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其余人还没什么反应,可陈家人却不由眼眸微动。
二夫人不动声色道:“既是灵犀阁的女使,那你好好伺候阮世子。”
霍如卿没听出她声音中的异样,她只看了眼紫衣公子,有点奇怪别人叫他软柿子她竟然不生气,真是别致的想法。
而这紫衣公子待众人目光挪开之后,还朝她眨了眨眼,小声道:“小丫头,我救了你哦。”
霍如撇嘴,完全不想再和他说话。
她目光挪开,四处看了看,没多久就感觉有一道视线定格在她身上,她循着感觉随意看去,就看到坐在主座上的陈远庭已经放下手中酒杯,在别人都挪开视线之后,他还看着她。
她当时心里就一咯噔,飞快想躲避这目光,但理智让她控制住了自己。
霍如卿深知越心虚越受人怀疑的道理,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点,甚至朝陈远庭露出了一个女使的职业微笑来。
009在她脑海里叹息:“你完了,正常的丫鬟谁会对陈远庭笑?他肯定发现你奇奇怪怪的了。”
霍如卿有些不逞,辩解道:“怎么不会?一个有良好教养的丫鬟才不会随随便便惊慌好不好,我以前嫁给太子的时候,我身边的大宫女就是见到皇帝也会保持微笑的,这是一个女使基本的礼貌。”
“你说得没错,但他现在就是盯着你。”
009有些凉凉道:“你真招男人喜欢。”
“你以为我不知道?就你有嘴叭叭叭。”霍如卿有点恼怒,那人家要喜欢她,她有什么办法,还不是009发的这些倒霉任务,不然她用得着骗人家?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陈远庭不是苏清辉那个蛔虫精,实在不行咱们换张脸继续跑路。”
至少陈远庭现在没认出来她,不然就不是只看着了。
霍如卿给自己打了会儿气,不再看陈远庭,硬生生顶着他的目光直到宴席结束。
阮世子临走前还笑着道:“小丫头,下次还让你给我斟酒。”
霍如卿只差没送他一个大白眼。
好不容易熬过这难捱的时光,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之前拉她过来的碧岭走来,她目光有些复杂道:“卿卿,二夫人要见你。”
霍如卿面容顿时一僵,有些苦恼道:“碧岭姐姐,我没做错什么吧?二夫人不会是想把我发买出去吧?刚才真的不关我的事。”
“这是主子们的意思,你只管跟我来便是。”
碧岭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她说完之后迟疑了一下,又道:“我不知你是不是故意想引起侯爷的注意,但灵犀阁早在十年前便被封存,平日里只有几个女使定期打扫,除了侯爷其余人都不得入内,更没什么洒扫的女使,你待会儿最好实话实说,便是想要引起侯爷的注意,也没什么的。”
陈夫人现在巴不得自己儿子看上哪个女人,别说侍女了,就是秦楼楚馆里的歌姬她都认了,总比大儿子这一脉绝后得好。
碧岭也是看方才宴席中侯爷似乎多看了这小丫鬟几眼,若是日后真成了,少不得她还要敬重几分,这才提点她,想来二夫人也有这意思。
霍如卿却只觉得日了狗。
才第一天,整个陈家就都知道她有问题了,难怪刚刚陈远庭盯着她看,流年不利啊。
她心中哀叹了几声,脚步却跟紧碧岭,很快就到内院见到了二夫人。
二夫人其实是陈远庭弟弟的妻子,但因陈远庭一直未再娶,所以家中事务都由她操持。
方才那样的事情无论放到哪个勋贵人家,恐都会迁怒到犯事的女使,但二夫人却丝毫不见怒意,反倒脸上带着笑,似乎对霍如卿颇为喜爱的样子。
若是能解决陈远庭的问题,别说犯这点笑话,便是再大的事也无妨,陈夫人只会夸奖她,而不会怪罪她。
二夫人想得很清楚,因此一见到霍如卿便笑着道:“你不用害怕,我没有罚你的意思,你叫卿卿是吗,真是个好名字。”
霍如卿维持着职业的假笑,非常恭敬道:“见过二夫人。”
二夫人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柔声道:“来,到我身边来。”
霍如卿真不想和她坐在一起,感觉就跟坐在一只母老虎身边一样,二夫人这笑一看就不怀好意。
但拒绝不是她现在能做到的。
于是霍小可怜只能战战兢兢坐下,祈祷二夫人等下不要说什么让她立马跑路的话。
二夫人带着十分善意的笑容,手掌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她道:“卿卿可是倾慕侯爷?”
霍如卿脑瓜子一疼,觉得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而就在霍如卿努力措辞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厮打扮的人进来,朝二夫人行了一礼,这小厮恭敬道:“二夫人,侯爷想见见这位姑娘。”
他用词十分客气,称她为姑娘。
二夫人眸光一亮,当即也不拉着她说话了,只催促她起来,和气道:“既是侯爷想见,卿卿你快去吧。”
霍如卿没有拒绝的机会。
她心头升起强烈的完蛋感。
但这种感觉并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她最后还是见到了陈远庭。
万幸的是这位十年前的贵女杀手并没有认出她,霍如卿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书房作画。
陈远庭以前是个极温柔的人,霍如卿只要一想起他,永远是他眉眼带笑、如春风拂面、陌上花开的样子。
但此刻的他却完全变了模样。
他身上带着浓郁的沉寂、孑然,和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包括他书房里的摆设装饰,没有一件色彩鲜艳的,霍如卿记得他以前很喜欢从卡扎尔小国进贡来的彩宝琉璃瓶,说这种绚丽的颜色十分美丽,似她的眼眉,可如今他书房里只有灰白黑三色。
仿佛他整个人也只剩下这三种颜色。
霍如卿难得有点愧疚感,她捡着机会狠狠骂了句009:“你看,都是你害的,好好的人变成这样。”
009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和她争辩。
小厮将她带到书房后就离开了,只剩下霍如卿一个人站在书房中央,陈远庭还在认真作画。
她等了一会儿也没看他出声,便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几步,探头偷偷的看。
他笔下绘的是个美人,美人眉目带笑,五官精致,眼里似有一汪星辰。
陈远庭小心翼翼将朱色点在了美人唇上,仿佛纸上人那一瞬间生动起来,画完了画,他等了片刻,待水墨干了,这才小心翼翼收起,再之后,他才有时间来看霍如卿。
霍如卿正在偷看他的画,这一下就被他撞见了,她有些尴尬道:“公子画得栩栩如生。”
是的,是你画得太好了,不是我故意偷看。
陈远庭并没在乎她的偷窥,他只有些怔怔看着她,看得霍如卿毛骨悚然之后,才怅然若失道:“你和她······真像啊。”
作者有话要说: 霍如卿:并没有!哥你仔细看!我其实是个抠脚小妹!
009:你怎么不说你是个男的?
霍如卿:(恼火)我不要面子吗?
第10章 梨花带雨霍如卿
霍如卿顿时产生了一种强烈想照镜子的感觉。
她记得没错的话,现在这张脸是她随便弄的,模样顶多算清秀,当年嫁给陈远庭的可是小国公主,生得国色天香,美名远扬,公主死的时候,明京里不知多少青年才俊痛不欲生魂牵梦绕。
而且他刚刚在纸上画的也是公主的模样,怎么一见到真人这记忆就出了这样大的偏差?
霍如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公子的故人······同我长得很像吗?”
陈远庭却摇头,他罕见带上了点笑意,仿佛忆起当年,在明京城最高的广雀楼上,那日午后,朱红的墙映着琉璃瓦炫目的光,公主一袭红衣,斜倚栏杆,对他遥遥举杯,眉间笑不知惊艳了多少王公贵族,可她最后却嫁给了他。
那等绝代风姿自然不是眼前的小丫头能比的,但那种感觉,他觉得很像。
这个小女使有和公主一样带笑的甜意,一样灵动的双眼,她们某些时候细微的反应也很像。
若不是公主早已逝去多年,他甚至会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他的公主。
这也是他召见霍如卿的原因。
这十年来他每日临摹,生怕记忆中公主的模样被他忘却,但记忆终究只是虚幻的,他能看到的只有纸上定格的笔触。
陈远庭难得笑了笑,他温和道:“你身上的感觉和她很像,若你愿意,今后便到我院子里伺候吧。”
他没什么邪念,也不曾想过有人可以代替公主,他只是想从这个女孩身上寻找到些许熟悉的感觉,让他再将公主记得深刻些。
霍如卿眉心一跳,心里打颤,她假装露出些为难神色,试探道:“公子,这不太好吧?我只是个粗使丫鬟,今日才被崔嬷嬷买进来的,方才是碧岭姐姐无意中将我拉到席上伺候,我这等身份怎好进内院来伺候公子?”
“只要你愿意,自是可以。”
陈远庭是个性格极温和的人,但再温和也是陈家的嫡子,名门贵族出生,此刻说出来的话便有种不可置疑之感。
他看着霍如卿,仿佛透过她面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你真像她,除了你,这十年间也无人这么唤我了。”
如今人人都唤他侯爷,但那时,他们都唤他公子。
公子与公主,不知是明京多少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霍如卿还真没到注意这一点,她就随口捡了个称呼而已,陈远庭是陈家公子,这么称呼他也没错,主要是以前大家都这么唤他。
所以说习惯真的害死人。
霍如卿偷偷咽了口口水,只觉得自己要跑路的节奏越来越强,这个世界过去了十年,可对她来说就是上上次的任务,她只经历了任务中的时间,陈远庭眼中漫长的岁月在她眼里就是那么一瞬,所以她现在对他的记忆还算清晰,真要过了十年,她可能连这位大哥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熟悉的后果就是时不时会暴露一些东西,这些潜意识是最难控制的。
这种随便选个地方打工都能遇见‘前夫’的鬼运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远庭静静看她,霍如卿僵着脸站了一会儿,只好假装开心道:“我当然愿意了,伺候您工钱可高多了。”
她一个小侍女,放着这机会不要又来陈家做女使,更奇怪。
陈远庭不知有没有看出她的勉强,但他没说什么,他脸上笑意归于平淡,点点头道:“我这院子里伺候洒扫的女使都有,你无需做什么太多事,我留下你,是因为我从你身上见到了故人的影子,你不必害怕,我不过是有些怀旧罢了。”
他将话讲得明明白白,他就是想将她当个影子怀念而已,大约是怕她起了什么心思。
嘱咐了几句之后,他让人带她下去安置。
直到远离书房霍如卿才松了口气。
带她下去安置的小厮笑着道:“恭喜卿卿姑娘,你可是这些年来我们侯爷第一个提出要留下的人。”
霍如卿敷衍地谢了他一句,觉得自己好难,要不干脆再跑路算了。
不过外面肯定到处搜查她,陈家好歹也是一方勋贵,就是苏清辉也没理由直接搜查陈家,比起苏清辉,她还是更愿意面对陈远庭,起码这位只是怀念,还没黑化。
怀着这种处处皆火葬场的想法,霍如卿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想跑路的心,成了陈远庭的贴身侍女,好在需要她做的事情不多,最多的就是让这位远山候静静看着,透过她来思念另一个人。
虽然这另一人也是她自己。
这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简述起来就两个字,尴尬。
这样不是很顺畅但也平稳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好几天之后。
几天之后,霍如卿终于碰到了一个大麻烦。
那日宴席中,有位赵姓贵女被陈夫人看好,想让她成为儿媳,只是陈远庭不愿,这才没有定下来。
这一看好,自然消息也就灵通多了。
陈夫人虽想快些让人诞下陈远庭的子嗣,但也没有放弃让陈远庭娶一位高门续弦的想法。
所以几日后,当这位爱慕陈远庭的赵小姐得知侯爷将那日与陈世子说话的女使留在院中伺候,她便按捺不住了。
若让旁人知道侯爷宁愿喜欢一个卑贱的女使也不愿娶她,她赵容夕在明京就成了一个笑话。
她是赵家嫡女,身份尊贵,一个小丫鬟也敢与她相争?
于是那日晨风微熹,赵小姐一身嫩黄色广袖罗裙,耳边簪着珍珠步摇,步摇上的粉碧玺颤颤巍巍就像春天里一朵娇嫩的百合花。
半路被她拦下的霍如卿茫然抬起头,看着这位贵女小姐伸手抚了抚耳边的颤珠,轻轻笑道:“你就是卿卿?我当是什么国色天香?却原来连规矩都不懂,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着比主人家还起的晚的女使。”
霍如卿满脸的茫然。
这谁啊?
她起得晚那是陈远庭自己答应的,当年公主也有晚起的习惯,陈远庭觉得她这般模样更像公主,所以非但没斥责她,反倒纵容了她睡懒觉,她都睡了好几天也没人说什么,这大姐哪来的?
瞥了眼她身上的衣衫,看着不像个下人,这个年纪这个打扮,十有八-九是喜欢陈远庭的,于是秉着谨慎的心思,霍如卿露出笑容,客气道:“您哪位?”
她这话刚落,赵容夕身边的丫鬟便大声斥责道:“放肆!你一个小小女使,怎么和我们姑娘说话的?”
“好了琪瑶。”
赵容夕按了按丫鬟的手,带着几分笑道:“你同她说什么?不过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卑贱东西,以为攀上了高枝便不知自己什么身份了,同她多说几句话,我都觉得脏了口舌。”
左右这周围也没人,赵容夕也不必对她装出什么友善表情来,那目光真是轻蔑到了极点。
霍如卿有点懵,她愣了好一会儿,下意识道:“这说两句话就嫌弃了,那我要是亲了陈远庭,你嫌他脏吗?”
赵容夕愣住了。
霍如卿自己也愣住了。
一秒钟后,她在脑海里疯狂打自己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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