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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血族]——竭泽而愉

时间:2020-11-24 02:13:49  作者:竭泽而愉
  木桩支撑起篷布,依靠着贫民区破烂的建筑,临时搭建的场地,只是起到见到的遮蔽风雨的作用。
  也许,风大一些,雨大一些,就连遮蔽风雨都做不到。
  “教会的教士认为这不过是上帝降落惩罚给懒惰又愚蠢的人。”隔着鸟嘴面具,元庆看不到莉莉的神色,却读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元庆面色沉重的观察着四周,破烂的泥土墙壁上,一个又一个用黑色炭笔画出的渗人的字母“P”。
  “pest.”莉莉冷冷吐出一个单词。
  元庆重重的颔首。
  “我很诧异,他居然会同意你来到这种地方。”莉莉开口,“像……这样的……是很少掺和进人类的事情的。”莉莉隐去几个敏感的词汇,这不影响元庆理解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对你很不同。”
  元庆想到那个失控的额头吻。
  那是她先挑起的,因为克制不住对长亲的渴望。
  “我是第一个。”第一个血裔。
  长亲那个阶段的血族,受血脉羁绊更深,所以她可以理解他的失控。
  “你这么认为?”
  莉莉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元庆,隔着鸟嘴面具的玻璃,元庆看到莉莉的眼睛里的怀疑。
  她沉了沉声音,强调道:“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莉莉深深望了她一眼,不再言语。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并肩走过通道,来到尽头一件结构还算完整的土培房子里。
  进门的时候,元庆看到木头门板上画着的黝黑的字母P。
  莉莉解释道:“都病死了。”
  她语气很淡。
  元庆皱了皱眉头。
  全家人都死在了瘟疫之中,房子被临时征用,做了库房。
  莉莉拿出一个新的面具,塞进棉花,以及一些药草,递给元庆。
  “我知道你不需要这些也不会染病,但现在情况特殊。”
  元庆接过那诡异的面具,没有犹豫,套在了头上。
  “我能做些什么?”她问。
  莉莉看了她一眼:“跟着我帮忙吧。”
  “还需要血吗?”
  “如果你的身体可以,需要。”莉莉没有客气。
  血族的血液得来不易,这种极其消耗自身能力的方法,很少有血族自愿出力。人类本就是他们的食物,自诩优雅高贵的生物绝不可能自我轻贱到损耗自己帮助人类。
  失去人类,没有食物,大不了就是沉睡。多数的吸血鬼都抱着这样的念头,这些日子,伊恩也联系了许多亚平宁半岛上的其他独居吸血鬼,但很遗憾,得到的全都是拒绝。
  至于卡塞尔,莉莉不敢去依靠。
  海涅的族人长期食用家禽家畜的鲜血,长期处于虚弱状态,若再大量失血,则需要远远超过寻常的恢复期,陷入漫长的虚弱期。
  伊莉丝主动开口让她惊讶,但情况不允许她惊讶的太久,老医生留下的药方,起到的效果还是太过微弱了,单凭借她自己,目前还没有找到更好的特效药。
  吸血鬼的血液,仍是现在最好的延长时间的办法。
  至少,要坚持到她找到更好的药物。
  莉莉又递出那个奇怪的瓶子,她叮嘱道:“量力而行。”
  元庆接过,长指甲伸出,割破了手臂上的血管,鲜血涌出,被控制着一点点进入瓶子。
  莉莉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黑发血族,突然开口问道:“你多大了?成为血族的时候,多大了?”
  元庆抬起头看向莉莉,虽然有些疑惑她为什么突然好奇自己的年龄,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二十岁以上。”她回答,“我并不知道具体的年龄。”
  莉莉说:“看着还很小。”
  她来自远方,从瞳色发色,再到皮肤的颜色与面容的细节,都与这片土地上的人看起来差别很大。
  比起自己,伊莉丝的骨架很小,虽然个子还算高挑,但比她高的白人女孩子,比比皆是,确实看不出具体的年龄。
  要比想象之中,大上不少。
  卡塞尔亲王已经孤独了太久,他对眼前的血族,很特殊,若他……她年纪不算太小。
  莉莉及时止住这个想法,这不是她该想象的东西,就算卡塞尔确实对眼前的血族有所不同,也不是她能揣测的。
  元庆将接满鲜血的瓶子递给莉莉,这一次她却没有接下来:“你拿着它。”
  “嗯?”元庆不解地看着莉莉。
  医女继续道:“我听舒芙蕾太太说,你跟着学过烹饪?”
  元庆点点头:“起初是打发时间,后来是出于兴趣。”
  “那你就留在这间屋子里吧。”莉莉带着元庆向绕过杂货堆,来到后面的房间,这里被改造成临时的厨房,土灶上支撑着一口锅,还有一个简易的烤炉。
  墙角堆着几袋燕麦和豌豆,这是未来几天整个简易医院的口粮。
  元庆皱了皱眉头。
  “把那罐子里的东西,倒在粥里搅匀。”莉莉转身,叮嘱元庆道,“人多,一次需要一半。”
  “多少人?”
  “已经超过四百了,数字还在不断的增加。”莉莉回答道,“这些粮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可现在城内的富人都在疯狂的囤积粮食,粮食价格猛涨……”她话音一转,“暂时不需要担心粮食,伊恩有个商人朋友,他那边……”
  元庆明白了莉莉的意思,那个银发吸血鬼一定是与人类商人达成了某些交易,或者说,就是单纯的威胁。
  “粮食后天应该可以运送来。”莉莉苦笑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外面,离不开人。”
  元庆站在原地,看着莉莉离去的身影,突然,她喊道:“福克斯小姐。”
  莉莉停下脚步。
  “多加小心。”元庆郑重其事的叮嘱道。
  她当然不会忘记,莉莉是普通的人类,她同样也有被感染的可能性。
  莉莉的表情呆滞了一下,隐藏在长袍下的拳头攥紧。
  面前长长鸟嘴里塞的药草与香料突然变得十分的呛人,十分呛人,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莉莉深深呼出一口气,玻璃镜片上蒙上一层雾气,她的声音在颤抖:“叫我道恩医生。”
  .
  海涅坐在长桌的尽头,早餐已经结束很久了,他仍然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不远处好奇的小血裔佯装做玩耍,或者假装忙碌的走来走去,实际上,他们的视线都在沉思的父亲身上。
  以往,父亲都是第一个离开餐厅的,可今天,他已经坐在那里很久很久。
  “主人。”亚伦的身影从黑暗之中出现,“小姐去了贫民区的医院。”
  “见到了莉莉?”
  “是的,已经和福克斯小姐会和了。”
  海涅点点头,视线从伊莉丝的座位上略过。
  她很久没有好好出席过早餐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不过,这一次之后,放任她去做想做的事情,之后,日子就会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了。
  平淡的,毫无波澜的样子。
  海涅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亚伦身上,他思索了片刻,问道:“亚伦,你跟着我身边,有八百年了吧?”
  亚伦没有多加思索,立刻回答道:“主人,到今年八月份,整整八百年。”
  他是海涅的第二个血裔,海涅在一场战争中捡到的濒死的士兵,与金转化元庆间隔的时间不算长,所以,身为第二位血裔的亚伦也拥有很强的血脉力量。
  “哦。”海涅伸手点在长桌上,“从明天起,跟着伊莉丝吧。”
  亚伦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主人,这八百年来,属下一直跟在您身边。”亚伦拒绝了海涅的命令。
  这是他为数不多几次反抗海涅的命令,其余的几次,也是海涅让他先行离开。
  “我知道。”
  亚伦并不退让:“女王让我跟着您,寸步不离。”
  他口中的女王,是指伊丽莎白·卡塞尔,海涅的母亲,卡塞尔一族最强大的女王。
  “母亲已经故去。”
  亚伦突然左手捶胸,单膝跪地:“属下绝不会违背守护您的誓言,只是您,只有您。”
  海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不语。
  “主人。”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舒芙蕾太太从立柱后走了出来。
  “我可以跟在小姐的身边。”她自荐道。
  海涅抬头看着她:“舒芙蕾。”
  “是的。”舒芙蕾太太行礼,“虽然我只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血族,但恳求主人,让我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她。”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舒芙蕾早将伊莉丝看做女儿一样的存在。
  海涅沉默了一瞬:“好。”
  舒芙蕾太太正要行礼,海涅又补充一句。
  “不要被她发现。”
  舒芙蕾楞了一下,这对她来说,有些困难。
  海涅没有说话,他抬起手,刺破指尖。
  鲜血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符号,一只白瞳乌鸦从那符号之中飞出,落在了舒芙蕾的肩膀上。
  乌鸦落在舒芙蕾身上的瞬间,她的气息被完全的隐藏了。
  跪在地上的亚伦变了神色。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只白瞳乌鸦,视线转向海涅。
  主座上,海涅面色苍白。
 
 
第58章 佛罗伦萨哀伤(二)
  元庆用指甲划破手腕, 鲜血顺着她素白的手腕流入熬煮着燕麦粥的大锅里。
  一侧的烤炉也冒着烟火,正在烤制豌豆饼。
  元庆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血族的能力控制着火焰,一边分心, 盯着火炉上的药罐子。
  这是她想出来的方法。
  见到莉莉捣碎药草覆盖在伤口处, 想到了在皇宫里太医们熬煮的黑漆漆的药汤。
  虽然气味苦涩,需要好几个蜜饯下肚才能压制住那刺激的味道,但效果着实不错,喝上几天, 小病小疼的也就完全好了。
  但元庆只拥有理论知识, 对于具体操作却不太清楚,没人会教一个深宫女眷医术药理,她都是平日里做女工无趣时候, 偷偷翻看母亲的珍藏的书玩。
  想到母亲, 元庆的表情凝固了片刻, 神情逐渐落寞起来。
  她已经很少想到过去在洛阳皇宫里做安乐公主的生活了, 连带母亲的样子也越来越模糊。
  今天看到这家乡的熬药方式,竟然也会突然想到母亲。
  元庆突然一惊。
  熬药的方式, 母亲, 母亲珍藏的医书, 母亲尊敬那位郎中, 叫做什么来着?
  元庆按住脑袋,飞速筛选着记忆。
  她的母亲司马显姿出身高门,是真正的贵家千金,从小饱读诗书, 学识丝毫不弱于前朝的男子。
  其中,最爱的便是医书。
  其中,以医圣张仲景先生的《伤寒杂病论》尤其。
  魏国都为洛阳,时间再往上几百年,东汉末年,三国时期,曾爆发过一场又一场可怕的瘟疫,史官整理的那些史料上记载,当时的医官将这种疾病纪述为“伤寒”。
  《伤寒杂病论》中的伤寒就是指这种瘟疫。
  医圣张仲景便是那个时期有名的医生,他常出现在有疫病的最前线,为患病的百姓布药治病。
  但,在母亲的讲述之中,那场疾病尤为的恐怖,一夜之间,一个村子死成绝户。
  医圣虽然医术高超,但也仅仅是一具肉.体凡胎。
  他虽然心有百姓,但终归个人能力有限,便耗费心血,整理撰写了这本《伤寒杂病论》。
  小元庆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做一夜之间一村绝户,她出生在高高的围墙内,天生的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总是好奇的问司马显姿,什么叫做绝户,一个村子有多少人之类的问题。
  司马显姿无法解释她奇奇怪怪的问题,或者说,就算是她解释了,元庆也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想象不到那惨烈的情景。
  她总抱着小小的元庆,站着宫墙上,指着墙外熙熙攘攘的洛阳城。
  “大概是没有漂亮的花灯,没有好看的衣裳,没有甜甜的糕点,没有小茶服侍你用膳就寝。”司马显姿说道。
  这都是元庆最最喜欢的东西。
  元果不其然,元庆立马露出惊恐的神情,里面转头钻进母亲的怀抱。
  “那我不要疾病。”她钻进母亲的怀抱撒娇,“我要衣服,花灯,糕点和小茶,还有母亲。”
  司马显姿总是揉着元庆的黑发,望着宫墙外的形形色色,既温柔又伤感的说:“好。”
  “伤寒,高烧喘息,咳嗽不止。”元庆费力的回想着她曾听到过的东西,可年代久远,她回忆起来颇为费劲,想起的更多是与伤寒有关的和母亲一起的记忆。
  她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痛苦,母亲念书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与之相和的是趴坐母亲腿上的自己。
  “死者身上会出现血斑瘀块……手脚发黑,三到七日,不治而亡。”元庆的声音猛地顿住,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也不去关顾炉灶上咕嘟咕嘟作响的豌豆粥,反而头也不回的冲出土培房,钻进有用黑色炭笔花着黑黝黝字母的隔壁房子。
  屋内的病患根本没有察觉她的到来,疾病将他们折磨的没有人形,一个一个勉强喘息着。
  元庆冲到其中一个女人的身边,掀开了盖在她身上的粗布单,掩盖在粗布单下的,是女人皮肤上肿胀的脖子腋下,以及皮肤下的淤血。
  元庆眉头紧紧皱起,她执起女人的手,指尖已经泛出黑色。
  生病的女人喘息着,费力的吐出一句话:“我,你……”
  “你没事。”元庆已经等不及她将这一句话说完,在一片死寂之中,她突然看到了迷茫中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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