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林钟有些意外,“苏兄?你在这书院教书!。”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心中已经明白过来原来这二人是因为阿旭才有了交际,难怪嫂嫂昨日会问到那发簪之事。
苏永文笑着作揖,应了声“正是”,又看向温淑琳,见她头上戴着自己送的簪子,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喜悦感与满足感,“季兄好,季夫人好。”
温淑琳回了个礼,“苏公子好。”
苏永文今日是专程等在这里的,他知道温淑琳既然接了阿旭放学,必然会送阿旭上学,是以抱着想要再见她的心思,没成想到还真给他等到人了。
只是此时她身边却多了一个人,纵然他心里有什么想说的,也无法在此时说出口,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两人能打个招呼便已经很好了。
活了二十几年,年龄比季林钟还大上一岁,从官家子弟沦落为平头百姓,苏永文比别人更知道自己的心思。
被未婚妻羞辱退婚时,他心中并不难过,甚至还有种还好早早看清了那一家子嘴脸的庆幸。
反倒从见到温淑琳的第一眼起,他当时就有些看傻了,只有他自己知晓,在遇见她的那一刻,几乎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那时的他还未深陷进去,对于那样一个美貌的农家妇人,他心中只是带着喜悦与欣赏的。后来客栈别过,茫茫人海,偶有在夜深人静读书时,他总会回想起那般聪慧的女子在不伤及他自尊的前提下,是怎的聪明的帮助了他。
两人再相遇时,她换下了农妇的装扮,只是微微一打扮,一身简单的素白衣衫,却在中秋那夜深刻入他的脑海。
只一眼,他心海翻腾,却在想起她梳的那妇人发髻后打住了。后来得知她相公英年早逝,想要再见的心变得日益迫切,他知道机会来了。
相较于苏永文的高兴,季林钟此时此刻内心完全处于一种低迷状态。从书院回来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却无话可说。
一想到刚才她对那苏永文笑的那般自然,季林钟如墨的眸子变得似漩涡一般,浓郁深邃,私心里,他只想阻止那两人再会。
心中想着,嘴上便说出了口,“早上阿旭上学太早,以后还是我来接送吧,嫂嫂也可多睡一会儿。”
温淑琳有些诧异他的主动,但也没拒绝,点头应好,“若是小叔不空我再来便是。”
如此,苏永文连续几日等在书院门前,见来的季林钟,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却不知是他刻意而为。
每回一看到苏永文脸上失望的表情,季林钟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有些不该存在的情愫,就应该一开始扼杀在摇篮里。
他心里不知不觉把温淑琳划在了自己的所有物里。从这以后,他刻意留在家里的时便日多了些,一方面他想守着这只红杏,不给她出墙的机会,一方面却是出于对上一世的愧疚,他总想着怎么去弥补些什么,却不知从何着手。
温淑琳不收他送的东西,他便也不再坚持送,只是看到适合她的还是会买下来,屯在一个箱子里,心里期望着有一日她能戴上。
温淑琳爱看些话本子,他便费心收集了许多闺中姑娘爱看的话本子提前备在书房,若是她不敢兴趣的,第二日他便处理掉。
如此一来,两人在家时,便多了些共同相处的时间。
他在书案前一边安静看书,温淑琳便半靠在窗台下的软塌上悠闲的看话本子,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他让白柳专程买来好几样的零嘴儿。
两人明明是互不干扰,各看各的,偏偏他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偶尔抬头,见她看书看得太入迷,唇角微勾连自己笑了都不自知。阳光从窗外撒了进来,好似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金光,仿若天女落下凡尘,美得不可方物。
这时的他,会情不自禁的幻想着,放下手中的书本,走过去将她环在胸前,与她同坐与那软塌上,一同看看书里到底是有什么好笑的让她能那么开心。
有些幻想只是单纯的想想便令他有开心不已,可是幻想总是有清醒的时候。午夜梦回,他总能梦到上一世,温淑琳是如何向他求饶,还有那最后沉入水中绝望的眼神,以及噩梦频发时在他耳边喊着还命来。
季林钟的改变,温淑琳不是没有察觉,她猜想着许是因为误会解除,才会让他整个人发生了改变。至于愧疚什么的,依照她对季林钟这个人的了解,她觉得他这人不会有这些情绪。
“小叔。”温淑琳看完这一本,微微侧目看向书案前的人。
“唔?怎么了?嫂嫂。”
温淑琳起身走了过去,将书放到书案上,面上有些欣喜和期待的说:“上册我看完了。”
“好。”季林钟笑了笑,又从书架上拿了另一本下册给她。
温淑琳满意接过,又走会软塌,翻开一页随意问道:“平日里上街逛那书肆时,不曾看见过这本《附灵》,小叔是从何处寻来的?”
“这本书是几年前出的了,现在市面上没有很正常。”
“我瞧着这书很新,还以为是最近出的呢!”温淑琳挑挑眉,感叹完又认真看了起来。
日子便这样一日一日的过了,温淑琳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女红厨艺不太行,唯一拿的出手的字却又不想表现出来,便喜欢上了在书房看些杂书。
这便给了季林钟许多讨好她的机会,只是当事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出他的心意。
偶尔也有出了纰漏的时候,辟如遇上必须去的聚会,送阿旭的事情还是会落到温淑琳头上,是以苏永文时隔几日总会见到温淑琳一次。
若是日日相见,也许苏永文不会那般动心,这般偶尔见一次反而美化了温淑琳在他心中的印象,增进了他心中的念想,是以季林钟这一番举动使心思拦着两人不见的举动,好似还起了反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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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九月九, 重阳至。
一大清早,城里到处都是佩茱萸、簪菊花,带着吃食预备出城登高望远, 赏玩秋景的人群。
时值入秋, 温淑琳怕外面冷, 便多给阿旭带了件外套。一家人早早出发, 带着早就备好的重阳糕,驾车去往那城外的顶佛寺上香。
秋色连天, 碧空万里,出了城,上山的车马人群如长蛇蜿蜒绕山道而上,络绎不绝。
路上拥堵,到了寺庙已近午时, 几人在大门处便下了马车,跟随络绎不绝的人群沿着石阶往上而去。
京中出名的寺庙共有两座, 其中大佛寺是皇家寺院,只有皇亲国戚或身居朝堂之人方可入内。而今日所来的顶佛寺,便没有那么多限制了,是以往来香客络绎不觉, 人声鼎沸, 热闹非凡。
到了大殿,进进出出的人更多了,金身宝像尊严前,无数虔诚的信徒匍匐着身子, 在心中诉说着各自的所求, 氤氲的香烟笼罩在殿宇之内,熏的人眼睛有些睁不开。
温淑琳排着队往前, 等轮到她时,整个人虔诚的跪了下去,接连磕了三个响头,人还未起身,便闻四面八方传来一道庄严的声音,“重活一世,且珍惜”,此话深深印入她的脑海,击在她的心房,上一世的那些记忆在这一刹那间仿佛已经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在抬起头来时,温淑琳已是泪流满面。
“南无阿弥陀佛,多谢菩萨保佑……”再次磕了三个头,温淑琳从柳眉手中接过香,插在佛像前的铜鼎中,临出殿时,温淑琳回头一看,只见那佛像好像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温淑琳一出来,早已上完香得季林钟便发现了她的不寻常。
“嫂嫂怎的哭了?”
“寺中香烟太浓,熏着眼睛了。”温淑琳随口遮掩过去。
烧香拜佛完,又在寺中用过斋饭,休息片刻,几人便去了后山赏景。
顶佛寺坐落于城外西边的莲峰山前山,寺庙并不特别,特别的是后山的那一片枫林,每年都会吸引无数香客前来游玩。
在林中游玩的男女老少皆有,季林钟甫一踏进林中,便遇上呼朋唤友而来的众位书生们,寒暄几句,回头知会了温淑琳一声,便与对方结伴而去。
余下温淑琳带着柳眉走了一会儿,见阿旭困的直打哈欠,便寻了个无人的树下,就地铺好带来的毯子,坐在上面休息起来。
阿旭很快靠着温淑琳睡着了,温淑琳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把阿旭教给柳眉抱着,自发自的站起身在周围转悠起来。
枫红如火,红叶飘飞,枯叶铺满了整个大地,脚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温淑琳有些走神的回想起刚才在大殿烧香拜佛的那一幕,原以为重生只是偶然,没想到却是老天爷怜惜她。
想的有些走神,温淑琳也没注意到周遭的动静,等到听到远处一声“季夫人,小心”时,她只觉脚踝一疼,垂首一看,一条蛇尾淅索快速消失在厚厚的落叶堆中不见踪影。
纵使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知道自己被蛇咬了。莲峰山离城中有段距离,被有毒的蛇咬过之后,毒性发作极快,恐怕很快就要命不久矣。
温淑琳瞬间吓得脸色苍白,身体颤抖,额间冒出冷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苏永文来不及多想,飞快奔过来扶住她就地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抱歉的说了声“得罪了”,快速褪下她的绣鞋,将袜带解开,宽松的袜统一下子被扯了下来。
只见光滑的脚踝处,有十分明显的两排细小的痕迹,这与毒蛇的毒牙咬伤后有明显区别,且伤口周围痕迹没有颜色变化,苏永文心里终是松了口气。
心下安定下来,他这才想起,此时温淑琳整个人正摊靠在他的胸膛,一股幽香萦绕在他鼻息,那只雪白的玉足还被他握在手中,罗袜被丢至一旁,玉足之下是一截粉嫩的小腿,这画面怎么看都香yan无比。
苏永文强忍着心中的悸动,将她的小腿放下,头偏向一边,嘴里直安慰:“季夫人,别怕,别怕,没有毒的,你没事的。”
温淑琳仿若没听到似的,眼眶含泪,苍白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就像是快要垂死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甚至没有注意到指甲已经在他臂上掐出伤痕。
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苏永文不自觉的收紧了手臂,完全将她圈进怀中,手轻抚着她的背部,无声的安慰着。
许久,在他的努力下,温淑琳紧绷的肩膀线条微微松弛了些,才发觉自己此时正被人拥在怀中。
她轻轻将人推开,将暴露在外面的脚缩回裙子里,又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垂着头低声道了句“多谢”。
苏永文怀中一空,心下有些恋恋不舍,但又不好意思在盯着她看,只转了个身,背对着她,连季夫人都不唤了,悠悠说道:“温姑娘,刚才的事,是在下唐突了,在下会负起责任的。”
听到这个话,温淑琳穿袜的手顿了顿,随后又继续,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情况紧急,不关公子的事,就……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苏永文一听,急急转过身看向她,“君子无愧于天地,发生过的事苏某怎能当作不知?温姑娘放心,等你一出孝期,在下定来提亲。”
温淑琳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只见他眼中满是坚持与狂热,若说心中不振动那是假的。可活了两世的她,也知晓有些决定不能全凭冲动,对于苏永文此人的人品与家室她都是不了解的,便没说话。
见她似乎有些意动,苏永文怕逼太紧反而适得其反,便郑重的说道:“温姑娘不必现下就回应在下,在下会证明给姑娘看,苏某是值得托付之人。”
说完,他又转过身蹲下,“温姑娘请上来吧,苏某这就背你下山,这蛇虽无毒,还是请大夫再看看要保险些。”
温淑琳被他的体贴所感动,只觉得心中一暖,便没想太多,整个人匐身上去,手环在他身前。
背上一沉,一个温柔的曲线贴服在他身上,苏永文只觉得刚才那股幽香从后方扑来,整个人有些心猿意马。
光是背着她,都让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他一点也不后悔刚才许下要娶她的诺言,甚至心中有些庆幸,庆幸是自己遇到她遇险的时刻,才会有机可乘。
走了几步,温淑琳人清醒了些,总觉得这样若是被人遇见可不太好,面上有些微微发红,声音软软的,“苏公子,不若还是放我下来把,我自己可以走的。”
难得能与佳人这般接触,苏永文哪里肯?十分贴心的说道:“没关系的,温姑娘,这会儿无人,等有人时苏某在放你下来,保证不会让你名节有损。”
话至此,温淑琳不在拒绝,回想起寺庙中菩萨的显灵,暗自猜想着,被苏永文相救,这莫不是天意?
季林钟与好友聚完,回来寻人,却只寻到枫树下,已经睡着阿旭与守在一旁的柳眉,问了温淑琳是往哪个方向去的,便一路寻了过来。
谁知一入目便是让他双目赤红,心中发狂的画面。
只见远处一对璧人,男的玉树临风,女的风姿绰约,女人被男人背在背上,两人头靠的及近,女人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男人一听瞬间笑了起来,说了句话把女人逗得面红耳赤又有些无奈。整个画面看上去协调至极,仿若一对恩爱的神仙眷侣在枫叶下谈情说爱。
季林钟只觉得心疼万分,嫉妒占据了他的头脑,使得他面目全非,他忘记了一切,只想上去夺回佳人,身随心动,几个大步他便已挡在那两人身前。
温淑琳一见季林钟突然出现,习惯性的有些缩了缩,再见他双目赤红,面色铁青,更是有些彷徨不安,小声对苏永文说道:“放我下来吧。”心里猜想着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苏永文再是不舍,也该放下了,待温淑琳一站稳,他才朝季林钟拱手作揖,怕他误会,又将方才遇蛇的事说了一遍。
盛怒之下的季林钟,哪还听的进别人的解释,只觉得连送的簪子都收下了,两人之间定是早就有什么,这会上山也是不过是为了趁机幽会。
他甚至完全忘记是自己先离开,才给了别人这个机会。
季林钟一把将温淑琳从苏永文身边拉开,接着一把将人扛在肩头,转身便走,一番大动作把两个人惊的愣了愣。
苏永文见人要离去,想起季林钟生气的样子,立刻跟了上来,“季兄,季兄,你怎么能这么粗鲁,在下已经解释过了,刚才那都是误会。”
“季兄,你快放温姑娘下来,你这样她会难受。”
“季兄,你听我说。”
……
季林钟被他缠的心中烦闷,转过身狠狠的盯着他,眼中全是凶狠,一句话便抵他上千句言语,“苏兄,这是我季家之事,就不劳苏兄费心了。”
苏永文从未见过他这般双目嗜血凶狠的模样,瞬间被怔住了,待他回过神来,人已去了老远。
季林钟毕竟是练过武的,即使扛着一个大活人,脚步也比苏永文快了不知多少,苏永文一个文弱书生很快就跟不上他的脚步,消失在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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