方?”
薛先生没有说话, 李一帆也不在乎,笑笑继续说道:“先生曾给我看了我父亲的画像, 可我面对镜子的时候左瞧右瞧,也不觉得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想来以我现在的模样站在他们两位的面前,也只会觉得是多了位女儿吧。”
“先生,你觉得是不是?”
薛先生没有说话。
他盯着李一帆仍旧笑意盈盈的模样的眼睛,沉沉的说道:“你是男儿身,是皇长孙,这是无可辩驳的。让你女儿装扮只是为了转移他人的视线,以保你平安。等到之后你长成了,我便集结你父亲的旧部,为你讨回原来的身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先贤们要担大任都要经过如此多的折磨,你不过是扮个女儿身,又有何不满足之处?”
“不满足之处?那可太多了,”李一帆重新坐回椅子上,这回他不再是那乖巧的坐姿,直接翘起二郎腿。一副痞子样:“先不说每日都要修脸,要与府里那些莺莺燕燕姐姐妹妹们掺和在一块,便说我今日去那赏花宴,人家十五岁的温公子通房已有两个!我既是男子,又是皇长孙,为何连一个都不曾见?”
薛先生一听这话,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学生:“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些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
李一帆一点都不怂,理直气壮的回答道:“圣贤还说男子不可着妇人衣呢,先生不也让我穿了吗?””你!你这是在狡辩!”
薛先生怒火中烧,不明白今天李一帆是怎么了?
因为一直当女儿养,李一帆的性子一直和女孩差不多。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是不愿意多话,行动之间略有畏缩之感,他当时心里略有不满,觉得失了太子的风范,却也无可奈何。
谁料的现在风范是略有了点,却和他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脑中想法转了好几道,薛先生眯起眼睛问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莫非是马嬷嬷吗?还是今天在赏花宴上碰到了什么?薛先生心里一个一个的猜测过去。
“这又不用教,我自己就学会了。”李一帆说完,随后又收起脸上痞痞的笑,放下翘起的腿,一脸乖巧样子的看着薛先生:“先生若把我继续放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必然会学的更加不好,不然,我们离开世子府,去外边生活吧。”
谢先生一愣。
李一帆继续说道:“如今已过了一十三年,想来我那几位叔叔们追查的力度也小了许多,可以不必再躲在世子府里了。咱们去外边,如陶先生一般,寻一处草庐悠然自得的生活,多好?我也不必再穿着衣裙,可恢复原本的模样。”
“虽说那样苦点,我却也是向往的。再说了,在世子府里能办的事,难道去外边我们自己住就办不了了?先生有经天纬地治国之才,怎可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发挥不出自己的才华呢?”
李一帆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说完之后就等着薛先生表态。
然而对方对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不闻不问,直接扭过头去当没看见:“不可。”
李一帆不解:“为何不可?”
薛先生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到:“我们需要在世子府与其他旧部联络。”
李一帆露出非常讶异的表情:“可若我们去往他处,先生与旧部之间的联系岂不是更加紧密?还不必在这京城之中,处处被监督!”
他反驳得有理有据,薛先生却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不。”
静静地看了薛先生好一会儿,李一帆忽然一笑,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薛先生问道。然而对方不但没有回答,反倒直接离开了。
看见那抹艳丽的颜色消失在转角,薛先生眉头皱的很深。
他阴沉沉的盯着那处许久之后,忽然想起他是叫李一帆过来说事的。
现在被打断一下,他……想说什么来着?
这次事情之后,薛先生认定李一帆是在出去赏花宴的时候,有人和他说了些什么,或者是学了些什么,导致回来之后性情大变,这才敢顶撞他的。
因此薛先生直接让马嬷嬷报出去,说李依繁落水之后着了风凉,重病无法出府。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李依依带着些药材补品来看了李依繁好几次。
每次见到李依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不住咳嗽的样子,李依依心里就非常的愧疚。
然而每回还不待她和李依繁两人多说些话,就会被旁边的马嬷嬷以李依繁身子弱,需要休养为由给请出去。
李依依离开之后,李依繁目无焦距的看着前方,想着,既然薛先生并没有答应他的提议,那么他就要另寻方法了,比如这一次生病就是一个很好利用的契机。
把李依依送出去的马嬷嬷挥着手帕走回来,见李依繁还躺在床上,提醒道:“姑娘,你该起床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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