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不说话,傅荀却不打算就此罢休,“你知道吗,有时候我面对你我真的很累,你的软弱叫我厌恨,叫我害怕。从小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硬一点,硬气一点,”
他突然握了母亲的手腕,将她的手举在了她自己的面前,“如果有人胆敢叫你不痛快,你就用巴掌教训他。我做了这么多,我最初的初心是什么,难道你一点儿也察觉不到!我做成了今天的样子,难道还是不够你长出点自信,让自己也拥有脾气的自信!”
“母以子贵!我做到了,为什么你就是做不到,难道你要做的比我做的那些还要难?”
“你要么拿出脾气和他们平等相处,要么你就干脆视而不见,当他们不存在,当他们是你收养的不通人性的流浪狗。他们要你去,你就让他们来找我不行吗?”
傅荀已经从软和的椅子上起身,在窗前踱步。
明仁集团被傅荀收入囊中,他们不敢动他,也奈何不了他,苏芸却主动将自己送上门去受罪,傅荀已经想了各种办法制止,苏芸却总叫他防不胜防。
苏芸又是流泪,傅荀心脏难受,他压下心中的愤怒,再走回去,单膝跪到了母亲脚边,握了她的手,“答应我,如果不想让我更累,如果你还可怜你的儿子,从今往后不准再单独去见傅家的任何人!”
傅荀带着老何离开。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眼睛里是惯常的凛冽,黑沉沉的西装让人不敢接近。
没人知道这样的一个男人在二十二年前的一个下午,在一处角落里听到被他呼作奶奶的那个女人是如何侮辱他最依恋的母亲的。“母以子贵”这个词便是戴兰灌进他幼小心灵的第一个东西。
从家里出来,老何开车回海边,傅荀坐在车子后排,脸色阴沉。刚到地方却与林恩筱的车擦肩而过。
“刚才那是,”傅荀猛然转身。
“是太太的车。”老何回他。
“调头。”
“欲速则不达!”
“调头!”
“……噢。”
白色的大众开的不太快,劳斯莱斯幻影缓慢的跟随。老何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连个人的背影也看不到,有意义吗?何况跟踪女人,不是大丈夫所为!
车上的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傅荀单手撑着额角,看前方的那辆车,只有和她近在咫尺时,他才能舒心。他静静的看着,无喜无怒。
大众里的林恩筱被跟踪了却浑然不知,然而即将被她跟踪的那个人也会对她的跟踪浑然不知。
林恩筱驾着车直扎进城,到誉峰集团楼下守株待兔。
而今天还没到下班时间林恩卓就从公司出来了。他喜欢越野车,开的仍然是那辆路虎,漆黑高大。
林恩筱驾车跟上前,她的车龄也有好几年了,驾驶技术成熟,她就不远不近的跟着,心脏砰砰的加速。因为林恩卓今天不仅提前下班,走的也不是回家的线路。
红灯路口,车停了下来,林恩卓在另一根车道。
林恩晓松了方向盘,手指握起轻轻在唇上撞。要是她真的发现了什么,该如何是好!怎么能有这种事发生!
她甚至在网上看过很多关于产后忧郁症的资料。她多希望梁薇的第六感是无稽之谈,多希望她真是因为生了孩子,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才会焦虑过度,而不是她的哥哥真出了什么问题。
林恩卓的车在一家甜品店前停住了,却没有下车,几分钟后店员拎了两个盒子出来,放进路虎后排,然后车子离开。
林恩晓的心从深渊解脱。梁薇喜欢吃这家店的甜品。
车继续行驶,却仍未踏上回万通山的路。越往下走,林恩筱的脸色越发的泛白,她手指紧攥住方向盘。
暮色四合。林恩卓的车朝护城河的方向驶去,最后在一处河边停了下来。他从车上下来,并未拿任何东西,西装整洁,他靠在车边抽烟,没几分钟竟然来了个女人,小腹明显凸出的女人!
林恩筱的心霎时凉了,她手指紧压着唇,大脑一片空白。深深的皱着秀气的眉毛,只是静静的继续往下看。
河边的俩人交谈的并不和谐,并且更像是在吵架,林恩卓又抽了一支香烟,咬在嘴上,手指笼着火点燃,动作显得烦躁。女人大概在和他说些什么,举止略显卑微。
林恩卓嘴上咬着烟,手指拽上领带,扯松,他转了身去,拖开了副驾驶的门却没有上去,又很快将车门甩上,砸的“砰”的一声,林恩筱在车上也听的清楚。
再转回来他手里多了个纸袋,他递给了那个女人,很厚重的样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林恩筱仔细看,无法辨认。而那女人好像是在发脾气,林恩卓只猛的吸烟,女人去拉扯他,纸袋摔在了地上,掉出来好些钱,那女人慌忙的就丢开了人,去捡钱,动作急躁。
林恩筱手指从脸上拿了下来。
河边那女人头发很长,有几分姿色。大概因为怀孕,穿的是平底鞋,她一只手捂着肚子在说些什么,一只手腕挂着那个纸袋,手指在脸上擦,大概是在擦眼泪。
林恩卓将嘴上快燃尽了的香烟扔在了地上,黑色皮鞋狠狠碾灭,步伐利落的走到车头,拖开车门上了车,车很快开走,只有那个女人站在路边,河风掀着她长长的头发。
林恩筱驾车驶过,那女人抬起头来,看了她的车一眼,妆化的倒浓,面孔却并不算多出色。林恩筱收回视线,脚下用力,车驶出去。
暮色昏沉,一路上不太堵,车流往来穿梭,灯火流过林恩筱的脸颊,车一直驶上万通山,她总算一脚油门超过路虎,将它逼停在了路边。
风掀着路旁的树,叶子窸窣作响,车里林恩筱眼神坚定,她开始脱身上的一件针织外套。她穿的很简单,因为大概这趟跟踪都用不着下车,只要看到哥哥回家,她会原路返回,车子会直接开到家里。
她将衣服脱掉,拖开车门,下车。林恩卓也从他的车上下来,“果果?怎么是你!”
林恩筱身上只剩了一件黑色T恤衫,冷空气将她包裹,她毫无觉察。她抬了手,手指从额前将一缕散发撩至头顶。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林恩卓大声说话。
她抬眼睛,看着神情沉重的林恩卓,即便他脸色不好,但他仍然是个英俊的男人。她朝着他大踏步去,一辆车经过,猛然滑过她身上的气流,带的她绑在脑后的头发飞扬。
林恩卓的脸就在眼前,她扬起了手,一巴掌朝这个从小到大她打心眼里爱着的人脸上扇了去。
“啪”的一声。
他从小带着她玩,累了有他抱她,困了他背她回家,妈妈说有了她,全家人最高兴的就是林恩卓,他的童年,她成了他的洋娃娃。小的时候,林恩卓的怀里她不知道躺着睡过多少觉,林恩卓的背就是她移动的户外床。
林恩卓捂着脸,“果果,你疯啦!”
手掌一阵刺麻,她打的很重。她握着拳头,一双眼睛狠狠的看着她的哥哥,“我没疯,是你疯了!”朝他大吼。
“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我的好哥哥,我来恭喜你!你是不是又要当爸爸了,我是不是又可以当某个新生命的姑姑了,啊!”
林恩卓捂脸的手从脸颊上滑了下来。
“我说中啦?我猜中啦?林恩卓你反驳我呀!你告诉我这是个误会,你告诉我是我猜错了,是我看错了好不好!”林恩筱挥着拳头朝林恩卓身上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一拳一拳打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闷闷的响。
“我们家为什么出了你这么烂的人,你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你对得起大宝小宝吗?你对得起梁薇吗?她为你生了一对儿子!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她那么爱你,你到底为了什么!”
“果果,我被人算计了!”林恩卓一把攥住林恩筱的手腕,对她大吼。他一双手握的紧紧的,眼睛里泪光闪闪,“我没有背叛梁薇,我没有!”他一嗓便将喉咙吼的嘶哑了。
第41章
那个女人是誉峰集团一个合作公司里的小职员, 因为业务往来,一群人吃过几次饭,林恩卓向来不拿架子, 好说话,都上赶着和这个阔少结交,还建了个微信群将他拉了进去。
但是他和那个女人从始至终也没有多熟,直到那天, 他被灌醉,第二天醒来便和那女人躺在了一张床上, 都衣衫不整。
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那个女人说喜欢他, 是自愿的, 不要他负责任,也不会纠缠他。
他对那女人的情况完全不熟悉,他想用钱弥补, 那女人却不要他的钱, 一开始他十分愧疚,谁知一个月后,那女人再跑来找他,就说怀孕了。
她说会打掉,他给了她些钱,她消失了几天,最后却来告诉他如果这个孩子她做掉了,这辈子可能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要么给她一千万, 要么她把孩子生下来。”
“你确定孩子是你的吗?”
“她说要是我不信,她可以生下来给我看,她不同意做孕期DNA鉴定。我怕把她逼急了, 她会找上家里,找梁薇。”
兄妹俩人坐在车里,沉默了许久。“这个女人什么背景你查过吗?”
林恩卓手肘支在方向盘手,手指撑着额头,“现在梁薇已经怀疑我了,但凡有点风吹早动也会引起她的注意。故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事已至此,让第三个人知道,只会节外生枝。我现在只能想办法背着梁薇拿出一千万。”
“果果,你帮哥哥瞒着好不好,我不想从今往后我和梁薇之间都会隔着这件事,我不能让这件事把一切都毁了。”
林恩筱看着哥哥近乎崩溃的脸,她的心掉进了深渊,这一团的乱麻要如何解开。
“如果你真的爱梁薇,不想毁了你们的家,那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要让任何女人对你抱有幻想,再不要留出让别的女人接近你的机会!”
*
河边,林恩筱的车离开,傅荀的车却留下了。林恩筱作为半个当事人,遇事后,理智荡然无存。
傅荀坐在车里从头到尾冷眼旁观。
那女人拉扯林恩卓,当钱掉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便是捡钱。
对此,傅荀发出冷笑,他甚至怀疑那女人肚子里就是个枕头。
在兄妹二人走了好一会儿后,那女人才离开,离开前还将装着钱的纸袋仔细塞进了挂在肩膀上的包包里。
她步行穿过一条街,上了一辆出租车,一直到了城东,最后下车在街边等到了一个男人,男人从车里出来,她将包递给他,男人专门打开包看了,两个人说了些什么,男人揽着女人一起上车离开。
坐在后排的傅荀将视线收回,看前坐的老何。
“还跟吗?”老何问。
“认出那男人了。”
“再熟悉不过。”
“查查。”
“是。”
“回家。”
“噢。”
劳斯莱斯幻影,像一道黑色闪电,没入车流。
回到海边,夜已深,林恩筱的房子里还亮着灯,傅荀独自出了院子,随着灌木丛走到林恩筱的房子外。
这一片的海边别墅,门口都会用石头布一小景,傅荀挑了一块大石头坐了。
他身上仍穿着规矩的西装,一双长腿随意的支着,他手扎进裤兜,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咬在嘴上,手指拢着火,点燃香烟。
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唇齿间溢出,修长的手指尖夹着香烟,落在石头上。他略仰着脸,眼睛透过唇间溢出的薄薄烟雾看着二楼那道亮着灯光的窗户。
海风轻拂,地上积了好些烟头,他才离开。
他不知道她此刻在干些什么,在因为林恩卓的事而伤脑筋?
她会去跟踪,亲自跟踪,说明她不想让旁人知晓这件事,而她又十分的重视这件事。
林恩卓的女人来过这边几趟,恐怕就是为了这事。
她需要安慰,需要开导,而他知道全部过程,却没有任何资格出现在她面前安慰她。
今天陈旺不在,一踏进房子里,他便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陈望的电话,他要陈旺替他找一名演员,女演员,年龄35岁左右,形象气质佳,脑子灵光,没有知名度。
“您要找人演刘女士?”
“别废话,明天早上把符合条件的资料发过来。”
翌日清晨,仍旧是个好天气,别墅后院是很宽的一块草坪,不过从今天以后它便不再是草坪了。
一大早的就有车运来了许多玫瑰花树,已经有了很多花骨朵的玫瑰花树,傅寻独自一人拿着铁锹,一口气刨了三十几个坑。
老何在一边站着十分的不自在,因为某人因刨坑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而脸色越来越黑。
老何:“要不要我帮您?”
傅荀丢下手里的铁锹,砸在草上,直起腰来,背对着人甩酸了的手腕,手上戴着双白色的手套,“没事就去看看陈望那个王八蛋为什么还不来!”
老何如蒙大赦,嗖的就跑了。老何刚走开,家政阿姨跑了过来,“董事长,您要的红枣糕厨师已经做好了,是现在就要给林小姐送过去吗?”
“你看她要是起床了,就送过去。”
“好。”
人都走开,傅荀将手套揭了,手掌上尽然磨了两个泡!!!
这个胆大包天的铁锹尽敢将他的手磨了泡!
“何志!”傅荀大吼一声,吼的在屋里的老何寒毛卓竖,迅速出现。
董事长大人将铁锹和手套一把砸到他跟前,“你买的什么假冒伪劣产品!”
老何:“……”
傅荀举起手掌给他看,“这是什么!”
老何:“……”
自己细皮嫩肉,又非要自己干,这下还怪工具!这不讲道理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医药箱给我拿过来!”
“噢。”
当陈望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后院,有个男人一身藏色运动服,脚上运动鞋,手掌上缠着纱带,一腿的泥,一边握着植物枝干,一边徒手将一坨坨的泥土刨进坑里。
阳光下,他却隐在阴影里,因为他脑袋上打着两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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