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不懂,她只本能地感觉娘好像太柔弱了,难道当年被人挤兑到不得不自杀逃走。娘亲这么可怜,弟弟也纳闷可怜,她作为长女,必须得立起来,保护他们才是。
宁宁每日都要午睡,秦月把她哄睡着了,雪翠站在一旁等着要和她说话。
秦月想走开一会儿,可是宁宁就是睡着了,也一直抓着她的手,让她不得脱身,她只好在这和雪翠说话。
雪翠已经屏退了其他宫女,确认四下无人偷听,她担忧地问:“您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呢?”
秦月道:“走一步算一步,先想办法,让我给皇上侍寝。”
她说得极为冷静。
雪翠颔首:“我已跟张公公打点过了。但皇上……”她欲言又止。
秦月问:“皇上怎么了?之前储秀宫的几个美人都来跟我说过了,说被他宠幸了好几回,她们都行,我应当也行。总不能真的只是找我进来照顾宁宁的吧。”
雪翠说:“可我听记床事帐子的女官说,皇上压根没有幸她们。都是让人在那躺一晚上,然后就记是幸过了。”
秦月:“……”
秦月不相信,萧叡这些年,难道没睡过别的女人?以前跟她相好的时候都没妨碍他去睡别的女人,她“死”了却开始守身如玉了?怎么可能?
还是她当年一死,把他给吓坏了,此后不举了不成?
这都比萧叡清心寡欲了更合理合据。
若真是如此,那她可算是大仇得报。
反正她又不是真想睡萧叡,只要找着机会可以接近萧叡就行了。
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
秦月对自己说。
……可现在真不是她能耐心下来的时候,复哥儿还等着萧叡的血救命呢!
暮色合围之时,萧叡又踏进了蘅芜殿。
他心想,既然怀袖要带宁宁走,那他这两日就想个借口离开,留下空的皇宫给她,她总会有法子带女儿走吧?他也不是没有一点奇怪,为什么上次那么好的机会,怀袖不带宁宁走,却要铤而走险地回他身边。
这说不通。
难道他身上还有什么能被怀袖图谋的东西吗?
萧叡与女儿用晚膳,怀袖站在一旁摆碟布筷,侍候他们吃饭。
萧叡浑身不自在,他一点都不想让怀袖这样像个奴婢一样伺候他,看怀袖这么低眉顺目的样子,一看就像是有阴谋。
宁宁今天乖得很,吃了一大碗饭,吃完擦擦嘴巴,还要跟他撒娇:“爹爹,你今天留在蘅芜殿睡好不好?”
萧叡哪有心思哄女儿,他就是一眼没敢去看,但整颗心都在注意着怀袖,惴惴不安。
都这么多年了,他的喜怒哀乐还是那么轻易地被这个女人牵着走。
夜深人静,也是该睡了。
宁宁大了以后,他们父女俩就不在一个屋子睡了。
萧叡洗漱更衣,准备歇下。
他心神不宁地等着宫女过来给他换衣服,只听“吱呀”一声开门响动,一抬头,他就看到怀袖走进来。
萧叡猛地涨红脸:“……怎么是你?”
怀袖静静地道:“公主让奴婢来伺候您。”
萧叡总觉得她在阴阳怪气,讥讽自己,他下意识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却卡住,红着脸,沉默地让怀袖给他换睡衣。
那股熟悉的馨香拂面而来,他张开手臂,方便穿衣,他想,他只要手臂合围,就能把人拥进怀中吧?
这时,怀袖的手搭上了他的裤腰带。
萧叡觉得很惭愧,他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怎么还是一遇见她,就把持不住自己呢?
秦月也怔了一怔。
她心道:什么嘛,原来不是不举啊……
她在萧叡怀中仰起脸庞,蛊惑似的轻声问:“奴婢来伺候皇上吧?”
萧叡真有那么一瞬间心旌摇曳,想要从了她算了。
怀袖衣衫整齐,倒是他被剥了个光,竟然让他觉得有几分臊得慌。
不行,怀袖怎么可能会想和他睡?萧叡内心挣扎一番,到底是理智盖过了冲动,他随手拿起衣架上的里衣披上,皱眉道:“……不必了。”
秦月心底一股邪火往上冒。
这个狗男人是怎么回事?以前不想脱他衣服,他自个儿脱得飞快。现在需要他脱了,倒成贞洁烈夫是不?
萧叡把其他宫人叫进来,临时准备香汤,洗了个澡。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回到屋里,怀袖还在那等他。
秦月仍是那句话:“公主让我来伺候您。”
萧叡想了想,说:“那……那你在这守夜吧。”
萧叡没睡着,他哪睡得着,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但他怕怀袖紧张,装成自己睡了,一动不敢动,尽量让呼吸绵长平均。
一直在夜半三更,他听见轻俏的脚步声接近。
没睁开眼睛,他嗅见怀袖身上的香气,于是继续装睡不动。
一双纤柔的手抚上他的胸口,解开他的衣带。
萧叡心脏猛跳。
怀袖真的是来和他睡的吗?他脑袋里冒出这个荒谬的桃色念头,但很快又平息了。
因为有一个尖锐之物抵在他的心口上,随时要扎下去。
原来是要来刺杀我的吗?萧叡想了想,还是没动。
他感觉到怀袖抬起手,半晌没落下来。
然后听见怀袖冷冷的声音:“别装睡了,萧叡。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第118章
她要是再没发现, 就真的是傻子了。
秦月心情凝重。
屋内没有点灯。
月光被窗户和纱帐滤了几遍,光线晦暗不明,萧叡睁开双眸,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起, 念道:“袖袖。”
秦月冷冰冰地答:“怀袖已经死了, 我不是怀袖, 我是秦月。”
多么轻巧而精准的一刀。萧叡想着,笑了起来,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反而心生喜悦。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看她活生生地坐在这儿, 如以前一样与他顶嘴骂人,就让他觉得满心熨烫。
秦月又问一遍:“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一开始在道观就发现了吗?我应该易容得很好,身份也做得很完美, 就算你派人去查也无懈可击。”
萧叡摇了摇头,说:“你是改头换面, 别人大概不会认出来, 可我能。只要你站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你是怀……秦月。”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临到嘴边,记起她不喜欢再改口。
秦月嗤笑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笑萧叡还是笑自己,她自投罗网, 也不知接下去等着她的是什么。
萧叡轻声说:“当年你还做小宫女的时候, 与别人穿一样的宫女裙,一大群人乌泱泱站成一团,就算不抬头或是从背影看过去, 我也能瞧出来哪个是你。我说不清楚,反正我就是能认出来。”
萧叡坐起身来,他没把衣带重新系上,领口敞开着,露出健壮的胸膛和腰腹,他对站在床前的怀袖说:“在临安时,我就认出来了。”
秦月手中的银簪顶端掠过一点光。
萧叡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秦月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装成不知道,引我入瓮吗?你都醒了,就不怕我真的一簪子扎下去弄死你吗?”
萧叡道:“你不想让我认出你,我就不认。左右你也不会杀我。”
秦月气闷:“你怎么敢确定我不会杀你?陛下,您可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就不惜命吗?”
“不会。”萧叡确信地道,“你虽厌我之极,但绝不会杀我。”
他这笃定的语气着实叫人来气。
萧叡见她一直站着,起身说:“坐下来说话,站着多累。”
秦月一动不动。
萧叡掀开被子起身,连鞋子都没穿好,亲自搬了张椅子过来,说:“坐吧。”见秦月还是不坐,方才心酸地补了半句,“我不抓你。莫怕。”
秦月坐下来:“我不是怕你。”
她到底有多么不相信他?萧叡难受地想。
萧叡衣衫不整,披散头发,虽年过三十,鬓间有了几绺白发,也有几分俊美,秦月瞥了一眼。
萧叡只觉得她目光扫过的地方胸膛似被烫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衣服被解了还没穿好,不好意思地掩了掩胸口,随手拿了一件袍子披在外面。
萧叡尽量放弱自己的气势,他觉得自己像在接近一只被他害得遍体鳞伤的小兽,唯恐还不够温柔,会将她吓跑,明明他是想要帮助她,她却完全不肯信任。萧叡不觉得这样不对,毕竟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让怀袖彻底死了心,她不信他是理所当然。
既然都已经暴露了,两个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虚伪叙旧的,他要是再说些客气话漂亮话,怀袖会觉得他狡诈吧?
于是萧叡思忖片刻,道:“我原本以为你是进宫来亲自接宁宁走的,好像并不是……”
话还没说完,秦月打断他:“我是打算带孩子走,留在你身边那么久,她都要被你教坏了。”
萧叡讪讪笑了两声,说:“没事,你想带她走我不会拦着,你已经想好了吗?玉牒上我会让人记上宁宁生病夭折。”
“之前你让那个孩子故意接近宁宁,借口让宁宁出宫去看她,与她相认,我还以为你要在宫外把她哄走,没想到你居然还入宫来了。”
“我只想不通,你回来是要做什么?还有什么东西落在宫里吗?”
“雪翠她们要是愿意跟你走,我也会放的。”
萧叡现在回想当年,觉得十几二十岁时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为什么他当时会觉得让怀袖为他生个孩子,就可以把人捆在身边了呢?瞧,就算袖袖生了有他血脉的孩子,依然如此不驯,半点也不留恋他。
他还自以为是,不许她生,她就不稀罕给他生孩子,就是真的生了,稀罕的也是她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秦月总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白日里还好好的,眼下她面前这个萧叡似是面团做的,好端端一个皇帝,连一丁点脾气都没有,不但与她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还对她千依百顺、予取予求。
不由地让她想起当初当皇贵妃时,萧叡要哄骗她,故意装可怜,要她大度谅解。
秦月问:“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拿簪子扎你吗?”
萧叡道:“你不想说便不说。”
不过,萧叡还是有点忍不住,问:“所以你几次三番想要侍寝,就是想扎我吗?”
秦月点头。
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有一些失望。萧叡心下叹气,就算知道多半不可能,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抱着侥幸和期待。
萧叡重新解开衣衫,裸露出上半身,道:“还要扎吗?你想扎就扎。你做事都有你的理由,不会无的放矢。”
秦月一时间还不敢上前,观望了片刻,才敢上前。
指尖轻触上萧叡的胸口。
萧叡怎么敢这样毫无防备地把命门和弱点都暴露在她面前呢?萧叡这样做未免也太令人生疑了,而且还说女儿也愿意给她带走,什么条件也不谈,她认识的萧叡并不是这样大方的人。
但萧叡都宽衣解带,仍她上海了,她又不心疼这个狗男人。
大夫说实在不行可以取指尖血,十指连心,最好还是用心尖血。
秦月靠近过去,她嗅到萧叡身上的淡淡龙涎香气味,总觉得随时会被抱入怀中而神经质地警惕着。
这支银簪上吊着一朵莲花,按一下莲心,即会从顶端探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她的手紧紧贴在萧叡的心口,仔细地寻找着流动血液的命脉。
萧叡大气都不敢出,他闭上眼,觉得袖袖像是依偎在他怀中一般,正想着就感觉到一阵细小尖锐的疼痛,立时就结束了。
只是轻微地取点血,不至于取他性命。
秦月没想取他性命,一来是她不至于幽怨凄哀于前尘往事,二来还得留萧叡去照看一国百姓,近来真是多事之秋,皇帝突然没了,国家得要大乱。
他的胸前仅留下一个细点的伤口,取血针拔出来以后,仍有小血珠涌出来。
秦月随手用身上带着的帕子叠了叠,按在上面,揩拭鲜血,道:“你自己按着。”
萧叡顾不上胸前的疼痛,问:“这就完了吗?”
秦月没好气地说:“怎么,还要我多扎你几下?”
萧叡闭上嘴。
他在心底思考袖袖拿他的血要做什么,皇帝多得存好自己的血液毛发,以免被人拿去行巫蛊之事,可这应当不是袖袖的目的。
萧叡说:“要是不够,也可以多扎两下。”
秦月瞪了他一眼,她易了容,相貌与以前不大相似,眼眸中的神采却与以前一模一样。
萧叡真恨不得剖开自己的心,让她知道自己并无恶意,这次没有在骗她,是真的想要在她这里做个好人。
但她还缺什么呢?世间俗物她都不缺。
萧叡干巴巴地说:“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尽可以说。”
秦月在暗中望着他,不说话。
萧叡接着说:“你现在是已经打算要走了吗?直接带宁宁走?她先前还问过我,她是乐意要跟你走的,不过一时半会人可能会不习惯……”
“我就这一个女儿,自你走后,我亲手抚养她长大,连伺候她的奶妈都不如我照顾得多……我这不是邀功的意思,你别误会,我是想,若是可以……算了,还是直接带走吧,趁她现在年纪还小。”
萧叡只想多和她说几句话,她不回答不在意也没什么关系,往后估计见不着面。
萧叡想起一件事:“你带上京的那个复哥儿不是生了重病?我问过太医,太医说他的病不好治。不方便带上他赶路吧?”
他不过随口一提,并不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生死,好有句话聊而已。
秦月冷不丁地开口:“复哥儿今年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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