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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北春天树——休屠城

时间:2020-11-23 10:16:34  作者:休屠城
  “嗯。”风雪中他的声音也含糊不清,抖着缰绳的手扶了扶她的身体,“坐稳了,前方路险。”
  追雷猛然从石崖上越过,策行许久,终于寻到一处避雪山洞,才停下歇息。
  春天站在洞口,已是冻的脸颊发木,双手冰冷,呆呆的看着外面的冰雪世界。
  雪花大又脆,如冰晶落地,有噼啪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甜完了,后面是剧情。。
 
 
第58章 狼之夜
  六月的炎夏, 雪中的山洞格外的潮寒。
  虽是白日,天色却黯淡无光,山间的鹅毛大雪还不停歇, 纷纷撒撒从天而降,被冷风一刮, 卷落成冰晶, 目光所至之处很快变成白茫茫一片, 本是绿意盎然的炎炎夏景,此时却化作冰天雪地,滴水成冰毫无夏的一丝生机。
  藏身的山洞很是潮湿, 火势起的很小, 湿柴燃烧缓慢,火苗一直是低簇的蓝青色,热度尚且不足抵抗雪天带来的寒冷, 两人内里衣裳并不厚重,如今全靠羊裘取暖, 李渭将酒囊递给她:“暖暖身子。”
  春天抿了一大口酒, 直到腹内起了熊熊酒意,热呛冲红了脸颊, 这才觉得稍好了些,拢拢羊裘, 见山洞外寒风呼啸,大雪依旧纷纷扬扬, 无不担忧:“雪什么时候才能停?”
  “夏天的雪不会下太久。”李渭喝着酒, 看着外头的飘雪,“兴许明天就停了。“
  可洞口的积雪已经累积了寸厚,这雪若是真的再下, 她觉得自己会冻死在此。
  两人挨坐的很近,春天看着李渭一口口的喝酒,搓了搓手,拢在唇边呵气。
  李渭往她身边靠了靠,再把酒囊伸出:“还要么?”
  她点点头,酒囊往来,一人一小口,春天喝过几轮,品咂出一点不一样来:“这是葡萄酒么?”
  李渭点点头:“应是真姬自己酿的葡萄酒。”
  “比沙碛里的那壶好喝。”
  “那是玉门关的高粱酒,辛辣烧肚,葡萄酒软绵些,口感也好。”他见她羊裘中露出的一张小脸,双颊嫣红,眼波荡漾,红唇微张,露出一点粉嫩的舌,已是微醺,将酒囊收起,又往火中投入几块柴: “饿不饿?我出去找点吃的?”
  “我吃饼子就好。”她抱膝而坐,往他身边挨近些,身体微微蹭在他腿旁,神态很是松懈,“外头很冷,你别出去。”
  “好。”
  他捏了块胡饼和她分食,两人吃过东西,天色才慢慢暗淡下去,她看着外头,眨眨眼,头颅在李渭手臂上蹭了蹭。
  李渭见她眼皮耷拉着,默不作声,知道她酒量浅,这时多半是有些困了,温声道:“睡一会?”
  春天点点头,伸手去取毡毯,李渭将自己的羊裘抖开,将温暖的怀抱空出来:“靠着我睡一会?”
  她抿着唇,抬头轻轻的瞥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斟酌再三,贝齿咬了咬柔软唇壁,长睫抖抖,眼里光彩流转,鬼使神差,轻轻点了点头,窝进了他的怀中。
  春天螓首枕靠在李渭腿上,将身体蜷缩起来,李渭拢拢羊裘,将她裹住,又盖上毡毯,把她严严实实盖住。
  眼前是漆黑一片,暖和的所在,李渭的身体,成年男子的气息,她熟悉的、使人安定的味道包容着她,春天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春天有些儿懵,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全身暖融融的,伸手一摸,起先是衣料,而后是衣料下温热又坚硬的触感,再然后,是节奏鼓动的起伏跳动。
  羊裘很快分开一条缝,是李渭英朗的脸和漆黑带笑的眼:“醒了?”
  原来她手撑在李渭胸膛上。
  春天忙不迭收回,被李渭扶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羊裘之外,是刻骨的寒冷,身边的篝火已然快要熄灭,只露出一缕橘色的微弱火苗。
  她打了个寒颤,从地上站起来,看看外头的天色,揉揉眼,问李渭:“什么时候了?”
  “夜深了,外头雪刚停。”李渭亦是起身,“火快熄了,我去找点树枝。”
  雪的确停了,灰蓝的天冻的如同冰晶,星月皆不见,只有满地的雪,将这夜照的清凌凌的透彻。
  “我同你一块去。”春天裹紧羊裘,跺跺脚,呵气吐出一片白雾。
  “外头很冷,你在这里待着,水囊里的水已经结冰,烧点雪水。”李渭将箭囊背上,“我很快回来。”
  “早点回来。”她追着他出去,见李渭消失在皑皑白雪只见,再看四周,新雪厚如毯,被冷风压的严实,两匹马儿身上都落了雪,追雷精神尚好,她的枣红马已是精神恹恹,仆伏在地。
  春天哆嗦着替马儿拍去背上落雪,又忙去烧水,不多时,见李渭抱着柴火,一手还拎着几只黑乎乎的东西回来。
  李渭拍拍身上落雪,将手中东西扬起给春天看,挑眉笑:“运气真好,正遇到几只雪停出来觅食的土耗子。”
  春天一看,李渭手中正是几只灰不溜秋的绒毛老鼠,小眼如豆,身躯肥胖,十分不好看的模样,嫌弃且犹豫的问:“能吃吗?”
  “这是吃草根和草籽长大的田鼠,和臭水沟里的老鼠不一样,味道很不错。”
  门口有两匹马儿的马粪,已然冻的硬邦邦的,李渭也捡了回来,投入火中燃烧,篝火烧的旺盛了些,架上火上的土耗子剥了皮,被火苗一燎,滋滋的油星往下滴溅,浓郁的烤肉香气也逐渐往上冒腾,春天吸一口气,只觉腹中都是馋虫,而后再咬入嘴中,确实是肉质肥厚,油花喷香,味道极好。
  篝火旺盛,饮过热汤,又有油水果腹,确实把寒意驱散了几分,之前又睡了一觉,这时尚且不困,春天就捡着湿柴,一根根放在火上烘干。
  寂静之间,洞外的追雷突然躁动起来,长嘶一声,其后枣带着红马也连连嘶鸣。
  李渭兀的停住酒囊,快步迈了出去。
  夜色静悄悄的,雪地里空无一物,春天瞧见李渭向前走出几步,而后半蹲,凝视着雪地,她亦跟随而上,雪地上有三两行极浅的爪迹。
  她瞧见李渭的面容分外的平静,嘴角却抿了起来,只在冷泉驿看过他这样的神色,惴惴不安的问他:“这是什么动物的足迹?”
  “狼。”李渭将雪地上的足迹抹去,起身环顾四周。
  春天心神一凛:“几...只?”
  李渭想了想:“可能是两三只,也可能是...一群。”
  他拍拍手:“走吧,回去吧。”
  春天忐忑,问他:“我们被狼盯上了?”
  李渭将火势烧旺,示意春天:“可能下雪,他们出来觅食正好遇上了,你睡一会,天亮我们就走。”
  春天哪里能睡的着,挨着李渭躺下,辗转几下,从毡毯里探出头问他:“很可怕吗?”
  李渭没有回话,将自己的箭袋翻出,出门之前,他只带了十颗箭头,如今只剩六颗。
  春天心头一沉。
  第二日天光初亮,李渭就带着春天上路。
  冰雪封地,冷风呼啸,地上不是松软的雪,而是一层厚厚的冰霜,马蹄踏上有硿硿的声响,春天的马应是久居平原,惯走沙碛,极少行过山地,因行路急切,地面湿滑,屡屡仆地,前路行的举步维艰。
  行路两侧,不时有窸窣穿行的声响,似有黑影在雪间窜过,认真去寻,却只能探见一片空。
  李渭脸色并不太好,却也并未显露太多。
  追雷却连连躁动,甩动马尾,不时嘶鸣起来,带着枣红马也躁乱不安。
  “是狼在跟着我们吗?”春天心有惴惴。
  李渭面色肃穆,点点头,抓紧缰绳:“要快点下山,山里可能有狼群,它们在跟踪,集聚。”
  两人一刻不停,李渭带着春天连轴赶路,沿路针柏树上俱挂着寒霜,冰霜满地,两人在马上以冰雪胡饼充饥,行了半日,春天指指身后,颤声道:“李渭,狼在身后。”
  李渭回头一瞥,只见三四只灰毛尖腮的畜生,隔得不远不近的追着两人。
  他嗯了一声,带着春天往前策走,手却松开缰绳,按在箭囊上,夹腿驱使坐骑:“追雷,快。”
  追雷加快速度,急急往前驰骋,群狼见两马策走,也垂着尾巴追踪两人飞奔,紧跟其上。
  马儿纵驰出许远,冷不防间,李渭侧身回头,搭弓挽箭,在马上提气纵手,那羽箭飞射而出,朝着群狼窜去。
  箭矢准头恰好,当头一匹疾奔灰狼訇然倒下,一支箭杆穿透眉心。
  尾随两人的群狼见同伴倒地,连连低嗥,四散开来,倏然匿入林间。
  \"春天,跟紧我。“李渭收弓,再往前策去。
  “嗯。”春天紧紧握着缰绳,双手已冻的青白,却闷不做声的驱马紧跟上李渭。
  两人再往前行,连喝水都未喝过一口,临近傍晚,这时已脱离了雪线,只有阴地上略有些积雪,丛林茂盛,青松森然。
  倦鸟归巢之时,林间响起一阵连绵长嗥之音,四周隐隐有狼嚎回应,两人能看见前方一块峭岩上蹲了一个黑影,那黑影看了两人一眼,摇着尾巴越下岩石,消失不见。
  李渭勒住马,吁了一口气,再看两人尤在半山之中,知道自有一场恶战,避无可避。
  又见天色渐黑,再这样走下去难逃被群狼围攻追绞的命运,带着春天寻了一处地势险要的石崖,那石崖之下恰有一个凹坳可做容身之所,两人抓紧时间伐枝斫木,背守石崖,在面前燃起半圈篝火,将自己和马匹包拢在火圈之内。
  及入夜,冷风呼啸的山林间嚎声四起,篝火面前,陆陆续续浮现出十几双绿莹莹的狼眼。
  春天望着远处蹲守的黑幢幢狼影子,只觉头皮发麻,惊恐万分,又见李渭伫立在篝火前,面色沉沉,火光跳跃在脸上也没缓和他的半分脸色。
  她往李渭身边挪了挪,被他察觉,他的目光落在她脸庞上,微微露出一点笑容,安慰她:“去吃点东西。”
  她摇摇头,声音颤抖:“我吃不下。”
  李渭见她双手紧张的揉在身前,两只手已冻的发红,握在手心里捂暖,温声道:“别怕,这里有火,它们不敢上前。”
  两人并肩站着,春天默默的数一数,又数一数:“有十三只。”
  “嗯。”
  他递给春天一包东西,嘱咐她:“今晚势必有场恶战,你守着火堆,慢慢添柴,别让火熄灭,这一袋盐卤可以助长火势,洒一些在火上。”
  他对这场恶战也全无把握,但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让两人葬身狼腹。
  春天收了东西,郑重收在了袖子里。
  半圈篝火静静的烧着,狼群默默的守候在火光之外。
  它们在等,等火势转弱熄灭,等人熬不住。
  春天眨眨眼,只觉眼前的黑影仿佛又多了一些。
  夜已深。
  李渭面色沉静,借了春天的马鞭,将两根鞭子缠在一起,绑成一根长鞭绕在臂间,衣袖束紧,将箭囊和腰刀缚在腰间。
  木柴还剩一些,但不足够撑到天亮,火灭之时,就是众狼群起而攻之时。
  夜风呼啸而过,冷风压倒篝火,将火苗吹的东倒西散。
  狼群发出一阵阵低狺之音,有狼上前,绿光森然的盯着两人,李渭慢慢的站起来。
  人狼隔着篝火静静对峙。
  风吹过的那一瞬间,一侧的追雷突然嘶鸣一声,扬起了蹄,旁侧闪过两道黑影迅疾,鼻息咻咻,枣红马受惊,连连嘶鸣,猛地往前一窜,窜出了篝火圈。
  黑影朝着两人窜扑而来。
  原来是大军不动,侧旁觑见空当,先行偷袭。
  春天不敢回头,也不敢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半圈篝火,唯恐哪处的火苗熄灭。
  李渭冷然哼了一声,窥准来势,挥手抽动长鞭,长鞭凌空一抽,那鞭声破在半空中,而后极闷的撞在狼躯之上,弯臂一挥,顺着风势,将狼甩脱出去。
  紧随其后有风声朝李渭扑来,李渭侧身瞥见近前一对绿光,抬腿,提气纵身,靴腿往前一踢,正踢中一只狼的脑门,那狼趔趄两下,被李渭的长鞭缠住颈,闷声砸在地上,长鞭一扭,狼喉间逼出两声哀嚎,已然气绝。
  群狼听见同伴的哀叫,双耳竖立,獠牙狺狺,面目狰狞,然而惧怕眼前明火,不敢上前。
  枣红马出了篝火后,见眼前群狼獠牙嚯嚯,觳觫不已,不知奔向了何处,春天只见几只黑影追随马蹄声去,听得远远一声惨叫马嘶,几声狼嚎,此后便无声无息。
  她眼眶发热,枣红马伴着她从肃州一路行至此地,已然有了感情,在此时此刻,她却一动不敢动,任由它葬身狼腹。
  夜晚的风越吹越冷。
  李渭和她并肩站着,捏了捏她冰冷的手,冷声道:“别怕。”
  “嗯。”
  狼群在篝火前逡巡不前。
  篝火越来越弱,火圈越收越小,其中一处的火苗几乎俯低将熄,春天忍着恐惧,上前将窟窿补上柴火,不过瞬时之间,一只耸尻伏躯的青狼忍耐不住,亮起獠牙,拔腿蹿起,向春天扑去。
  她听见自己头顶似有连连飞羽破空飞出之音,而后不知何处响起几声哀嚎,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扭头见李渭挽弓持立,面容肃穆,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春天望望天际,此时天未破晓,依然暗沉沉的,她束手无措:“没柴了。”
  李渭盯着火圈外的群狼,脚步朝外,收紧手中长鞭。
  春天站在他身后,紧皱秀眉,起身翻开自己的褡裢,把所有可燃之物,衣物毡毯,连同褡裢皮,一同投进了火中。
  ”还有我的。“李渭亦道。
  最后一件衣物是春天身上的羊裘。
  十多双绿眼盯着燃烧的篝火,冷风刮过,一簇火苗黯然熄灭,火圈有了新的缺口。
  狼群早已迫不及待,传来咻咻的低吼,有几只已然踱步上前,对着李渭低吼咧牙,俯身冲了过来。
  李渭凛然挥动长鞭,守住缺口,先攻狼群,鞭身裂出金石之音,一卷一翻,将狼甩翻在地,趁乱之间,几匹青狼挺身一跃,朝李渭脸面扑来。
  “春天,盐卤。”李渭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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