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陛下只说这么句,别的什么都没说,心知是不能问的,穆不宣便不问,很干脆地应下。
君臣二人再谈了些事,穆不宣就该告辞了。
然临走时,摸了摸袖中一直没能拿出来,被捂得都有点发热的物什,穆不宣面露犹疑之色,迟迟没有告退。
正如穆不宣能凭借容景的一个眼神或手势,就知道陛下想做什么,容景对穆不宣也可谓知之甚深,便问:“你还有话要说?”
穆不宣再三犹豫,终究咬牙道:“臣今日其实带了样东西,想献给陛下。”
容景示意他把东西呈上来。
穆不宣却很鸡贼地左顾右盼,一副这东西只能陛下一个人看的样子。
容景说:“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穆不宣道:“必然是好东西。”
容景挥手,让侍立在旁的高公公领着宫人们退出去。
待得殿里只剩君臣二人,穆不宣总算上前,把袖子里的好东西取出来给容景。
“这是臣近年来见过的画功最好的,”穆不宣郑重道,“臣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此等只应天上有的珍宝,合该献给陛下。”
容景:“……”
穆不宣道:“陛下以为如何?”
容景:“……”
容景看着手里的画册,不说话。
直至穆不宣觉得难道自己不该献,才听陛下道:“你说的好东西,就是这个?”
听出陛下没有不悦,穆不宣心中一定,道:“正是。陛下可别看这册子薄薄的一本,好似不值什么钱,臣却走了不少门路,花了好些日子才得到手。正逢七夕将至,臣斗胆以此物作礼,还望陛下别太嫌弃。”
容景道:“你也知道朕会嫌弃。”
穆不宣道:“臣这也是为了国祚着想。”
容景无言一瞬。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自己都没急着要子嗣,他们却急得跟什么似的。
而后道:“行了,朕收下了。你回去吧。”
穆不宣这才告退。
容景则再翻了翻手里的春宫图。
是真的翻,每张图草草看过,就换到下一页,丝毫没有寻常男人看春宫图时的孟浪猥琐。他面无波澜地翻完,正要放到架子上,却记起姜洛近来喜欢从他的藏书中找书看,便换了地方,夹在姜洛不会看的那些书里。
也多亏穆不宣说起七夕,容景略想了想,向姜洛提出邀约。
“马上要七夕了,”他是这么说的,“我带你下山玩。”
“七夕?”
正沉迷话本子的姜洛抬起头。
难怪早晨穆贵妃她们请安的时候说什么织染署祭杼,她当时没听太懂,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七夕要到了。
七夕节,不止民间有各种活动,宫中也有相应的过法。
便问容景:“不是要在万明宫里过七夕吗?”
容景道:“嗯,过完带你下山。”
姜洛说:“那会很晚。”
容景说:“无妨,我会让人提前定好客栈。”
他什么都安排好,姜洛只得点头,应下他的邀约。
应完了想,这算是正儿八经的约会吧?
说来这算是她和容盛光第一次约会。
不管约会对象如何,在还没谈过恋爱就成了有夫之妇的姜洛看来,这个第一次非常值得纪念。
于是姜洛跟扶玉说七夕那晚她要同陛下下山去玩,让扶玉提前给她准备衣服时,她难得主动挑选,把还没穿过的新裙子挑来挑去,最终挑了条桃红色的。
挑好往身上比划,问扶玉颜色会不会太嫩,衬不衬她。
扶玉还没答话,弄月已然甜滋滋地吹起彩虹屁:“当然衬娘娘了!娘娘年纪不大,脸也嫩,穿这种颜色正正好!”
姜洛被夸得心里妥帖极了:“我果然还是小姑娘。”
弄月道:“娘娘本来就是小姑娘嘛。”
好话都被弄月说完,扶玉没跟着吹彩虹屁,只很中肯地说:“娘娘若穿这条,首饰最好搭配珍珠,比金银玉石要更衬些。”
姜洛平时为了维护正宫的威严形象,首饰多为金玉一类,珍珠基本没戴过。她不记得来万明宫前有没有收拾用珍珠打的首饰,问扶玉,扶玉说有,转身就从箱子里找出整整三套。
姜洛:“……”
难怪她行李装了那么多车,敢情连她不知道会不会用的珍珠头面都能带这么多套。
以小见大,别的她不知道会不会用到的定然只多不少。
特别是听扶玉说其中有一套是先前陛下赏赐的,姜洛边感叹容盛光有钱,边看了看御赐的那套,确定容盛光眼光不错,这打的簪钗步摇都很好看,造型也别致,决定约会就戴这套。
衣服和首饰定下,再来就是妆容。
正巧今早容盛光让人给她送了一大捧月季,姜洛叫弄月剪几朵碾出花汁,像之前那样滴入她精心挑选出来的胭脂唇脂里。
花汁调好后,姜洛试妆。
试完看向镜子,仍然能称之为小姑娘的人面似桃花,颜色粉嫩,眼波流转间,浑然少女含春之态,姜洛抬手捧脸:“我可真好看。”
弄月接话道:“贵妃之前不是说过,娘娘是第一好看的人。”
姜洛继续捧脸。
怪不得容盛光天天亲她都亲不够,换成她是男人,她也得天天都想亲她自己。
姜洛美滋滋地卸妆,静等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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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遐思
人在心怀期待的时候, 总会觉得时间过得慢。
尤其姜洛早先还在京城的时候,就把各种大小节日的相关事宜交给穆贵妃和薛昭仪去办,自己则落得一身清闲, 因而不过两三天, 她却仿佛度日如年, 才终于迎来七夕。
七夕当天,万明宫里彩绸飞扬,各色锦缎铺开, 处处皆是莺声燕语。连同最不苟言笑的嬷嬷都露出笑容, 指挥小宫女们摆放巧果。
恰逢容樱路过, 见尚食局做的巧果比她做的要好,她下意识要换,想想还是作罢。
“我做的虽然不好看, 但好歹是我亲手做的,我的心意全在这里面了, ”容樱抱着特意早起做的巧果, 对姜洛说道, “薛问台如果知道了,肯定要感动死。”
被秀了一脸的姜洛无语, 摆手让她赶紧滚蛋。
容樱从果盘里拈了块被宫女精心雕刻成花朵模样的瓜, 乐呵呵地滚蛋。
白天不必多说, 七夕的重点在于夜晚。
登高楼祭拜牵牛织女星, 穿针乞巧,宴乐达旦,热闹得不行。
只是这份热闹间,本该为主角的帝后二人悄然离席。待得换好便服,重新上完妆, 姜洛没让扶玉和弄月跟着,自己提了盏灯去到宫门,容景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
看到她来,灯光映照下鲜嫩娇美,容景笑着朝她伸出手。
姜洛看了看他。
他好像也仔细挑选过,身上的月白色很浅,浅得在月光下几近看不出原本的蓝色。广袖被晚风吹拂而动,恰似水波荡漾,连同束发的玉冠也泛着淡淡光泽,正应那句君子世无双。
姜洛一贯喜爱欣赏他的美貌,便看了他好几眼,才说:“久等啦。”
容景道:“不久。”
牵住姜洛的手,他把她另只手里的灯也接过来,带她去坐下山的马车。
因为是便服出行,马车内里茶水、点心、冰盆等一应俱全,外观却极低调,看不出半点的皇家风范。
之前宴上姜洛没吃什么,现下捡了几块点心吃,又喝了两杯茶。吃饱掀开帘子往外瞧,见除赶车的侍卫外,前后并没跟什么人,她恍然,问容景:“你是想借这趟下山引蛇出洞?”
容景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那玫瑰的幕后人。
当即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姜洛说:“难道不是?”她放下帘子回头看他,长睫翩跹若蝶翼,神态也是往日难能一见的灵动,真真切切的小姑娘,“还是说,你就是纯粹想和我约会?”
约会一词在古代不常见,还好容景能听懂。
他应道:“不然呢?”
姜洛哦了声:“我还以为你没让人跟着,是想亲自当诱饵。”
容景道:“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来的怎么等都没用。我没必要拿你的安危作玩笑。”
他言语间把她放在首位,姜洛很受用。
便捏了块不太甜的糕喂过去,权当承了他的好意。
马车速度很快,不多会儿,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侍卫隔着帘子说到了。
已经入夜,这座城里却仍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街上游人如织,各种小摊叫卖声连绵不绝。因为人多,一下车容景就牵着姜洛,免得被行人冲散。
他们没什么目的地,刚好城里有条河,便很随意地沿着河岸向前,跟人流边走边看。七夕本就是公认的大型公共相亲日,因此姜洛很快注意到,许多尚未婚配的男男女女正在两岸放花灯,欢声笑语不断,好一个不夜天。
而不止是水面上漂着花灯,许多小摊也都在卖。
大多都是莲花灯,也有别的造型。其中有盏和其余比起来显得特别精致华丽,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的,看得姜洛捏了捏装着银锭的荷包,挺想买。
但放灯的都是未婚,她一个已婚的加入进去,万一真叫对岸哪个单身小伙儿截住她的灯,表示看上她,那就很尴尬。
于是再对那盏特别精致的花灯看了眼,正要收回目光,就听容景问:“喜欢那盏灯?”
姜洛犹豫了下,终究还是点点头。
容景道:“别的可有喜欢的?”
姜洛便把周围摊子全扫了遍,指了同样精致,但没刚才那盏颜色鲜艳,瞧起来要稍微素净点,比较适合男人放的:“这个也好看。”
容景这就带她去买灯。
两盏灯不是同一个摊子的,却毫无疑问都是最贵的。摆一晚上,被无数人问过,却始终没能卖出去的镇摊之宝被容景眼也不眨地买下,前一个摊主很热情地送了他们手提的七彩琉璃灯,后一个摊主则送了两小张金笺,凑近嗅闻,金笺还带着幽幽花香。
照旧是容景提着那盏琉璃灯,姜洛往金笺上写字。
她写的是秦观那首《鹊桥仙》里的千古名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看她写完轻吹,容景道:“就写这一句?”
姜洛说:“一句就够啦。”
吹干墨迹,她把金笺放到她的花灯里,转手把笔给容景,让他也写。
容景便写了《鹊桥仙》最后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见他和之前在上清苑时一样,并不写新的,而是接着她的写,姜洛捧着花灯的手不自觉地把花瓣捏来捏去,好险没揉皱。
等容景也把金笺放好,他们两个没学那些未婚人士分开去两岸,而是专门找了处人少的河段,踩着石阶下到最靠近水面的地方,点燃灯芯,把两盏灯共同放了出去。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水流的缘故,两盏灯打从一开始就挨在一块儿。哪怕漂出段距离,与别的花灯汇合到一起,居然也没分开。
两盏在灯海里也显得分外亮眼的灯挨挨擦擦地贴着,仿佛里头放了磁石,能使它们永不分离。
姜洛听到不远处同样在放灯的姑娘们小声说话:“你看那两盏灯,和那两个人好像啊。”
“应该是夫妻吧?”
“看起来好恩爱的样子。”
“真希望等我成亲了,我和我夫君也能像他们这样一起出来放花灯。”
“哎,还没定亲呢,就说这种话,知不知羞。”
“不知羞。”
姑娘们说着说着,笑作一团。
姜洛则心想,恩爱吗?
她明明……
“走吧,”容景重新牵住她的手,“前面有桥,去桥上看灯。”
姜洛回神说好。
这条河的水势本就不如何湍急,加上花灯实在多,水势就更慢。两人散步般慢慢走着,回归到人流里,时不时转头去看,也仍能看到属于他们的那两盏灯。
及至上了桥,因地势高了些,俯瞰满载灯海的河流,是与在岸边颇为不同的风光。
远目眺望,早些时候放出去的花灯在遥远处若隐若现地闪着光芒,宛如从空中坠落下来的星子,与天幕上那条银河相映成趣。
姜洛觉得她要是有手机或者相机该多好。
这样好的景色,不拍下来可惜了。
大抵是真的心有灵犀,容景道:“我有让人作画。”
姜洛问:“画哪里?”
他说:“画万明宫和这里。”停顿了下,又道,“或许会画到你和我。”
姜洛心下忽的一跳。
或许是此情此景极轻易地就能勾动人心底里最重的那根弦,又或许是今晚这次约会实在让人随时随地都能生出不该有的遐思,姜洛突然就很想和容景来场交心的谈话。
她侧头看容景,容景也正看她。
漫天灯光倒映在他眼里,他眸光一如既往的沉静,偏姜洛从中瞧出点不太寻常的某些东西,这使得她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下,说:“你……”
岂料才说出这么个开头,就听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道:“陛……公子?”
突然被打断,姜洛顿时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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