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翊低着头,一字一句说着,他这个语气格外有信服力,
“况且,林氏娇弱,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原是儿臣一时糊涂觉得宜然有冒犯儿臣之处,才令林氏动手,母后还是责罚儿臣这个罪魁祸首吧。”
裴承翊来之前,皇后原本想着不管他说什么鬼话,她是一概不信的,自己生养的儿子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还听不出么?
可是现下听见裴承翊这样言之凿凿,一不小心就有些半信半疑,她虽然看重宜然,可总不可能信一个叔伯家的女儿,而不信自己的儿子。
可是她心里这火委实消不下来,登时一拍桌子,怒道:
“本宫叫你好生照看宜然,你就是这么照看的?不论事实如何,即便你责罚过林氏,这事在本宫这里也没那么容易过去,她的事本宫择日再过问。今日,你就给本宫在这儿跪着思过!没有本宫的令,不许起来!”
闻言,裴承翊没有半分怨言,他一掀袍子,当即施施然跪倒地上。明明是一个跪下的动作,叫他这样做出来,竟还有几分儒雅。
皇后见他这般,倒也没有再多为难,只是冷哼一声,径自进了寝殿,留裴承翊跪在原地。
……
日头西斜,已近黄昏,裴承翊在这里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琴姑在皇后面前给求了几次情都没用。不过,他自己倒没有很想起来。
他是皇室嫡子,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从来不曾被罚跪这样久。
可是真的跪在这儿让裴承翊想起很多事情。
比如,那天他进来的时候,阿谣就是跪在这里。
那日他刚刚下了朝,就听陈忠报信,说阿谣一大早就被叫道未央宫,他心道不好,下了朝没敢有半点儿迟疑,径直就奔未央宫来了。
可是他还是来晚了,那时阿谣也是跪在这间殿里,跪在碎掉的瓷片上,裙摆上都在渗着血。
一定比他现在疼得多。
裴承翊也不知道,她那么一个连手上破掉块皮儿都要扑到他怀里哭的小姑娘,那么疼怎么忍住不掉眼泪的。
许是……只敢在他面前娇气吧。
可是她身份低微,不可锋芒过盛,他便只能一次又一次让她受委屈。
还有今日在怀王府时……
“太子殿下。”
裴承翊正沉浸在自己的回想中,突然听见有人唤他,默了片刻,才应了声。
然后便见到琴姑上前,扶他起身:
“殿下,娘娘恩准您起来了。”
“如此。”
裴承翊有些怔忡,点了点头,提步往外走。可是他跪了这样久,双腿一时之间有些不听使唤,这样贸然一步迈出去,险些踉跄。
还是琴姑及时扶住了他,琴姑的声音略显疼惜,她苦口婆心地劝道:
“殿下啊,您是储君,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何必为了个把奴婢而平白让自己受了苦呢?”
“多谢琴姑关心,大丈夫顶天立地,这点小事,不妨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需要对她负起一点作为丈夫的责任。
只不过天家薄情,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裴承翊的轿撵抵达东宫,他见着陈忠的第一句话就是:
“谣儿呢?可回来了?是否无虞?”
“殿下放心,林小主早便回来了,一直在静轩阁等着殿下呢。”
陈忠知道裴承翊被皇后娘娘罚跪的事情,便自然地上前扶着他,说道,
“殿下先回去歇一歇吧?”
“不必。”
他的话被裴承翊一抬手否定掉,太子爷十分坚定地说,
“孤去看看她。”
这个“她”几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他到底是男人,身子强健,即便是跪了这两个多时辰,也未有太多影响,只是步子不免慢了些。等到裴承翊推开静轩阁的门时,便瞧见阿谣换了一件略显朴素的衣裳,正端端坐在榻边儿,显然是有话说。
一见男人进门,阿谣便扶着床围栏站起身,恭谨地行了一礼,低声唤:
“太子殿下。”
她有话想说,也不想多说什么废话,意欲直入正题,可是刚启唇,声音还未发出来,就突然见刚进门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霎时间到了她跟前来。
高大的身形挡住她面前的光线,投出足以笼罩住她的阴影。他的身子温热,散发着熟悉又陌生的淡淡香气。
阿谣还没说话,突然背上一紧,下一瞬,就倏然被男人揽进怀里,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他抱她的力气很大,修长的手在她背后一下下拍着,似乎是在安抚。他在她的耳边吐息,轻轻浅浅喊她:
“谣儿”。
低低哑哑,一声又一声。
阿谣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还好理智回笼的那一刻,她铆足了气力,一把将男人推了开。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想做人
可惜女鹅不需要这狗了
第15章
偌大的房间里,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静得再没有其他声响。
门外,春喜和宝菱守在门口,半点声响也不敢发。
被阿谣这么推开了以后,裴承翊才看清楚她现下的模样。她的面色仍是白,不过并不像是平日里那样莹白有光泽,现下的她,面色略显苍白,双眼红肿得叫人看上一眼就要忍不住怜惜。
不过那双眼睛却是迷茫中掺着坚定。
裴承翊不经意间扫到床榻上大咧咧摆放着的包裹,显然是不担心他会发现。
这一刻,莫名其妙的,他便觉得心下一沉,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来。
不过冷静持重如太子殿下,自然是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情绪表露出来,他只是说:
“日后莫要冲动,有事情先知会孤一声。”
闻言,阿谣一时没控制住,倏忽冷笑了一声。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总是如此,在外百般惩罚,回到东宫里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又假意惺惺给些自认为的恩典,还要旁人收到这恩典的时候感恩戴德,泣涕涟涟。
裴承翊一点儿也不了解阿谣,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一个绝不会轻易动摇自己想法的人。
既坚定,又坚强。
正如此时,阿谣站在原地,稍稍抬目,与面前的男人对视,红着眼,一字一顿: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日怀王府的小宴已散了,妾身和殿下这一场,便也就到这里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哀伤得有些发颤,可是说话语速未有半分迟疑。
筵席结束,曲终人散,原是一语双关,偏偏有人听懂了装不懂:
“哪里到要散了,我们才刚刚开始。”
男人说着,便伸出手,意欲去拉阿谣,可是被她一往后一退,便躲了过去。
阿谣尚可冷静自持:
“过去数月,感激殿下诸多照顾,日后,希望殿下岁岁平安,也与阿谣岁岁年年长长久久不再相见。”
他们两个身份差距这样悬殊,堪比萤火之光与当空皓月,实在不般配,面前在一起,收到的便只有无尽的伤痛。
似乎是终于意识到阿谣的坚定,裴承翊先是顿了一顿,紧接着便垮了面色,声音也冷下来:
“你在胡说什么?”
“妾身并无半字信口胡诌,这一年多以来,殿下赠与妾身的礼物、财宝,妾身俱仔细收着,今日便物归原主,阿谣孑然一身,来时孤零零一个,走时也仍两袖空空。”
阿谣说着,倏忽轻笑了一声,
“总归是,太子殿下给了妾身一处立足之地,妾身付出了这副身子,各取所需,两不相欠……日后天各一方,便当从未相识过吧。”
她只说她付出了身子,可阿谣心里知晓,她付出的是全副身心,是死心塌地。知晓就算天南海北永不相见,她的心里也会永永远远记着他。
忘不掉也抹不去。
似乎是被她突如其来的这样一番话弄得有些发懵,阿谣的话说完以后,过了许久,裴承翊才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说的话叫人心中直发凛:
“你当这东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
“魂魄已走了,强留着一副躯壳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不知怎的,面前金冠玉带的矜贵男人倏然拔高了声调,显然是动了气,他在阿谣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紧紧攥在手里,下一瞬,冷着声音警告似的,
“你既跟了孤,生是东宫的人,死是东宫的鬼,没有孤的命令,你半步也别想离开。”
阿谣从前也惹过裴承翊动气,可是她敏锐地觉得,从前的任何一次,都没有这次严重。这一次,他那双眼睛里恼怒得像是要冒火。
这一刻的他,好像有些失控。
而他抓着她的手腕,叫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
只能反唇相讥:
“没想到贵如太子殿下,也要用这种卑鄙的法子来对付人。”
“林谣!”
裴承翊握着阿谣的手腕,一使力顺势推了她一把。只听“砰——”的一声,她的背撞在身后的床栏杆上,他从她身前抵着她,似乎在咬牙切齿,
“你适可而止!”
这样撕破脸争执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都像是染了血色,一个比一个还要红。
一个是铁了心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另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权威绝不容挑衅。
两个人的思想虽不在一条道上,却默契地背道而驰。
阿谣忍着眼眶里不断打着圈的眼泪,忍着心头泛上来的阵阵恐惧,执拗地与裴承翊对视。
爱上一个自己根本不配爱的人,究竟会有多难过?
阿谣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现在周身上下都在不住地打着颤,说话时不自觉带了哭腔:
“妾身知道自己只是卑微下贱的奴婢,连和殿下大声说话也不配,妾身惹不起,可是就连结束这一切的权力也没有么?”
“没有,自然是没有,谁给你的胆子想这些?”
男人说的斩钉截铁,不留情面,
“只要不是孤厌弃了你,林谣,离开这里,你想都不要想。”
和情绪近乎崩溃的她比起来,他的态度实在还算得上是冷静,可就是这样的冷静,才愈发显得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冷心冷情到这个份上,恐怕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
阿谣捂着脸崩溃地呜咽……
声声如诉。
面前的男人却倏然做了一副了然大悟的模样,他想起在来静轩阁的路上,陈忠说,今日是顾随送林谣回来的。
他掐起她的下巴,强令她与他对视:
“因为顾随?你瞧上他了?”
这话一出,阿谣瞳孔一颤,震惊地瞧着裴承翊。
他却已十足恼火,疾言厉色:
“说!”
阿谣瞧着柔弱,实际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他这样的问法也叫她生了忤逆之心,她咬着牙,颤声说道:
“与旁人何干?妾身只是不想待在殿下身边,宁愿回广云楼里侍奉恩客,也不要再伺候殿下!”
“林、谣、你、再、说、一、遍!?”
下一瞬,阿谣被猛地一搡,直倒在榻上,跌的背后生疼生疼。紧接着,只听“撕拉——”一声,前襟应声而裂,她一抬眼看见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竟如地狱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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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开始,屋子里还能听见女子无助的哭声,她在一遍遍低低喊着:
“不要……不要……”
可是过了一会儿,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手在身上流连抚摩,没有半分怜惜之意,阿谣的哭声就停了。
她静静躺在榻上,双眼无波,只是看着伏在身上的男人,默默地淌泪。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安静,身上索取的男人倏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此时眼神空洞,默默流泪的阿谣,难得生了恻隐之心。
他撑起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
这样的距离,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
只见她双眼红肿,满脸泪痕,头上的发丝凌乱,身上的衣衫半敞。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刚刚火气上来,一时失控造成的恶果。
他良心发现般地,想帮她拉起衣裳,将暴露在外的肌肤掩住……可是她的衣裳刚刚已经被他毁掉,再怎么,也掩不上了。
男人抚着身下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的面颊,低低唤一声:
“谣儿……”
除了她空洞的眼神,没有半点儿回应。
裴承翊的眉头皱起来,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阿谣就这么看了他一眼,须臾,却伸出手猛地将他附在她面颊上的手挥开。她勾起樱唇,向他笑了一笑,紧接着,便自己去解身上的衣裳。
原本就被撕裂的衣裳解起来简单的很,三两下,就露出莹白的肩颈,似乎在等人采撷。
裴承翊哑着嗓:
“做什么?”
“自然是做殿下想做的事。”
她手上的动作未停,
“阿谣这副卑贱的身子,能侍奉殿下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合该努力迎合。”
阿谣将前襟一敞,大红的肚兜难掩春色,她平静地说:
“殿下想要阿谣便要吧。快些开始,也早些结束。”
男人听着这些话,脸色委实不大好看。他忽地钳住她解衣裳的手,理所当然地命令:
“停下来。”
阿谣缄默不言。
裴承翊拉过榻上叠好的薄毯,披在阿谣的身上,还好心扶着她重新坐起来。似乎是觉得她现在不说话的样子很乖巧,他将她揽进怀里,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温声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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