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戮因着直接飞跃上树干去斩那枝杈,所以虽然是比萧敬之到得早,却是萧敬之最先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谢宸安此时头发和眉毛都已经被火烤的有些变形了,脸上和身上也染上了些污渍,嘴皮已经干到龟裂,整个人看着很是狼狈。
萧敬之将此前被润湿的衣袖撕下一块替谢宸安系上口鼻,很快另外两个前来送水的人也已经到了。
众人见到有水顿时激动起来,她们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点水,早就已经用光了,此时有几个人匆忙喝了几口,而其他人则飞快的将脸上的布取下来匆忙浸湿后再围上。
谢宸安怔怔的看着萧敬之,“你怎么来了?”
萧敬之看着谢宸安,下意识将视线落到了她空荡荡的腰间,转念又想到那封信,心情再次沉闷起来,但此时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容不得出神想这些,于是他只道:“听说妻主在这边,所以带人过来看看。”
萧敬之一边说着,一边从一侧拿过了一个水壶递给谢宸安。
谢宸安拧开水壶喝了几口,这才觉得干渴到发痛的喉咙稍微有了些缓解。
作者有话要说:
咳,今天晚了点,争取明天早点……
第124章
谢宸安将水壶递给身侧的人, 目光再次落在了萧敬之的身上,他方才纵身跃进火场那一刻,让她说不出的心动, 不过现在的境况实在是危险,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刑戮此时从树干上直飞而下,方才那要落不落的树枝已经被她斩落到了旁处的空地上。
刑戮看着周围的情况跟着皱眉,随即说道:“王上,正君, 现在这个情况再找路突围怕是有些来不及了, 不若我们几人用轻功分批将人带出去。”
萧敬之点头,这样的确可行, 只是自己用轻功来去是一回事,将人带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带来的这些人里能够成功将人从此处带出去的, 怕是不超过十人, 而现在这里有几十人之数,要来回五六趟才行。
这时间差便是其中的关键因素,而这往返之间轻功消耗也是一方面因素, 越是落在后面的人获救的可能性也就越小,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这先带谁出去,后带谁出去, 在这一瞬间几乎成了一个难题。
刑戮得了萧敬之的准许后大声招呼了一声, 顿时有七八个人闻风而动,往他们这边跃身过来。
刑戮开口道:“正君, 我先带着王上护送你出去,剩下这些人之后由姐妹们分批送出去。”
她这也是十分正常的提议, 众人的目光虽然都集中在了谢宸安和萧敬之的身上,一时间却也没人出声反对。
谢宸安迎着众人的目光对着萧敬之笑道:“你和刑戮先出去,我在后面和大家一起,不过是晚片刻的功夫,你放心就是。”
萧敬之沉吟片刻对刑戮说道:“我陪妻主一起,你安排人将她们分批带出去。”
萧敬之也不赞成谢宸安留下的举动,但是他能理解谢宸安,在这个时候谢宸安就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她在,这些人才能不慌乱,才能有序的撤离,既然她想如此,他便陪她。
刑戮明显是不赞成萧敬之的举动,谢宸安也不想让萧敬之跟着她冒险。
即使原本也不需要等太多的时间,但这终究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她不想看到萧敬之损伤丝毫,他贸然来这里找她一事她就觉得不妥,这个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你先跟刑戮出去,在外面等我。”
萧敬之看着谢宸安,最后却继续对刑戮吩咐道:“先分批带人出去。”
萧敬之若是想要坚持某事那自然是谁也劝不得的,刑戮见此也是无奈,这个时候耽误时间是最要不得的,于是先行带着人分批往外救人。
周围的人得知能够获救都安心了些,见萧敬之和谢宸安都陪她们在此处一同等着,心中更是觉得安稳了几分,也没人争抢了,王上和正君都自愿在最后撤离了,她们还有什么颜面去争抢呢,于是此间倒是额外的井然有序起来。
谢宸安小声的劝着:“我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也不需要跟我一同在此处耗着,你先出去我才能放心。”
萧敬之淡淡道:“跟妻主在一起我才能放心。”
“你……”谢宸安的喉头忽然觉得有些酸涩,此前那些一直纠缠在她心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突然就这样消散了。
萧敬之就是这样的人,他强大、坚定,已经习惯就这样不由分说的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他的做法或许有的时候有所偏颇,但都是为了她,他选择不告诉她这一切或许也只是保护她的一种方式,这不是他的错,终究是她还不够强大。
谢宸安握住萧敬之的手,在一片火海之中两人并肩而立,十指相扣,周围的火光和人声逐渐不可闻,周围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刑戮等人已经往来了四次,只剩下了七八个人陪他们两个人一同等着,再来一次的话所有人就能被全都救出去了。
而正在这时她们身侧的那株大树终于在大火的灼烧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整个粗壮的树干发生了倾斜。
这粗壮的树干和此前的树枝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这若是真的倒下来就只能避闪了,便是刑戮过来也不可能再将其斩落到旁处了。
萧敬之吩咐周围人躲闪,而自己也拉着谢宸安躲到了距离树干远些的位置。
几人的神情都跟着紧张起来,其中一人忽然说道:“王上,您先和正君离开吧,不用管我们了,她们很快就能回来救我们的,只差这最后一趟了,耽误不了什么功夫的。”
“对啊王上,您先跟正君离开吧!”
谢宸安也看向萧敬之,说道:“你先走,一会儿刑戮直接来带我走,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萧敬之的武功带谢宸安有些费力,的确是刑戮带她离开更为稳妥些,他留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不想从她身边离开,感性冲破了理智,萧敬之恍若未闻,仍旧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树干发出‘执拗’一声,倾斜的角度更大了。
刑戮等人终于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了,众人都跟着松了口气,众人被带着相继离开,刑戮也向两个人的位置冲过来,而就在这时那棵树忽然就这般突兀的倒了下来。
“走!”萧敬之运起轻功带起了谢宸安,同时对刑戮吩咐道。
刑戮见萧敬之运功还算平稳,便应了一声,护在两人身后跟着他们一同离开。
萧敬之将谢宸安护在怀里,在树干倒下来的一瞬间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若是他就此受伤,若是他为了救她而受伤……
萧敬之终于还是快速闪身躲过了那倒下的树木,纵使她因为感动或愧疚而留下一时,那之后呢?难道他还要捆绑她一世不成?他的手段不能也不该用在她的身上。
所有人都平安获救,众人明显是松了口气,而这时得到报信的都尉司一行人也都跟着赶了过来。
都尉司的人多,赶到这边的就足足有一千多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布置隔离带的事情明显是用不着谢宸安再费心了。
谢宸安明白还是自己冒进了,若是开始的时候她没有带着这些人先行一步而是耐心的等着都尉司的人赶过来,便不会让众人置身险境,终究是她疏忽了,还好有萧敬之。
谢宸安侧目看向萧敬之,发现他已经安排刚才受伤的人先行休息,并让随着都尉司前来的大夫过来帮忙诊治。
整个的山火直到傍晚的时候才终于被控制下来,余烬大概还要一两天才能彻底被扑灭,众人忙了一天都是灰头土脸的,便是连萧敬之也没能维持风度,整个人跟着有了几分狼狈。
两人一同回到王府后谢宸安本想和萧敬之一同沐浴一番,萧敬之却让她先去。
谢宸安不疑有它,先行起身去沐浴了。
萧敬之坐在桌前,就让一切停在此刻也未尝不可,没有狼狈,没有不堪,也没有歇斯底里,谢宸安对他最后的印象应该就是两人方才一同并肩出现在火场了。他们感情开始的寂静无声,若是真的有朝一日要结束的话,他希望最后一刻的记忆能够是美好的。
在桌前静坐了片刻,萧敬之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和离书三个字。
谢宸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萧敬之也去沐浴了,她拿布帛擦拭着自己的头发,目光突然看到了那两枚玉佩和展开的信。
之前离开的太过匆忙,倒是忘记收拾了,她匆忙起身将玉佩重新挂回到自己的腰上,而那信也被她给收了起来,这信就当做从未出现过好了,萧敬之既然现在还不愿意和她说这些,那倒是不如此后等到萧敬之想说的时候再来听他说这一切。
谢宸安想到了此前萧敬之跟她说,若是有一天发现他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不要对他太过失望才是。她并没有对他失望,只是觉得心疼与自责。
萧敬之沐浴出来的时候长发还在往下滴着水,谢宸安见此便习惯性的拿起布帛替他擦起了头发。
萧敬之的身形顿了顿,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谢宸安的腰间,目光在这一刻有些涣散,她这是……
谢宸安替萧敬之擦着头发,问道:“你有受伤么?”
室内一片寂静,萧敬之没有回答。
“你有被烧伤么?”谢宸安再次问道。
萧敬之回过了神,说道:“没有。”
谢宸安点头,明显是放松了几分,没受伤就好。
说起来她自己倒是被灼伤了一小片的皮肤,算不上严重,疼痛感也不算强,涂些烫伤膏也就行了。只是她最近的运气实在是差了些,也不知怎么连着受伤,之前被仗责的伤刚好,结果就又遇到了这火灾,今年也不是她的本命年,怎么就这么莫名的犯太岁呢……
说起来今年倒是萧敬之的本命年,过年的时候谢宸安给萧敬之准备了一套从里到外的大红衣服,萧敬之过年的时候穿了两次来着,后来倒是不见再穿了,说起来萧敬之好像还是更喜欢素雅的颜色,但他这容貌其实就算是穿得再鲜亮些的颜色也都是能够杠得住的。
谢宸安的思绪发散开来,却在这个时候听到萧敬之说道:“白如给妻主写的那封信我看过了。”
谢宸安刹那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萧敬之继续说道:“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妻主此前问话的时候我的确是有所隐瞒,那买通谢飞平的证据的确是我让白如伪造的,所以本也不需查,也是我让白如离开宛临去往晋阳辅佐谢宸风的,听闻她一路快马加鞭已经到了晋阳境内了。信上写的其他事情也都不是污蔑,算是有理有据,妻主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同问了吧。”
谢宸安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到现在这一步,萧敬之这样的语气反倒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我……我不是……”
萧敬之的目光直视谢宸安。
谢宸安叹了口气,“不是怪你,也不是责问你,只是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妻主可听闻过罄竹难书,若只是一两件事便也不需要如此欺瞒了,正是因为罪行太多,所以才会如此。”
“别这样说……”
萧敬之突然自嘲一笑,“妻主觉得我该怎么告诉你呢?说我发现兵工厂有被发现的危险,所以决定将那两个人杀死,或者告诉妻主说我想污蔑谢飞平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告诉妻主说我发现那些马匪不听调遣,为以防万一让人直接将她们杀死了事?”
谢宸安的双手逐渐垂了下来,纵使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二年了,她却仍旧是保留着前一世的世界观,对涉及到人命之事总是下意识的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萧敬之将谢宸安的神情看在眼中,越发感觉到他们两个原本便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萧敬之终于将此前准备好的和离书拿出来递给了谢宸安。
看到和离书三个字之后谢宸安的手便不由开始抖了起来,萧敬之的字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在他上面详细的例举出了自己的条条罪行。
其一,成婚五年未能为妻主传宗接待,此犯七出之大不孝之罪。
其二,狭隘善妒,致使妻主五年来后宅空虚。
其三,心思诡狡,多次对妻主有所隐瞒。
其四,行事乖张,手段狠辣,实非良配。
更是在最后写下‘臣自知罪责深重,不堪担任正君之位,请求和离。’
萧敬之留恋的看着谢宸安,他当初隐瞒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终究是误导了她,他不该对她有所隐瞒,他的私心害了她,让她一腔痴情错付。
他终究是自私,贪恋她的好,想要感受情爱滋味,却何尝真心的为她着想,他当初虽然为她分析了尤筠的利弊,却未曾真的将她推到尤筠面前。若是尤筠,她必然不会有今日的痛苦。
谢宸安喜欢孩子,他却不能有孕……
他终于体会到了父亲当时的感受,父亲当年对于老太君的逼娶小侍虽然痛苦,却终究还是原谅了他娘,甚至愿意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那是因为他也不想让她没有后人继承香火。
他们和离之后他让出正君之位,日后她定然能够娶一个比他更好的夫郎,会有圆满幸福的家庭,会夫侍和谐,子女满堂。而他有了这一遭也就够了,他这一生,不打算再有旁人,日后若是能够,他愿意继续为她打点,护她周全。
“不……”谢宸安的手抖的更厉害了,“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你没有错……”
萧敬之轻嘲,“跟妻主无关,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从年少时起便是这样的人。”
“还记得当年初见之时妻主见我独自一人,担心我出事,好意护送我去凤阳宫,但那日其实我是故意任凭谢宸远将我手下调走的,我利用谢宸远和谢宸锦想要拉拢我母亲的想法,故意用自己的婚事引起她们之间的争端。
我不想让母亲陷入夺储的浑水之中,不惜以自身为饵,不惜将衍州的事情捅出来,混淆视听,从而让沈家被整治。
文熙贵仪进宫也是经由我安排的,入宫是他自己的意思,但若是没有我的帮扶,他未必真的会走到如今的这一步。
文熙这个名字是假的,他原名贺双华乃是名将贺庆平之后,其母随着我娘在沙场征战多年,谁曾想到这么多年下来她没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之下。
我们年少相识,我却没有阻止他沿着仇恨之路越走越远,甚至为了利用他而将他亲手送入火坑。
110/177 首页 上一页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