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确实还是有那么一点想法,但是并不算强烈。两人能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块,其实也很好。
“姐姐,我们聊聊天吧。”夏怀煦低声说到。
“聊什么?”林子衿白天睡得有些多,这会儿并不渴睡,相反,还十分精神。
“我也不知道,随便说说吧。”
“那你想知道什么。”
算起来是两人最近难得的相聚了,林子衿来的时候也没多想,想来也就来了。不过她倒是真没想到,自己会老远跑过来,劳心劳力,最后就是来盖着棉被纯聊天睡觉的。
夏怀煦想了想:“我想知道姐姐的事情。”
“什么都可以。”
“只要姐姐说的,我都想听。”
林子衿垂眸,想了一想:“我的事情啊……”
她算是活在当下的人,很少会去回忆过往。而且她过往的美好的记忆不算多,也没有什么值得去回忆的。
也更不会去和别人说。
因为有些经历,说起来,她觉得像卖惨。她一向争强好胜,没办法接受别人用同情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
不过……灯光下,夏怀煦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温柔,像是能流淌出月光来。
——夏怀煦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子衿心里就形成了这样一种认知。
夏怀煦和大多数人都不同。他有在幸福优渥条件下长大的自信与从容,敢于去爱,也敢于去追求爱。因为被爱与关怀包围,所以自己就是太阳,善良又温暖。
其实林家一群人,细究起来都是怪胎。她像野草一样长大,性格不好,孤僻毒舌,明明有时候心是好的,但从来都不知道怎么表达;陈珂和苏曼茵也差不多,三个人小时候基本就是野孩子。因为父母以前都是搞音乐的,所以从小就认识。钟毓家境优渥,但从小自闭,虽然家里从小就花了大量金钱和精力去干预,也发掘了他的音乐天分,但不管怎样努力,他还是很难像正常人一样,后面连他父母都放弃了,再去生了一个健全的小孩,要不是两人意外相识,钟毓大概还是那个一个人沉浸在音乐里的孤独的音乐怪胎。展翼家庭专。制,父母为了利益结合,各玩各的,早就没有什么亲情,小时候对他动辄就是打骂,所以才会还没成年离家出走,最后被自己捡了回去。
林家就是一群成长经历乱七八糟,性格古怪的人的集合,连养的猫,都是从路边捡回来的少了一只眼睛的猫。
但在夏怀煦眼里,好像这一切都没有不正常。相处那么久,林子衿能够感觉到,夏怀煦出生在那样好的家庭,却并没有所谓看低别人的“优越感”,他对待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不管是在别人眼里属于“残疾”的钟毓,还是年纪小的宝宝。他会体贴的照顾钟毓,但并没有任何歧视。哪怕是和宝宝说话,他都会蹲下身子,和宝宝目光平视,两人像是两个平等的个体。
林子衿心里暗暗想到。如果是夏怀煦,说一说,也无妨。
“那就先说说宝宝吧。”真的打算开口了,林子衿发现说出来也没有那么难。
“他名字叫林成蹊。你知道是出自什么典故么?”
这问题对于书香世家长大的夏怀煦,简直不算是个问题:“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这个吗?”
林子衿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心里安心不少:“嗯,就是这个。”
“这么有文化的名字,一看就不是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能够取出来的。”
“不过他的小名是我取得,桃子李子,不都是果子嘛,所以小名就叫了果果。还挺可爱的。是吧?”
“我姐姐也说取得好,和名字有联系,又简单,又可爱。”
“嗯。很可爱。也很衬宝宝。”
夏怀煦知道宝宝的身世一直是秘密。林家出入的人,应该除了他,都知道。但他也从来没有去探究过。林子衿既然认了宝宝是自己的小孩,那到底是亲生的还是不是亲生的,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差别。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林子衿会聊这么私密的话题。不过林子衿既然提起了,他也就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倾听者。
“是我姐姐姐夫取得。两个人都是老师。我姐夫很厉害,那个年代,读了博士,后面去大学当老师,所以才会取这个名字。”
“你之前听到过的,他不是我亲生的小孩。是我姐姐的小孩。”
“他们夫妻两出了车祸,我姐夫把姐姐护在了怀里,当场就走了。我姐姐虽然活了下来,但还是挺严重的,好在那时候宝宝已经快足月了,两人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林子衿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微微有些颤。夏怀煦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
“我师父走得早……我师父就是我姐姐的爸爸,和我爸关系不错。后面我爸得癌症,他带着我爸全国各地去治病,不过这病治不好的,钱花了不少,折腾了好几年,我爸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还是走了。后面我师父就把我领回去养大了。”
“他们都说我爸有名,其实我师父当年也挺厉害的,和我爸是一个乐队的,当年也是上过红磡体育场的。不过早早退了,取了个温柔貌美的妻子,去过安稳平淡的日子了。”
“所以我师父家比我家幸福多了。我姐姐性格也好,那时候住在胡同大院里,几乎所有小伙子都喜欢他。”
“结婚以后,家庭也挺幸福的。如果没出这件事情,宝宝应该会过得很幸福才对。”
夏怀煦其实很早就有猜测,林子衿的童年应该过得不是那么好。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她说起,还是觉得心疼的不得了。
他抱住林子衿:“我想,宝宝现在肯定也觉得自己很幸福。”
“我姐姐姐夫父母都不在了,小孩生下来就确诊心脏有问题,其他人都觉得是个烫手山芋,所以宝宝就成了我的小孩。”
“其实我是真的不太适合当母亲。我之前说过,我都没打算要结婚,更不可能计划要小孩。”
“我那时候,还没从我姐走了的事情中缓过来,接过他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蒙的。瘦的和猴子一样,红彤彤皱巴巴的,丑的要死。就我小手臂那么长。护士递给我的时候,我都不敢抱他。”
“而且生下来就只知道哭。不管什么,都是哭。我那时候,都想抱着和她一块哭。那时候我们一群人,照顾一个小孩,都搞得人仰马翻。”
“陈珂第一次抱宝宝的时候,被他呲了一声的尿。别提多狼狈。”
想到这段经历,林子衿嘴角噙着几分笑意,神色也温柔了下来。
“不过小孩长开了还是挺可爱的,宝宝长得很像我姐姐。其实很多人都劝我别管了。但是宝宝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吧,会叫妈妈了。那时候还不会发叠音,就只会发妈这一个音。不过我听他叫我妈妈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怎样都值了。不管怎么难,我都要他好好活下来。”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就是生病啊,治病啊……什么的。”
林子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将这些讳莫如深的过往,这样轻易的对夏怀煦说出口。
她从来没和任何人这样袒露过。说完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夏怀煦。只好翻过身,背对着他。
“早知道就说点别的了。”
“搞得我像是在卖惨似的。”
“我过得挺好的,你要是敢拿同情的眼光看我,我……”
林子衿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怀煦的拥抱,给打断了。夏怀煦的肩背很宽,怀抱温暖。
“没有一点儿同情姐姐的意思。”
“姐姐很强大,很厉害。”
夏怀煦从背后抱住林子衿,在她头上落下安抚的吻:“我只是在想,要是我能再早点遇到姐姐就好了。”
“然后,我真的很心疼。”夏怀煦低声道,“这和同情是不一样的。因为我爱姐姐,所以才会心疼。”
林子衿听到这话,突然觉得无比安心。对于她这种漂泊不定的人,这种情绪,实在难得。和夏怀煦在一起之后,倒是常常出现。
她翻过身,看着夏怀煦的眼睛。
夏怀煦轻揉她的发顶,笑了。
她情不自禁地轻吻这双温暖的眼眸。
夏怀煦像太阳,那些她自己都不太愿意回忆,难以宣之于口的晦暗过往,似乎在这一刻,撒进了光。
作者有话要说: 完美先生那本最近被要求修文,所以昨天没顾上更新。
最近腱鞘炎犯了,打字有些慢,写一会儿就要休息。这章真的写了好久好久。
☆、第五十四章
林子衿醒来时。夏怀煦已经去片场了。
看着身侧空空的床。她觉得有些失落。
不过想想, 这样也好。
她不太习惯将自己软弱的一面示人。昨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靠在夏怀煦怀里,将那些她从来不愿提起的过往, 都和夏怀煦说了。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成年人,袒露过往都是一件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因为实际上,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大部分情况,并没有多少人,会为你的一身伤痕而心疼。
做做样子的可怜一两句还算是好的。
更多时候, 可能你觉得重若泰山的东西,在旁人眼里, 轻得就像是渺小的尘埃, 鼓起极大的勇气, 最终就得了一句“哦,就这样啊”的评价, 未免显得太过于好笑了。
所以年岁越大,身上包裹的壳就越硬, 越不敢把自己脆弱的内核示人。
她之前写过歌词“让你笑过,就没勇气赤、裸”**就是这样心态的写照。
昨夜她就像是一只蚌,张开自己一直紧闭着的赖以生存的外壳, 露出壳下最柔弱的躯体,向夏怀煦展示那些岁月里粗粝的砂石,留下的伤疤。
这种袒露, 对她这种人来说,更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夏怀煦二十二年的人生,几乎没有受过挫折。人生早就由父母铺好了一条坦途。让他对自己的过往感同身受,林子衿想想就不可能。
所以昨夜说完那番话, 其实她还是挺忐忑的。怕夏怀煦听完,只是轻描淡写的安慰自己。
好在夏怀煦并没有辜负她。他对自己的爱意和关怀让他具有很强的共情能力。
他并不觉得粗粝砂石造成的伤疤丑陋,反而在轻抚那些伤疤之时,发现了熠熠生辉的珍珠。
——那些粗粝的砂石在漫长岁月里,被层层珠质包裹,形成的美丽的、珍贵的、独一无二的珍珠。
不过她一向以坚硬的壳和尖锐的刺示人,哪怕夏怀煦的反应让她满意,但露出自己脆弱柔软的一面,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
昨天说完,夏怀煦的怀抱实在太温暖,她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今早如果夏怀煦还在,她其实也会有些不知所措。
夏怀煦不在,倒是正好。
林子衿在翻到夏怀煦睡得枕头上,躺了一会儿。
昨天在夏怀煦的怀抱中。她睡得很沉。此刻并没有睡意,躺了一会儿,也就起来了。
去宾馆餐厅吃了早餐,准备离开。
算起来这个城市还是个旅游城市,最近是景色最好的季节。不过夏怀煦不在,这些对她都不具备留下来的意义。
她来时双手空空,走的时候也是这般,潇洒的很。
除了口袋里,用纸巾包着的那一小串花环。其实经过一天一夜,那花早就不能看了。不过早上走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拿几张纸巾,小心的包着,装在口袋里。
她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低头编辑微信。
消息还没发出去,就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
声音来自前方。她抬眸一看。夏怀煦昨天那助理,正从车窗户里探出头,冲她挥手。
看到自己看到了她,连忙将车开到自己眼前。
“呼……好险,差点没赶上。”助理伸出头,大大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
“怀煦让我带给你的。”助理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个纸质的小盒子给她。“一路紧赶慢赶赶过来的,差一点点,您就走了。”
“麻烦你了。”林子衿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
那个小盒子不算精致,甚至有几分粗糙。林子衿小心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心里像是被什么突然击中了。
——是和昨天一样的一个花朵编成的手环。
“怀煦昨天和那老太太打了招呼,说今天还想再买一个,拜托人今天早早就出摊了。还麻烦那老太太给买了个小纸盒装上。”
“都是今天早上刚摘下来的花苞。”
林子衿面上虽然不显,但是眼神已经温柔下来。
她将那花环戴在手上:“和他说,我收到了。”
她看着手上娇嫩的花骨朵,情不自禁笑了。经过昨夜,对夏怀煦袒露自己的情绪开始变得容易起来。
林子衿粲然一笑。她本就相貌出众,此刻更是明艳过人。对着她的助理都有那么一瞬晃神。
“麻烦你转告他,我很喜欢。”
“还有……我等他回家,早些回来。”
……
回去的路程,依旧是四个多小时。
转动方向盘时,手上的花环也跟着晃动,车里是清幽的茉莉花香。
手机微信提示音突然响了,林子衿看了眼,是夏怀煦发过来的。
她点开夏怀煦的语音。
“姐姐喜欢就好。”
“我一结束就马上回去。”
“姐姐刚离开,我就开始想你了。”
车窗外,阳光很好。远处大海波光凌凌,闪着金光,天高海阔,万里无云,偶尔有飞鸟掠过天际。
她听着夏怀煦的声音,心情像窗外的天色,是前所未有的明朗。
命运还是公平的,走过人生前二十九年所有的波折,让她遇到了夏怀煦。
她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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