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王爷道:“她早上就吃了半碗粥,两筷子菜。”
刘妃恍然大悟,“她在家里肯定是被苛待的,连胃口都给饿小了。你好好对她,叫她把身子骨养好。”
孟王不说话,刘妃早就习惯了,又继续说下去。
“她是真的可怜。”声音有点愤慨,“去年就出孝了,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她父亲死了,家里也没有个能主事的人,她母亲怕是伤心的不能自已——”
想起儿媳妇说的治眼睛的方子,刘妃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从十七岁就没出过院子,若不是身边人得了眼疾,如何能知道这个?
“她母亲也是,好歹也是大家闺秀,难道就指着男人过日子?男人死了,这时候更应该好好养着一双儿女,整日就知道哭哭哭,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对得起谁?还得叫女儿来担心她。”
孟王爷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道:“她陪嫁的人,她就用了一个老嬷嬷。”
刘妃眉毛都竖了起来,冷笑道:“我算是明白了。这后宅里的事儿——你好好待她,等三天后回门,我叫卫嬷嬷跟着一起去。”
“你可看对过她的嫁妆单子?”刘妃眉头忽得一皱,“他们敢在她的陪房上动手脚,未必不敢动嫁妆——这事儿你不能管。”
刘妃风风火火又道:“你一个王爷,盯着王妃嫁妆要叫人说眼皮子浅了,回头我叫人去查。”
哪知道孟王爷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好查的,敢动手就得承担后果。”
刘妃叹了口气,屋里安静了下来。她倒是忘了她儿子一向不在乎这些——他口中浅薄如溪的面子人情。
不过叫他查也好,上了心,哪儿还那么容易收回来?两人关系好,孩子生得也顺利,前头敬嫔难产,不就因为被陛下训斥来着?
刘妃笑眯眯看着儿子,不过……好说的话题说完了,下头的就不那么容易开口了。
刘妃酝酿了半天,越想越觉得尴尬,反而越发的说不出口,她索性把心一横,直接了当道:“我前头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程度好像太低了点,说得也含糊,不过开了头,一点点修整便是。
“我前头说了许多气话,又挑了你媳妇许多毛病,都不是真心的,你该怎么对她——你好好对她,别受了我的影响。”
孟王爷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等她继续说下去,还是表示你说什么我都不受影响。
刘妃咳了一声。
“我说她年纪大不是真心的,她年纪跟你合适正相配,若是来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性子必定不够沉稳,整日闹腾得你也过不好。”
“她今年二十一,养上半年身子好了,再有孕生孩子恢复得也快。这孩子不能生太早,你看你父皇头四个孩子都没留住,前几年宫里还进了个刚满十五的贵人,头两胎也没留住——我……你前头还有个姐姐,生下来没洗三就死了。”
“所以她这个年纪正好,身子长开了,也就不怕——”
难产不能说!刘妃急忙打住了,“所以她这个年纪正好,若不是——”
再说下去,岂不是她爹死得好死得妙了?
刘妃急忙换了个话题。
“她四年没出过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谁家姑娘守孝都不能出门的,后头这一年嘛——”刘妃想了半天找不到正方理由,只能换个的角度说了。
“她被她家里人苛待一年不叫出门,两个伯父算计她,她家里祖母老眼昏花,母亲也护不住她,你只要待她好一点点,她心里就全是你啦,所以对咱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儿。”
虽然这理由画风清奇,不过刘妃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很有道理。
她儿子是什么性子?会拉着女人的手笑?还会把女人手贴在脸上哭?还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六个时辰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所谓真心换真心,必定是她儿媳妇以诚待人,这才叫她儿子真心相待,两人琴瑟和鸣恨不得生死相许。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她弟弟不争气,母亲拿不住事儿也挺好。你是个王爷——”
将来还得当皇帝。
“——也没什么能叫他帮手的,现在这样挺好,将来好好供着就银子就能打发,越争气的人,惹出来的祸端就越大。”
“她母亲也是一样的道理,跟两个伯父不亲近也挺好,就完全是你的人了,一门心思替你着想。”
将来就不怕什么外戚干政了。
刘妃说完,长长舒了口气,她忽然发现不管从哪个角度,她儿媳妇真的就是完美的皇后人选。
可真是——老天爷给的福分啊!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可能寿命不长,不过还有六年呢,又不是娘胎里带来的亏损,怎么会养不好呢?
她心满意足得笑了,看着儿子那张冷脸也分外的顺眼。
“我知道你精神好,从来不午睡的,我这会儿也累了,你去看看你几个兄弟。”
孟王爷站起身来,怀表拿出来一看,道:“我过三刻钟回来。”
王爷出去,卫嬷嬷进来,刘妃一扫心中的烦闷,笑道:“我也睡上一刻钟,你记得叫我。”
唐思然醒了。
宫里的屋子比外头的都大一圈,也要高一些,再加上外头的屋檐,午后的阳光虽然洒了进来,不过只照了半个屋子,在地上留下泾渭分明的界线。
叫人能感受到秋日太阳的温暖,却又不会刺眼。
唐思然翻身坐起,外头宫女听见动静,急忙进来,道:“奴婢伺候娘娘洗漱。”
宫里的人比王府的人还要好用,她几乎不用动,才从酣睡中缓过劲儿来,身上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洗了脸,卫嬷嬷手里拿着东西进来,笑道:“这是宫里的香脂和胭脂,都没开封过的,娘娘用的太过滋润,这是重新去取的。”
唐思然坐在镜子前头,这个她就不打算叫宫女上手了,她们总有种妆感太重的感觉,不管是胭脂描眉还是腮红口红,是那种一定要人看出来你化了妆的手法。
不过卫嬷嬷看见这一幕,明显是误会了。
王妃的确是有点惨,连上妆都会,不过……画出来还挺精神的,虽然看不出来哪儿画了。
难道是为了节省东西?
这不是更惨?一会儿得跟娘娘好好说一说。
唐思然拉上抽屉,压下镜子,道:“挺好用的,不如就留在这屋里,回头我来了还能用。”
卫嬷嬷重重地点头,道:“您说的是。”王妃太会过日子了。
等到了外头小厅里,刘妃正等她,唐思然走过去福了福身子坐下,还没说什么,手就被刘妃抓住了。
“你这脸是不是太红了?我记得谁说过,午睡起来脸红不太好来着?”
卫嬷嬷笑道:“许是脸太嫩的关系,秋天这个挺常见的。”
刘妃这才松了口气,又给卫嬷嬷使了个眼色,卫嬷嬷带着人出去了。
“母妃可是有话要跟我说?”唐思然垂下眼帘,低声询问道。
刘妃唉了一声,道:“我一见你就挺喜欢的,就算外头有什么风言风语的,你也别往心里去,都是闲人见不得你过好日子,专门编排出来找事儿的。”
唐思然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刘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当年你们没能成亲,是因为你父亲去的不巧——”
刘妃顿了顿,她忽然有点尴尬……上一场她还说她父亲去的巧呢。
“生老病死,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你我常人左右不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唐思然自然是点头应声的,不过心里却想:瞧母妃这表情,她八成是挑过她爹死的错儿了?
“你也别觉得你年纪大——”
好的,还嫌弃过她年纪。
“以后天气好多出去走走——”
还嫌弃过她出门太少没见过世面。
“你母亲回头我叫人去劝劝她,你弟弟……其实咱们这样的人家,兄弟不争气不算得什么,好好养着就是,总之是少不了他的吃穿用度,只要不闹事儿就是万福了。”
母妃这会儿就开始担心外戚问题了,那她以后岂不是更加轻松?
唐思然心中一喜,声音却是脆弱中带着坚强,“母妃说的我都明白,我既然出来了,自然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刘妃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难过,握着她的手,“孩子,你受苦了。”
孟王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第一眼就瞧见了他新过门王妃的手在自己母妃手里,母妃一脸感动得看着她。
两人眸光对视,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见他进来,刘妃想起自己对这两口子说过的话……心虚,深深的心虚,她急忙把手松了开来,掩饰般问道:“怎么周太医还没来?”
仿佛被捉了一样。
唐思然瞧见孟王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再一想他那满是各种抱枕的屋子,十分想看看他究竟会不会有第二种表情,便顺着刘妃的意思再往下一步。
她冲王爷甜甜一笑,扯了扯衣裳叫它更加平整。
“母妃说我的衣裳好看,我说是王爷帮我挑的。”
“咳。”刘妃面上略有惊慌,这借口找的不行啊,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浅金色了,穿在身上显得她黑。
只是这心意……“你肤白貌美,穿什么都好看。”
唐思然有点遗憾看着孟王爷迈着速度一样,距离也没变化的步伐走了过来坐下。
唉……没精准命中目标,倒是扫到了旁人。
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好在太医很快就到了,打破了沉默。
太医是个头发花白的长脸老头,一进来就先冲着屋里众人行礼,又道:“恭喜娘娘。”
刘妃笑道:“这是周太医,宫里养生方子开得最好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刘妃:我可真不容易
第8章 养成游戏一旦氪重金
周太医走过来号脉,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周太医站起身来,瞧了一眼刘妃,却没说话。
刘妃道:“就在这儿说吧,没什么可避讳的。”
能在宫里当太医的除了医术好,还得是人精,周太医也不例外。宫里哪个当婆婆的给儿媳妇号脉不是事后私下里问的?这还是他遇见的第一个敢当面说的。
刘妃也不像传言的那么看不惯孟王妃。
瞧见周太医的神色,刘妃哪儿看不出来他想的是什么?
后悔,深深的后悔。
心虚,深深的心虚。
早六个时辰,周太医想得一点都没错啊。
周太医略微组织了语言,道:“王妃的脉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略有虚弱,不过内里却是一股子生机勃勃——”
刘妃顿时松了口气,又回味生机勃勃这四个字儿。
两人都没圆房,昨儿晚上也没睡在一处,那这生机勃勃肯定不是她儿子带来的。
她这当婆婆的功不可没啊。
刘妃冲着唐思然一笑,道:“听见没有,再别担心了。”
唐思然笑着点了点头。
刘妃打开桌上的盒子,问道:“你看这红参她可吃得?”
周太医上前一看,里头小臂长一根炮制好的红参,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他脸上的笑意都少了许多,“这是番邦进贡的?”
刘妃笑道:“正是,我这儿好东西不好,留着它也没空吃,白白走了药性,不如给你去补补身子。”
“多谢母妃。”瞧见周太医的脸色,就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了,唐思然笑着道谢。
刘妃又嘱咐,“你身子弱,这东西药性虽然不及野山参强,可一次也别吃太多,叫她们给你切了薄片,一次泡上两三片就成。”说完又看周太医,“你说是吗?”
周太医道:“不错。尽量在午饭前用,秋日原本就有一股燥热之气,若是午后觉得烦热,还可以加几片白萝卜克一克药性。”
刘妃宫里待了十好几年,对一些浅显的药理也略通一二,像十八反十九畏这等东西也是熟知于心的。
用参的时候菜里不能加白萝卜,怕的就是削弱了参的药性,可太医专门这么说了,就是怕她连这一两片的参都受不住。
刘妃又拍了拍唐思然的手,“好好养着,到了春天万物发生的时候,就该好了。”
卫嬷嬷见主子没什么想说的了,周太医也没有开方子的意思,忙拿了准备好的银锭,给了周太医一个二十两的。
纵然是在宫里,这也是最高一档的,只有给陛下看诊的那几个太医过年的时候能得这么一次。
周太医越发得觉得他被骗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专门编排出来黑刘妃的。
她这哪儿是不喜欢她儿媳妇,她这是太喜欢了!
临来的时候太医院那些同僚们眼睛里还带着隐隐的同情和幸灾乐祸,都觉得自己去是要吃亏的,谁想这是个好差事呢?
周太医笑着道:“多谢娘娘,王妃的身子是不用担心的,正如您所说,养过冬天就没事儿了。”
刘妃极其满意,又道:“你今儿给她号了脉,回头她若是还有什么,叫她拿着孟王府的帖子去请你。”
周太医:“臣每隔三天休一天,明儿正好休息。”
送走了周太医,卫嬷嬷又带着人搬了不少东西出来。
唐思然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光看盒子就知道都是珍品。
当然盒子用什么木头做的她也不认得,可是这木料带着淡淡的清香,纹理优美,沉淀着金色的条纹,虽然是木头,却有宝石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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