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脱离三房来看,江易确实没有害孙玉斗的理由。
动机没有了,更别说他还有警察认可的不在场证明,这样看来,江易几乎是百分百清白的。
“你是在为乌玉媚辩解吗?”霍璋问。
“不是。”江易说,“这件事也许是三太指使的,但我并不知情。如果三太真是幕后黑手,她也不会蠢到让我去做,好不容易把我派到霍先生身边,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去做这个?这件事随便谁来都能处理,把我留在你身边用处不是更大吗?”
派去孙玉斗家里的人也传回了消息,小区监控显示,近几天出入孙玉斗那栋楼的人员除了本楼住户外就只有外卖员和快递员,每个人都清晰地露着脸,其中没有江易,他们甚至查了整个小区七天内的监控,江易从头至尾就没有去过那里。
“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霍璋眉梢纾解了一点,毕竟如果真是江易做的,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是谁都会不安,“虽说警察给出的监控记录显示,舅舅离开发廊没多久你就去了,但你完全可以先打晕他找你同伙带走,等你在发廊做好了不在场证明再赶过去找他。”
“他中途晕倒,醒来后虽然知道是深夜,但未必就是四月八号的夜里,虽然击打头部造成的昏迷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如果事情发生在四月九号的晚上,你的不在场证明就不作数了。”
“别怪我怀疑你,因为现在桩桩件件都指向你。”霍璋说,“我想不出来谁会这样大费周章害你,现在听起来你洗清嫌疑的说辞无懈可击,但越是找不到漏洞往往越有问题,除非你能让我看到,四月九号的晚上,你也有铁一样的不在场证明。”
江易与他对视:“将我卷进去的事件未必是针对我,所有人都说我是三房安插在您身边的棋子,就像阿志的事一样,三太认为是您做的,你不承认,两方关系因此一直紧张着,现在有人想模仿阿志的事利用孙哥来挑拨二房和三房的关系也未可知,至于四月九号晚上……”
他拧了拧眉:“我没有……”
“四月九号晚上他没有时间去油灯街。”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赵云今忽然开口了,她笑吟吟说,“因为那一整晚,他都和我在一起。”
☆、024
霍璋面无波澜, 语调上扬哦了一声。
赵云今淡然一笑:“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是座用一万根竹签搭起来的城堡,在那之前我已经做了一个礼拜, 但我手太笨总也做不好,江易以前在木艺店打过下手, 我就想请他来帮帮忙。”
“你不会想多吧?”赵云今担忧地问, “原本是叫他白天来的, 但工程量太大,怕赶不及在你生日当天送出去,才想着晚上赶工。”
霍璋没说话, 牵起她细白的手握在掌间。
他低头,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手背上:“有心了,谢谢你。”
江易垂下眼眸,以免自己眼中蕴藏的暗色情绪表露。
赵云今笑得玫瑰般娇艳, 亲昵地反握住霍璋的手:“你喜欢就好,一点小礼物算不上什么。”
她抬头望向江易:“当然, 这其中也有阿易的苦劳。”
霍璋嗯了一声, 他一晚没睡,头有些痛,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病房的门再次被人敲响,这次门外站着的是三个警察:“孙玉斗在这里吗?”
孙玉斗不耐烦:“我已经跟警察说了, 不知道是谁绑了我,你们不要再来了。”
警察冷着脸, 严肃地说:“现在事关另一件案子,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
乌宅。
乌玉媚睡到天半晌才起,外面日头晃晃,厨师做了她常吃的甜米粥和松仁糕, 她洗了把脸,没动桌上的饭,套了件衣服去园子里散步。
于水生大清早就来了,在后园的菜地侍弄前些日子种下的小白菜。
“已经给媒体送去了。”于水生从桶里舀了一瓢水洒到菜拢上,“马上就有消息了,耐心等等,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晚?”
“昨晚没睡踏实,总想起那个信封。”乌玉媚弯下身摸了摸小白菜绿油油的叶子,“孙玉斗是霍璋的亲舅舅,做什么都有霍璋给他兜底,能找到他们的差池很不容易,那信封里面装着孙玉斗强.奸的罪证被送到我家门口,很难不让人多想。”
“阿九。”她轻声问,“你觉得会是谁?”
起风了,于水生伸手帮她紧了紧衣襟:“霍璋在松川之所以年年效益拔尖,是因为他不知道使手段搞垮了多少同行,恨他的人大把大把也不差咱们俩个,是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杀人的刀已经有人递过来了,借刀杀人,既不用费心也不用受怕,这么好的买卖就别想胡思乱想了。”
乌玉媚嗯了声,于水生见她心忧,避开话题:“阿志怎么样了?”
“命保住了,但人是废了,每天躺在疗养院一句话不说,就那么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我在联系专家给他接个义肢,可他也没什么精神。”
“阿志打小就被他父母送来你身边,也算是你半个儿子。”于水生叹息,“他这次在赌场的事不是天灾,是人祸。”
“他老早就提过想跟江易学牌,你嫌赌博损人心志不准他进我场子,他只能跑去恭老头的场子玩,江易跟着他去的,他在的时候那些人不敢耍花招,他才离开没多久,阿志就中了人家的招。”
“两条腿,八根指头,他那嗓子今后估计也说不了话,这么下作的手段,恭老头能做出来,但做这行的不会无缘无故结仇家,我和他是老对家了,他废阿志是行规,但要说是他把牌插在阿志身上的,我却不太信。”于水生说,“阿志是你的侄子,他要真想冲我来,下手的对象也该是我的人。”
乌玉媚静静听着他说话,于水生说:“他在霍璋回西河的前夕出事,未免也太巧了。霍璋不承认不代表他没做,他心思深,阴毒又计较,车祸的事他隐忍了这么多年,我可从没当他忘了。”
乌玉媚眉宇间充满忧虑:“我最近常做噩梦,闭上眼就梦到阿志,他满嘴是血哭着怨我,说是我作孽太多才报应到他身上。我还梦到许多许多死人,不是这里缺一点,就是那里少一块,血淋淋地围成圈找我索命,说是恶道太苦,要拉我下去作伴。”
于水生宽慰她:“你成天拜佛,佛经里怎么说因果?今生的因都是前世的果,那是他们的命,是他们上辈子欠你的。”
“佛经还说,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乌玉媚笑得凄婉,“我迟早会下地狱的。”
于水生说:“是善是恶谁又说得好?娟娟,有我在身边,是报应我挡着,你怕甚么?”
*
孙玉斗早前怀疑江易但不敢告诉警察,是因为他怕江易跟警察供出视频的事,江易被警察传去问话丝毫没有提起这个,霍璋派去的人也没有在他家小区的监控里发现江易的身影,他那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又好好安放回胸腔。毕竟只要没有摆在明面上的证据,霍璋自会帮他擦好屁股,那女孩家里翻不起多大的浪。要是铁般的事实摆出来,他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原以为这事过去了,可他死也没料到,警方再次来找他,却是因为那段强.奸的录像。
一小时前,各大媒体商量好一般联动发文,将一起发生在半年前的强.奸案的热度推至舆论的风口。
那段视频在网络上疯传,受害女孩的脸和声音都经过模糊,孙玉斗的脸却未经过任何处理,他犯案的过程以及事后对着镜头得意的发表感言,无比清晰。几乎是瞬间就引爆了热度把网友的愤怒推至极点。
霍璋着人压热度,但收效甚微,背后似乎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
孙玉斗被带走之后不久,他接到了来自霍嵩的电话。
……
薛美辰这些年发了福,但皮肤保养极好,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漂亮的底子,她穿了条黑色套装,看上去雍容华贵。
霍璋进门时,她正坐在病床边削黄瓜,一片一片往霍嵩干燥的嘴唇上贴。
霍嵩尿毒症许多年了,苦于找不到适合配型的肾,是以早年每周都要做透析,后来霍璋从于水生手里弄来一颗肾,他移植后身体好些了,奈何适配度不高,后来的排异反应太强,因此还是要常年待在私人医院治疗。
他平日喝不得水,因此嗓子总是沙沙的,开口叫霍璋过来坐后就没再说过话。
替他发声的人是薛美辰,妇人一双眸子不怒自威,直直盯着霍璋:“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孙玉斗是你亲舅舅,你不会放他不管,但事情闹成这样,你打算怎么管?”
“已经有人扒出他和霍家的关系了,从一小时前,辰嵩的股价就一直在跌。霍璋,叫你来只是为了提醒你,你的身份到底是霍家人还是孙玉斗的外甥。”薛美辰冷笑,“孙玉斗痞子出身,没文化素质又低,从一开始我就反对他借霍家的名头作威作福,是你非要感念亲情留他在身边,现在闹出事来了吧?”
薛美辰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他既然敢做出这种丑事,你也不必为他兜着。”
“孙玉斗的亲亲外甥和霍家的大少爷,两者你只能选其一,做事前想想,一个孙玉斗值不值得?”
私人医院的豪华病房窗明几净,洁白的墙壁映衬着床上霍嵩蜡黄老态的面孔,他伸舌舔了舔唇上湿润的黄瓜片,脸上早已不见当年意气风发“霍生处处留情”的风流模样,他用一种嘶哑到几近病态的声音说:“这是你母亲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霍璋的脸隐匿在光影之后,虚虚的看不清神情。
*
霍璋去见霍嵩,赵云今自然不能陪同,
她让江易送她到花店,今日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她全然没受影响似的,依然照常营业。
她拿着喷壶仔细地浇了一遍花,刚浇完,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她只得放下喷壶,把刚摆出去的盆栽重新搬回店里。
江易去为她买书了,他请假回来了,双喜的活计就落回了他身上。
赵云今用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把所有的盆子都搬完,雨越下越大,她身上已经淋得湿透。
她没有找毛巾擦拭,也没有进屋换衣服,而是愣愣站在雨里,目光倾入远处雨水茫茫,正蒙蒙升起的模糊雾气里。
……
书城。
江易在青春小说的区域逛了两圈,赵云今要的书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对面就是所中学,午休时间到了,许多中学生头顶一本书踩着雨水跑回家吃饭,也有些小孩嫌雨天路滑不愿意回家,随便在外面的店里买了份盒饭,拿来书城边看漫画边吃饭。
江易左手边坐着一对学生情侣,女孩坐在男孩腿上,两人亲昵地共用一盒饭,吃着吃着兴致来了还会嘴对嘴喂饭,如此腻歪,四周的人却像司空见惯了似的,谁都没有多把一分注意力落过来。
江易烟瘾犯了,但店里禁止吸烟,他站在角落里找着赵云今给他的书名,眼前出现了一排摆着教辅的书架。
他的思绪忽然就回到了那年。
临近高考前,赵云今没日没夜刷题,一礼拜就能做完一份习题册,她每天午休时都会偷偷溜出来找家书店学习。
江易那时已经成年,找了个建筑工地打零工的活,空闲不多,但为了见赵云今一面,依然会顶着烈日骑几十分钟摩托来见她。
哪怕只有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他也乐此不疲。
赵云今做题,他在旁边看她,少女侧脸精致,海藻般的长发松散披在单薄的肩背上。
她看上去娇贵十足,像朵他想要触碰却又小心翼翼自觉卑微到尘埃里的花。
赵云今做完题,偏头看他:“你好沉默啊。”
“不想打扰你。”
“那你跑这么远过来,只是为了看着我发呆吗?”
——当然不是。
他怎么能只甘心看着她。
少年人浑身蓬勃、无处安放的躁动,每次守在她身边,闻到她身上清浅的茶花香味,都恨不能将她就地正.法,若是她再作作妖,勾唇朝他轻佻的笑笑,他能将她脱干剥净,吞吃入腹也说不一定。
赵云今故意露出腕间那条陈旧的彩绳,皓白纤细的手腕向下,落在他运动裤的绳扣上。
少女心思驳杂,偏偏又极力装得纯真,这种既欲未欲最是勾人,她柔声问:“那你想做什么?”
江易坦诚地说:“想干.你。”
他将女孩拉到堆满教辅的书架后,按着她的肩膀在无人的角落吻得天昏地暗。
——脸颊、眼皮和那樱桃红的嘴唇,一一细吻。
他手掌被工地的石块擦伤,贴着创可贴摩挲在皮肤上粗糙感十足。
他揪出她别在校服裙里的衬衫下摆,刚要沿她白软的肚皮蜿蜒向上就被女孩按住。
“我要回去了。”女孩笑吟吟说道,“明天再来陪我吧。”
她是个妖精,只要对上,江易永远只有认栽的份。
……
店员见江易一个人站着,走过来问:“你要找什么书?”
江易从回忆里惊醒,他面不改色,用种冷酷的音调说:“与野兽爱爱爱。”
店员:“……”
她打开收银台后的柜子,找出一本书递给他:“以后买黄.书直接来前台要,书架上没有。”
☆、025
江易在路边停了车, 拎着赵云今的书下去。
雨势未减,甚至比刚刚还大了许多,花店门口的杂物都收进屋里了, 唯独留着那把遮阳伞和伞下的小桌。
赵云今坐在桌旁,鬓边湿透, 裙子紧紧贴在身上, 头发梢滴滴嗒嗒向下淌水。
遮阳伞漏有缝隙, 雨水顺着流下来,啪嗒滴在桌面汇成了一小摊。
江易从未见过赵云今如此狼狈的模样,店门上的白色匾额和门联在这样雨天显得格外苍白, 叫人觉得是种充满死寂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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