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安然被安家赶出来后,方太太便不好再经手安然的演艺安排, 原本该方太太做事,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问凝身上。
问凝除了要给安然伴奏外, 还要比安然先一步到孔大人府上,查看舞台,以及化妆屋准备好没有。
当然,方太太帮安然经纪时, 她自然不会自己亲自跑去查看, 往往都是派手下的仆役去查看,这些仆役办事办多了,也就知道怎么样的舞台和化妆间符合安然的要求。这些仆役还会一直守到安然表演结束后,才会离开。
问凝没下人使唤, 只得事事自己亲力亲为, 最多带上凡一或木尘随行。因此,问凝一大清早, 顶着个淡淡的巴掌印就独自出门了。
当天安然的歌舞表演还算顺利,晚上大家回到寄园时,天色已经黑了,吃了晚饭,大家准备收拾收拾歇下时,问凝叫碟儿去把安然请到自己的房里来。
问凝当着安然的面,掏出小钥匙,去开衣奁上的小铜锁时,安然忽然问道:“问凝,谁打你了?”
问凝只是手上微微停顿了一下,一脸木无表情,未答,然后,问凝把户籍册和婚书,身契一起递到安然面前。
安然看了,一脸疑惑,他什么时候把问凝收为贵妾了?居然还有一份盖了官印的婚书!
问凝道:“太太把爷跟我的户籍送过来时,就是这样的。太太抬举我,我心头自是感激的。还是那句话,我对爷没有非份之想。爷尽管放心好了。”问凝的语气太过平淡,平淡得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安然道:“那你把这个拿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问凝指了指那婚书上的日期:“我想着,爷就快定亲了,将来少奶奶看见这份户籍册,看见婚书上这个日子,怕心头会不高兴。”
虽然要几年后,等安然回了安府才会成亲,但若让林素娇知道:安然一边甜言蜜语向她求亲,又哄她要回了安府才能成亲,却又一边跟身边的贵妾卿卿我我,不管是谁,心头都不会高兴。
然后,问凝加重了语气,说道:“既然我跟爷有名无实,爷何不写张休书,我拿休书去官府把这份婚书撤销了,爷身边干净,等少奶奶进门,才不会对爷心存芥蒂,我跟少奶奶也好相处。”
“……”娶妻之前,收用个通房,还算正常,但先纳一个贵妾,这对正室来说,会觉得夫家不给自己颜面。因此,安然也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问凝从房中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纸笔,铺陈到桌上。安然拿着笔沉吟道:“写哪一条比较好?”
既然是休书,就必须要写明休妻原因,休妻原因还必须是“七出”之一。不管那一条,对被休弃的女子名声,影响都十分不好。
“有恶疾。”安然一问,问凝就回答了,显然问凝早就想好了。
安然写好了,看见问凝麻利在把休书收起来,又把纸砚笔墨和户籍婚书等收了起来,他有些担心地问:“问凝,你以后怎么办?”
见问凝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安然又问:“我是说,你若有了这么个恶名,以后怎么嫁人……要不,我们把休书,改为和离吧。”和离的原因就可以随便扯一些无关紧要的理由,不至于对女方产生太大的负面影响。
“用休书去撤销婚书,手续简单得多。”问凝那样冷静而漠然地说着自己即将结束的第一场婚姻。
她曾经对安然产生过少女怀春的感情,纯真而挚烈。可那又怎么样呢?几年磋砣,除了伤心失望,那份感情,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少女芳心,痛着痛着,就渐渐没有感觉了。
现在,问凝只想快刀斩乱麻,尽快结束这段开始得莫明其妙的感情和关系。以后,都跟安然保持距离,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再受伤痛楚。
问凝道:“我明天就去官府办这事,等官府把婚书撤销了,你再央夫子去林家提亲。”
问凝不想让寄园其他人知道她跟安然还有这样的关系,这事无法假手于人,只得她自己跑去官府。
在官吏和衙役们异样的目光下,办理自己被休弃的手续,这是怎样的一种人生体验?
官府也并不是光吃干饭不办事的,休书上写的理由,官府会派人查证。当然很多时候官府不会去查,以休书为凭。但也要防着官府心血来潮派人去查。“七出”之中“有恶疾”算是最好弄虚做假了。
“有恶疾”,需要由两个以上诊治大夫写上病情医案甘结,跟休书一并呈报,然后官府会派衙役去向那些写甘结的大夫问话求证。在证实休书理由是真实可信的之后,官府文书才会办理相关撤销婚书的手续。
“……”安然想不到问凝连这些情况都打听清楚了,还替他一一考虑周详了。
五月上旬的时候,安然跟问凝的婚书被官府撤销了。休书,和已经标注了“注销”字样的婚书一起回到问凝手里。
随后,问凝凭这两样文书,去官府把自己的户籍从安然的户籍册上迁了出去,又一次以“远房亲戚”的名义,她把自己的户籍迁入了容辰的户籍册。
因此,寄园众人虽然住在一起,但从官府的户籍上来查,他们其实是两家人,容辰,以及凝,菡,一,尘,巧,碟等七人是一家人,安然一个人算一家人,借住在容辰家里。
这些手续办妥之后,问凝把休书和婚书装进了一个信函封套里,滴上火漆,密密封了。然后挑选了个特别的日子,投进安府门房,叫门房一定要转交方太太亲拆。
门房认得问凝,接了信函封套,不敢怠慢,赶紧传到二门,又由二门婆子传给雨桃。雨桃见信函封套上一个字都没有,递给方太太道:“门上说,是问凝姑娘递进来的信。”
“她人呢?”
“门上说,问凝姑娘递了信,就走了。”
方太太拆开封套,看到休书和婚书后,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几乎想把它们随手撕了,咬牙骂道:“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幸亏雨桃一把抓住,劝道:“别撕了,先留着。”这么重要的文书,说不定以后会有用。
方太太倒也听劝,松了手,任凭雨桃收拾了起来。
方太太一向强势惯了。在娘家时,家里哥哥嫂嫂都让着她,惯着她;出嫁了,安凌墨没有惯着她,但至少一直让着她,由着她闹腾。想不到问凝一个小小丫头,竟然用被休为代价,干脆利落地从她的掌控中逃脱了!
还有小丫头能逃脱自己的掌控!方太太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种事,让方太太觉得太失格了。
方太太想了一晚上,怎么反击问凝,临睡前,问雨桃道:“要不要给然哥儿递个话,叫他把问凝撵了,看那丫头出了寄园,还能去哪里?”
说到这里,方太太自己又摇头,知道这办法不行,那休书是安然亲笔所写,猜测安然支持问凝脱离自己掌控。方太太心头不禁生出一股“儿大不由娘”的感慨。
只是方太太再想不到,问凝让安然写下休书,用的是另一套说辞,她也不知道安然根本不知道她跟问凝之间的内幕关系。
“那间茶点铺子情况怎么样?那丫头有没有动什么手脚?”方太太当然不会把商铺转给安然就不管了,那商铺里的人可都是方太太的人。
当初雨桃送契券过去跟安然办理交接,结果安然一看帐册,头都大了,直接叫她把契券交给问凝。
雨桃服侍着方太太宽衣,回道:“我去查过几次了,那丫头上手得很快,帐目也理得一清二楚,并没有在中间做什么手脚。还有一件事,太太可还记得凡一和木尘这两个?”
“记得呢,也是当年我挑出来派给然哥儿的小厮,考花榜那回,被送去农庄了,听说,后来他们被然哥儿赎出来了。这两个怎么了?”
“这两个人也跟然哥儿一起住在寄园,阿凝接手茶点铺不久,就把这两个安排进茶点铺子做学徒去了。”
做学徒,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打杂,还是只拿极少工钱的打杂。雨桃道:“罗掌柜说,这两个一个比一个灵光,根本就是去偷师的。”
“偷师?偷什么师?”
“做生意买卖的诀窍和门道。”
“你的意思是说,那小丫头,还想自己开商铺?”
雨桃道:“铺子里又不缺人手,她还把两个灵光人硬塞进去做学徒干什么?他们寄园不需要用人?”
她替方太太洗了脚,一边拿干巾擦拭,一边劝道:“这丫头虽是忤逆了太太,不过她对然哥儿还算忠心,再说,她在寄园里管着事呢,其他的小子丫头们也都服她,太太若是执意叫然哥儿撵了她,只怕寄园要乱。倒不如且放她在然哥儿身边,暂时不动她。反正然哥儿早晚要回来,那丫头必是要跟着然哥儿一起回来的,那时,太太还怕找不到收拾她的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方太太听了默然了一会儿,才道:“这丫头,能干倒是能干,我就是气不过,我好心抬举她个良籍贵妾,她还想翻出我掌心去!”
第117章 合婚大凶
第117章:合婚大凶
作者:天际驱驰
方太太道:“那丫头想开商铺的事, 你叫人盯紧了。她哪来的银子开商铺?花的还不是然哥儿的钱?她若把商铺开在她的名下,商铺要是开成了,生意兴隆, 她这个就是借鸡下蛋;若是亏本了, 折损的是然哥儿的银子。这个事, 要盯紧, 不能便宜了这个白眼狼。”
雨桃应诺了。
方太太长叹道:“目前呀,最让我烦心的, 就是然哥儿想跟个乐官之女正式提亲,怎么阻止他才好!我跟老爷说了,老爷也说此事万万不可。最可气的是,那姑娘不检点,胆敢婚前跟然哥儿私相授受, 一看就是个没廉耻的!”
自然,安家的人早就把林供奉家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 觉得这样的出身和家世,一千一万个配不上安然。这桩亲事要放在以前,安然闹到天上去,安家也不会派人去向林供奉提亲。可现在, 安家方家都不方便出面, 倒让安然钻了这个空子。
雨桃道:“如今,问凝这丫头指望不上了,老爷和方府那边的舅老爷们都不好出面,倒不如太太直接出面。反正太太是女流, 发生了什么事, 可以耍横,说女人什么都不懂, 一推六二五……再说,然哥儿给杜老将军跳舞贺寿壮行的事,都过去半年了,想是没人再提了。”
方太太忧心忡忡地道:“你才是,懂个什么?!朝堂上那三位,哪个不眼睁睁盯着老爷子?盯着我们两家的动静?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听说,宫里头那位,从去年入冬开始,身体就不好得很,汤药一直没断过,这都五月间了……”方太太叹息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道:“看看情况吧,实在不行,还是只有我出面。”说什么也不能让安然把那个姓林的女人娶进门。
然而,问凝和安然都没有给方太太一个“看看情况”的机会。问凝算好了日子,赶在梁小峰决定去林供奉家提亲的前一天,才把休书和婚书送去安府。当方太太还没有开始动作,梁小峰已经十分顺利地去林家提亲成功。
本来就是私底下议好的,这亲当然一提就成功。方太太听到消息,冷哼一声:“问凝那个死丫头,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哼哼,这婚,做不做得成,不是提了亲就算!”
次日,安然带着寄园众人,抬着纳采之礼,欢欢喜喜地送去林家。
纳采礼倒不难准备,依大唐律例:自皇子王以下至于九品皆同,标准为:雁一只,羔羊一只,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
林家也一派喜气洋洋,收了纳采礼,置办了酒食招待大家。
至此,这个婚约算是先定下来了。
打这以后,再有媒人上门来向安然提亲,安然便以已经定亲为由婉拒。然后,不知怎么的,花魁公子即将迎娶林家姑娘的消息,就在洛城街头巷尾传开了。
自从去年冬月底跳了那场为杜老将军贺寿兼为将士们壮行的《旗舞:男儿当自强》之后,花魁公子被撵出家门,花魁公子不再接受宴饮邀约,花魁公子跟个小小乐官之女定亲,关于安然的消息,一出接一出,被洛城百姓们在街头巷尾议论得沸沸扬扬,各种猜测,千奇百怪,成为了经久不绝的谈资笑料。
安然却是不管这些,过了几天,在梁小峰的陪同下,去林家进行了问名之礼。
问名之后次日,安然亲自前往洛城外二十来里的玄晋山上的梵金寺,占卜合婚凶吉。
这梵金寺并不是皇家寺庙,但是,却是洛城周围最古老灵验的一座寺庙,香火很旺,很多婚嫁中的人家在问名之后,会不辞辛苦,驱车二十里赶来梵金寺占卜合婚凶吉。
被赶出家门后,本来分派给安然使用的那辆马车,被安府收回去了,安然平时要赶路,便会去附近的骡马行租辆马车,凡一和木尘都学会了驾车,安然便只带了他们两个去梵金寺。
安然亲自洗手拈香,虔诚祷告,之后,在静室里,把写着男女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庚帖交给老僧占卜。安然跪在一边,等了许久,才从老僧口里听到两个字:“大凶!”
安然当即就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老僧是说他跟林素娇的婚姻,竟是一桩大凶之婚?别人占卜出来,基本都是大吉,欢欢喜喜离开,怎么他的婚事占卜出来就是大凶?安然不可置信地问:“大师,是不是占卜错了?”
老僧一叹,宣了声佛号,说道:“老衲也以为占卜有误,为示慎重,老衲已经为施主占卜推演了三次,三次均是大凶。施主,天意不可违,好自为之吧。”
安然定了定神,谢过老僧,退了出来,便要带着凡一木尘驾车下山。这时,远处走来个老和尚,身着袈裟,白须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朝安然合掌一礼:“阿弥陀佛,安施主有礼了。”
安然茫然回礼,老和尚自我介绍道:“老衲乃是本寺的主持,法号空华。老衲虽然远避红尘,却也素闻安施主幼有奇遇,有幸得仙姬教授天舞,名动洛城。”
安然本来就不信奉佛教,也从来没有接触过佛教高僧,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和尚打交道,便也学着老和尚的样子:“阿弥陀佛,老师父有什么事,请直说,我还要赶回洛城呢。”
空华主持呵呵一笑道:“安施主待人真诚,快人快语,真是赤子心肠。既然如此,老衲就直说了。九月十九日,乃是观世音菩萨出家日。本寺有一尊新塑的观世音菩萨等身金身,经过十年,收集了五十万信徒的愿力,准备于九月十九日举行盛典,完成金身的装藏开光,迎入莲座,以后就可以接受广大信徒和百姓的膜拜供奉了。”
安然听得一头雾水:“老师父想邀请我来观摩开光盛典?”
“阿弥陀佛,老衲冒昧,想请安施主在盛典之中,以观世音化身,作一曲莲华妙舞,普渡众生。不知安施主可能应允?”主持又合什一礼,道:“此是一件极大功德之事,一切全凭安施主自愿。”换句话说,安然来跳舞,梵金寺不会给安然任何报酬,连例金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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