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女回身,冲着身后的少年说:“扶崖,可以了,别逞强。”
她的语气十分关怀,恍然让月扶崖想到当年山林间背着他走的少女。
少女当年也是无奈道,小孩,怎么净逞强?
月扶崖怔怔看着她,先前在岑觅璇的攻势下,他依旧维持着冷静和倔强,此刻却突然有几分窘迫。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岑觅璇刚要为自己鸣不平,月扶崖突然说:“我认输。”
自苏苏飞入比试场地,场上就安静得针落可闻。
岑觅璇恼怒地咬牙:“你是何人!竟敢打断比试!”
下面窃窃私语,却见最上面的衢玄子笑着开口:“苏苏,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苏苏。
竟然是衢玄子爱若珍宝的女儿。
据说她出生时便是天生灵体,哪怕躺着睡觉,身体也能自发吸收天地灵气。黎掌门将她保护得极好,她身份高贵年纪小,辈分却极高。
小时候去蓬莱学习,更是早早就领悟了轻鸿剑诀。衡阳宗上下将她当作宝贝疼爱,可是这些年,这位仙子一直没有消息。
衢玄子说:“苏苏年幼,没有参加过仙门大比,我替苏苏道歉。”
他一讲话,别说弟子们,连各派的长老也连忙抱拳说不碍事。
苏苏拉着扶崖,在衢玄子身边坐下。
不少人好奇地看着她,一旁的同门,看着苏苏的眼神很是亲近,还给苏苏递了个赞许的眼风。
苏苏失笑,也冲他们眨眨眼。
知道来人是衢玄子的女儿,岑觅璇咬唇。
她本意是想在衢玄子面前表现,可是月扶崖的意外让她控制不住自己脾气。衢玄子这样疼爱女儿,连苏苏打断比赛,衢玄子也睁一只眼,岑觅旋心里很是不满。
媵庄担忧地上前,低声喊她:“师妹。”
他知道这件事是师妹做得过分,月扶崖明显不是故意,师妹却可以羞辱月扶崖,要折月扶崖傲骨。
岑觅璇知道不能在这时候发作,她来做客,自然不能上前与别人的掌上明珠打起来,她不甘心地被媵庄拉走,回头冷冷瞪了苏苏和月扶崖一眼。
苏苏自然是不在意,月扶崖也颇为心不在焉。
这边主场在进行,另一边同样如火如荼。
但比起赤霄宗女儿岑觅璇,和衡阳宗掌门弟子月扶崖,其他比试场显得冷清多了。
因此,直到三日后,大家才知道,最偏远那个鲜少有人去观看的比试场,有个百战百胜的少年。
黑衣少年脸蛋漂亮精致,看上去十分无害。
他身上的玄衣绣着银色鱼儿纹路,是最没出息的“逍遥宗”今年刚收的入门弟子,逍遥宗又懒又佛,遇事都是“算了算了”四字解决,人均修为低下。也正如此,没几人会去看少年比试。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第一日连胜九场,在今日,三招内打败了赤霄宗的大弟子。
他五指成爪,扣住那个弟子的脖子,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冰冷的眼神似乎是要杀了对手。
可是下一刻,他谦和慌张地扶起对方,局促而羞赧地道了个歉。
苏苏因为第一日打断比赛救扶崖,后面两日都规规矩矩坐在衢玄子身边,不想给他惹麻烦。
听说“逍遥宗弟子”的事,她心里莫名一跳。
今日摇光回来,感叹道:“那人确实厉害,我都不能做到几招内打败赤霄宗大弟子。我看他招式,觉得很是毒辣,可能是功法不同产生的错觉。毕竟那男弟子,比起岑觅璇可有礼貌温和多了。”
“他长什么样子?”苏苏问。
摇光笑嘻嘻说:“反正没有公冶寂无好看。”
苏苏:“……”
关于长相,她就不该问摇光。摇光眼里,公冶寂无世间第一好看。
苏苏心道,或许是她太过敏感了。
*
逍遥宗带弟子来比试的人叫做藏海,藏海长得胖,为人谦和,笑起来像尊弥勒佛。
他是兆悠仙君座下大弟子,修为平平,好几百年了才从金丹期突破到元婴中期,酒量极差却酷爱喝酒,常年醉醺醺地睁不开眼睛。
上个百年藏海也参加了大比,没撑过第二轮就被人咕噜噜踢了下去。
这回师傅让他带着新入门的小师弟来,藏海自然也没对小师弟抱什么期待。
逍遥派嘛,都懂,输赢并不放在心上。
藏海起先守着玄衣小师弟比试,想了想,他喃喃道:“不如趁这个时间喝点,醒来师弟就被淘汰了,我等刚好赶回逍遥宗。”
一喝就睡死了过去。
再清醒的时候,玄衣少年推他:“师兄,藏海师兄。”
藏海睁开迷离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的脸,他打了个酒嗝儿,拍拍来人肩膀:“小师弟啊,你比试完了吗?”
“师兄,早就结束了。”
“结束了?那就回去吧。”藏海乐呵呵安慰,“你才入门,参加大比就当开开眼界,咱逍遥宗不与他们这些俗人争。”
玄衣师弟腼腆一笑:“师兄说得是。”
藏海把酒葫芦往腰间一挂:“走走,回宗门。”
玄衣弟子没动,似乎不太好意思:“师兄,我晋级了。”
藏海:“……”
本来以为小师弟在开玩笑,没想到藏海晕乎乎往厢房走的时候,一群人围着他打听:“你们逍遥宗新入门的弟子是什么来头,赤霄宗那个首席大弟子,在他手下没走过三招。”
藏海摸摸脑门,不!不是吧!
这什么情况,他在听什么恐怖故事吗?
小师弟入门以后,明明对什么都不上心,不争不抢,看上去瘦弱得可怜。这回的安魂灯,虽然是个仙器,可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没什么作用才对。
小师弟怎么疯得像狗一样,三招就把人打败了!
他一回头,那少年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师弟的来历,恐怕只有师傅清楚。
逍遥派全员懒惰,却有一点好,心思单纯善良,前两年师傅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捡回了一个血人,身上全是被撕咬的印子,有些地方甚至白骨森森,看着委实凄惨可怜。
兆悠仙君给他治好了伤,他也慢慢长出了肉,后来一测试灵根,好家伙,竟然是个雷系天灵根。
这下兆悠仙君喜不自胜,连忙把人家收入门下,悉心教导。
小师弟乖巧懂事,全师门上下都对他特别有好感,兆悠仙君生怕小师弟嫌弃宗门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想到人家知道以后并不介意,依旧留在逍遥宗。
但细说起来,小师弟从何而来,又是怎样的过往,藏海一问三不知。
三招打败赤霄宗大弟子的事,真不是在给他开玩笑?
藏海抖了抖,第一次觉得,小师弟有几分可怕。
不是吧!小师弟才修炼了两年,师尊只让他带新手小师弟来开眼界的啊!
第81章 再遇
藏海遍寻不到少年, 没想到回去他已经在厢房睡着了。
藏海叹口气,小师弟这性子太腼腆了,不喜和人交流。藏海上前去, 作为师门贴心大师兄, 给小师弟盖了床被子, 他一碰到小师弟, 小师弟就睁开了眼睛。
玄衣少年漆黑的眸带着几分冷意, 见到是藏海, 他眼里的桀骜散去,睡眼朦胧, 轻声说:“师兄。”
藏海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靠近,总觉得小师弟警惕的杀意一闪而过。
藏海摇摇头,怎么可能呢?面前的玄衣少年看上去明明单纯无害, 见藏海看他,他还偏了偏头,无声地询问藏海。
藏海啧啧感叹, 俊, 真是俊!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小师弟长得也太好了。
他突发奇想,摸出一块试灵石:“小师弟, 师兄听说你在比试上不凡,师兄给你测测修为。”
玄衣少年看他一眼, 从善如流伸出手, 放在试灵石上。
金色光泽流转, 藏海惊讶道:“小师弟什么时候从筑基突破到金丹期的。”
少年说:“前几日赶路的时候, 当时师兄睡着了。”
藏海不知道该对逆天的小师弟摆出什么表情:“……师尊知道一定很高兴。”
这就不像他们逍遥宗的废物啊,自己可是用了三百年才金丹,连仙界有名的天才公冶寂无,也用了五六十年到金丹后期,而小师弟两年?他们还修个锤子啊,不如撞死在小师弟面前算了。
藏海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师弟,你的天赋一定不能让人发现了。”这么逆天,藏海怕他在仙途上夭折。
“嗯。”少年拉了拉被子,漆黑的眼珠子盯着他,说:“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了。”藏海走了几步,又变得乐呵呵的,“明日的比试不要紧张,你才突破,稳住心境最重要。那个安魂灯咱们拿不拿都没事。”
少年眼里情绪不变,淡淡说:“我知道的,师兄。”
藏海离开了。
少年掀开被子,慢慢扯开自己的衣裳,苍白劲瘦的胸膛之上,全是恶鬼抓出来的印子。
皮肤上出现红色裂痕,残破的身体疼痛不堪。
他死死握住被子,忍耐着疼痛过去,那些裂痕慢慢愈合,像是把他拆筋分骨以后,又重新愈合,变成一具干净完好的身体。这个过程可怕的缓慢,痛得他面无血色。
到了最后,身体终于完好,心口却带着一点冰冷的金色。
少年慢慢躺回去,汗水湿了额头。
他抱紧自己,身躯微微颤抖,为什么五百年过去了,他也长出了肉身,却依旧如此痛苦?
*
过几日大比,参加人数已经少了一半。
岑觅璇对上了逍遥宗的人,她率先对上的是另一个青衣弟子。岑觅璇没用多久,鞭子就把人抽飞出去。
岑觅璇嗤笑,果然是普遍资质最差的逍遥宗。
媵庄揉了揉眉心,知道管不住这个师妹,已然心生绝望。
就在岑觅璇稳操胜券的时候,她对上了逍遥宗的另一个比试者。
一看他身上的鱼纹,岑觅璇眼睛里便流露出嘲讽之色。
对面的少年说:“在下,逍遥宗……东方烬,请师姐赐教。”
岑觅璇本就瞧不起逍遥宗,事实上,世上修真者没几个瞧得起逍遥宗。她鞭子都没拿出来,想直接用术法解决对手。
片刻后,她被人一脚踹出比试台。
面前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岑觅璇听见他不好意思地说:“师姐是不是还没准备好?”
岑觅璇的脸色忽青忽白:“当、当然!”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她确实一招都过不了。
“东方烬”,应该说是澹台烬,嘴角微微翘了翘:“那便是在下胜之不武了。”
媵庄连忙上前扶起她:“你没事吧师妹。”
岑觅璇咬牙摇摇头,媵庄看一眼澹台烬,玄衣少年已经重新回到了台上。
媵庄连忙扶着岑觅璇离开。
澹台烬看着他们背影,摩挲了下手指。
走出老远,岑觅璇“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媵庄连忙接住她。他脸色沉重,那人只用了一招,师妹却伤成这样,招式未免太过阴损了。
如此几日,岑觅璇都没出门。
没出门却也少不了糟心事,她住在男子多的厢房,偶尔一出门,便听见他们说起衡阳宗掌门独女的事。
“听衡阳宗弟子说,黎仙子是难得的绝色,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
“若我等冒昧拜访,不知黎仙子会不会着恼?”
“你们说倘若下次见到黎仙子,我送她养颜丹,她会接受吗?”
有人笑道:“合欢宗的东西,你也敢往毓灵仙子手中送,不拍被公冶寂无杀了吗?”
“别担心,过段时日苍元秘境开启,黎仙子可能会去。”
不仅是他们,连岑觅璇之前的一个追求者,这两日也在变着法打听黎苏苏的消息。
岑觅璇气得牙痒痒。
可是她却毫无办法,论出生,黎苏苏的出生比她还要高贵。有个仙界大能的爹,生来还是灵胎。
岑觅璇只能安慰自己,身份高贵算什么,修仙界实力为尊,黎苏苏若是没有好的宗门庇佑,指不定就被人捉去当炉鼎了!这样一想,她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再说藏海那边,藏海也很是不解。
“小师弟,你怎么还没和赤霄宗那姑娘打,她就飞出去了。”
澹台烬擦拭着自己的剑,说:“意外,那位师姐还没准备好。”
“小师弟你运气真是不错。”
澹台烬只是笑笑。
澹台烬每日比试完就回到衡阳宗后院,从来不出门,藏海见他这般“不合群”,忍不住劝道:“小师弟,你今年才多大,平日要多出门走走,与同辈弟子认识认识,结个善缘也是好的。你这几日表现非凡,许多道友都想结识你,你每日回来擦剑做什么?”
见澹台烬不接话,藏海想起什么,嘿嘿一笑。
“师兄在你这个年龄,也曾少年慕艾,给师兄说说,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弟子?”
澹台烬擦剑的动作一滞,冷淡地说:“没有。”
藏海没觉察到他的情绪不对劲,继续说:“没有啊,那你觉得今日和你比试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人家可是第二大宗门赤霄宗掌门的亲闺女,依师兄看长得那叫一个美,你不懂怜香惜玉,竟然下手这么狠。”
“还有还有,师兄今日去前院喝酒的时候听说,这衡阳宗掌门也有个女儿,听说小姑娘容颜绝色,真真艳压三界,美得不可方物。只是除了衡阳宗的人,无人见过她面目,要不咱们下回去长泽山下转转,指不定运气好碰见了她。”
澹台烬表情一直没波动,不管藏海提起岑觅璇还是黎苏苏,他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藏海看过来,他才露出了个些微腼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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