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沉澜看着舒晚明亮澄澈的双眼,那些人难以入耳的肮脏言语又一次响彻耳边。如何能不道歉呢?他把不幸和伤害带给了他心爱的姑娘。
“晚晚,你刚才生气了……”
“对,我是生气了,”舒晚接住他的话,长时间的相处让她知道,若是易沉澜误会了什么,必须一步步解开他的心结,否则他一定会一个人难过许久,并且再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可我不是生你的气,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易沉澜薄唇颤了下,不说话了。
他这样子叫舒晚怜惜极了,耐心更甚,她撒着娇柔声诱导着:“阿澜哥哥,怎么又不说话?不要与我道歉,你永远不用。”
这句话他对她说过,如今她又还给了他。
易沉澜凝视着舒晚,迟疑了良久,终于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中低声说道,“你刚才很生气……还下了重手……是因为……是因为……”
他轻轻叹息,颤声道,“是因为他们辱骂你才……都是我不好。”
谢天谢地,可算找到症结了!
舒晚心中石头落下,放松的同时又忍不住有点恼,她戳了戳易沉澜的胸膛,“因为什么?你呀!我才不是因为这个打他们呢!是因为他们前面一直……一直在讨论你,我听的心头火起,这才把他们满嘴的牙都打掉了,教训一下!”
“是么……”易沉澜微怔着喃喃,语气虽低沉,凤眸中却终于出现了一点神采。
看来他是没听到前半段,只听见了后面的,舒晚心头无奈至极,柔声说,“他们说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嘴长在他们身上,又不是你让他们说的,有什么好道歉的。再说他们那两句疯言疯语,我才不在意呢!”
她才不在乎被骂,妖女怎么了?魔头和妖女,听着就像一对,有种别别扭扭的般配感。
“原来你是因为……”易沉澜倒也好哄,话一说明白,他唇角立刻就微微有了点弧度,“晚晚,你别生气了,我都习惯了,无碍的。”
这话舒晚也不乐意听,“什么习惯?我一点都不习惯,你等我到了落……反正以后我要让这天下人,谁也不能骂你。你等着,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把话说的铿锵有力,易沉澜听来不觉含笑,“好,我等着晚晚,”他应承完,拉了下缰绳,侧头看着舒晚,“晚晚不是要学骑马么?我教你。”
舒晚眨眨眼睛,也欢欢喜喜的跟着笑了:“阿澜师兄,阿澜哥哥,那你还不开心么?你再笑一笑,笑的不好看,我就不跟你学了。”
大约世间没人能抵得住舒晚挖空心思的体贴,她若是想要哄一个人开心,只怕没有不成。
易沉澜微微转过头去,骨节分明的大手抚过马背,好像在认真地梳理马的鬃毛。
舒晚哪里会这么轻易的饶过他,不依不饶地凑过去瞅他的脸,“笑没笑?让我看看,不许躲——”
易沉澜本就微翘着的唇角被她古灵精怪的一逗,更是忍不住笑意更深,甚至露出些洁白牙齿,让他隐去几分沉稳,浮现出难得的少年气来。
“这么好看?”舒晚笑嘻嘻的夸,很大方的说,“既然好看,那我就和你学骑马了。”
易沉澜无奈失笑,摸了摸舒晚的头,“要我抱你上马么?”
他温厚的大掌仿佛带着电流,舒晚立刻被他摸老实了:“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就能上。”
舒晚的确于这方面有点天赋,也许是有武功傍身的原因,她平衡感极好,边走边练了一个时辰,她就可以让易沉澜松开缰绳,一个人慢慢走走停停,甚至可以驱马小跑起来。
由于舒晚是初学,他们四天后才到达曲阳,比易沉澜预计的还要晚了一天。
到了曲阳后两人没怎么停留,舒晚打算领着易沉澜直接横穿峡谷,书中江扬得到灵芝和屠狱剑就是在这个时间左右,但具体她不清楚,所以当然是越快越好,先到先得。
这座峡谷以逼仄闻名于世,最宽的地方不过能容七八人一同通过,而多数地方,只能容两三人一同穿过。此刻二人走在峡谷中,入目是郁郁青木,两边是巍峨石壁,石壁之上,还生着许多如华盖般的高大树木。
“晚晚,你一直四处看,有什么事么?”这一段路人迹罕至,易沉澜见舒晚东张西望,却不知她在找什么。
舒晚想了想,一拉缰绳让自己与易沉澜靠的更近些,“阿澜师兄,我在雪夜山的藏书阁看到过,曲阳峡谷这一片生着千年灵芝,如果运气好,可以碰上一株。”
当然,她想碰上的,是旁边有屠狱剑的那一株。
“嗯,确有记载,”易沉澜点点头,微眯着眼睛向上望去,“不过此间湿润,处处适宜这类琼珍生长,不一定哪里会长着一株。这宝物难遇难求,晚晚还是专心看路吧,你初学骑马,莫要摔了。”
舒晚笑道:“我才不会干出这么窘的事情呢,放心吧,骑马这好几天了,我现在的水平你还信不过么?再说,反正你在旁边,肯定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摔个狗啃泥吧。”
易沉澜无奈一笑,舒晚倒也说的没错,他在一旁看着,总不会让她摔下来,便随她去了。
走着走着,忽然易沉澜一拉缰绳,勒住了马,与此同时,舒晚几乎是和他同步停下了。
“阿澜师兄……前面有人,”舒晚压低声音,凝神侧耳细听了会,“似乎是两个人,武功都不弱。”
她说完,转头看向易沉澜。
舒晚所说与他的判断分毫不差,易沉澜颔首,轻轻一扯缰绳,低声道:“没关系,我们上前看看。收敛些气息,现在的样貌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舒晚乖巧的点点头,凝神屏气和易沉澜一齐接着往前走,走的越近,倒是隐约听见前面的两人在争论:
一个女子的声音淡声说道:“我都与你说了,这东西没用的,你三师叔中的毒是摧残神经的,如果没有对症的解药,只有用针灸药浴才能慢慢解开。”
她一说完,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立刻传来:“可是这是灵芝啊,你刚才不是也说,这是千年灵芝,难道能一点用处都没有么?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它给三师叔带过去。”
舒晚听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果然人生何处不相逢,在这里居然还碰上了江扬?
他……他还在摘灵芝?
等等,如果是他摘灵芝的话……他不会摘的就是旁边插着屠狱剑的那株灵芝吧?
舒晚心里一着急,都没顾上和易沉澜交流一下,拉着缰绳催马,不由得快了他两步——毕竟这东西无主,谁先看见、拿到,那就是谁的,后来的再去抢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更别说,拿这两样东西,本就没有任何难度,不存在谁能力不足拿不到的情况。
在刚才那男子说话的一刻,易沉澜自然也立即听出他是谁了。然而还没等他表示,就见身边的舒晚丢下他自己向前走了两步。
她模样有些迫切,莫非是因为想见见……前面的人么?易沉澜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鸦羽般的长睫垂下来,遮住他目光中的些许黯色。
“灵芝对你三师叔的病没好处,这种色泽偏红,表面不够光滑的灵芝,最大的功效是舒筋活血,恢复外伤,可你三师叔又没有外伤,吃了会经脉逆血,病的更重的。”
“那、那可以等他醒了,恢复身体的时候再让他吃啊,”江扬磕磕巴巴的说,“反正看见了,就先将它拿给周师叔,至于怎么用,他会看着办的。”
那女子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不拦着你了,难为你有这份孝心。你三师叔受了无妄之灾,倒也可怜。”
“谁说不是,”江扬语气沉了下去,“谁能想到易沉澜这般狠,竟然在逃跑之前撒出了此等剧毒,害得三师叔到现在都昏迷不醒,若是有一天叫我发现他的下落,我必定要——哎呀——”
第69章 再扮夫妻
见状舒晚眼睛一凝, 抬手一拍借力飞身而上,身姿轻盈缥缈,转瞬就到了江扬身边, 一手抓住他的肩膀扶稳了他。
而她的另一只手,正抓在江扬身边一把插在石壁上的锈剑剑柄上。
抓住你了,屠狱剑。舒晚心里喜滋滋的想着。
若不是看见这把屠狱剑, 她才无所谓江扬是安全无虞,还是摔了个狗啃泥。江扬刚才这一滑,若想借力, 必然会下意识的去扶旁边石壁上的凸起,而那好巧不巧这凸起正是那把屠狱剑。
“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救, 其实……”江扬借着舒晚的力, 平稳的落到地上, 他拱手道谢,向上看了看这石壁, 本想说他武功高强,即便没人帮助也不会出任何意外, 但这么说来,显得有些冷漠无情,江扬便将话咽了回去, 作揖笑道,“姑娘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舒晚抓紧了屠狱剑, 偷偷瞄了一眼江扬手中的灵芝,干巴巴的笑道:“好说好说,举手之劳而已。”
灵芝已经被他摘走了,不过还好, 屠狱剑被自己拿到了。
这时江扬身边一直与他对话的女子走上前来,先是打量了两眼舒晚,接着轻轻的拧了下江扬的侧腰,咬着牙轻声道:“你武功那么高,踩空了有什么好叫的?跳下来就是了,还要让人姑娘救吗?”
江扬对这女子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姑娘出手太快了,我也没反应过来嘛。梓沐,你不高兴啦?”
名叫梓沐的女子偏头一笑,“谁不高兴了?我怎么会因为你不高兴?少臭美了。”
听着他们说话,舒晚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女子。话说穿书近一年的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书中的女主角阮梓沐。此刻她与江扬站在一起,俨然是打情骂俏的小两口,看来江扬的主线还是没怎么变的。
舒晚正暗暗想着,忽然身侧一道熟悉的气息袭来,带着隐隐的压迫感,原来是易沉澜走上前,站在了她旁边。
此时的画面有些神奇——他们四个人竟然在此地巧遇了。
舒晚侧头看了易沉澜一眼,却发现他的一双凤眸黑沉沉的,透不出一丝光采,神色冰冷阴鸷,淡淡的看着江扬一言不发。
舒晚心道:“要糟,阿澜师兄突然一下子看到江扬,会不会勾起以前他在终山派的伤心事啊?我们还是打过招呼,赶紧走吧。”
打定主意,舒晚正想拱手与江扬和梓沐作别,却见江扬先作了一礼,笑着问道:“在下江扬,师从终山派。这是我的朋友阮梓沐,乌川谷的主人。不知二位师从何派?要往哪儿去?我们在这小小的曲阳峡谷中相遇,也算有缘了,不如结个朋友?”
江扬热情的说了一通,把舒晚说的一时卡了壳——他先自报家门,礼数周到,若是不理会,倒显得有点奇怪。
可舒晚事先没有想到,出门一趟还会遇到这样的自我介绍环节,没有与易沉澜事先商议好假名字和假身份。此刻,舒晚大脑飞速运转着,一时间“阴楚楚”“顾月寒”“方南丹”“戴红”这些名字不断在脑中闪回。
“我与夫人从曲阳借道前去夜水,”在舒晚还在思索的功夫,易沉澜已经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肩膀,神色极为坦然,假名字假身份信口拈来,“我姓雪,门派破落不足挂齿,望江兄勿怪。”
阿澜师兄反应果然很快!她刚才差点儿把顾月寒和阴楚楚的名字套在他们两人身上,幸亏慢了一步。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如阿澜师兄编的这个身份好。
这身份既可以解释他们二人为何同行,又不用特意想名字,用雪夫人自称便是。最重要的是……舒晚忍不住悄悄地弯起唇角,低下头不敢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娇羞——他们又可以装夫妻了。
江扬很大方地招呼道:“原来是雪少侠,雪夫人。咦……只是夫人为何没有挽发呢?”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舒晚散在腰间的头发,不解问道。
因易沉澜提议,出门在外不宜打扮得太过张扬,一切从简便可,舒晚深以为然,所以此刻她的头发是自己随便鼓捣几下完成的一个简单发式而这里。而已经成亲的女子是要盘起头发,梳妇人头的。
舒晚眨眨眼睛,尴尬地笑了一下,正想胡乱解释此乃他们家乡的习俗,毕竟天大地大,无奇不有,她的“家乡”那边,已婚女子就是不用盘头的。
舒晚刚张了张嘴,就感觉易沉澜揽在她肩头的手慢慢划至她的腰间,好似带着细小酥麻的电流,让舒晚顿时忘了要说什么。
易沉澜不由分说地将舒晚搂的更紧,微微一笑,说的话却不怎么客气:“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事,江公子莫要多问。”
阮梓沐扑哧一笑,略带无奈的撞了下江扬的手臂,低声数落道:“你真是个脑子笨的,问那么清楚干嘛?大家出来行走江湖各留底线,偏你要刨根问底。”
她娇声骂完,笑瞪了江扬一眼,“了解你的知道你不拘小节,没有坏心眼,不认识你的人才不愿意跟你这人说话呢。”
江扬挠挠头,这才恍然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不妥,连忙拱手赔礼道:“雪公子与夫人不要见怪,我没有恶意,刚才不过随口一问,请二位勿往心里去。你们要去夜水,是不是要去曲阳渡口走水路乘船?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同路,可以结伴而行。”
易沉澜的手指无意识的在舒晚腰间点了点,也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可舒晚立刻反应过来——阿澜师兄这是不耐烦了。她参加过很多次雪夜山的会议,知道易沉澜若是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的时候,那便是他耐心不佳了。
舒晚赶紧清了清嗓子,抢先说道:“只怕我们夫妻二人要辜负江公子与阮姑娘的好意了。我们赶路较急,是骑马而来,无法二位同行了,日后有缘必会再见的。”
说完,舒晚转头看了一眼易沉澜,见他果然神色好了许多,眉头不再紧紧拧着,连紧绷的下颌线条都柔和了点。她心中暗暗点头:果然,阿澜师兄不喜欢见到江扬,不过就算他能忍受,他们也最好还是少与江扬接触为好,虽然他神经大条,应当察觉不出什么,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都不会同意和江扬同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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