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周静正好从楼下送文件上来,她看到沈林欢,似乎吓了一跳,夸张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才脸色不自然地说了句:“沈助好!”
忌惮她身份。
沈林欢瞥了她一眼,淡“嗯”了声。
开会的时候,秘书处几人坐在后排做会议记录。沈林欢也坐在旁侧,周静就在身边,会议开得长,中途休息了几分钟让人去卫生间,旁边人都走了,位置上只剩下沈林欢和周静,周静悄悄拉了沈林欢一下,脸上带着几分示好,“沈助,那个……Amanda喜欢陆总,您注意一下。”
意思是,别让两个人走得太近,Amanda作为辅助助理,沈林欢受伤,工作都是她来做,下午还跟着陆总出外勤了。
沈林欢看周静,沉默不语,周静以为她不信,“真的,有次聚餐她喝醉了,亲口说的,好多人都知道。”
醉后胡话,醒来了谁也没提,但私下里都会议论,如果不是Amanda这个人太冷傲,工作能力也强,做事也有分寸,不然估计早就谣言满天飞了。
沈林欢点点头,不置可否,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静摸了摸鼻尖,有些讪讪,这种人也太难接近了。
只是以前觉得陆总会喜欢那种张扬明艳或者温柔大小姐,没想到老婆是这一款。
Lilian进去送的药箱,目睹了陆总给太太处理烫伤,出来夸张地说总裁脸色极沉,沈助非常委屈,眼泪一直掉,陆总心疼地替她擦了好几次眼泪。
她这样一说,大家都好奇起来,私下里悄悄去打听陆总的老婆,最后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陆总结婚的对象是沈家的千金,确实叫沈林欢,只是好像在家里不受待见,原本在沈氏待着,工作能力很强,但却被排挤打压。
最后没想到,是到风臣来当总裁助理。
周静感叹,果然是世家大小姐,那股子自信和从容,是她们这些人,修炼半辈子都修炼不出来的。
但也就那样吧!怪可怜,说到底,远离沈氏权利中心,到风臣来,她的命运全捏在陆家人手里,哪天陆总要是不高兴了,她的工作就没了。
这会儿公司都传开了,原本她们是不敢乱说话的,但总裁和陈总在办公室对呛,后来秦总又去,折腾来折腾去,后来怎么就瞒不住了,总裁似乎也没打算隐瞒,几次捧着沈助的手看,眉头蹙着,心疼的模样。
据说中午在员工食堂吃饭,还是陆总亲手喂的,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震惊不已,还有人偷偷拍照。可惜周静那会儿不在。
公司私下里讨论开了,对这位沈助好奇不已。
周静这会儿看着沈助一张冷漠无表情的脸,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她会哭。也想象不出来,陆总和老婆私下里在一起什么样子。
周静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又想到Amanda,在沈林欢进来公司前,Amanda一直是总裁办除了程助最得力的人,当然,也很漂亮。
但从没有人会觉得,她和陆总之间会有哪怕一丝的可能。
但现在……
周静再次悄悄看一眼沈林欢,说不定陆总就喜欢这一款呢!
下班的时候,陆尧特意让司机绕路来公司,接她下班。
沈林欢坐上车的时候,陆尧抬手握了她左手,抓在手心,搁在自己腿上,倾身略显亲昵说:“明天不要上班了,显得我像个周扒皮。”
沈林欢不吭声。
陆尧又说:“听话话,要乖乖。”
沈林欢:“……”
她忍无可忍,把左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去捂他的嘴。
第22章
22.
陆尧的笑声从她指缝里透出来, 胸腔也震动着。
前排司机沉默挑眉,副驾驶坐着Amanda,她跟着陆尧出外勤, 这会儿下班, 问了司机顺路后,请求捎带她回小区,陆尧答应了。
Amanda也是觉得惊诧,不过倒也没有那么吃惊,作为一个优秀的秘书, 是要学会三缄其口, 对上司的私事充耳不闻的。
Amanda默默把挡板拉了下来。
沈林欢只觉得他的脸很软, 不像看起来那样线条冷硬,呼吸落在她手上,带着灼热感。
科学来讲, 女人体温应该是比男人要高的,可沈林欢觉得,陆尧的体温很高, 呼吸也灼热。
沈林欢怕冷体质, 经期更甚, 有时候晚上睡着了去抱他,大约潜意识里也是觉得他身上暖, 抱着舒服。
她晃了一下神, 忽然觉得,这两天的陆尧和以前不一样。但也没有深究,他说好好过, 那就好好过。
她蹙眉, 轻声说:“你……正常点儿。”
实在太……一言难尽了。
沈林欢再次看了他一眼, 表情维持不住冷漠,带着点无语。陆尧长得很正,不只五官正,气质也正,好家庭里熏陶出来的,一身贵气,是以说这种话,实在是好像新闻播报员……讲相声,太违和了。
陆尧抓住她的手,顺势放唇边亲了一下,笑意未减。
沈林欢二次石化,沉默挪开了点,离他远些,抵着车门坐。
陆尧乐得看她无语,欺负她似的,又往她身边挪了点,逼得她逃无可逃,两个人腿挨着腿,身子挨着身子,陆尧顺势揽过她的腰。
她的腰肢很细,细得让人浮想联翩。
沈林欢不自在,去扯他的手,可他有两个手,她一只手还负伤。
两个人沉默地你推我拉,像两个小学生斗气,最后沈林欢放弃了挣扎,任由陆尧把他手绕过她的腰,揽住了。
陆尧闷笑了声,不语。
觉得很好玩。
他骤然觉得自己以前呛她挤兑她多蠢,她这人太擅长冷暴力了,你生气,她不理你,你跳脚,她不理你,妄图让她主动去哄人,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对付她,就得不要脸点儿。
车子到了盈瑞小区,Amanda下了车,弯腰在沈林欢那边说了再见。
车窗降下来一半,陆尧吩咐她,最近手机不要关机,二十四小时待命。
Amanda严谨认真地应了声是。
余光里,沈林欢贴着右侧车门坐,陆总挤着沈林欢,两个人挤在一个座位,陆总手插在沈林欢腰间,半环着,一副极强势的占有姿态。
Amanda垂眸,再次欠身说了再见,转身走了。
沈林欢看着Amanda窈窕的背影,走向破旧的小区,不由出了片刻神。
她和……苏濛真的很像。就是插课件那天,被沈林杰挤兑的时候,替她说话那个女生。
“你还记得苏濛吗?”沈林欢侧头问他,没什么情绪变化,像是突然想起来。
陆尧扣着她腰的手无意摩挲了下,颔首,“记得。”
沈林欢却没看他,只是带着些微怅然地看着车窗外,Amanda已经进了小区,密集的鸽子笼一样的旧楼,阳台上衣服被单五颜六色像是经幡。
“她和Amanda很像。”沈林欢只是说。
陆尧想起来,唇角的笑意渐渐收了。
苏濛是沈林欢初二时候唯一的朋友,但友谊没有维持多久,苏濛算是个外向型的女孩,活泼爱笑,一身正气,觉得沈林欢很厉害,想和她做朋友,沈林欢也没有拒绝。
只是沈林欢是个太封闭的人,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很难和人交心,和她做朋友太累了。
后来苏濛说不要和她做朋友了,还很郑重地和她当面说了,她说:“沈林欢,你偶尔也可以看看身边人。”
她说那话的时候,陆尧就在旁边,倚靠在后桌上,懒懒散散地拿着手机和人闲聊着。
沈林欢看着苏濛,很久,大约都有半分钟了,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她只是点点头,说了句,“抱歉!”
苏濛回去座位上的时候还哭了,说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
陆尧觉得沈林欢可真绝情,到最后也没去关心一下。
那天沈林欢一道题算了十四遍,都没有算出来答案,最后指骨用力,捏断了一支笔,指骨捏得都发白了,脖子上青筋暴起,下颌崩成一条直线,面上却仍无表情。
陆尧在旁侧微微挑眉,“生这么大气啊?”
沈林欢垂头继续算题,语调平缓到没情绪,“没事。”
她只是在气自己,她并不想伤害苏濛,也很努力地去维持友谊了,但对她来说,真的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所有人都觉得沈林欢够薄情够过分,私下里都在谴责她,陆尧却觉得她没看起来那么绝情。
她被断笔扎破了手,血淋淋的,他问沈遇要了盒创可贴递给她,沈林欢沉默地推了回来。
她说:“不用。”
陆尧有些生气,“油盐不进的,难怪人苏濛受伤。”
沈林欢抿了抿唇,没吭声,陆尧再次把创可贴丢过去,她依旧推回来,“谢谢,不用。”
陆尧看了她会儿。
沈林欢蹙眉,“我说了,我不需要。”
带了点儿脾气。
陆尧舌尖轻顶牙齿,暗骂自己贱。
每次看她遭遇挫折都会心软去帮她,然后每次都会遭受她的冷遇和拒绝。
比如那次她因为太过孤僻不合群被老师开导依旧无果后遭受了来自老师的冷嘲热讽,并且借着由头罚她独自做板报,她从早自习下课一直弄,弄到第一节 上课,他吃完饭回来又去带了份早餐给她。
她看到早餐,说了句谢谢,又说了句不用。
陆尧哪碰过这样的壁,向来都是别人捧着他,他就说了句,“买都买了,你不吃扔了。”
她就任由早餐放在桌子上,一直放到近中午,陆尧觉得实在刺眼,亲自扔了,那会儿他就说,我再理她算我贱。
后来呢……
他真就贱。
一次一次,脸伸过去让她踩。
沈林欢觉察到陆尧情绪变差了,但也没有深究是因为什么。
苏濛和Amanda性格一点都不像,但骨子里就有那股劲儿,特别像。
倔强,不服输。
陆尧缓了片刻,逼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他不想一遍一遍逼自己承认以前,沈林欢自始至终,从未拿正眼瞧过他,偏他还一次一次往上凑。
-
陈盛荣果然在,他来得早,和陆老爷子已经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他一脸病容,不知道装的,还是真的突然病了,时不时掩唇咳着。
陆老爷子抬头看到陆尧和沈林欢,忙问了句,“欢欢手怎么样?”
陆尧走过去,在爷爷侧边坐下,正对着陈盛荣,“好大一片,涂了药,也不顶用,疼得一直哭。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赵卿之下了楼,凑过去看沈林欢的手,惊呼道:“天呐!”
沈林欢蜷缩了下手,似乎是无措,“没,没事。是我太没用了。”
她说这话,很轻,没有刻意委屈,却显得委屈极了。眼泪啪嗒落了下来,倒是越来越驾轻就熟。
赵卿之心疼得不行,“怎么会呢!这怎么能怪你。”说着,去骂陆尧,“你这么老公怎么当的,在你办公室好好的待着,也能烫成这样,女孩子的手多矜贵,留了疤怎么办?亏你爷爷还夸你能干,我看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陆尧原本只是做戏,被母亲这样一数落,倒真觉得愧疚起来,诚然这事事出有因,但说到底是他太优柔寡断,养了个大患在公司。
“妈,别骂了。她今天哭得我都自责死了,你再骂我,我干脆别活了。”陆尧无奈。
沈林欢扯了赵卿之一下,“妈,你别骂他了。陈伯伯说得没错,是我没用,什么都干不好。”
她这样一说,赵卿之就更生气了,“谁能耐叫谁做去,咱们明儿不去了。”
沈林欢故作迟疑,“妈,不行,程凛明天就要去海州岛督建了,我不在,别人跟不上进度。”
“那总裁办就你一个人啦?公司少了一个人还能不运转了。你就不去,让他自个儿想办法。”赵卿之看着她的手,只觉得那纱布包得触目惊心的,滚烫的水泼上去,想想都疼。
陆尧跟他妈说:“我已经说了让她这两天都不去公司了,您放心,公司少了谁都能运转。您儿子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这一句一句,话里带话。陆老爷子自然听明白了。陈盛荣也听明白了。
过了会儿,陈盛荣又主动提自己要退休养老的事,陆老爷子没反对,顺着说:“咱们这个年纪,退休养养老挺好的。你安心退下来,我也放心。”
退休了待遇自然也不会差,只是陈盛荣不甘心。
但不甘心,到这步程度,也彻底无能为力了。
他只能寄希望集团自己的人能震慑一下陆尧,他吃了苦头,自然会求他回去。
饭都没吃,陈盛荣就要走。陆尧和沈林欢去送他,陈盛荣回头的时候,目光深深看了沈林欢一眼,没想到自己翻车在这里,最后扯着唇道:“回吧,就送到这儿吧!”
“陈伯伯慢走!”陆尧礼貌笑着。
人走了,院子里两个人影并肩站着,沈林欢送走这尊大佛,却没能松口气,虽说陆老爷子这边没松口,但陆尧那里,依旧不会好过。
陆尧还牵着她左手,忽而转过身和她面对面,拉起她另一只手看,“还疼吗?”
沈林欢摇摇头。
“骗谁呢!”陆尧嗤道。
“骗你呢!”沈林欢轻声说,“不然骗谁。”
陆尧原本阴郁的情绪,倏忽被她一句话撞散了。
他弯唇轻笑起来,“你还挺……冷幽默。”
沈林欢:“……”
她只是实话实话。
回了屋,爷爷问了陆尧几句公司里的事,陆尧低声交代着,爷孙两个说了会儿正事,沈林欢被好几个人围着,一边安慰她,一边数落陆尧。
不用再演戏,她又开始无措起来。
到了吃饭的时候,陆尧才过来把沈林欢揽过去,无奈跟母亲说:“我就那么十恶不赦?”
沈林欢挨着他坐下,又发觉自己没法吃饭的问题,刚抬了左手,陆尧去拍了下她手背,“我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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