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中不吝啬, 即便输了比赛，也还是为远道而来的客队准备了午饭——盒饭。
众人目瞪口呆，完蛋了，教练不会趁机说不要浪费, 直接让他们吃盒饭吧。
好在教练瞅了眼盒饭, 只是拎起袋子，豪气地招呼小朋友们：“走, 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不加点儿餐，光看这清汤寡水的盒饭, 谁吃得下去。
许晨阳第一个要求：“我要吃寿司。”
作为以一个屁股蹲赢得比赛的功臣，他完全有这个资本提要求，教练立刻答应：“好!”
篮球队队长也举起手来：“我要吃炸鸡。”
其他人纷纷附和，有要吃红烧肉的，还有人要求吃牛排。
到最后教练都忍无可忍：“可以了吧你们，别趁机敲我竹杠。”
一群人立刻表示，没有没有，不过是碰上了喜事，普天同庆而已。
体育老师又转过头来问宋楠楠等人的意见：“你们要吃什么呀？”
现在4人组不过是来蹭饭的，能有什么意见。大家立刻表示，他们跟着就好。
其实就宋楠楠看，二十七中的盒饭不差呀。里头有一个煎鸡蛋，还有青椒炒猪肝外加黄瓜肉片，真的很可以了。
不过既然有免费的大餐吃，大家当然不反对啦。一行人兴冲冲地上了车，直接开去超市门口。
去什么饭店啊，买了熟食，大家直接摊开来吃，这样才热闹呢。
教练手里都抓着相机看宋楠楠抓拍的照片，不时感慨一句：“哎，这张不错。宋楠楠，你可以呀，还会拍照片。”
许晨阳在旁边笑：“她拍照片一流的，效果特别好。”
林安坐在教练的后排，一眼就看见了屏幕上显出的照片，立刻喊：“哎，许晨阳，你看这张，拍你的，抓拍的超有感觉。”
画面中的少年身体腾空，眼睛微微眯着，目光执着地盯着前方，那应该是蓝框的方向，他手指微勾，球往前飞。
少年身姿勃发，篮球服没遮住的肌肉块，每一块都显示出了蓬勃的力量。任凭谁看了这张照片，第一反应都是4个字——运动少年。
许晨阳凑过去看，突然间有点认不出相机屏幕上的人。这是自己吗？他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大家都没听清楚。
体育老师却兴致盎然：“不错，就这张照片，一会儿我洗出来，就贴我们学校橱窗里头。”
看看这抓拍的状态，小伙子精神极了。
宋楠楠却不同意：“不行，我还得再修一修。”
体育老师没有修图的概念，闻声十分茫然：“修啥，相机是好的呀!”
林安先笑了起来：“你不让她修好了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让你发的。”
用宋楠楠的观点就是，生图等于黑粉啊，人哪能做这么缺德的事。
体育老师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节奏，只好催促她：“那你动作快点啊，这个新闻讲究时效性。最迟明天，一定要把东西给我。”
宋楠楠大包大揽：“今天晚上我就能给您，放心，通讯稿我也一定帮你写了。”
周围一圈倒吸凉气的声音，就连篮球队长都惊讶了：“宋楠楠，你会写通讯稿？这个初三才学呀。”
虽然他是彻头彻尾的学渣，已经打定主意初中毕业以后就找关系去当兵，但他还是能够记得，初二的时候肯定没学过新闻写作。
班长在旁边幽怨极了：“她肯定连初三的书都已经看完了，这点事情对她来说简单的很。”
宋楠楠心道姐姐一个新传院毕业的人，还需要再翻初中的课本学习怎么写通讯稿吗？不过她避其锋芒，没正面接班长的话，只强调：“报纸上不是有现成的稿件嘛，看看，跟着模仿就是了。老师你放心，我写好了一定给您过目。”
体育老师立刻挥手：“给我过目什么呀？我能看得懂啊，还不如让你们语文老师看了。唉，好了，这个事情你上心就行。”
车子停在了超市门口。一群饥肠辘辘的崽子跟欢欢的小猪一样，兴奋地冲进去开始大扫荡，绝对要吃光了体育老师还没影儿的奖金。
不爱吃寿司的人也不用专门买饭，就着街边摊子卖的烤猪蹄吃盒饭，有什么不香的呢。
宋楠楠也在旁边的摊子上要了一份碳烤鱿鱼，就着盒饭吃得香。
班长这人超无聊，炸串吃的好好的，非得硬凑过来，一边嚼着臭干子一边跟宋楠楠搭话：“咱们对对答案呗。”
他贼心不死，还想着万一运气好，能过复赛呢。
宋楠楠翻白眼，直接拒绝：“我忘了。”
何淑妍倒是有兴趣：“我跟你对呗，我大概的题目都记得。”
班长瞬间泄气：“不要，我不要跟标准答案对。”
何淑妍闹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道：“我也有很多题不会做。”
许晨阳拿了酸梅汤过来给他们分享，听到他们要对答案，顿时呲牙咧嘴：“我就搞不懂你们这帮学习好的小孩。吃饭的时候说这些，你们就不怕消化不良吗？”
宋楠楠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相当干脆地划分界限：“我可不对，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林安在旁边笑，问小伙伴的意思：“你下午是继续训练篮球还是跟我们一块儿复习啊。”
“当然是复习了。”许晨阳愁眉苦脸都往嘴里头塞了根炸薯条，“校长前两天还去我家店里头吃面了呢。”
林安没忍住，差点笑喷了。他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平稳气息：“那你可得好好考，不然你真的会完蛋的。”
许晨阳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看宋楠楠：“唉，上次那个牛奶芝士薯条能做点儿吗？我需要能量。”
宋楠楠点头，大方的很：“行啊，你家还有土豆吗？要没的话一会儿买点。我家冰箱里头的芝士还没吃完。”
她又问林安，“你要不要吃？要吃的话，我就多做点儿。”
林安没意见：“吃，还挺好吃的。待会儿我回家拿点酸枣片，那个泡茶喝可以配着薯条吃。”
许晨阳直接摇头：“你也不嫌天热，来来回回跑的多麻烦。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买点菠萝吧，那个做成菠萝茶配着吃也不腻。”
何淑妍在旁边听的咋舌：“你们不怕胖啊？薯条的热量很高的。”
宋楠楠无所谓：“就他俩的年纪跟体格，想发胖没那么容易。这事儿男生比女生占便宜。”
何淑妍羡慕极了：“我连汉堡都不敢吃，就怕长肉。我今年寒假一下子长了10斤，我妈都被我吓到了，都只让我吃半碗饭。”
宋楠楠心道，就算吃半碗饭，你该长肉的时候还得长。没办法，女生生长发育就是这样，到时候了身体会拼命囤积脂肪，肉真是呼呼的长。
唉，她这干吃不长的好时光估计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当着男生的面，她不好说穿，只能强调：“那你妈也不怕你不长个子呀。这长胖了能减肥，个子不长了怎么办？难不成真跟报纸上说的那样把骨头打断了增高啊。”
班长来了兴趣：“断骨真能增高吗？唉，我表哥前年还摔断腿了，我怎么没发现他高了。”
许晨阳使坏，一本正经道：“肯定是你哥年纪大了，像你这样的，断了肯定能长。”
班长刚要点头，突然回过神来：“滚蛋，老子不断也能长好不？”
宋楠楠笑得差点儿打翻了手上的盒饭。她伸手拉纸巾的时候，瞥见旁边站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许晨阳手中的薯条。
她下意识问了句：“小朋友，你要吃薯条吗？”
那小孩却像是受了惊吓，拼命往后面推，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旁边店里头追出个30多岁的女人，面容憔悴，眉头皱成了川字形：“不是让你不要跑吗？吃面条，吃什么薯条啊？”
说话的时候她直接扯着男孩从地上拽了起来。
原本正在说笑的篮球队员突然间有人喊出声：“小乐!”
其他人都转过头看母子俩，体育老师还跟人打了声招呼：“啊，丽芬啊，你回来了啊？”
宋楠楠满脸茫然，哟，这又是熟人啊。好吧，整个厂区都是熟人。
然而她的小伙伴们除了何淑妍以外，其他人表情都有些奇怪。宋楠楠不得不推了把许晨阳，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张强他弟。”
这下子就连何淑妍都瞪大了眼睛，用眼神询问宋楠楠：他后妈跟他弟弟不是已经回老家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啊？
当初张强家的事情可以说闹得沸沸扬扬，就连何淑妍这个借读生都听说了。不正是因为他后妈不在，家里头没人照应，所以张强才辍学的吗？
许晨阳直接将手中的薯条塞给了男孩：“吃吧，本来就买多了。”
体育老师更是主动招呼：“哎，一块吃饭吧，刚好碰上了。”
女人摇头：“不了，我们吃面条就好。”
店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老板，加不加肉片啊？”
“加什么肉片？5毛钱的光面，别搞错了。”
外头的老师学生们都陷入了沉默。这一两年物价涨得厉害，5毛钱的光面条街上都少见了。一般加勺荤油都要一块钱。
就他们娘儿俩5毛钱的光面条，哪里能填肚子？再怎么说也该加个荷包蛋之类的。
张强的前任继母却像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不让儿子接许晨阳递过去的薯条，只牵着人手要回店里头吃面条。
体育老师硬着头皮拦住人：“别吃了，吃什么面条。我们刚从二十七中过来，他们给拿多了盒饭。我们还在说这么多，吃不完，这个天热要坏掉的。正好碰上你们了，一块吃，也别嫌弃，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乐眼睛直勾勾，还盯着许晨阳手中的薯条看。
许晨阳直接拿出薯条塞进他嘴里，招呼道：“吃，挺好吃的，你跟我一块吃吧。”
宋楠楠看着这木呆呆的小男孩，一时间说不清楚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孩子母亲本来还要再推脱，却叫一圈学生给围住了：“阿姨一块儿吃吧，你别嫌弃我们呀。”
她的眼睛红了，说话都带上了鼻音：“我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只有被嫌弃的份。”
“说什么怪话呢？”体育老师将盒饭推到了她面前，又是示意她吃炸鸡块，“我们能谁嫌弃谁呀？你这是带小乐过来，那个，有住的地方吗？不行的话上我妈家住着，我妈就一个人，她喜欢小孩呢。”
女人看上去疲惫极了，说话也有气无力：“谢谢啊，陶老师，不用了。我们约好了大夫，下午看完了就回去。”
没人问看什么大夫，因为只要瞧见小乐眼睛直勾勾的样子，谁都明白这孩子受到的刺激还没好。
体育老师安慰了她一句：“没事的，孩子年纪还小，很快就能恢复。等好了，就……”
他也就不下去了，好了，怎么样？两口子都离婚了，两家都结仇了，还能咋样？
小乐吃完了一袋薯条，又吃了个汉堡包，这才心满意足地舔着手指头，跟着母亲一块儿离开。
宋楠楠看着小男孩的样子，在心中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
林安不太肯定：“应该问题不大吧。我爸给找的专家说后面就能慢慢好，就是他一时接受不了。”
几个小伙伴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嗐，你爸还帮忙找医生了!这藏的够深啊。
林安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张强他爷爷以前是我爸的师傅，带过我爸蛮久呢。”
许晨阳拍林安的肩膀：“你爸这叫苟富贵勿相忘，还真没忘。”
林安立刻推他：“喂喂喂，你洗手了没有啊？”
班长在旁边若有所思，半天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张强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宋楠楠随口回答，“他爸已经找到工作了，也给他找了份电子厂的工作。他们父子住在一个宿舍，其他两个舍友还好，不吵他看书。”
何淑妍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们是好朋友吗？”
班长表情古怪，小声嘀咕道：“你还真跟他成了笔友啊。嘿，你的信是寄到哪儿的？杜老师都不管你吗？”
宋楠楠没正面回答，只推给了周伟：“张强过去后跟周伟打过电话，说情况还行，比他想象中要好。就是出门的时候必须得带好证件，什么暂住证跟工牌一定要拿好了。不然要是被查的话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就会被集体拉过去拖木头。”
何淑妍听得瞪大了眼睛，失声喊了起来：“凭什么呀？他们是在侵犯人.权。”
宋楠楠表情古怪：“这种事情多了去，全国哪个大城市不在查盲流？那么多收容站是为谁准备的？”
何淑妍气呼呼的：“这不是我们的国家吗？为什么我们的国民没有在城市自由生活的权利？难道这是新时代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吗？”
宋楠楠想要叹气，如果可以，她其实很想跟自己的同学聊一聊郝景芳的《北京折叠》。
不过时代不允许，那她只能讲讲：“因为大城市的统治阶层需要廉价劳动力为城市繁荣做贡献，同时他们又厌烦廉价劳动力的涌入带来的城市管理成本增加，吝啬于为他们提供与本城居民相同的社会保障。为了方便管理，所以简单粗暴的将外来劳动力当成打折的人，限制他们的行动。
这不仅在国内的大城市，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存在这种现象。我认为从本质上来讲，这就是一种上位者对劳动力的剥削。”
何淑妍立刻伸出手，双眼亮晶晶的：“宋楠楠，政治笔记也借我吧。我家还有一套实验中学的卷子，你要不要一块儿看？”
宋楠楠真心被这姑娘逗乐了：“行啊，不过我的笔记不怎么样，你不嫌弃就好。”
她坐直了身体，眼睛瞥到了对面站着的女人，赶紧打招呼：“阿姨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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