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哼了一声,道:“摆上来。”
程家老爷诶了一下,连忙弓着腰往桌上摆饭。
老太爷的眼神越来越冷:“红烧鱼,东坡肉,虾仁儿,黄豆糕,花旗参炖鸡,腊肉蒸饭。”
程家老爷脸上有些讨好的笑意:“都是爹您爱吃的。”
“混账!”
老太爷拿起手边的账本,就狠狠扔在了儿子的脑门上。
程家老爷吓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他颤巍巍从地上捡筷子,就听见老太爷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啊你!从今天起!全家上下!一顿饭,一锅米,一样菜!”
“啊?”
“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村子里的人吃不上饭,我们程家天天鸡鸭鹅,你是要害我程家遭天谴?明天一早,你带人去村子里边放粮!一家给三石大米!”
程家老爷嗫嚅道:“可是天旱……爹,全村绝粮已经三个月了,我们粮仓也是只出不进……再分出那么多……”
“混账东西!如果你早点开仓放粮!抓阄会抓到程静么!”
“抓到程静,也不能怪我啊爹,都是天意……”
老太爷盯着程家老爷,冷笑一声,那满是褶皱的老脸上,竟然泛出一丝诡异之色:“如果我告诉你,那抓阄的箱子里,全部都写的是程静的名字呢?”
“这……”程家老爷打了个寒颤,“这怎可能……”
老太爷指着桌上的饭菜:“在爹小的时候,也经历过一场大旱。一共是半年的时间,可还是有人撑到了半年后的降雨,你知道,撑下去的是什么人么。”
“是什么人。”
“是不怕死,却又不想死的刁民。但不会是我们。”
“为什么?”
“因为真闹到人吃人的地步,被吃的第一个,将是我们程家这块肥肉!”
程家老爷一阵发抖。
就在这时,有丫鬟在门外通报:“老太爷,门外李婶儿多次求见,本被拦下来,可是她说是真的有事找您,让我们务必通报。”
“让她进来。”
“是。”
丫鬟退下片刻,就带着李婶儿进门,到门口,李婶儿将怀里抱着的孩子递给丫鬟,自己脱了鞋子弓着腰走进去。
“老太爷。”看了程家老爷一眼,李婶儿却又住了嘴。
老太爷见李婶儿双手空空,不禁问道:“那孩子送出去了?”
“没有。一整天的时间,我问了整个村子,都没有人要小孩的。”
“那孩子在何处?”
“在门外,我让丫鬟先抱着。”
“抱进来吧。”
“是。”
程家老爷不明所以,盯着门外。
就看见李婶儿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来到老太爷面前。
老太爷望着那女孩儿,女孩儿原本嘤嘤低泣,可见了程家老爷,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竟然跟老太爷的孙女儿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太爷一瞬间呆住了。想到孙女儿,心里难过。
见女孩儿咬着手指头,他问李婶儿道:“喂过她了么?”
“喂过了。老太爷,还是老奴来抱吧!她刚吃过东西,怕是要拉尿了,可别弄脏了老太爷的衣服。”
老太爷将女孩儿递给李婶儿。
李婶儿说道:“要不今晚,就叫女娃跟我睡,明儿我继续再找。只是,明儿又要耽误一天的做工了。”
老太爷点了点头。
李婶儿告了退。
可是眼看着李婶儿的身形要消失在门框,老太爷忽然喊住她。
李婶儿已经穿了鞋子,此时只站在门外,回过身来。
老太爷自己上前几步,伸出手,道:“今晚,这孩子就跟我睡吧。”
李婶儿愣了,连程家老爷也愣了。
老太爷说着,就伸手将女孩儿抱了过来。
这重量,似乎也和当初程静小时候,抱着她那样。这软软的小身子,是那样熟悉的感觉啊。
李婶儿走后,程家老爷偷偷打量这个女娃,讨好道:“爹,小娃儿夜里多动,要不还是我抱回去,给夫人睡吧。”
老太爷神色一黯:“她怎么样了?”
“被我关起来了,她想要去闹事。”
“的确不能由着她闹。但她也实在可怜,毕竟是她的骨肉,你要多宽慰她,待她好点。”
“是。”
“米饭留下,这些菜你拿下去吃吧,我吃不下。这孩子今晚就跟我吧,你也走吧。”
程家老爷不敢违逆,就把饭菜重新收进了饭盒里,退到门外,又对着老太爷拜了拜,这才吁了口气迈步离开。
到了晚上,老太爷又是难免。
这女娃儿在他这里不哭不闹,也不乱尿,老太爷就抱着她去程静爱去的院子里玩,月光下一老一小的身影在大院里缓慢穿行。
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程家祠堂。
老太爷抱着孩子,站在祠堂前头。
祠堂有专人看顾,每天夜里都有蜡烛燃烧不休,灯火通明。
程家老爷抱着女孩,心道:“我怎么又来了这里,是老天爷想要告诉我什么吗?”
他低头看怀中女婴,女婴也抬头看他,咯咯地笑,老太爷竟对着一个女婴沉声说道:“是老天爷的恩赐吗?让我丢了孙女儿,又给我一个女娃补偿。”
老太爷抬头望天,又低头看婴儿。
婴儿伸出白嫩的小兽,抓老爷子的衣领。
老太爷说:“罢了,既然天意如此,以后这孩子,就叫程静。就是我程家的孙女。”
老太爷说着,两颗浑浊的老泪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心疼怀里的女娃,还是想起了那个被沉了河,这辈子再也无缘相见的孙女。
第二天一早,不等程家老爷请安,老太爷就宣了程家老爷来见。
可给程家老爷吓坏了,他几乎是小跑着来的,见了老太爷,还有些微微气喘,连忙上前请安,又道:“爹,您有什么吩咐?”
不经意瞥了一眼,只见昨日襁褓里的女婴,此时竟然躺在一个婴儿车内,也不知是父亲何时找了这座婴儿车。
程家老爷来不及思索,连忙应了一声,匆忙出去了。
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老太爷要训话的消息。
消息传到程家老爷耳里,她还软绵绵地瘫在床上以泪洗面,丫鬟又催了几声,她才无力地被丫鬟扶着下了床。
程家老爷简单披了件外衣,出了门,一路上想着可怜的孩儿,几次忍不出哭出声来,丫鬟也只能递手帕,不敢说话。
很快就来到了院门前。
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上到府里的老爷公子,下到仆役丫鬟短工。
老爷子看了姗姗来迟的程家老爷一眼,吩咐旁边人挪了把椅子,给程家老爷。
程家老爷察言观色,只见老爷身后一个看上去颇为温顺的丫鬟,正怀抱着一个婴孩,站在老爷子的身侧。
程家老爷脑子嗡地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太爷。
心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女儿刚走,就被顶替了位置吗?这是谁的孩子?!
程家老爷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晕了过去。
老太爷咳嗽了两声,院子里肃静下来。
华姨娘向来心思活泛,见此时形势,心里顿时了然,还不待老太爷宣布什么,就连忙提着群子到老太爷身边行了个礼,谄媚地道:“恭喜老太爷喜得孙女儿!天,这个孙女儿可不就是咱们程静么,瞧着眉眼,这小嘴,真真是比着画的!程静回来了,咱们程家就完整了!”
程家老爷听了这话,胸口好像堵了一块石头,几乎要喘不上气。
老太爷转头看着程家老爷,程家老爷低着头,一语不发。老太爷声音低下来,叹道:“老天爷夺了你一个女儿,又给你送来了一个,这是好事。”
程家老爷从不知道,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也可以被替代?!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没人看见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嘴唇几乎都要咬出血来。
接着,只听见老太爷又轻咳一声,转而面向众人,声音虽有些沙哑,却是朗声道:“我身后的孩儿,从此就是程家的小姐,是我程家的小孙女儿,是我的程静,她回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程春忽然从他的屋子里跑出来,像疯了一般,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对着所有人说道,“我不同意!”
萧丞一愣,因为……
先前在这个画面里的程春,都只是在萧丞的面前呈现的背影,然而,此刻,他出来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反对这件事的时候,萧丞才看见……
这个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脸?
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丞向前快步走了一步,想要将程春脸上的表情看清,想要将程春的脸看清,看一看这个程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这个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呢?
萧丞从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况且,这还是一个幻境,那么,在这个幻境里,看到的其实不是真实的事情所储存的记忆,而是根据一个人的见闻,随机组成的情节?
萧丞真的时毫无头绪……
从前,萧丞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幻境,但是萧丞遇见的所有的幻境跟这个幻境比起来,都不如这个幻境的奇怪……
这样奇怪的幻境,想必就是连符水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萧丞不禁情不自禁低想着,那么符水云呢?
她那边的幻境时如何的?在这样的时候,萧丞其实已经猜到了,符水云那边肯定也是一个这样的幻境了……
因为,在试炼塔的幻境,如果是一样的区域,那么那个区域里边的所有的阵法的原理都是共通的,这一点,萧丞倒是不知道符水云发现了没有,但是,不论符水云到底有没有发现,萧丞是知道的,如果符水云真的不知道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困在阵法之中了。
在萧丞想清楚这一点的时候,眼前的阵法竟然忽然消失了,就像是一阵风吹散了眼前的云雾一般,刚才在眼前的那些景象,在这样的一瞬间竟然尽数消散了……
萧丞在渐渐消散的阵法里边,开始寻找起姐姐来,但是,他是出了阵法,但是根本就没有看见符水云的影子,萧丞不禁到处走了走,去找符水云。
萧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个幻境就这样给破解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在萧丞看见了那个很像自己的人的时候,在那一瞬间彻悟了阵法的真谛?或者,想清楚了这个阵法真正的意义?
但是,也不像……
因为,萧丞自己是知道自己的,刚才自己充其量只是想到了一点关于阵法的技巧而已,他根本就没有参悟任何和刚才阵法有关联的信心,就是连程静当时和符水云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者是说这个幻境里边的剧情是真的假的,萧丞根本就还不知道呢……
萧丞在第一层最后一关的区域里到处寻找,这不寻找还好,一找,竟然又陷进了一个幻境里,萧丞整个人都无语了,早知道他就待在原地不要乱动,等着符水云从幻境里边破开之后,两个人就能会面。
两个人一起跨国最后一关的关卡,就能通往试炼塔的第二层了……
现在,既然进了一个幻境,萧丞只能够硬着头皮走下去,要快速找到一个出口了,要不然待会儿符水云从自己的幻境出来之后,想必也是要找他的……
这一次的幻境,是在一座宽阔的大院子前……
有一座大院孑然伫立,在它的周围没有任何的房屋和建筑。
环绕着别墅的是无尽葳蕤的杂草,但是这些杂草在靠近别墅十米内的范围,便得到了整洁的修剪。
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萧丞,但是,仿佛是幻境里边自带了一种信息的传递,萧丞却知道,这座大院很有一些年代了,他竟然还能够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仿佛曾经一个五十岁的老人对他说过,在他十五岁的那年,第一次经过此处,便看见过这座别墅。
相传是太古时期神魔大战时候便落下来的。
这个幻境就太玄幻了,萧丞此时,仿佛成了幻境里边的一个角色,根本就不是他自己了,虽然,他有着自己的容貌,和自己的思想,但是奇怪的是,他此时,所作的事情,和所想的事情,甚至,是说话时候的说话风格,也不是他自己的……
这座原子总是昼夜亮灯,奇怪的是村里人却从没在这座别墅里看见过人影!大院子经历了几十年的风吹雨打,更是没有落下一丝岁月的痕迹,百年如新。
有心的村民甚至结伴在别墅前徘徊留意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院子里边的确没有人。
一座没有人的大院子,还是那种富家大院,在荒原上屹立不倒。
大院子周围十米的杂草,像是假草一般,也从来不冒高一丝出来。
据说大院子的门没有上锁,只是被关了起来,轻轻一推便会开。
可是几十年以来,村民们早已经将这座别墅视为禁地,很多年前去过的人哑的哑,瞎的瞎,甚至失踪的也大有人在。根本不会有人上去作死。传闻几年前有人动了贪念,想将大院子据为己有,可最后,人们在别墅十米外的荒草丛,看到了那个人的尸体,尸体诡异的匍匐在大院子正门的方向,身体蜷缩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十几年前,这个村子里边还请了法师村,村子里的村长几次决定拆掉这座老院子,可每次没有正式实行,参与决定的村里的人们就出了事情,小村子的人迷信,最后不了了之。长久下来,也没人管了。大院子没有主人,就收编在村子里,直到这个年代,村子里仿佛遗弃了这座大院子,拆也没拆,管也没管,也没有主人,它便遗世而独立。
萧丞对这些传闻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他没有办法,此时站在这个幻境里边,不去也不是办法,他本来就是修真的人士,比那什么法师要强悍的多,要是这个大院子真的有什么,根本就不是萧丞怕那个大院子,而是这个大院子害怕萧丞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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