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我还是希望我妹妹能平平常常地嫁人。新娘子出嫁是要兄长背出家门送到轿子里的,今日日子不好,我也没背她,能不能现在讨回来?”
“什么讨回来?”
“妹妹出门我没背,她进门我是要背的,从她现在出轿门开始 ,一直背到大爷您房前,如何?”
络腮胡非常赞同:“那便依你。”
原本还想着自己“一表真心”将这柔柔弱弱的新娘背回去,现在既然这哥哥要背,那也省得他费劲,还能圆了兄妹俩的愿望,怎么看都是好处多。
江怀璧浑身霎时僵住。
沈迟要做什么?
怎么忽然还要背她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
沈迟再瞪回去。心中暗骂,难道你想让那糟老头子背你?恶不恶心!
江怀璧看了看络腮胡,瞬间清醒,想清楚怎么回事,也有些赧然,收不由自主地握紧,她整天都在想什么!
可是让沈迟背她,怎么总觉得别扭。
第43章 静好
络腮胡主动让在一边, 沈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弯腰等在轿子前面, 放柔了声音道:“阿玉, 来, 哥哥背你出嫁。江怀璧浑身打了个激灵, 心中不免恶寒了一把, 这沈迟,好歹堂堂世子, 要不要这么恶心人。
她身子僵了一瞬,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了沈迟的背, 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不情不愿。
木樨木槿和归矣管书都惊了,呆呆地看着沈迟轻轻松松地背上江怀璧。
木槿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心, 公子的身份会不会被识破了?沈迟先前可并没有对自家公子这般亲切,公子来崎岭山还是因为沈迟威胁才来的。怎么现在都要背了?
归矣是目瞪口呆。世子平时对女子温柔他并不奇怪, 可是如今连男子也不放过了么?要让长宁公主知道,不得好好训一顿,二公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那可不得了,那整个京城就得传得沸沸扬扬了。
络腮胡则是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看着。没想到这文文弱弱的小白脸, 还能背得动妹妹。
江怀璧在沈迟起身的那一瞬间忽然慌乱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脚没有踏在地上没有了安全感, 还是她尚且信不过沈迟。
然而沈迟的背上很稳,每走一步都很稳。
还没走两步,沈迟又道:“未来的新姑爷, 请您不要在阿玉面前杀人,她今日出嫁,见不得血。”
络腮胡对这个称呼非常满意,连连点头,“好,我记得了。”
然后他在沈迟稍微走远一点后对身旁人下令:“等我们走远了,你们就解决了这四个,还有,不必来回了,不要打扰爷爷我的好事。”
“是。”
四人听到后不免心喜,不必回禀,这杀人才方便,可以肆意妄为。
沈迟背着江怀璧,前面有引路的人,身后紧跟着络腮胡,还有一众土匪,各自之间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夜空中星光灿烂,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星子似乎更亮了。繁星簇拥着一轮皎皎明月,十分圆满地悬在星空。
沈迟也是抬眼才发现今日圆月,不是十五就是十六了。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半个月都过去了。
土匪上山的小路十分窄,路旁是茂密的高树和繁杂的草丛,这样可以保护崎岭山的土匪,闯进来的人大多会迷路,即便有备而来也容易中埋伏 ,这样的环境设埋伏是非常容易的。
山路越来越难走,络腮胡看着哥哥脚步有些不稳,在后面嘲笑一声:“你这哥哥还能背得动么?不行了我来背,看别把你累着了。”
身后的土匪一阵哄笑。
沈迟其实还是挺轻松的,就是觉得如果轻轻松松将江怀璧背上去,难免引起疑心,便装作疲累地道:“不,我还能将妹妹背上去。我……我这做哥哥的,一定要送妹妹……这一程……”
江怀璧在他背上听到他装出来的气喘吁吁,心中暗暗觉得有些好笑。
土匪们举的火把着凉了大半个山谷,前路看着还是较为清楚。
在一众穿着灰黑色麻衣的土匪中间,江怀璧的红色嫁衣和沈迟的淡白色素服麻衣显得格外显眼。
山底的四人将七八个土匪解决了以后,便觉得有些无聊,但主子们都交代过,事情一完立刻回去,无需久留。
木樨拉开木槿,将清理尸体这些事情交给归矣和管书来做,她拉着木槿一路飞奔上了山。
木槿要拦她,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在一个山包处停下来,木槿扬起手臂指向那边的山路上。
火色妖娆处,最明显的一红一白两身影。
沈迟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背上江怀璧的红嫁衣随着夜晚的暖风飘扬。身后的土匪衣服颜色太暗,忽略不计。
天空中一轮明月照着。
没由来地想到一句:浅淡流年,岁月静好。
木槿也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神来,拉了拉木樨的袖子,她们的袖子上尚且染着土匪溅出来的鲜血。
“走吧,想什么呢。公子就是公子,她做什么都有分寸。她都没想过的,我们更不该想。”
木樨暗暗嘀咕,公子不是也没想过今日的情景,却不还是发生了。
木槿叹了口气,将木樨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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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很快便没有人会记得这一个夜晚,被称为水火不容的二人,一个白衣的他背着一个红裳的她,和着天上的一轮满月,如小溪流淌一样缓缓走过蜿蜒的山路。即便前有狼后有虎,也不能磨灭那份心中还未曾生出的妄想和奢念。
或许很多年以后,所有人再回忆这个场景,会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朦朦胧胧存在的、最值得怀念的、最美好纯真的梦。
又或许,过了这一个晚上,一切会恢复成最初的模样,像没发生过一样,生活平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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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腮胡住的地方似乎并不太远,就当他兴奋地要迎新娘子进门的时候,另一群人也拿着火把围住了他。
“老九,你大半夜的不睡觉,闹这么大动静,干什么呢!”来人一开口便声音粗犷,但是火光中看到他的模样,却是高高瘦瘦的。
络腮胡老九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我老九要娶媳妇了么,所以热闹热闹。三哥,你自己都有媳妇了,不能不让我娶啊!”
瘦高个老三皱了皱眉,揉了揉眼睛看看还背着的两人,面色不太好。
“你放屁!我娶的那个媳妇前天都跑了,哪来的媳妇!大哥都还没娶媳妇呢,你就敢先娶了,是不是不把大哥放在眼里?这女人是谁?长的还挺标志,这就该是大哥的女人,你可不能私自独吞!”
很显然老九不敢违逆大哥和三哥,只得喏喏应了,然后灰溜溜地扔下江怀璧和沈迟二人赶紧走了。
老三看了看二人,皱眉道:“怎么还背着呢?”
江怀璧低声道:“放我下来。”
沈迟缓缓松了手,江怀璧稳稳站在地上,然后依旧不说话,只是装模作样地低声啜泣。
沈迟恨恨地瞪了瞪她,然后咬咬牙继续装:“三当家的,小的本是合邱县的村民,父母双亡留下了这我与这个妹妹,奈何小舅子心狠,竟要将我那苦命的妹妹去山那头的沈家配冥婚!我不敢违逆舅舅只好将妹妹送过去,原本想着妹妹此去必死无疑了,可半路上遇到了九当家的。他肯收了我妹妹,我想着只要妹妹活着,便是嫁给土匪也比冥婚好哇,所以……”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背着你妹妹上山了?世上怎么能有你这个心眼肮脏的哥哥!配冥婚尚且有个名分,你可知这入了土匪窝,你全家都得跟着受牵连!”老三出口毫不客气,直中要害,只把沈迟骂的无地自容。
额,似乎还有些道理。
大齐的确比较重名节,各地的贞节牌坊每年都要烧死几个人作为典型。
沈迟自身其实也觉得把江怀璧嫁给土匪是挺不合适的,但都是为了办事需要嘛……
现在倒是给他堵的说不出来话了,好像他真的是个“心眼肮脏”的哥哥。
可是,等等。眼前的三当家难道不是崎岭山的土匪么,土匪还能有这样的觉悟?要有这样的觉悟,那方才那句“你放屁”又是谁说的?
老三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当代世风日下感到无可奈何,只好道:“我带你们去见大哥吧。九弟方才多有冒犯,得罪了。”
江沈二人立刻警惕,连柔弱都不扮了,瞬间严肃起来。
老三猛地抬头,看着他们笑道:“果然是贵客。我道是谁深夜来访,二位请。”
二人丝毫不敢松懈,全身戒备,谨慎地走过去。
沈迟先开口问:“三当家是如何觉得我们有异常的?”
他自认为自己这场戏还是比较周密的。
老三轻笑,目光转向江怀璧:“你这个哥哥是没问题,可这妹妹问题就大了,一路上来不哭不闹,啜泣声也没甚感情,我看她眉目间一片清明,便可知她不同寻常。那么你这个哥哥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有问题了。还有,这位公子,女儿的嫁衣穿着不大舒服吧。”
江怀璧:“……”
沈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江怀璧,就知道他那个性子不成事。不过好歹也上来了。
江怀璧恢复正常,总算不用动不动装哭,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
“敢问三当家,这崎岭山内可都是归属于一家么?”土匪二字她避开没有说出来。
老三顿了顿,看着山上零零散散飘着的招旗道:“是。崎岭山一带都是我们的地盘,多少年来一直未曾有人冒犯,你们是第一批来访者。”
沈迟奇道:“那之前没有人闯进吗?”
“有的,”老三觉得有些尴尬,“老九是上个月新招进来的人,不懂规矩,鲁莽得很,他空有一身本领,大哥也是看上他那一身本领才许他入伙的。半个月来山上把他看得很紧,刚放出来就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估计明日就踢出去了。其他兄弟还是很规矩的。”
“那规矩是什么?”
“接近崎岭山的所有人,不论身份,格杀勿论;路过崎岭山的所有物,不论贵贱,劫入库存!”
沈江二人:“……”
第44章 条件
崎岭山最高峰也并不高, 因地处南方, 丘陵多些, 但土匪既能占山为王, 便也说明了此处地势的险峻。自西南横亘三县, 合邱县是距离崎岭山最近的县, 山背面便是陡高的悬崖, 土匪老巢便临近悬崖,前方因树林茂密可迷惑来者, 后居高临下虽无退路敌人却难以到达。
夜晚山路本难行,三当家却也并没有难为人, 一路上带的路绕了较为平坦的近路,所以也没有费多长时间一众人都到达目的地。
土匪的特征便在此时显现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规格较为高的房屋,雕梁画栋尚可入眼, 而放眼回望一片低矮房屋或是山洞。
三当家在房子前面停住,转身对二人道:“二位请进,我便不进去了。”
江怀璧立刻习惯性警惕起来,那袭红色嫁衣此刻竟生出一种绝艳的凛然之感,发髻上的簪子在火光下熠熠生光。
那一瞬间, 让沈迟有一种错觉,江怀璧他……真的是男子么?总觉得女子身份要更适合他的模样。
可千万次探来的消息, 都告诉他,江怀璧的确是江家的儿子。
管书探来的消息是什么来着?似乎是当年江怀璧曾与书院众人一起共浴过,还是说他与那些学同窗共读数载光阴, 吃睡都在一处,或是后来他曾不慎闯进江怀璧房里,看到他形体上的男子气概?
连生活中细节也都天衣无缝。
梁祝那样的千古佳话又能有多少?更何况祝英台在书院也不是好多事都避着人,并时有小女儿作态。如今的世上,哪里有那样的“好事”?
罢了。男扮女装就是男扮女装,哪里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
随即收了收心,江怀璧嘛,偶尔调戏一下还是可以的,不必太认真。
江怀璧此刻能够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自己也是浑身不自在。
这嫁衣,真是这辈子都不要再穿了,怎么这么别扭。
现在是肯定没有衣服让他换的,只好暂时先忍住了。
沈迟看了看江怀璧,想想若是他去开门怕吓着人家大当家,还是自己去敲门。
“进。”应话声居然是个女子声音?
沈迟愣住,僵硬地转过头看三当家。
三当家这人之前是个秀才,也是读书人,有些脸面,尽管上了山会了些功夫,但那份骨子里的斯文还是没改掉,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房里有人,二位进去那女人会出来的,请放心。”
沈迟无奈,轻轻推了门进去,江怀璧紧随其后。
江怀璧浑身戒备,但手中并未带剑,暗器也没有带,自觉有些不适应。
两人一进去门便被外面的人拉上,空间瞬间缩小到一间房里,两人心都提了起来。
房子很空阔,四角都燃了明火照亮,上首的石椅上端坐着一以黑蓬遮面的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看到身旁千娇百媚的女人温温顺顺地坐在他怀里,低低地说了几句然后起身从侧面走出。
房间里瞬时又静下来。
沈迟环顾四周,发现那些明火是燃在骷髅头里的,每根石柱上有石盘拖着大概五六个骷髅头,里面似乎有油,骷髅头在火里生生不息地燃着却不碎裂。
黑蓬大当家身下石椅的扶手上也雕刻的是骷髅头图案。
果然像是土匪的作风。
黑蓬显然是知道他们要上山的,从那女人走后便面朝着他们,似乎是戴了面具,黑乎乎地看不清楚。
他忽然从上首走下来,缓缓将头套卸下来,青铜面具上的图案张牙舞爪。
沈迟早已经收敛了在外面时候的嬉笑轻松,换上冷峻的面庞,锐利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他。
黑蓬人却没有看沈迟,径直走到江怀璧面前,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无论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你这幅皮囊是真的让人着迷。”
江怀璧面色不变,心中却是略微一沉。她最警惕的便是旁人提起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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