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被嘉平帝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下来——顾淮之被嘉平帝点为这次恩科的主考官。
虽说县试府试和院试用不着主考官出题,但是为了避嫌,顾燮这次也不好下场参加考试。
顾淮之收到这道旨意都惊呆了,震惊地看向嘉平帝,眼中满是问号,朝中那么多大儒,学识比我高,资历比我老,您干嘛不声不响地就点了我做主考官呢?
这不是坑人吗?
殊不知嘉平帝也是被大儒们吵来吵去吵烦了,索性将他们全都给拍到一边,另外选人。
这么一选,嘉平帝就发现,顾淮之非常不错,政绩十分亮眼不说,还是第一届科举的状元郎,这彩头,多好!另外,顾淮之是太上皇登基后的第一任科考状元,这次恩科又是嘉平帝即位以来的第一次科考,权力更迭新旧交替,顾淮之都一路见证过,他来当主考官,最合适不过!
嘉平帝想明白后直接下了旨,见了大儒们那一张张惊讶皱巴的脸就觉得心情愉快。结果一看顾淮之,嘉平帝也惊了,怎么你也一脸震惊外加不情愿的模样呢?
第128章 主考
顾淮之头一回觉得,做人吧,太优秀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不,一不留神就把儿子给坑了。别人家都是儿子坑爹,顾淮之倒好,反了过来,变成爹坑儿子。好在顾夑十分乐观,还安慰顾淮之呢,“正好错过竞争最激烈的一届的科举,还能再苦读一年,说不准明年我下场时,还能拿个小三元回来呢!”
顾淮之很是欣慰,伸手拍了拍顾夑的肩,勉励了他几句,回头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贡院待着。
没办法,圣旨已下,他这个主考官再不躲一躲夺,回头怕是有一堆人跑来给他递帖子打探口风。这种情况下,一口拒绝未免得罪人,只能先去贡院自我隔离躲清静了。
出考题对顾淮之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好歹也是第一位状元,又在官场历练多年,要是还出不了一份考卷,拿顾淮之就可以卷铺盖走人趁早回家养老得了。
不过嘉平帝对于这次科考的试题范围有自己的想法,特地嘱咐顾淮之,“朕要的是如同爱卿一般的干才,那些只会风花雪月夸夸其谈的,文章写的再华美都不要。”
顾淮之秒懂,这是想要实干型人才,还想要寒门出身的占比略多。这也很好理解,虽然科举制度瓦解了士族对朝堂的垄断,但士族成百上千年的底蕴积累,远不是寒门学子一代努力就能追得上的。顾玄那一代不提,就说顾淮之这一代,同是科举选出来的人才,如今混的最好的,顾淮之遥遥领先,接下来就是徐晖,而后才是寒门出身的冯适,这位还是拼爹成功靠亲戚关系才擢升到从四品之位,论及履历,不说与顾淮之这种有外放经历的,实打实地靠政绩升上来的相比,连和陆文襄这位剑走偏锋没参加过科考的狼灭也比不过。官位稍微有点虚,士庶比例还是不够均衡。嘉平帝想要继续培养寒门士子,没毛病。
然而顾淮之也奇了怪了,自己明显就是世家新生代的代表人物,嘉平帝想多录取寒门士子,还找自己来当主考官,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似乎看出了顾淮之的疑惑,嘉平帝爽朗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云州时与顾淮之配合默契镇守大后方时,话中满是对顾淮之的信任,“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心中并无士庶之分,比常人看得更远,会为了大局而舍弃部分切身利益的人。舅公经常怀念徐季陵,在我看来,你和徐季陵是一类人。”
顾淮之不由虎躯一震,“陛下高看微臣了,徐相高义,微臣远不能及。”
这高帽子戴得就离谱,徐季陵是真有风骨,顾淮之觉得自己要是处在徐季陵的位置上,早就抛下智障上司跑路了。就算前朝皇室对他有恩,那也顶多想办法保住末帝一条命,绝不可能陪着他一起死。嘉平帝突然把自己和徐季陵相比,怕不是在酝酿什么大改革吧?
嘉平帝见顾淮之立即推脱,不由微微一笑,摇头道:“爱卿别紧张,士族助皇室良多,朕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只是朝堂上就这么多位置,有人进就有人退,身为帝王,必须平衡朝堂,这次不过是给寒门多一点希望罢了,下次再给士族更多机会。”
顾淮之只是说:“臣也更欣赏能做实事的人,不管他是士族还是寒门,只要有真才实学能担负重任,便择优录取。至于给寒门希望,殿试可是陛下亲自主考,点个寒门状元,也能鼓舞寒门学子的士气。”
嘉平帝沉吟片刻,终是笑道:“爱卿所言甚是。”
顾淮之则趁机向嘉平帝提出基层教育问题,“陛下想要提拔寒门学子,但寒门本就生计困难,能够送孩子去读书的人家只是少数,不知有多少人的天分因此埋没了。现今国库殷实,陛下不若大开学堂,免除蒙学束脩费用,由国库承担。蒙学中若有家贫而天子出众者,考核过后可由官学向其提供助学金,供他念书。若是连着三次考不中秀才,就取消他的资格,让他在蒙学帮忙给幼童启蒙。如此一来,天资卓越者都能为陛下所用,陛下也不用为此烦心甚至顶着被御史进谏的压力为他们费心了。”
嘉平帝顿时眼前一亮,“阿淮果然最是风光霁月,堂堂正正的阳谋,任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我果然没看错你!”
顾淮之苦笑,“不过是不忍心天才被埋没罢了。也是陛下仁德,才能让他们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嘉平帝上前握了顾淮之的手,郑重向他保证,“你一心为公,朕铭记于心。朕能向你保证,只要赵氏皇族还在一日,顾氏就永远不会淡出权利圈!”
顾淮之抿唇,竞争对手越强越能激发斗志,后世子孙不再悠哉地躺在祖辈功劳簿上醉生梦死,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顾淮之对顾氏的智商非常有信心,传承前年还能一直在权利中心,这经历,谁看了不得说一句传奇。至于其他那些想混吃等死的士族,没落就没落吧,对谁都是好事。
顾淮之和嘉平帝这段对话并没告诉其他人,离开皇宫后顾淮之就进贡院闭关,仔细思考到底该出什么样的考题。
会试试题难度比乡试高得多,体现考官水平的同时还要能够结合实际考察考生的庶务处理情况。
最终,顾淮之定下一篇出人意料的策论,假若你为十年前的青州刺史,你将如何做?
这一题乍一看还挺简单的,大概了解顾淮之经历的人都能算是开卷考试了。然而照着顾淮之经历来写的肯定会被刷下去,毕竟开卷考,答案都是同一份,雷同卷不可能得高分。但是问题又来了,有顾淮之珠玉在前,其他人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发展青州吗?
这根本就是个死亡之题,怎么写都不是那么美妙。
顾淮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复制他经历的答卷当然不行,要的就是头脑灵活能够随机应变因地制宜考虑问题的人才。这么多个州郡要发展,不多招点头脑灵活的人才怎么行?
当然,顾淮之这一题,直接坑的考生们想跳河。有份完美答卷放在眼前不能抄就够糟心了,还得绞尽脑汁想出新的发展思路。这还不如换成其他地方呢,顾淮之当初的做法都把各方面都考虑到了,他们要怎么样才能推陈出新想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办法啊?
这题目真是愁死人了!
会试过后,知道顾淮之这个骚操作的人看顾淮之的眼神都觉得怪怪的,稍稍把自己代入考生都觉得窒息,别说还没踏入官场的考生了,就算让他们来答题,他们也不能写出更优秀的方案来啊。想想都替这届考生感到绝望。
另外,你一个主考官直接化用自己的经历出考题,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这操作,真是骚得别具一格,刷新了大家伙的认知。
但是不得不说,顾淮之这个操作给改卷提高了不少效率。照搬顾淮之经历的刷掉,拍马屁的刷掉,瞎瘠薄胡扯的刷掉,剩下的都是沙里淘出的金子,不说办法妙不妙,只要言之有物贴合实际可操作性强的,都能够算优秀。
这样一来,考官们阅卷速度飞快。入选的都是实干型人才,就等着接下来的殿试让嘉平帝给他们设最后一关。
这次会试的榜首倒是出乎顾淮之的预料,竟是一位名声不显的中年男子,名唤姜元,寒门出身,一直给官府当幕僚,辗转多个州郡,见识过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地理环境,对官府的行事流程更是门儿清,文章算不得精妙,也不擅诗词,是以一直名声不显。这次姜元一举夺得会元之位,还让无数人惊呆了眼球。
不过结合他的经历,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有才华又有充足的实干经验,厚积薄发,一举夺魁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置信。
顾淮之觉得这人底子扎实是个做实事的好苗子,殊不知姜元心中对他更为感激。他的文章实在不能和一众举子相比,当年也是吊在榜尾险险中了举,后来接连参加三次会试都不得中,本来都不报什么希望了,没想到顾淮之竟然别出心裁出了这样的一道题,正好是他擅长的地方,这真是时也命也,看到题目的那一瞬间,姜元突然就有种得遇伯乐的狂喜之感。
嘉平帝对姜元也较为满意,私底下还打趣顾淮之,“这个姜元文章中透出的思想,倒是有几分你的风范,一看就知道认真琢磨过你的行事风范,瞧着倒有几分悟性,就是不知道是沉得下性子,还是太过机灵在钻空子。”
顾淮之摊手一笑,将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会试已经结束,接下来的殿试可是由陛下负责。姜元是奸滑还是沉稳,想来逃不过陛下的双眼。”
“你啊你,就跟条泥鳅似的滑不溜秋。我还想着他要是真脚踏实地沉得住性子,就让你指点指点他,你倒好,张嘴就把麻烦事全推给我了。”
顾淮之敬谢不敏,“他年纪比微臣还大上不少,微臣来指点他,总觉得别扭。再说了,微臣家里还有个正准备下场的亲儿子,这次耽误了他一年,好不容易得了闲,微臣不得好好跟他赔罪?”
“老子向儿子赔罪,也就阿淮你能干出这事儿来。燮儿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你也别只盯着他的功课,有好人家的姑娘也该盯着点了。我这儿倒是有不少适龄贵女的册子,你要不要瞧瞧?”
顾淮之无语地看着嘉平帝,他儿子还不到十三岁,说什么亲啊?顺着这个思路一想,再过几年自己岂不是要当爷爷了?顾淮之忍不住抖了抖,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拍出脑海,觉得嘉平帝大概是有毒,这精神攻击简直要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顾淮之:什么爷爷,我还是个少年。装嫩.jpg
第129章 传承
殿试之后,便是新科进士们打马游街的盛事。顾淮之心血来潮带着徐清漪和两个孩子在朱雀街旁的酒楼订了个雅间,正是观看进士们的绝佳方位。
徐清漪一到雅间门口就乐了,笑着看向顾淮之,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薄红,嗔了顾淮之一眼道:“你倒是会挑地方。”
顾夑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父母之间打转,忽而拍掌一笑,“我想起来了,二舅曾经说过,当年阿爹得中状元后打马游街,阿娘也特地过来看过,订的也是这间登科楼的雅间。据说当年阿爹可是身手矫健,一探身子就接住了阿娘扔给你的花,是不是?”
谈到八卦,顾烨的眼神也亮了,眼巴巴地瞅着顾淮之,就等着听当事人自己讲述当年的风流故事。
徐清漪又羞又恼,“二哥嘴上真是没个把门的,怎么什么事情都跟孩子们说?”
顾淮之倒没觉得什么,父母恩爱对孩子也能起到一个榜样作用嘛。见俩孩子还眨巴着眼等着听后续,顾淮之忍不住伸手轻轻敲了敲二人的脑门,又笑着看向徐清漪,揶揄道:“那可要问问你们阿娘,当年订的是不是这间雅间了?当年我也是在街上惊鸿一瞥,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一间。”
“我说妹夫怎么有闲心跑来看进士打马游街,原来是带着妻儿过来忆当年了。”被徐清漪吐槽的徐晰忽而从他们身后冒了出来,懒洋洋地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上前将顾夑提溜到自己跟前,得意道:“你问你娘,她肯定不会说。你爹又是个疼媳妇儿的,也别指望他,想知道什么,来问我啊!当年还是我帮你娘订的雅间呢。没错,就是这一间!”
顾淮之头疼地看着徐晰,无奈苦笑道:“二哥怎么也有兴致过来看热闹?”
“我原本没想着来,不过见了你们一家,倒是让我多了几分兴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今天来,是来回忆当年的。那不如这样吧,你呢,就和我妹妹好好忆往昔,这俩孩子,我带走了,回头再把他们送去顾府。”
话一说完,徐晰就一手拎着一个,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顾淮之和徐清漪面面相觑,徐清漪很是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二哥这性子竟是一点都没变。”
顾淮之微微一笑,伸手牵着徐清漪进了雅间,眉间一片欢喜,“二哥也没说错,孩子们不在,我们夫妻二人正好过一过二人世界。”
和顾淮之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徐清漪已经能完全跟上顾淮之的脑回路,虽然以前从未听说过“二人世界”的说法,但略一思索也能明白过来顾淮之的意思。徐清漪心下暗喜,嘴上却嗔道:“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还这么腻歪,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
“笑话的人心中不定怎么酸你呢!”顾淮之开怀一笑,搂着徐清漪站在窗户旁,进士的队伍正巧游过,个个儿穿着朱红色的吉服,帽上簪的花开得正艳,端的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成名天下知。
顾淮之一边看还一边庆幸,“好在我当年游街时不时兴簪花,否则还得像他们一样在头上别朵花,多别扭。”
“这你就不懂了吧,男子簪花可是去年时兴起来的,现在往大街上一看,十个男子有八个簪花的。你前几个月一直在贡院,不知道这事儿也正常。”徐清漪熟练地在顾淮之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地往下看了一眼,而后得出结论,“这些人的风采,远不及郎君当年之万一。”
顾淮之听了直笑,又板着脸问徐清漪,“难不成我现在就不如他们啦?”
“郎君风采更胜往昔,无人可比。”徐清漪目光灼灼,满脸认真,仿若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华冠京城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悄悄在雅间里看着他,知晓他将是她未来的夫婿,含羞扔了一朵花下去,却不料他也看到了自己,潇洒探身接下自己抛去的花。往事历历在目,一转眼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的孩子都要下场考科举了。
顾淮之也感慨万千,“前段时间陛下还让我多关心燮儿的婚事,说是一家好女百家求,趁早给他想看才好。我这才发现,我们竟然都是快当祖父母的年纪了。这些年你跟着我到处奔波,我又忙于公务经常不在家,辛苦你了。”
徐清漪真心不觉得自己辛苦,丈夫虽然公务繁忙,但细心体贴会哄人,对待孩子也是尽力尽力,又从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能遇到这样一个丈夫,那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羡慕自己,更有无数未嫁的女子祈祷日后也能嫁个这样的夫君,徐清漪要是再不满意,怕是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喷她一脸骂她不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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