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赦儿练武不上一年,一场风寒险些夺走他的小命。
母亲因此将他和父亲骂个半死,然后将赦儿护在羽翼之下,再不叫贾赦习武。
父亲便将精力都给了他的二子贾政,请了老师来教,政儿天赋虽不是顶尖,倒也不负父亲的期待。
后来父亲病逝,荣国公府靠他顶起了门户,他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撑起荣国府,对两个儿子便疏于教导,赦儿被母亲纵得纨绔不堪,政儿虽然有些自制力,但苦于没有名师教导,一直没有信心下场。
他病倒之后,荣国公府看似花团锦簇,实则风雨飘摇,一旦他去了,荣国府只能仰仗祖宗基业混日子了。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能看到贾赦的变化,这令贾代善很是惊喜。
“赦儿啊,为父知道,你怨我和你祖父疼你弟弟,对你却格外严苛,”贾代善事到如今也撑不起严父的架子了,眼眶有些红红的,声音因为身体虚弱,也显得有些颤抖,“有些事,原不该叫你知道,你若只当个纨绔,我也就只能临终前上个遗本,请求皇上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庇佑你们兄弟一二。”
贾代善的话叫贾赦呆住,他们贾家一门双公,何等荣耀?即便宁府那边堂伯父贾代化刚去,但袭爵的敬堂哥已有举人功名,若不是去岁堂伯父突然去了,今年不用守孝的敬堂哥会试必然榜上有名,那边府里可以说已经顺利的改换了门庭。
怎么落在父亲的口中,他们贾家如今竟是风雨飘摇,很是危险?
贾代善见贾赦不懂,便将贾家的处境掰开揉碎了说给他听,贾赦的三观在这一个下午,几乎是从头到尾重组了一遍,一重接一重的压力叫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原本想着,把手里的人脉交给王家王子腾的手里,希望两家联姻的份上,能在我去后,两家相互扶持,荣国府不遭人算计。”贾代善刚说到这里,就见贾赦脸色变了,心知儿子还是接受不了现实,叹道,“但如今你能站起来撑起门楣,为父又怎么愿意把权利越过你,交给外人呢?外人终究是外人,人心难测,纵使一年两年他不会变,待日后他飞黄腾达,世事可就难料了。”
“父亲……”贾赦声音艰涩,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脑子里思绪纷乱,嗡嗡作响。
贾代善忽然抓住贾赦的手,握得很用力,“赦儿,答应为父,撑起荣国公府的门楣,不要让我死后都不得安息!”
贾赦觉得父亲索要的承诺有千斤重,但这却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父亲委以重任,被看重的感觉,让他的心一片滚烫,热血上头,想都没多想就点头应下了,“父亲,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听到贾赦的保证,贾代善也没有完全放心,但贾赦的变化是好的,他大概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他还可以教。
“从明天开始,你晨起去练武,午时过后就来荣禧堂,你如今懂的东西太少了,为父还有时间教你一些。”贾代善已经决心把希望放在长子身上,不再寄望于王家的王子腾。
把希望放在王子腾的身上,也是无奈之举,也不过是两三年前才兴起的心思,他未曾对任何人提及过自己的决定,还是贾赦去金陵后没多久,贾武写信回京,信中言贾赦已经彻底改过自新,日日晨起练武。
贾代善当时虽然存疑,但还是报了希望,而今算是彻底放心了。
比起王家的人,当然还是儿子更贴心。
贾赦一听午后要来找父亲,就有些担心系统闹脾气,没想到这次系统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鉴于改造目标另有机遇,对本系统的任务目标有益,现在更改第二阶段任务。】
【每日卯时起练武,午时过后由改造目标的父亲贾代善传授处世之道,亥时息。任务期限:半年。】
贾赦听到任务期限,险些没绷住表情。
半年,岂不是说他父亲半年过后就……
他低下头,不敢让贾代善看见他的表情,只哽咽着应下。
“痴儿,莫哭,为父早晚有这一天的,只要你撑起荣国府,为父九泉之下也欣慰。”
贾赦忽然想起什么,不禁红着眼抬头看着贾代善,“父亲把荣国府交给我,那二弟呢?”
第004章
贾代善看着面前红着眼眶的长子,如何不明白他提及贾政的原因?
无非还是介意当初那点儿事。
他心中一叹,语重心长的道,“赦儿,我知道你介意我和你祖父当年看重政儿的往事,但我希望你知道,即便你这些年来顽劣不堪,我和你祖父也从未想过要越过你,将府中的权利交到你弟弟的手里,你更要明白,你统共就只有政儿一个兄弟,即便是敏儿,她再聪明都已经嫁了出去,不能做荣国府的主,你们兄弟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若为父去了,你能依靠,能跟你相互扶持的,也唯有你这个兄弟。”
贾赦闻言怔然,“父亲……”
“为父跟你说这些,就是想点醒你,不要为了从前的事,斤斤计较,伤了兄弟之间的情分。你弟弟虽然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了些,但从来都是把你当做亲兄长看待的,没有任何僭越之心。你从前对政儿态度如何,政儿心中并非不知,但他可曾说过你半句不好?从前那点事,你何苦计较到现在?都是一家兄弟,你是做兄长的,要有做兄长的气度,还要给底下的兄弟姊妹、儿女们做个好的表率。”
贾代善一番谆谆教导,让贾赦说不出的难过。
“我是嫉妒二弟得祖父和父亲的看重疼爱,可我没有恶意……”
贾代善轻轻一笑,拍了拍贾赦的肩膀,“为父知道,赦儿你是个好孩子,也不会让为父失望。”
这话哄得贾赦脸都红了,他如今儿子都五六岁了,却还要父亲来哄他,实在是羞惭。
“父亲,儿子不是孩子了。”贾赦憋出这么一句来。
贾代善听得一乐,笑了笑,接着道,“还有件事,东府那边虽然跟咱们家同出一门,一直以来都是两府并称,但实际上咱们两家血脉早已经远了,尤其到了你这一代,自从你堂伯父故去后,那边府里隐约已经生了乱象,敬哥儿到底还是年轻了些,经验不足,底下那些家生子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你往后也要多加注意,莫要被府里的下人蒙骗了去。”
贾赦只觉得经过父亲这一番言辞提点,他周围能信任的人好像已经没了大半。
“儿子会多加注意,父亲放心。”这短短的时间里,贾赦仿佛又成长了许多。
贾代善满意的点点头,而后闭了闭眼,道,“时间不早了,今天为父也累了,那边桌子上有个木匣子,你拿回去再看。明日午后,再来这里。”
“是,父亲,您好生歇息。”贾赦起身拿了木匣子,退出了屋子。
刚出门,就见母亲史氏走了过来,“赦儿?话说完了?”
贾赦行了一礼,道,“刚说完。”
史氏看到贾赦手里拿着的木匣子,微微一怔,旋即笑着拍拍他的胳膊,语重心长的道,“你父亲既然把这木匣子给了你,便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赦儿,你千万不能叫你父亲失望。”
这话听得贾赦一愣,他不由看了眼手里的匣子,看母亲的意思,这匣子里装着的东西,仿佛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他不禁更加认真了些,“母亲放心,儿子明白。”
“你明白就好,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是。”
贾赦躬身告退,走出去一段距离,回过头就见母亲推开门进了屋,他转回头看着手里的匣子,若有所思的转头往东院走去。
回到东院,贾赦第一时间去了书房,将下人都赶了出去,便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头全都是荣国府从祖父贾源那一代积累下来的人脉。
呆呆看着这木匣子里的东西,贾赦瞬间明悟了母亲的意思。
父亲确实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若是他没有得到系统,还是不堪造就的纨绔,这木匣子里的东西,怕是就会交给王子腾。
想到这里,贾赦就一阵后怕。
王子腾为人如何他不知道,在京中也确实是个文武了得的人才,但是不管什么人才都会有自己的私心,贾赦如何愿意让外人拿走荣国府积累了几代的人脉?
这一刻,贾赦竟是无比的庆幸自己得到了系统的改造。
次日,贾赦卯时起来练武,午后便去了正院接受父亲的教导,又在父亲的指点下慢慢接手荣国府所有的人脉。
当一个人站得高了,看的远了,就不会再计较方寸之内的屁事。
随着贾赦的态度变化,贾赦贾政兄弟俩的关系也因此大有缓和。
转眼到了六月。
夏日炎炎,贾赦正在毒日头下练武,突然张氏身边那个叫碧萍的丫鬟面色焦急的跑来了校场,隔着老远就在嚷嚷,“老爷,老爷,不好了,太太晕倒了!”
贾赦闻言一惊,“怎么回事?”
“夫人刚招了管事们回话,突然就晕倒了。”碧萍道。
贾赦眉头皱起,满头大汗的往东院走去,一边问,“可派人去请了太医?”
“老夫人听说太太晕倒,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
贾赦点点头,大步的往东院走。
他到东院的时候,只有母亲史氏在这里,想是听到消息就赶来了,至于他二弟,因是男子,自然要避嫌没来,而弟妹王氏,她现在是双身子,都要临盆了,自然也不能来。
“母亲,太医可到了?”
史氏摇头,“还没,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贾赦接着又问,“好端端的,人怎么晕倒了呢?那些管事呢?”
“我先前问过了,府里的管事都说张氏是自己忽然晕倒的,近日天气酷热,是不是中暑了?”史氏略有些担心的道。
贾赦还想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声音,“太医来了!”
他忙收声,往门口看去,来的是相熟的李太医,“李太医,您来得正好,这边请。”
李太医也顾不得寒暄,先进去给人诊脉,过了一会儿,皱起的眉头松开,眉目间都带了几分轻松的笑意,他收了手,起身恭喜贾赦,“恭喜恩侯,又要做爹了。”
贾赦愣住,倒是史氏很快反应过来,“几个月了?”
“已有两月有余的身孕,这胎有些不稳,想是近日累着了,需要多多休息,不能过于劳累。”然后又开了保胎药,便告辞了。
史氏命人送李太医出去,然后看着还没醒过来的张氏,一时间有些发愁。
“老大家的有孕,不能劳累伤神,老二家的也将临盆,这府里的杂事……看来只能我暂时接手管一段时间了。”史氏叹道。
贾赦有些歉然,“母亲也要多加休息,莫要累着了。”
史氏笑着应了,“你就守着张氏吧,今儿就先不去你父亲那儿了,我去说。”
“麻烦母亲了。”
“小事,哪里需要这般外道?”
贾赦送走了母亲,便坐在榻边等张氏醒过来。
没一会儿,有人来报,“老爷,大爷来了。”
大爷,便是他膝下的长子,贾瑚。
“让他进来。”
贾瑚如今不过五六岁,因跟贾赦一块儿练了月余的武,看上去脸色比往日红润许多。
“父亲,母亲没事吧?”
贾赦将儿子揽过来,笑着道,“你母亲怀了弟弟,瑚儿想不想要弟弟?”
贾瑚一愣,“跟婶婶一样吗?”
自从去年王氏有了身孕,祖母也时常问他,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对,跟你婶婶一样。”
父子俩就着弟弟的问题聊了一会儿,张氏醒了过来,见丈夫儿子都在,不由愣住,“我这是怎么了?你们俩怎么都在?”
“碧萍来告诉我,你突然晕倒了,请了太医来看,你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不过这胎好像不是很稳,太医叫你近日多多休息,少劳累伤神,府里的事母亲已经接了过去。”贾赦简短的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遍。
张氏明白了,摸了摸肚子,有些惊讶,她都五六年没怀上了,还以为自己怀不上了。
没过几天,二十八那日,王氏半夜发动了,好在府里早早请了产婆,煎熬了半夜,直到天将大亮的时候,才将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男孩儿,贾政特意去请父亲取名,而后定了贾珠这个名字。
府里频频出喜事,也并不能挽回贾代善的寿数。
十月下旬,一日傍晚,贾代善忽然让人唤来三个儿女,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将儿女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妻子史氏。
贾代善的脸色开始灰白起来,但还是努力的想要握紧史氏的手,史氏反过来握住丈夫虚弱无力的手,眼眶红了,“国公爷……”
“宜兰,我对不住你,要先你一步去了。”
史氏泣不成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来惹我伤心。”
“当年,你刚嫁过来,不上一年,有了孕,我却要跟父亲上战场,不能陪伴你,赦儿出生时我也不在你身边,这些年来对你一直都有亏欠,却无法弥补。孩子们都靠你和母亲照拂,才能安然长大。从战场上退下来,虽然给你挣了个国公夫人的诰命,但我却坏了身体,不能陪你白头,如今还得把孩子们托付给你照看,终归是我对不住你。”
史氏收不住眼泪,“国公爷……”
贾代善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终看着床顶,“宜兰,赦儿长大了,你可以试着依靠他了,政儿和敏儿还得你多多费心,我去后,会让赦儿去北边战场博军功,他没有读书的天分,要撑起国公府,别无他法……”
忽然,贾代善没声儿了。
史氏哭声一滞,意识到他真的去了,大声哭了起来。
“国公爷——”
门外听到史氏大哭的贾赦等人意识到什么,直接推开门闯了进去。
贾代善已经去了。
史氏悲恸得不能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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