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买包烟。”
江易路过走廊,孙玉斗也赤着上身哼着曲儿出来,他嘴里叼着烟盒里最后一根烟:“买烟?我也去。”
“孙哥完事了?”
孙玉斗:“这才哪跟哪啊,屋里乱哄哄的,让她收拾换套衣服我再进去。”
早些时候下了毛毛雨,地上湿漉漉的,春日遍地新生的草芽,泛着泥土的清香。
深夜的小卖部灯光昏暗,江易赶在打烊前买了两包烟,软中华是买给孙玉斗的,自己抽十块钱的玉溪。
孙玉斗蹲在墙根:“油灯街有点意思,那小凤漂亮活好人也火辣,我喜欢,不过演的到底是演的,穿上校服也不像学生。”
江易倚着墙壁,鞋底慢搓脚下的砖石上的青苔:“怎么,还想睡真学生?”
孙玉斗吐了口烟圈,满脸满足:“没法比。”
江易安静抽烟,他不问,孙玉斗越发想炫耀,一晚的喝酒嫖.娼,他自觉和江易有几分酒肉交情,熟络不少。
他掐了烟,压低声音说:“那声音,那皮肤,那劲儿……初中的雏儿,我留了视频,改天给你看看。”
两人抽完烟,一前一后往回走,路上孙玉斗忽然转了弯,走进街角的阴影里。
他边吹口哨边解裤带,眼睛斜瞄着不远处的土里钻出一枝迎春,故意扬着朝花枝上尿。
江易:“哪里的初中生这么早熟?”
孙玉斗眯了眯眼:“早不早熟不知道,半夜穿着校服在街上溜达,我路过,心一痒痒就给拽车上了。”
孙玉斗提上裤子,一抬头看见墙上油漆喷的大字。
——随地大小便,烂掉生.殖器。
孙玉斗刚卸完货,觉得这标语是在咒他,于是蓄了口浓痰“啐”地朝墙面吐过去。
*
赵云今给花浇过水,靠在阳台的躺椅上小憩。
晚风温柔,蔷薇花甜味馥郁,可她睡不着,半眯了一会又拉开毯子坐起来。
赌桌前江易的模样历历在目,他侧脸英俊,目光专注置于牌面,不说话也不笑。她和于水生的对话难以引起他的任何波澜,他静如死水,仿佛失去了人的感情,如果没有灿烂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打出点光亮,他几乎是一尊沉在黑暗里的冷酷雕塑。
江易的脸如追随不散的鬼影,在她脑海缠绕,赵云今失眠得厉害,脑子里胡思乱想,几乎毫不费力记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那时的江易年少,手中把玩着扑克坐在赌桌一头,他眼神狠厉,眉宇间戾气重得化不开,像只阴狠吃人的野兽。
多年以后江易重新站回她面前,身上那股狠劲被岁月磨砺得干干净净,他的脸上没有因为她的话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低眉顺眼,平静地问她:“丁晨凯是谁?”
赵云今久久无言,冷笑着推开他走进庭院。
时移世易,人会变,心会变,花鸟鱼虫也会一季又一季更迭。
赵云今折了枝蔷薇花苞放在鼻尖嗅了嗅,她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弯温柔的月亮。
只有月色依旧朦胧,和那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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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2014年。
夏末。
书桌角落摆着唐月华切好的果盘,桌面上的试卷空白干净,一字未动。
夏季傍晚燥热的风从纱窗的缝隙吹进来,四点半坐到现在,连笔帽都没拔开。赵云今慵懒地蜷缩在藤编的摇椅上,脚高高翘着搭在桌边,手里拿把卷梳有一下没一下理着耳侧的头发。
天色擦黑,院子传来咔哒的关门声。
赵云今丢掉梳子,跳起来跑到窗边朝下看,林清执才刚进门,他抬头望见赵云今,朝她摆摆手。
赵云今脱掉家居服,换上昨天才买的蓝色碎格裙,在镜子前转了好几个圈。
她下楼时唐月华正在布菜,那菜是她早早做好了温在锅里的,只等林清执下班回家吃团圆饭。
“哥,你回来了——”
赵云今小跑下来,还没来得及近身,林清执就伸出食指戳她脑袋止住她的步子:“多大了还抱?不害臊。”
“我还小呢。”赵云今拍掉他的手,围着他转,“让我看看,你又瘦了……”
赵云今一路跟他坐在餐桌前,她托着下巴,水盈盈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他:“办案是不是很累啊?你下巴都尖了一圈。”
林岳帮忙布置碗筷,笑笑:“云今,先让你哥吃饭。”
赵云今攒了一堆话要和他说,无聊地用筷子一粒粒数碗里的米饭,眼巴巴地望着他。
林清执边吃边和林岳聊工作,忽然转头来朝她笑:“新裙子?”
赵云今脸红了红:“昨晚刚买的,好看吗?”
“丫头长开了,穿什么都好看。”林清执问,“最近学习怎么样,学校里有没有小男生追?”
“有,他们好烦啊,每天堵我上下学,死皮不要脸的拒绝也没用。”她笑嘻嘻地说,“哥,既然你出差回来了,下周来接我放学吧。”
林清执应了:“只要我不加班,肯定去接你。”
赵云今失望地说:“你有不加班的时候吗?天天忙到半夜。我看西河社会风气挺好的,也没见过什么杀人放火案,就你们警队屁事儿多。你说,是不是贺丰宝又让你帮他写总结报告了?是的话明天我揍他去。”
唐月华:“女孩子家斯文一点,不要动不动揍啊揍的,这么粗鲁当心长大了没人要。”
赵云今瞥向林清执,闷闷不乐:“没人要算了。”
林清执吃完饭,在客厅陪林岳喝茶。
赵云今在房间坐立不安,一会躺床上,一会坐书桌前假模假样写作业。她掏出手机划拉前几天新上的电影,听同学说是爱情喜剧,还挺好看。她正绞尽脑汁想着一会该怎么撒娇让林清执陪她去看电影时,房门被敲响。
林清执穿戴整齐站在门外:“我要回去加班了,走前上来看看你。”
赵云今:“我陪你去吧。”
林清执手掌按在她头顶揉了揉:“今晚出现场,你先睡,明天回来给你带早点,想吃什么?”
她问:“这么晚出现场,该不会又是扫黄吧?哥,让我去吧,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林清执眸子温润,按住她跃跃欲试的脑袋,“忘记上次的教训了?”
上次林清执出警扫黄,赵云今偷偷跟去洗脚城凑热闹,她那天故作成熟,特意穿了条吊带抹胸裙进去洗脚,打算等林清执工作结束后约他去看午夜场的恐怖片,结果她这衣服太扎眼,刚走出房间就被刚毕业的小警察当成卖.淫人员一起带回了警局。
警察问话,她丝毫不惧,笑吟吟的看着对方:“我跟你们林警官交情很好的,你叫他来问我呀。”
赵云今像枝生在黑夜里藤蔓缠绕的暗色蔷薇,没几分雨季少女的清纯味道,反倒是勾一勾唇的风情就叫人神魂颠倒。
贺丰宝看热闹不嫌事大,评价:“别怪小张了,就你妹妹这姿色,放天上人间都能当头牌,换我也得搞错了。”
那晚林清执勒令她换回校服后待在警队写检讨,任赵云今怎么撒娇都没用。
贺丰宝总说他是清风明月一样的男人,可越是这样的男人动了真怒,越让人不敢出声。
赵云今乖乖写完检讨,动动指头去戳林清执:“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凶我。”
她眼眸里满是关切和无辜:“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也是为了你好呀,那种地方狐狸精一抓一把,你穿警服这么帅,腰细屁股翘,万一那些小姐对你一见钟情了不要脸地往上贴,我不要保护你的呀?”
林清执轻飘飘投来一瞥:“再说一遍。”
赵云今不敢吭声了。
……
少女心思弯弯绕,迂回来去不知道该怎么将想要和他看电影的请求说出口,她想了半天,最后说:“我不捣乱,我去找家店喝咖啡等你可以吗?”
可林清执只用一句话就把她驳回去:“半夜喝咖啡,你作业写完了吗?”
赵云今:“……”
林清执出门了,她站在窗口,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哥,你去哪里总告诉我吧?”
林清执头也不回:“泗北街。”
泗北街在香溪边上,那一片没多少商户,唯一的娱乐场所是上个月新开的迪厅。赵云今躺着刷了会儿西河新闻,那家KK娱乐中心开业至今出了不少事,前两天还因为聚众斗殴被警察光顾过,尽管事件频发,可依然红红火火开着门。
赵云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爬起来换了身休闲装。
林清执临走前锁了院门,她关上围墙的电网,搬了把椅子过来踩着,双手攀墙,三两下爬出了院子。
*
KK娱乐中心。
嘈杂的音乐声自舞台中心的音箱里传出来,角落里的架子鼓和贝斯手正在激情演奏,男男女女身体相贴,在舞台上忘情地扭动甩头。
赵云今嘴里嚼着口香糖,抬手挡开服务生递过来的饮料。
她视线环场一圈,目之所及除了人还是人,年龄有大有小,服装各异,至于林清执,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大堂占地面积不小,但人大多集中在舞池蹦迪,只有极少数的人散落在边角。
在背光的角落的卡座里,坐着一个穿黑T恤的男人,那人背对着,赵云今看不清脸,只依稀看见他手里拿着副扑克翻来覆去洗牌。
他安静孤僻,与这热闹场子格格不入。
赵云今看了会,只觉得那人玩牌的手指分外修长好看。
男人将扑克放到一边,叫服务生点了杯牛奶。
他端起牛奶转过头来那一瞬间赵云今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男人,而是个少年。
英挺的眉峰,冷峻的侧脸,神情疏离,赵云今盯着他的脸,心脏快速跳了几下,但几秒后就恢复如初,她说不清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可她想不起来了。
少年朝角落里一扇标着闲人勿进的工作间走过去,赵云今看他进了门,四十分钟过去,他没出来,又进去一个端着牛奶的中年人。她笑了笑,明白那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的天地,她学着两人的模样跟路过的服务员点了杯牛奶。
赵云今推开工作间的门,里面空间逼仄,少年和中年男人都不见踪影,只剩两个年轻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打牌。
赵云今摘下头顶的棒球帽,敲敲桌子:“帅哥,看见我男朋友了吗?”
纹着花臂的男人在看墙上的电视,他转眼看见她那张美艳的脸,不怀好意地笑:“你看我们两个哪个长得像你男朋友?”
赵云今:“哥哥,我亲眼见他进来的,你可不要告诉我他不在这。”
另一个男人戴着条假金链子,面色凶恶,他翻了翻手下的记事本:“你男朋友叫什么?”
赵云今笑吟吟说:“在我之前没多久进来的,穿黑衣服特别帅的那个。”
金链男盯着她,目光一下凉了:“身份证给我看看。”
赵云今打小见惯了这眼神,在孤儿院半大的孩子身上、在林清执收押的犯人身上都见过。
——恶意昭昭,且毫不避讳。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说不准这男人和那少年是认识的,赵云今思索了下,谨慎地改口:“准确来说他现在还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最近在追他,他对我爱答不理的,可他越不理我,我越想缠着他。”
她扬了扬身份证:“我来给他买单的,哥哥,给我个机会吧。”
纹身男瞥了眼她身份证,上面的住址是西河市的高档别墅区:“有点意思,你说你是为了追江易来这种地方?哥哥劝你趁早回头,那小崽种没有心,于水生这么多年都没养熟,你喜欢他——”
男人乐了:“——别给自己找罪受。”
“想进去可以,把手机身份证压我这。当然,你要是怕了,现在出去也来得及。”
赵云今爽快地把手机撂在桌上。
男人做了登记,拉开柜子后隐蔽的小门让她进去。
赵云今走后,金链男皱眉:“就这么让她进去了?”
纹身男指着她的身份证:“人家条子都主张人道主义精神,再怎么想查封咱们也不会找个小妮子来探路,更别说那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你放心,我鼻子灵,那妮子身上没有好人味,我一闻就知道,跟江易那崽种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大小姐上赶着付钱,你就让她去,谁他妈跟钱过不去呢?”
……
赵云今进了KK娱乐中心的地下层,灯火辉煌,房间敞亮,一眼望去几百平的空地摆着各式各样的赌博机器。
她拿着纹身男开的条子过了检查,饶有兴趣游走在形形色色的赌徒之间。
有人推来筹码,先玩后付,赵云今随手拿了几个,找了个离得近的台子。
荷官拿着骰盅上下摇,赌大小,赵云今压了大,荷官一开,她几百块的筹码输得精光。
赵云今甜甜地说:“姐姐,我第一次来,你不好欺负我的。”
荷官衣着性感,妩媚地笑:“小妹妹,赌场有赢就有输是常态,你再玩一局吧,说不准运气就来了呢。”
服务生端着筹码从旁经过,赵云今又拿了几个,还压大。
荷官再开,她依然输了。
赵云今吐掉嘴里的口香糖,剥了个新的塞进嘴里。
她抓了一把筹码,看也不看,直接按在“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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