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晚悄悄地压低声音,古灵精怪的样子,“他就是太害羞了,一时有点不习惯,其实他心里肯定特别想亲近您的。”
她的笑容极有亲和力和感染力,朱瑶看的一愣,不知不觉的放松下来,“真的吗晚晚?那就好,那就好,我只怕他怨恨我。”
“当然不会,”舒晚柔声安抚道,“伯母,一会儿我们就坐在一个马车里,我做了很多好吃的小点心,您就与阿澜师兄一起吃,说一说话,其实阿澜师兄这个人特别温柔,偶尔也会啰啰嗦嗦的,总之是很好很好的人。”
“特别温柔?啰啰嗦嗦?我看到不见得,只怕是在你面前将爪子都收起来了吧?”朱瑶摇着头温柔笑道,她虽然心中忐忑,但并不是不懂识人,易沉澜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打过两次交道,便心里有个大概了。
果然朱瑶说的一点不错,应舒晚的强烈要求,他们三人一起坐在宽敞马车里上路了。但是再宽敞,有易沉澜在这一坐都显得逼仄。
他一路上都平静着一张脸没怎么说话,他不说话,弄得朱瑶也不敢多说什么,舒晚既要投喂两个大美人,又要负责搞气氛,忙的心力交瘁。
终于易沉澜心疼了,“晚晚,别忙了,好好坐着。”
朱瑶也温和的笑道,“晚晚,好孩子,我原本也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我看我看阿澜也不是。无妨,我们母子二人这么多年不见,哪怕是多看一两眼,也是欢喜的。”她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易沉澜,目光中的慈爱几要溢出。
这般灼热的目光,易沉澜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低着头,没与朱瑶对视。
“我当年不爱说话,性格有些冷淡,玄风却是个爱说爱笑的。”朱瑶看了易沉澜之后,又将目光落在舒晚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笑道,“果然性格还需互补,两个人在一起才更和和乐乐。”
舒晚抱着易沉澜的手臂笑嘻嘻的,“伯母夸我们两人般配呢。”
“你这丫头。”易沉澜笑着叹道,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舒晚有时带着一种未经教化的天真,什么话都敢说,听的人心尖儿直颤。
朱瑶看他们二人举止亲密,心下也是诸多欣慰。她想了想,微笑道:“阿澜,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在你的腰侧落了刺青,是我们大漠的图腾。那时我年轻气盛,总想着你是我的孩子,你也流着一半大漠人的血,但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虽然一时半会儿大漠神教是不会找来的,可谁又说得准以后,为娘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用药将你那刺青除去。免得日后万一被人看见了,把你牵扯到大漠里,就不好了。”
易沉澜和舒晚双双怔愣一下,对视一眼,不由得一起沉默下去。
“伯母,您说的那个刺青,是不是在这里啊?”舒晚率先打破沉默,指了指易沉澜腰侧的一处。
朱瑶一怔,“是啊。”
舒晚的手指落在易沉澜的腰侧上,手下的布料仿佛带着他身体上灼热的温度,让她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给易沉澜上过很多次药,光是涂抹复肌膏,就已经用空了三盒。易沉澜的身体是什么样子,哪里有疤,是什么疤,她都清清楚楚。
他的腰侧那里,有一块烙铁烧伤的疤,那伤疤之上还有条刀痕。朱瑶所说的那个刺青她见过,但是只剩一半不到了。
朱瑶对待易沉澜这般小心翼翼,十几年不见亲生孩子,如今只会更加心疼。那双美丽的眼眸每每看向易沉澜时,皆是愧疚与疼爱。她现在听了只言片语,就已经足够难受伤心,若是真的见到了易沉澜这衣袍覆盖下的身体,岂不是对她是一个太大的打击?
舒晚眨了眨眼睛,犹豫着说:“伯母,不然你将那药水交给我吧,刺青的事情,我可以帮阿澜师兄除掉。”
“啊……是不是阿澜会觉得难为情?也是……我考虑不周了……但是晚晚,你还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这也太为难……”朱瑶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怔愣什么,不由得有些严肃的看着易沉澜,“阿澜,晚晚怎么知道你的刺青在什么地方?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舒晚一呆,她刚才心中一直顾念着朱瑶的感受,却忘了这茬,这可怎么解释?她默默的偏头去看易沉澜,只见他那白皙的俊脸上闪过了一丝绯红,却不知想起了什么。
舒晚偷偷的戳易沉澜的手掌心:你脸红什么?这是什么不打自招的表现?
朱瑶看他们二人的样子,不由得更加明白,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阿澜,你怎么能……”
“伯母,伯母,您误会了,”舒晚见朱瑶有些严厉了,赶紧跳出来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阿澜师兄曾经受过伤,我帮他上过药,所以才……嗯……才看见的。”
“唉……你们还没成亲,到底是你吃亏了,”朱瑶疼惜的看着舒晚,听说她也是自小没了娘亲,想必没人告诉她这些,“晚晚,帮阿澜上药这事,你与我说也就是了,千万不要再说出去了。”
舒晚乖乖点头,这里礼数繁多,怪不得她之前给阿澜师兄上药,他再三推拒,原来是这事太亲密了……
“他真没欺负你?”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阿澜师兄最守礼了。”
舒晚看了易沉澜一眼,他眸光又温柔又怜惜——对,这样好的阿澜师兄,怎么可能会欺负她呢?
舒晚护着,朱瑶也没有办法太直白的打听他们小两口的私事,便给舒晚撑腰道,“如果阿澜欺负你,你就与伯母来说。我肯定是不允的。”
舒晚一笑:“我知道啦。”
他们这一路走的果真不快,毕竟易沉澜在不停的接收消息,宋安之每隔三个时辰都会对他传书一封,告知舒戚有可能所在的地方。他们走了一天,其实也没有走出静河多远。
其实易沉澜也想过先把舒晚和朱瑶安置在哪里,他自己一人去寻舒戚,可是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极力的想杀了舒戚,而舒戚又何尝不想杀掉他呢?
况且他更怕的,不是舒戚想要杀了他,而是打算摧毁他。若是如此,他必定会从自己在乎的人身上下手。
所以易沉澜宁可自己带着她们绕几个远,也不愿意自己一时失察,等回来时看到的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痛苦痛苦场景。
此刻他正在默默盘算着舒戚的下落,而舒戚满心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舒戚蹒跚着步子往一桩破庙里走,他身上的衣衫好几处都破了口子,满身的血污,身上还散发着一些难闻的味道。但他根本没有时间梳洗整理,宋安之和周远下了江湖令,而他曾经的朋友纪清合与纪清明两兄弟也选择落井下石明哲保身,不仅和他撇清关系,还在静河这个地盘玩命似的捉他。
舒戚靠在破庙的柱子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抓紧时间休息。他的脸色很不好,脸上还蹭着又灰又脏的东西,头发乱篷篷的,整个人仿佛是难民营里逃出来最落魄的一个。见到他,谁还能将他与之前那个光风霁月的大侠联系在一起?
自从从静河论剑逃走之后,他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次,没有好好的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到处都是寻找他、捉拿他的人,他没有办法住店,也没有办法去饭馆。武功再高又怎么样呢?偏偏赶上静河论剑,这里是聚集了整个江湖力量的一个地方,无论他走到哪里,只要身份暴露,都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武功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打得过整个江湖,况且,他已经近两天水米未进,不曾安眠了。
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样死。舒戚睁开眼睛,呆滞的看着前方,心中默默念着:我活着,像狗一样东奔西逃的活着,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易沉澜还没有死,我还没有摧毁他,我不能倒下。
舒戚正呆呆的想着,忽然,他听见了庙门口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顿时,他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从地上弹了起来,戒备又警惕的盯着门口,双手微微颤抖着,肮脏不堪的头发都在不停的抖动。他两天没合眼没吃过东西了,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若是人数太多,或是只需一两个高手,都有可能将他重伤,甚至杀死。
舒戚紧张又惊惧的盯着门口,将身体掩在柱子后面。然而当他看见走进庙破庙的那个人时,他一下子便泄了劲儿,失声喊道:“月落!”
段月落向这方向看过来,只见舒戚一脸疲倦,满身落魄的走出来,顿时她的眼圈便红了,急急的走了两步,丝毫不嫌他肮脏的握住他的手,“舒二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月落,死之前还能见到你,我很高兴。”舒戚微微垂着眼眸,轻轻的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道。
“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死?”段月落焦急的说道,她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看着舒戚的脸,轻声说,“我看到你给我留的记号,就一路找来了。舒二哥,你知道吗?我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听到月落这个名字了……”
第92章 何时成亲
“是啊……只有我知道, 我一个人知道,”舒戚深深的看着段月落,微微笑了, “你不是段月仙,你是独一无二的。”
“舒二哥,这是怎么回事?是谁陷害了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你的江湖地位很高, 他们都疯了吗?”段月落略带慌乱的将舒戚扶着坐下,看他处处狼狈,她的心仿佛被重重揪了起来, “这些年我一直听你的话,从来没有到处乱走过, 只是今年、今年我收到了你的几次来信, 便有些忍不住。我给你送去的那个女孩儿, 她听话吗?能扮你的女儿,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有……你上次要管我要的东西, 我已经带出来了,本来应该是托人去送给你, 可是静河论剑就要开始了,我、我也很想见你,便亲自过来了。本打算不让你看见我就是了, 可是到了这边,才听说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你送来的人很好,很听话, 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再护着她了,我已经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侠, 也不是一个能保护女儿的好爹爹了,我女儿自甘堕落,彻底抛弃了我,我一番苦心都白费了。”舒戚轻轻地摇头叹道,目光里充满了悲伤。
“那是你的女儿不懂!这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小贱人!你这般为她着想,给她保留着体面,她却不肯回头辜负了你!舒二哥,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要我怎么做?我什么都可以帮你。这蛊虫可以操纵心中情爱,你是想下在那小贱人身上,还是要下在易沉澜那贱种身上?”
舒戚想了很久,终于惨然一笑,:“算了,月落,算了。我原来写信向你要这蛊虫时,心中也是愤怒太过,恨我的女儿太不争气,一心跟着易沉澜走,我只是想将她的心思扳正过来。但是……还是算了吧,这蛊虫伤身,我知道的。”
段月落捏紧了拳头,一脸悲伤的看着舒戚,“舒二哥,你就是太心软了、太善良了,他们害你至此,你还要为他们着想。你能忍,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月落,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世间唯一真心待我的只有你一人,”舒戚双手捂着脸,声音似有哽咽,“你难道没有听说,易沉澜才是江玄风真正的儿子吗?所有的江湖人都在指着我的脊梁骨怒骂,所有人都在骂我,所有人都高我一等来指责我……”
段月落愤怒的低吼一声,“那是他们愚蠢!他们知道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的苦!舒二哥,本来就是江玄风对不起你,他害你在师门中处处得不到师父的赞扬,什么事情都要盖过你一头,从来不给你半分喘息的机会!他夺走了师门上下全部的注意和宠爱,我明白这滋味儿,我明白的。”
“易沉澜是江玄风的亲生儿子又怎么样?换子之事,我只觉你换的好,好歹你也能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凭什么江玄风活着的时候要欺负你,死了你还要替他照顾他的孩子,凭什么?!”
舒戚淡淡一笑,紧紧抓着段月落的手,低声说,“月落,只有你真心待我,只有你懂我心里究竟有多难受。”
“你不也是真心待我吗?段月落喃喃的温声道,神色显出十分的怀念来,“当年,你帮我解决段月仙,我也可以帮你解决江玄风,这没有什么的。”
……
易沉澜带着舒晚和朱瑶在一处小镇落脚,他最新收到宋安之的消息里,舒戚很有可能就在这小镇当中藏身。
“阿澜师兄,如果你要去找舒戚,一定要带上我,千万不能把我丢下。”安顿好朱瑶后,舒晚又跑去敲易沉澜的房间门。
“你去干什么?”易沉澜揉了揉舒晚的头发,珍重的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晚晚,你别去了,我不想让你看见我那副样子。见到舒戚,我一定控制不住满身的杀欲,那个样子可不好看。”
“不行,我要去,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要跟你共进退,”舒晚不满的在他怀里嘟囔着,“谁知道他会有什么阴招,万一你被他欺负了怎么办?虽然……我也知道不太可能,但是我就是不放心。”
易沉澜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不放心我?我要是能被他欺负了,那也太没用了。”
舒晚也知道以易沉澜的聪慧机敏,和他那一身高强的武功,能在舒戚手下吃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就是不愿意让易沉澜一人面对这样的时刻,吭叽了两声“不许就是不许”便转移话题道:
“白天在马车里,伯母都误会我们两个人了,你看你……你怎么动作这么慢呀?”
易沉澜回想起白天马车里的情状,呼吸一滞,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显得有点呆的问道:“什么慢呀?”
舒晚恨恨的戳了下他的胸膛,“笨!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提亲呀?我对外连未婚夫妻都宣扬出去了,伯母也什么都看出来了,你到现在也不说与我提亲,你是不是想始乱终弃?”
其实舒晚想说求婚的,可是这里应该不用这个词,她只好换成提亲了。
易沉澜一顿,提亲……原来晚晚一直等着他提亲,他心中涌上难以名状的欢喜,同时也夹杂了一丝无奈,他怎么可能不想提亲呢?他时时刻刻都在幻想着与晚晚洞房花烛,都在暗暗期待着他们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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