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源想起于水生那句让给他抵命就恨江易恨得牙痒痒,他正要去开车,江易在身后叫了句:“老金。”
男人的面孔在没有路灯的角落里显得晦暗不堪:“别急着走。”
“那晚我在你之后潜回霍璋的宅子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声音似乎比之前低了许多,“我把韩巴救出来了,现在正在我家养伤,你跟我去把他抬下来,带他一起见见九叔。”
*
公寓是霍明泽在国外的时候买下的,当时他人回不来,委托霍明芸找设计师装修,于是霍明芸按照自己喜欢的风格将它设计得奢华无比又花里胡哨。光是客厅的顶灯就有三十几盏,晃在眼里十分刺目。
霍明泽游戏才打到一半,平时他是胜负欲很强的人,一定要玩出结果才罢休,现在却觉得它索然无味,碰也不想碰了。
赵云今从酒架上取下两个水晶杯,自然地坐在了沙发的另一侧,给霍明泽倒上红酒:“在国外这么多年,顶级的酒应该也喝了不少,尝尝西河产的红酒,味道或许会不一样。”
“有事说事。”霍明泽在她面前一刻不敢放松警惕,僵着身子没动。
赵云今笑笑,捏着酒杯的细颈送到他唇边:“就一口。”
霍明泽起初不以为意,西河产的红酒能好到哪去,直到尝过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赵云今的品味相当不错,这酒虽然品起来没有高端红酒的回味,却能喝出一股淡淡天然的清香,哪怕在唇舌间稍纵即逝,逝后却能叫人反复回想那一刹那的味道。
“这家酒庄是霍璋带我去的,他喜欢的东西没有差的。”
霍明泽眸色暗了暗,赵云今给他倒上酒:“我当初接近你确实有目的,我养兄是市局警察,或许你不记得了,可他却因为你的年少轻狂受过一些处分。”
“我记得,刑侦支队的队长林清执。”霍明泽说,“这辈子就进过一次警局,想忘记都难。”
他复杂地看着赵云今:“所以你当初骗我是为了给你哥出气?”
“开始是这样。”赵云今倚着沙发的软垫,一双眸子水盈盈得亮,“但在和你相处的过程中,我发现你也没有那么可恶,并不完全是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至少在我面前不是,你有你的好,所以哪怕一开始是抱着目的接近,后来我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在一起的。”
霍明泽嗓音沙哑:“那为什么……”
“这不是应该我问你的吗?”赵云今翘起一腿轻轻搭在另一只上,雪白的腿肉从裙摆处露出来,看得霍明泽发燥,“那年霍璋找到我,说你母亲绝不会允许我和你在一起,一是因为家境背景悬殊,二是因为她已经给你物色了一门婚事,等你高中毕业就准备订婚。”
跟在霍璋身边这几年,她对霍家的事多少了解一些,这些话确实是霍璋告诉她的,但当年的霍璋绝对没有跟她说过。她也不担心霍明泽去问,毕竟以霍璋现在的心理,巴不得霍明泽重新被她骗一次。
霍明泽语塞:“大哥跟你说过这种话?我妈确实想介绍她朋友的女儿给我认识,但这一切是以我的意愿为前提,只要我说一个不字,他们谁也管不了我!霍璋这样做一定是为了讨我妈开心,难怪他后来还把你绑去凯嘉尔思,可你当时为什么不来问我?”
赵云今把他空了的杯子续上酒:“明泽,告诉我,你父母为你规划的人生轨迹是什么?”
霍明泽怔了怔,他虽然这些年在外做浪子,但毕竟霍璋不是薛美辰亲生,霍明芸又太贪玩不够成熟,他早晚有一天要回家继承庞大的家业,身在这种家庭要承担很多,三房的虎视眈眈,对手的打压竞争,有些事他退脱不了,也必须去做。
“你觉得像你这样顶级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未来的另一半会是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吗?”赵云今的语气虽淡,可每一个字都说在了他心上,“你当时还小只想玩玩,根本没考虑过以后,可我如果不及时抽身,才是会被伤透的那一个。”
她的解释平实,却让人挑不出问题来。
霍明泽这些年里曾想过无数种她那样做的原因,却没想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理由是这样简单。
他一杯一杯喝着赵云今倒给他的酒,问:“那你在大哥书房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天中枪的男人。”
“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未必有好处。”
霍明泽:“你不会以为我今天帮你是善心大发吧?如果你不说……”
他刚要恐吓,赵云今倾身凑近,吻住了他的唇。
她吐息中有淡淡好闻的香味,他被酒精浸过的大脑一时分不清这味道是来自她身上还是嘴里。这些年也交往过不少女人,但能真正在心里留下痕迹的却没有,霍明泽以为自己受过情伤后对于爱情已经失去了兴趣,可当她吻上来那一瞬间才发现根本不是那样。
无关乎爱情本身,关乎的是人。
赵云今一触即分,殷红的舌尖勾了勾唇角水渍:“霍璋这人反复无常,喜欢你的时候能把你捧在心尖上宠,不喜欢你的时候就会像丢破抹布一样把你丢在一旁,我这些年在他身边没少见他这样对待别人,他之所以还留着我不过是为了做个幌子。”
“进他书房翻东西的事虽然不磊落,但我必须为自己留好后路,万一有天我变成他脚边的破抹布了,也能要挟他换点傍身的东西。”
“你说的幌子是指什么?”
“你不会以为霍璋那个残废还能算是个真正的男人吧?”赵云今手臂环住他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明泽,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寂寞。”
男人身体硬得铁板一块,他依稀还有些理智在,偏头躲避她的触碰:“那个男人呢,又是谁?”
“让我保留点秘密不好吗?”赵云今的呼吸潵在他的脖颈,让他身体和心里一起跟着泛痒。
于他理智一片混沌与焦灼之中,这个妖精一般的女人贴着他耳朵轻声说:“有秘密的女人才更有女人味,也才能让男人永远保持始终如一的新鲜感。”
“霍明泽,我说得对吗?”
她深情款款叫他明泽时还不觉得如何,连名带姓喊他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情趣,霍明泽呼吸几乎要停住了,他伸手去搂她的腰,女人却滑溜地从他怀里脱身。
她低头吻了吻他额头,笑得灿烂又张扬:“我去洗澡。”
……
赵云今进了浴室,却没急于脱衣洗澡,她透过门上的玻璃能模糊地看到屋外客厅。
霍明泽一身躁意却解不了渴,一杯杯喝着她带来的红酒,那酒喝起来清香爽口,度数却高,她在进来之前霍明泽就已经初显醉态了。
赵云今在门边站了许久,脸上的笑容不见,满眼只剩死水般的平静与冷漠。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尾了,我尽量在十万字内完结正文,但是我的预估很少准确,基本都是要爆字数的…+v+
☆、091
赵云今将浴室架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用了一遍, 女人打理自己向来很慢,赵云今这样的女人更是慢中之慢,她洗完澡后用霍明芸留下的贵妇面膜敷了个脸, 才裹着浴袍走出来。
期间霍明泽一次都没来敲门,他将赵云今带来的红酒喝得一干二净, 眼睛赤红地盯着她:“我明知道这次依旧可能上当受骗, 依旧被你耍得体无完肤, 可我还是上钩了,赵云今,你是不是很得意?”
她发梢没有擦干, 还湿漉漉淌着水珠, 沿锁骨流入浴袍裹覆下的沟壑之中,她刚在浴室卸了妆,美丽不仅没减弱半分, 反而比带妆时更添了一丝天真和清纯。她笑了笑,弯动唇齿时, 平日那妩媚的模样才窥见点端倪:“为什么一定要给这事按上名头?”
“是恋爱还是玩玩, 真情还是假意有那么重要?”她冰凉的指尖点在他因醉酒而滚烫的喉结上,“人活一世, 快乐就好,骗与不骗的, 要看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霍明泽放下酒杯,摇晃着站起来, “赵云今, 离开我大哥吧。”
他神志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清醒了,否则以他平日对赵云今的警惕是怎样都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赵云今骄矜地笑:“离开霍璋,你能给我什么?”
霍明泽将她横抱进卧房, 一路上脚步摇晃,一会被门撞到,一会又被地上的抱枕绊得踉跄,最后带着赵云今一起摔在床上。
“你说了,我哥是个废物,他满足不了你。”醉意上头,他呼吸喘得急,“你跟了我,他能给的我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赵云今按住他去解浴袍系绳的手,另只手抚上他涨红的脸庞:“明泽,可现在的你,还不如你的废物大哥。”
霍明泽沉默,他将头搁在赵云今的肩窝上,喘.息间的热气全部喷在她耳侧,过了好一会儿,他沙哑地问:“那你要我怎么做?要我去继承家产,去证明自己比他更强?”
赵云今没有说话,像安抚孩子一样轻轻拍他后背。霍明泽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她轻声叫:“明泽?”
他没反应,赵云今重重拍他侧脸:“霍明泽?”
男人呼吸绵长而粗重,他竟然就这样在两瓶红酒的后劲下睡着了,赵云今失笑,随手将他从身上推了下去。她没急着离开,而是趴在他身边,拔了几根头发丝在他脸上逗弄。霍明泽不耐烦抬手去扇,她就停下来,等他不动了又再去挠他痒痒。
玩了好一会,确定他是真睡而不是装的以后,她解开他的浴袍,又把身下的床单弄皱,最后玩心大起,用头发丝拨弄了两下他那处。睡梦霍明泽低低哼了几声,随即翻过身去趴着。
赵云今笑了:“中看不中用,比你那废物哥也没强上多少。”
她起身换回自己的衣服,拿上车钥匙离开了。
*
昏暗的小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初夏的蚊虫围着那微弱的光源挥舞翅膀,不怕死般扑向那散发着高温的炙热灯泡。
江易脱掉T恤,肩膀已经被鲜血覆满了,他对着桌上的镜子找到胶带的底边,一点点将它撕下来。胶带粘了一天,早已经和血肉连在了一起,每撕开一点,就是重新把已经愈合的伤口扯裂的过程。这过程很慢,却无比惨烈,每一下都能撕掉一片血痂和嫩肉。
江易满手是血,他将最后一片胶带丢进垃圾桶里,拿过药匣里的消毒酒精。
在他正对面灯光照不到的墙根下,金富源像个粽子一样被捆在椅子上,在他嘴里塞的是江易随手捡来的擦地抹布,一股酸臭的味道。金富源被打晕后没多久就醒了,他睁开眼,刚好看到的就是江易拿着酒精从肩膀朝下倾倒的一幕。
那男人面无表情,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一双眼里除了冰冷和死寂,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从他身上看不出人气儿,配上满手殷红的血,倒像是森罗恶鬼。
饶是金富源这样见惯了血腥的人,在那一瞬间也被江易的神情吓的心理一颤。
他没有出声,静静地和那男人对视。
江易给伤口消完毒,没有继续上药,提着剩下的半瓶酒精走到他面前,手一抬全都倒在他头上。金富源毛骨悚然,又见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心脏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江易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毫不在意地按动着打火机,橘黄色的火苗每一次闪烁都让金富源冷汗横生。
“老金。”江易开口,语气随意得和平日闲聊没什么两样,“认识这么多年总有几分交情在,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对你下手,如果你还算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摘下金富源嘴里的抹布:“我对一些事疑惑很久了,而你正好可以为我解疑。”
金富源盯着他手里的打火机,嘶哑着说:“酒精挥发很快,你再按下去我们俩都得交代在这。”
江易无所谓地一笑,打火机在指尖耍着花样转了几个圈,却没收回去,依然稳稳捏在手上:“四年前一个春夜,在市郊废弃的庆祥棺厂,你们绑了一个叫丁晨凯的男人,还记得吗?”
“丁晨凯?我记得当晚你也在场……”
江易冷漠地说:“记这么清楚,看来是印象深刻。那晚你们在庆祥棺厂挖了丁晨凯一只眼,启动机器在他腿上打了颗钉棺材的钉子,何通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丁晨凯在小东山偷了三太的首饰。”
他冷笑:“一枚几万块的钻戒,值得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况且小东山虽然名义上是三太的产业,实际却一直是九叔打理,三太从来不去小东山,更别说把钻戒落在那了。”
他贴近金富源满头冷汗的脸:“你们到底想从丁晨凯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汗珠顺着金富源脸畔粗糙的发茬流下,他眯了眯眼:“你问这做什么?”
江易靠回椅背,打量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们这么在意?九叔以前从不准我接触小东山,虽然不知道里面有见不得光的秘密,但有一点我清楚——”
“——小东山的这个秘密一旦被揭发,于水生、乌玉媚、还有你们这群为小东山鞍前马后的人……”
“都要一块下地狱。”
“那晚何通说丁晨凯只不过在小东山的园区里转了一圈后就被你们抓起来了,你们口口声声逼问他东西在哪,我猜他肯定不止是转了一圈那么简单。他或许是看到了小东山的秘密,并且拿走了某些让你们感到恐惧的东西。我说得对吗?”
金富源阴沉着脸,江易拿过纱布绕着肩膀绷了几圈:“你现在不开口没关系,我有时间,也有耐心。”
“当我是三岁小孩吗?”金富源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问起当年的事,但你既然敢露脸绑我,肯定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一旦我说了,以你的手段还不得立即弄死我?江易,咱们都是同一种人,哪怕你表面装得再清高自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阴沟里的耗子,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谁还不了解谁啊?”
“我是没说过会让你回去,但你说了,至少会死得舒服点。”
金富源嘲讽地笑:“你觉得我像是个软骨头?你有什么花样尽管使出来,看我会不会吐出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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