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不语,看向慕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荧虫。
慕济声音发狠,又道:“慕淮,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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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晞次日特意经行了霁华宫,见之前华丽的宫殿如今只剩了焦黑的框架,双眼渐渐染上了郁色。
她在宫里认识不少人,来得一路也听闻了昨夜的一切,有些事宫人一定会添油加醋,但八成也是差不离。
她快步离了霁华宫,寻了个僻静处,捂着心口开始呕吐。
同样是亲生儿子,待遇却大相径庭。
慕济要见母亲,庄帝不许。
而庄帝今日身子好转,在嘉政殿面见文武百官,上了朝,却对李贵妃的事不闻不问。
贵主间的恩恩怨怨她一下人,自是不甚明晰。
可她做为一个母亲,自是希望孩子的父亲最宠爱他一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有着不同女人生的孩子,还要差别对待这些孩子。
宫里的一切让她觉得可怕,她待了快四年,其实早就知道这宫里是什么样。
只是之前的她为了生存,心里对这一切渐渐麻木。
到如今自己有了孩子,这内心深处的恐惧终被唤醒。
慕淮是强势的、高高在上的。
他日后会有许多孩子,真的不差她一个奴婢生的孩子。可她的孩子在她心中是最珍贵的,她容不得别人作贱自己的孩子。
她今晨,心中刚有了纠结和松动,想同慕淮说出有孕的事。
但现下,那些念头全部随风而散,她只想逃出这可怕的深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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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前,汴京御街发生了件轰动的大事。
事情虽已过了许久,仍为百姓津津乐道,酒肆瓦子的说书人也总是绘声绘色地讲起此事。
那日在御街宣德楼处,竟有一散发民女着粗麻裾衣,敲响了登闻鼓。
震彻如雷鸣的鼓声在繁华的御街响起后,百姓突地意识到,竟是有人要告御状、击鼓鸣冤。
这登闻鼓虽然一直在宣德楼旁隔着,可自庄帝登基后,便形同摆设,无人敢敲。
缙王慕淮正巧从御街中央策马而过,得知此讯后,便下马走向了那民女的方向。
官兵已然至此,觉得这民女闹事,要将她拖下去,再打几个板子。
慕淮却制止了官兵的行为,当着百姓的面,问那民女有何冤情。
若她真有大冤,他今日便为她鸣冤。
那女子姓时,夫君名唤严居胥,是个书生。
时姓民女说,翰林学士安泓虽为知举官,却在科举中徇私选人,将那粗鄙的草包选为举子,而她寒窗苦读的夫君却因没有门路去公荐和行卷,落了选。
慕淮冷笑,问那民女:“你怎知你夫君一定会中选?”
时姓民女答:“殿下若不信,可派人寻来民女夫君殿考时写的策论,凭他才学,定是三甲以内。”
慕淮身侧的官员骂时姓民女放肆,要将她拖下去打死。
慕淮摆手,制止了那官员,随后竟是真让人寻来了严居胥的策论。他亲自摊开宣纸,蹙眉读了起来。
片刻后,他将那策论甩在了地上,沉声问时姓农女,道:“如此水准,还中三甲?当我大齐没有才子了吗?”
时姓农女颤着手,将那宣纸举了起来,随后抬首看向慕淮,语气略有些激动,道:“殿下明鉴,这…这不是我夫君的字迹!”
话毕,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一向公正的大齐科考,竟是出现了策论被私自调换的丑事。
慕淮睇着地上的民女,对身后官员冷声命道:“给本王查。”
庄帝得知此事后,便将此次科举舞弊之事全权交由缙王慕淮处理。
容晞得知此事后,却觉得那时姓民女告这御状告的蹊跷。
御街街巷地势稍高的地方有官府的望火楼,一为随时探查火情,二为预防有人在街市闹事。
若那民女有敲登闻鼓的打算,上面的官兵定会一早发现,并及时阻拦。
可民女击鼓时,却没一个人拦着。
等慕淮策马而至时,官兵才刚刚到达宣德楼。
好手段。
容晞暗觉,这民女击鼓鸣冤,怕是慕淮当着百姓演的一出戏。
此戏一为谋名,二为除人。
这番慕淮整治了相关的官员,动用台谏之力,大举清剿不利他承嗣的政|党,朝中一时人心惶惶。
而百姓却连连称赞慕淮做事公允,为百姓着想。
为让大齐科考重肃公正之风,慕淮又向庄帝请命,在擢英殿重新设置殿考,之前礼部放的榜统统不作数。
庄帝身子不适,便让慕淮监堂殿考。
慕淮在一整日的时间内,只饮了几盏茶水,同翰林院的学士一同看了所有考生的策论和经义,再同礼部官员商议最后的人选。
殿考终毕的是夜,容晞深叹,慕淮年岁仅二十一岁,却深谙帝王之术,若真能承嗣继位,应当会是个好皇帝。
她近日十分嗜睡,慕淮归宫时,便见她娇小的身子伏在案上,呼吸清浅,沉沉地睡着。
这几日这女人不大听话,时常故意做错事,好像想借此惹他作怒。
他昨日还训斥她,别以为他幸了她,就不会杀她。
那女人惜命,听后自是吓得一惊,复又好好为他做事。
慕淮忙碌了一日,十分疲惫,见到容晞时,心却蓦地一软。
他将那娇弱的女人横抱了起来,容晞近日身上总是泛冷,不及之前,总是温热的。
容晞睡得并不实,见自己身子腾空,正在慕淮怀中,顿时吓的睁开了双目。
慕淮垂首看了她一眼,微有些无奈,道:“今日我没心思碰你。”
容晞这才舒了口气,便让慕淮将她放下来。
她陪着慕淮用了晚食,慕淮虽未用午食,却无甚胃口。
但今夜容晞的胃口却不错,慕淮发现她竟突地嗜起酸来,吃了许多醋煨鱼圆,便将那鱼圆推到了她面前,示意她多用。
容晞怀着身孕,纵是胃口不佳,每日也强迫自己多吃些。
慕淮见此淡哂,觉得这女人的小性子使够了,也恢复了平日的乖顺,心中的某处也安沉了下来。
夜深之时,容晞很温驯地坐在了慕淮给她备的小案处,手中正拿着针线,似是在缝着什么物什。
慕淮见她侧颜恬然姣丽,提笔时,却没有练字,反倒是沾墨,在洒金纸上勾勒着面前女子的轮廓。
容晞觉出慕淮在看她,又见他不时低首再抬首,不禁失笑,温柔地问他:“殿下是在画奴婢吗?”
慕淮听罢,抱拳掩住了唇,忙将一厚叠的纸覆在了那画上,故意沉着声音道:“画你?想得美。”
容晞笑意未敛,慕淮见她如此,有些奇怪。
这女人今夜,心情倒是甚好。
他起身,走至容晞的面前,低首看向她时,她也站起了身。
随后,女人纤细的胳膊便环在了他的腰间,慕淮一怔,便见一做工精美的蹀躞围在了他的腰上。
容晞这时温声道:“奴婢为殿下做了一个蹀躞,这里面的革囊里可放些刀笔之类的小物,还可悬香囊和玉佩。平日戴,很方便的。”
慕淮心中微暖,对容晞道:“心思倒是巧妙。”
话毕,却见眼前的绝色美人突用小指勾住了那蹀躞的带扣,随后抬眸,稍带着诱意望向了他的眼。
慕淮攥住了她的纤腕,微挑锋眉,问:“你要做甚?”
容晞踮起脚,轻落一吻在他唇畔。
慕淮微怔后,随即闭上了双目,刚要倾身加深这番吻,却被女人避开。
容晞的柔唇已覆在他耳侧,只听她细声细气地轻喃:“奴婢今夜伺候殿下,但殿下答应奴婢,一切都让奴婢来,好吗?”
第22章 带球跑了(二更)
槛窗外细雪溶溶,夜静得似是能听见落雪之音。
慕淮头枕于美人双膝,闭目浅憩着。
容晞如丝绸般柔软的长发将男人半裹,慕淮此时懒洋洋的,虽然憩着,但在昏暗的烛火下,深邃的眉眼依旧矜傲。
她突有种,在抱一只狮子的错觉。
她将手抚在了男人的脸上,顺着颧骨,摸到了下颌。
慕淮脸部线条冷硬,处处生得精致俊朗。
平素同他的敦伦**,她不敢拒绝,亦不迎合。
今夜却将她习得的媚君之术尽数用到了男人的身上。
慕淮很受用,现下的神色带着餍足。
容晞的手停在了他的下颌,慕淮觉她柔腻的手心异常冰冷,起身后便将女人拥入怀中,想用自己的身子将她焐热。
天虽是冷的,但这寝殿里有炭火很足的熏炉,还有防寒的地龙,这女人的身子怎么还是这般冷。
容晞柔顺地靠在了慕淮的怀中,慕淮见此低笑,轻声道:“你今夜很不同。”
今夜的她,便像只专索男人性命的娇媚小妖,他多次想反客为主。
主导之权夺回手中是易如反掌,但他却耐住性子,想看看此女到底能使出多少手段来。
胸臆处传来女人甜柔的嗓音,容晞细声在他怀中道:“殿下要早些睡,后日您还要去钦州,最近您也很累,不可太操劳。”
缙国亡国后,被一分为三,改为钦、永、循三州。
而这三州中,钦州的地界最大。
慕淮回味着适才的种种,微抿薄唇,又道:“你再伺候我一次,这次我来,然后再睡。”
男人的声音十分正经,容晞不禁失笑,却还是低声道:“可奴婢今夜累了,不想了。”
慕淮隐隐觉得,容晞的身体比平日虚弱了不少,他默然不语,随后搂住了女人的腰肢,算是应了她的请求。
觉她小腹微隆,不禁问:“你近日,是不是吃胖了?”
容晞嗯了一声,回道:“是有些吃胖了。”
可她别处看着倒是没胖,光肚子这处胖了,慕淮觉得奇怪。
他闭目,又道:“睡罢。”
许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容晞觉得此时的慕淮虽算不上温柔,却也平和了不少,她心中难得没有惧意。
容晞在他怀中,小声道:“殿下若日后成婚,要对妻子温柔些,不可总是行事霸道。”
慕淮想必是困极,竟是只道了声嗯,并未斥她话多。
容晞不喜别人说教,可今日却大着胆子,难得同慕淮说起教来。
她见慕淮不语,又自顾自地道:“对妾侍也是,女儿家心思重,面子又薄。殿下日后娶的又都是些名门贵女,她们自幼被娇养长大,又是殿下的枕边人。若殿下不加注意,让她们暗生嫌隙,难免家宅不宁。后墙失火最是可怕,许多家族都是因着这个被毁的……”
慕淮听罢倏地睁开了双目,这女人平日话极少,他问她话时她才会回,怎的今日恁多话?
她嗓音娇嗲,叽叽喳喳地低语倒像只小雀鸟。
慕淮将她往怀中紧了紧,嗅着她身上令人安沉的少女馨香,回道:“没纳妾娶妻的心思,这几年都没有。”
“可殿下日后终会娶妻生子的…奴婢…希望殿下姻缘美满,过的顺遂。”
容晞突地想起了翟诗音,宫里近日纷传,说她很可能就是慕淮未来的妻子。
她前日见过她,翟诗音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配的上慕淮。
可她却想象不到,翟诗音陪慕淮度过一生的画面。
容晞还要再语,慕淮已然以吻封缄,堵住了她的嘴。
她那一声声的殿下唤得,直想叫人将她这只小娇莺扑在身下。
慕淮将她的脑袋扣在了他的肩头,命道:“睡觉。”
容晞闭上了嘴,也阖上了双目。
慕淮脾气差些,但凭心而论,做她主子还算可以。
到如今这局面,也有她的错。
她错在,一不该对他生出女子情思。
二不该如此不谨慎,忘饮汤药怀上了他的孩子。
单做奴婢,只有奴对主的心思,便不会生出这么多是非。
好在,她终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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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离开汴都,去了钦州后,容晞走在宫道上,恰巧看见了二公主慕芊。
她掐算着时辰,紧了紧粉拳。
慕芊瞧见了她,一看到容晞,她便想起慕淮。
母妃李贵妃虽未死,却是生不如死。
这一切的一切,她纵是傻子,也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容晞故意低敛着眉目,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须臾间,只听见慕芊身侧提着小食盒的宫女惊呼了一声。
里面的药洒了一地,一截千年老参横亘于地,正被地缝里的蚂蚁啃噬着。
慕芊见李贵妃的参汤洒了,杏眼蓦地一戾。
她用那双裹着纱布的手,要扯打容晞的发髻,容晞护着小腹,边低声认错,边任由她扯着。
——“住手。”
慕芊止住了动作,却仍未松开容晞的发髻。
皇后乘凤辇而至,她嗓音端淑不失威严,制止了一切。
凤辇落地后,翟诗音亭亭地站在皇后身侧,与容晞对视了一眼。
皇后道:“二公主先松开那宫女的头发。”
慕芊咬牙,回道:“恕儿臣不能,这贱婢打翻了我母妃的汤药,实该挨上几十个板子。”
皇后声音冷了几分:“再有过错,你是堂堂公主,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扯一宫女的头发,成何体统?”
慕芊终于做罢,松开了容晞的头发。
皇后仍坐于凤辇,眸色无波地扫了一眼容晞,又道:“一个宫婢,办事不利,行事毛躁,撵出去便是了。”
翟诗音听后唇角微牵。
皇后又问慕芊:“如此,二公主可满意?”
慕芊睨了一眼容晞,咬着牙道:“赶紧将这贱婢撵出去,儿臣不想在宫里再看见她。”
皇后的大宫女听后,神色却是微变,她在皇后耳侧低声道:“娘娘慎重,此女…是缙王的人。待缙王回来后,若发现此女被撵出宫…定会…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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