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样一个人留在京城之内,算是对她的一种禁锢,但对自己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种风险。
女皇继续道:“两年前的确是户部那边办事不力,若非如此也不会让前线几万将士白白送了性命,朕此前已经罚过户部尚书了,她也知道错了。”
楚玄知道萧战是个心思耿直之人,所以两年前虽然派人送去了粮食,却未曾将自己的推断告诉她,担心她知道一切之后再次面对女皇之时会因心生缝隙而露出端倪,到那时她便真的是再难保住性命了。
所以萧战并不知此事是女皇的授意,只以为是户部那边故意拖延。
此时听女皇这么说,心中再次升起了对户部尚书沈沉舟的不满。
然而萧战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户部尚书沈沉舟乃是凤后的母亲,女皇不可能真的将她如何。
于是只道:“民间因灾害而欠收,户部也是为难,臣都懂得。”
女皇见萧战并未露出不满神色,听她回答也算得体,于是便将此事揭过,继续道:“你外出征战也有数年未归了,如今戎国那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你不妨在京中好好休养几年,也好有时间好好陪陪孩子。”
萧战三年前出战的时候萧敬之方才九岁,在这三年之中她经历了无数次大小战役,一直没能回来,便是连楚玄死时她都只是通过书信知晓,未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也未能祭拜一二。
而今三年过去,她的儿子长成如何模样她都不知,念及如此,她心中不由有些酸楚。
女皇召她回京之时她便知道女皇大概是会让自己在京城呆上一段时间,此时听言也觉得如此安排甚好,可以让她有时间陪陪敬之。
女皇见萧战答应下来又继续道:“我记得你儿子如今也有十二三岁了吧,可曾许了人家?”
萧战一向愚钝,此时却难得的明白了女皇的弦外之音。
“敬之方才十二岁,尚未到达婚配年龄,且臣也想让敬之多陪臣几年,臣也好享受天伦之乐。”
世间男子多半十三四岁才开始议亲,十五六岁才开始陆续出嫁,十二岁的确还小了些,女皇闻言便也作罢。
萧战戎马归来直接入了宫,到此时还未回过将军府,见女皇没有别的吩咐便道:“皇上若是无事臣便先退下了。”
女皇却笑道:“你急什么?为庆贺你得胜归来,朕今日在宫中准备了宫宴,让文武百官为你接风洗尘,你是宫宴的主角怎可不在?”
萧战多年征战从未享受过如此盛大的待遇,一时间心中有些不安,面上微微露出些为难神色。
女皇见她如此只道是她惦记着自己的儿子,于是笑道:“敬之也已被接入宫中,一会儿你在宫宴上便可见到了。”
萧战听女皇如此说便知她这是主意已定,只能答应了下来。
凤阳宫中几人仍旧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谢宸安初时觉得听几人说话颇有趣味,再到后来的时候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然而她也不好贸然说要离去,于是便只是坐着看谢宸远和谢宸锦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像谁也不服输似的在那儿跟萧敬之搭讪。
萧敬之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对二人一般无二,既恭敬又给人感觉淡淡的,让人挑不出错却也感觉不到其中有半分的亲近之意。
谢宸安看着这两人,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她这个既不受宠脑筋也有问题的,对旁人而言其实并没有大的利害关系,对这二人争储也不会造成威胁,但问题是即使有人争储成功当上了太女,有她在多少也会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虽然那开国老祖已经去世多年,但关键问题是她老人家一直被大饶供奉着,她留的这个诏书是人尽皆知的,那么如此一来这二人无论是谁登上太女之位,将来登基之时都会背上违背先祖遗诏之名。
这样一来她的存在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只是个笑话,但对这二人而言却是眼中钉和肉中刺。
说起来反倒是放狗追她的谢宸意与谢宸铭二人跟她算是无冤无仇,而且也没有半分的利害关系。
如此一来之前放狗追她的事儿到底是谢宸意与谢宸铭的意思?还是有这两人在背后指使?
谢宸铭尚且不好说,但谢宸意和谢宸锦却是同胞姐妹,若谢宸意受了谢宸锦的指使而这么做的话……
谢宸安这么一想真是有点为自己的小命而担忧了,只觉得当真是要长十八个玲珑心才行,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害死了。
这么想着谢宸安又不禁感慨,原主也真是倒霉,怎么偏偏脚上就生了这么个胎记?
又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几个人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
宫宴时间将至,凤后该准备带人前往了。
直至此时萧敬之那不知道被谢宸远给支到哪儿去的侍从方才赶了过来。
凤后看了谢宸远一眼,却也没有多言。
宫宴和家宴不同,宫宴上宴请文武百官,只有凤后、贵君和有官职的皇女才可以参加,所以谢宸安和静宜侍君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便是萧敬之也是因为沾了萧战的光才能够参加这种级别的宫宴。
谢宸安略微思索,觉得宫宴上文武百官都在场,而且萧战也在,萧敬之应该是安全的了,于是站起身主动向凤后请辞。
谢宸安一路走回宜和宫,方到大殿外便从门外边听到了静宜侍君和人聊天的声音。
谢宸安的脚步顿了顿,片刻之后听出里边的人是白华侍君。
她之前养病的时候便是以听人说话为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当时白华侍君曾来看望过她两次,所以她将白华侍君的声音给记住了。
谢宸安此前从两人的谈话中得知静宜侍君和白华侍君两人同期入宫,又都是出身并不显赫没有身家背景之人,所以自入宫之后关系一直不错。
谢宸安在外听了片刻,发现两个人聊的都是一些养生之道,正准备含笑进入的时候却听到白华侍君忽然说道:“我们不能如此轻易的便饶了他们,今日安儿只是落水,他日岂不就要丧命?
可怜我的雅儿去世时方才四岁,亏得我当时以为她真的是突发疾病而死,若不是我多了个心眼儿另外派人去宫外找大夫求证,至今也不会知道她竟是被人毒死的。
紫玄君当真是好狠的心,可惜我隐忍了这么多年,竟也没办法为我女儿报仇,当真是可悲。”
静宜侍君温声安慰道:“好在你还有轩儿傍身,你也要多为轩儿想想,轩儿现在才六岁,他还指望着你呢。”
白华侍君的声音镇定了几分,“若不是因为要为雅儿报仇,若不是因为轩儿,你以为我还会苟活至今吗?”
谢宸安听的有些头皮发炸,原来这后宫之中竟是已经有人在斗争中死了。
谢宸安想着白华侍君方才所说的雅儿,顿时明白说的应该就是五皇女谢宸雅了,她此时才知道原来谢宸雅已经去世多年。
这么想来此时并非是八个皇女而是七个了。
只是白华侍君既然家世不显,又不是特别得宠,为何紫玄君会针对他,甚至害死他的女儿呢?
谢宸安感觉心里有些迷惑。
不过转念想到害自己落水的人之一就有紫玄君女儿谢宸铭,顿时有点儿头疼,感觉这后宫之中简直是不要太恐怖。
此时白华侍君已经发现了谢宸安,当下止住了话头。
白华侍君笑着对谢宸安招手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病可大好了?”
谢宸安走到白华侍君旁边,白华侍君牵起了谢宸安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仔细看她的神色。
谢宸安被白华侍君这样拉着,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白华侍君瞧了瞧,笑着说道:“如今看着气色果然是好了不少。”
静宜侍君听言道:“这孩子身体弱,若是旁人落水的话顶多几天也就好了,偏生她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才好。”
白华侍君点头,“身子的确是弱了些,我那儿有不少的补品,等我一会儿回去让人给你送过来。”
静宜侍君笑道:“不用了,我这儿也是一堆的补品呢,哪日不给她吃,结果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到有什么效果。”
白华侍君跟着笑道:“这事儿急不得,慢慢补着,总有能补好的时候。”
说话间一个小肉团子似的小孩儿便冲着几个人跑了过来,只见他穿着一个小红袄,看上去五六岁的年纪,白白胖胖的很是惹人喜欢。
他一路迈着小步子走到了白华侍君的身边,白华侍君弯身将他抱了起来。
他笑着对怀里的小肉团子说道:“轩儿叫姐姐。”
谢宸轩软软的叫了一声:“姐姐。”
谢宸安顿时感觉被这小肉团子给萌到了,笑着应了。
第6章
谢宸轩在白华侍君的怀里待了一会儿之后便不安的扭动着小身体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白华侍君见此也就不再拘束他,松开手让他从怀里蹭了下去。
谢宸轩站在地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谢宸安的方向。
谢宸安见此笑着蹲下了身子对他张开了手,谢宸轩便迈开步子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谢宸安只是以大人对待孩子的态度,习惯性的蹲了下来,而等到谢宸轩走到身边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本是不必蹲下的。
她和谢宸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身高并未相差太多,她此时蹲下来反倒比谢宸轩还要矮了一截儿。
不过她此时倒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只是含笑看着谢宸轩。
谢宸轩迈着欢快的小步子走到了谢宸安的身边,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鼓,他来回的甩动了两下,小鼓便发出‘咚咚’的声音。
谢宸轩将手上的小鼓递给了谢宸安,笑着说:“姐姐玩儿。”
谢宸安便从他手上将小鼓接了过来,然后拉着他到一边一起坐下来,陪着他玩儿了起来。
静宜侍君和白华侍君见到两个人坐在一起玩耍的样子不由都笑了出来。
谢宸安对小孩说不上多有耐心,但是谢宸轩并不哭闹,十分乖巧好带,于是她陪谢宸轩玩耍并不觉得烦躁,反倒颇有兴致。
谢宸安陪着谢宸轩玩着,脑海中忽然又想起了萧敬之。
萧敬之给她的印象有些复杂,他完全不像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
开始的时候谢宸安对他有心回护,担心他受人蒙骗欺负,但是他在凤阳宫中的表现却让谢宸安明白了他是心有城府的,甚至他的心机远超常人。
仅看他在谢宸远与谢宸锦之间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却让两个人都吃了软钉子的样子,便可得知他这个人的心思不可小觑。
谢宸安此时方才晓得自己之前应该是白为他担心了,不过许是他长了一副好样貌的缘故,总是比旁人额外的牵动人的心弦。
谢宸安觉得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她可能还是会选择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帮助萧敬之。
此时宫宴已经开始,宴会上袅袅的乐声不绝于耳,大殿中央舞侍们动作优雅,眉眼含笑,柔软的身子随着乐音舞动。
女皇、凤后和清平贵君坐在上首位置,谢宸远、谢宸风与谢宸锦三人坐在下首,而后依次是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大臣们觥筹交错,端的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此时大殿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侍身上,而萧战却看着自己身侧的萧敬之已不知出神了多久。
她与萧敬之已经有三年未见,母子关系说不出的生疏,此时萧敬之坐在她身侧,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酷似亡夫的儿子,心中自是说不出的感慨万千。
女皇的目光此时也落在了萧敬之的身上。
萧敬之这两年一向少与人来往,他的相貌和性情并不为人所知,女皇之前提及萧敬之的婚事时并未太在意,她只是知道萧战是个重情之人,所以打算将人纳进宫用以制约萧战。
此时见他生的这般貌美,静坐在一处更显的清雅脱俗,细细想来便是连凤后和清平贵君年轻时也未曾有这般的相貌。
萧敬之感受到女皇的视线,他略微抬头看向女皇的方向,不过片刻便洞察了女皇心中所想。
女皇见他略一对视便移开了视线,然后低下了头,乌黑的长发从他肩畔划过,露出了他一片白皙的后颈,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萧敬之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了酒杯浅酌了一口,只觉得事情如此发展出乎他的预料,是福是祸尚且不可定论,不过如此一来他可做的事情便更多了些。
女皇嘴角勾起,若不是萧敬之年纪尚轻,之前萧战又拒绝之意太过坚决,她几乎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就册封了他。
女皇微微晃动着杯中的酒,美人总是值得等的,她并不缺这点耐心。
歌舞渐停,大殿上的音乐声逐渐变小,大臣们的交流声逐渐响了起来,等到乐曲声止,女皇率先举杯向萧战敬酒。
萧战忙称不敢,起身回酒。
清平贵君为女皇再次斟满。
这次女皇却是看向了萧敬之的方向道:“你母亲为国征战,倒苦了你一个人守着诺大的将军府,朕也该替天下人谢谢你才是。”
萧敬之起身,目光沉静,开口道:“皇上言重了,母亲身为大将军守家为国乃是职责所致,敬之身感荣耀,是以并不觉得苦。只愿大军所向披靡,再无外敌敢欺侮我大饶。”
萧敬之声音动听,说话的语气也是轻柔平缓,但这话一说出口却给人豪情万千之感,众人听言都不免出言赞叹。
便是连女皇也未曾想到萧敬之能说出这番话,不由赞道:“说得好!像你这样的男儿当真是世间罕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萧敬之微微行礼,开口道:“皇上廖赞了。”
此时也有大臣起身向萧战敬酒,萧战起身一一回酒。
说起来萧战带兵作战多年从未受到过此等待遇,此时女皇先行置办宫宴而后又做出这番姿态,端的是让她有些忐忑不安。
众大臣随着女皇对萧战进了一波酒之后,忽然有人称赞起谢宸远来,夸她虽然年纪轻轻处理政事却十分用心云云,片刻后有人复议。
女皇似乎今日心情不错,听大臣如此说也跟着称赞了几句。
凤后一派自然不会看着谢宸远独自在女皇面前出风头,于是很快又有人称赞起谢宸锦,说她才思不凡,又说她孝顺仁善,如此恭维之声不断。
女皇见到眼下的情形便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不过她也没太放在心上,为求一碗水端平,转头又称赞了谢宸锦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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