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德妃和胤禛之间的嫌隙, 康熙也是一早就知道的。
想到这里, 康熙不由得陷入思索当中。
这些年来, 经过了诸子争嫡之后, 康熙也渐意识到了储君地位稳定的重要性,若是让胤禛就这么登基,难免日后会有人因此而不满,恐怕还会在朝中生出变故。
康熙自然知道, 以胤禛的能力,即便朝中有变,他也是可以处理好的, 只是这样一来, 难免会伤害血缘至亲。
若是到时候, 兄弟之间操戈相向,岂不惹天下人笑话?
思及此处,康熙不由得觉得,自己该给胤禛安排些什么, 好在日后能够让诸子之间少于争斗才行。
明着册封太子肯定不行,有了胤礽的例子,康熙是决意再不会在朝臣面前表露出自己对储君人选的倾向了。
那么换个思路,给胤禛安排个更为高贵的出身,这样又如何呢……
康熙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念头来。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旋许久。
他觉得甚是可行。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胤禛是德妃所出,但是他幼时也曾养在表妹名下,若是说是表妹去后,让乌雅氏代养也未尝不可。
此事只需要在生母养母之间费些口舌解释而已,倒是最简单的法子了。
想到这里,康熙又不由得想起了他的表妹,已经故去的孝懿皇后。
当年,表妹去世之前曾经向他求过,希望他能把胤禛记在她的名下,好了却她未能给他留下一子半女的遗憾。只是那时的康熙为了不动摇太子的地位,也思及佟氏一族在前朝太过得力,终是没有应下她。
然而,转眼之间,几十年过去了,太子已废,佟氏一族虽然仍旧显贵,但是隐退者居多,也不必再担忧恐有外戚之祸,而刚巧,胤禛作为他心中属意的储君,也需要一个更尊贵的身份,好压住某些心有不服的人。
那么,如此行事,一则可以稳定朝政,二则终究他可以了了表妹这桩心愿。
康熙思虑良久,终于做下了决定。
只是,他虽然做下了这个决定,却并不打算立刻宣布。
如今前朝之上,虽然胤禛的声望略逊于手握兵权的十四,但是也恰好能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点上。
这个时候,若是他先对群臣宣布了胤禛为孝懿皇后之子的事情,只怕还会打破这个平衡。
他为了维持朝中局势的平衡,连太子都不给胤禛册封,又如何会在这时候将胤禛的身份变动太过明显呢?
所以,虽然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但是康熙却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梁久功,朕想去看看永寿宫。”
既然定下了,那就把这件事情先告诉她吧。
多年前,他没能了她的心愿,所以一直有愧于心,如今,却是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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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年的春节,表面上看来是十分热闹。
毕竟十一月底的时候,刚传回了捷报,康熙心中高兴,底下人自然也就松了好几口气。
这一年,除了被圈禁的大阿哥,二阿哥,八阿哥之外,所有人都得了恩旨,包括如今只空有爵位,什么实权都没有的九阿哥十阿哥。
去年的时候,因着胤禩之事,二人被连累得连爵位都丢了,然而时隔一年,康熙终究还是放过了这两个人。
这样一个信号,让曾经的胤禩一党,如今的胤祯一党,不由得放下心来。
尤其是德妃。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素来和老九老十交好,所以看到老九老十被罚的时候,真真是担心的不行。
十四因为带兵,没办法在宫中过年,她只怕有些心思不良的人会因为这个原因在这种时候钻上空子,这下好了,圣上的恩旨一下,还有谁敢小瞧了十四呢?
所以这一年的大宴之上,德妃便就成了全场最得意的一个。
而胤禛在看到了康熙的恩旨之后,也放下心来了。
和别人放心的点儿不同,胤禛是因为看清了康熙再不会把大位传于仍旧和老九老十过从亲密的十四而放心。
在胤禛的考量之中,若是皇阿玛对十四还有一丁点儿心思,那是断不会让他和名声已经完全臭了的老八还有任何联系,换位思之,哪怕是此时重罚,等到十四登基之后凭着大赦天下而宽恕几人逗比现在下恩旨要强。否则,十四和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过从亲密,天下人会如何看他?
而如今,皇阿玛这手轻放,倒是让胤禛觉得是因为十四手上的兵权的缘故了。
所以虽然今年的京中风向多变,但是胤禛却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
除夕大宴之后,便是新的一年了。
胤禛照旧带着乌拉那拉氏、佟丝若、年氏一起入宫请安。
这次请安,德妃倒是难得的没有再给胤禛脸色,只是淡淡的。
不过,她的目光却是在佟丝若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上次佟氏在她这儿晕倒的事儿,虽然她压了下去,但是宫里到底也还是有些人知道了,康熙虽然没有因为这个说过她,但是宜妃却是借着这个刺了她好几回。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这个做婆母的太过苛责,即便小辈们礼节上不周,但是直接把人给折腾昏过去了,也是太过。
德妃生了几天的闷气,但是又没处说。
她自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日是为了搓搓胤禛的锐气,才想要拿佟氏下手的,何况长辈教训晚辈,本就是天经地义,难道外人还能说她这个做长辈的错了?
只可恨这个佟氏这么不经折腾。
不过,如今德妃虽然不怎么待见佟丝若,但是今年赏给佟丝若的东西却是比往年贵重多了。
佟丝若接到赏赐的时候,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她想便明白了,这大约是德妃在为了上次的事情给外人做样子呢。
五十九年的新年,就这样度过了。
开年之后,康熙记挂远在青海的十四,多次写信问询牵挂,十四也十分争气,三月的时候,青海之事彻底平息,康熙高兴之下,连连夸赞十四有大才。
战事虽了,但是战后的事情却还没能了解,康熙也知道这一点儿,所以不急着召十四回京。
不过,虽然十四还未归京,但是这京中的风起云涌却是一点儿都没少。
青海战事大捷之后,十四的风头一时无二,况且康熙在上朝之时,也是连连夸赞,这让胤祯一党是安定了心。
不过胤禛一点儿都不着急。
虽然表面上看来十四的风头最盛,但是胤禛自己心里却知道,康熙对他的态度是日复一日的亲近。
开年之后到如今,不过六个月的时间,胤禛已经代康熙巡视各地三次了。
皇子代巡之事常有,但是,胤禛的代巡却是不一样的。
每回来一次,康熙都要单独留下胤禛,听他谈论对当地官场、民生的看法,以及自己的解决之论。
胤禛知道康熙在以老师的角度考校他。
换言之,这是康熙在用君王的身份,对自己的储君进行指导。
只是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告诉外人。
如今,也就只有梁久功知道罢了。
七月的一天,康熙如往常一样问询过胤禛之后,突然提起了一件让胤禛颇为意外的事情。
康熙问他,对孝懿皇后可还有印象。
胤禛难得的沉默了许久。
怎会没有印象呢?他出生起就被抱去了孝懿皇后那里,懂事之前一直是把她视作自己的生母看待的,只是懂事之后,就渐渐有人告诉他,孝懿皇后不是他的母亲,另外一个人才是他的母亲。
那时候他也不过三岁,见着颇为陌生的“生母”,不知道如何应对。
后来他才知道,孝懿皇后那时有了身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刻意放他和德妃,那时候的德贵人接触。
他其实是被孝懿皇后抛弃的。
才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年纪还小,自然有怨,他怨孝懿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抛弃了他,然而到底过去了这么多年,孝懿皇后早早去了,平心而论,她待他一直是极好的。
甚至比德妃待他都好。
“儿子视她如生母。”
这句话,胤禛的确是发自内心的。
到底孝懿皇后是在他懂事之前一直当做亲生母亲的人,这么多年了,怨早就散了,只剩下了怀念。
康熙坐在上方,无声地扯出了一个微笑。
“去永寿宫看看她吧,朕还记得你小时候一直叫她额娘,这些年反而不叫了。”
“她也是很喜欢你的。”
这几句话来得突然,胤禛只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他从养心殿退下后,便依照康熙所说的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曾经是孝懿皇后生前的居所,她去之后,康熙便不许人动永寿宫的东西,吩咐人原样儿摆放,也再不许人住进来,所以如今永寿宫的一切看起来都和孝懿皇后走之前并无二样。
胤禛已经很多年没有踏入过永寿宫了,如今再次踏入,他却是发现,他记忆里对永寿宫的印象已经很少了。
记忆里的画面已经是模糊不堪,他已经不太记得永寿宫的一草一木。
纵使画面消失,感觉却一直都在。
胤禛站在永寿宫内,心中情绪翻转万千,然而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表露,沉默着回了自己的王府。
他一回王府,便被早已守候在门口的小珍珠扑了个满怀。
“阿玛阿玛,额娘给我扎了两个小揪揪,你觉得好不好看!”
胤禛看向女儿,终于发现今天的女儿有些不一样。
她的头上多了两个造型别致,极为可爱的包包头。
这样的包包头民间稚儿多梳,只是他们身为皇室贵族,从来不梳这样的头发,所以胤禛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包包头出现在自己女儿头上。
虽然不大合规矩,但是却格外可爱。
“好看。”胤禛点了点头。
“小珍珠也觉得可爱!额娘真好!”说着,小珍珠看到了寻过来的佟丝若,飞扑着去抱额娘。
“慢一点,别摔着了。”佟丝若接了女儿满怀,被这力气撞得往后退了两步。
胤禛看着她们母女俩,突然间觉得这样甚是安心。
第68章
虽然京城之中风起云涌, 但是这些都影响不到佟丝若。
她如今在府里的日子可以说是逍遥得很。
乌拉那拉氏怜惜她的身子,所以素日里便没在规矩这方面多拘着她,就连每日早晨的请安都不勉强, 这倒是让佟丝若好一阵子舒服。
不过,虽然心里很不愿意早起, 但是佟丝若还是在身子彻底好了之后恢复了给乌拉那拉氏的请安。
毕竟她也不能太捏着了不是。
时隔一年多, 再次给去乌拉那拉氏院里请安,佟丝若只觉得后院的女人们, 眼神越发犀利了。
她因为不习惯早起,所以去得便稍微晚了些,进屋的时候, 她只感觉到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她身上。
乌拉那拉氏见着她过来了, 摆摆手就要免礼。
“福晋体谅妾身, 妾身心里明白, 然而礼不可废。妾身因着养病一年来都没能和福晋请安,已经是心里有愧了,今儿身子既然好了,自然是要给福晋行大礼才是的。”
虽然乌拉那拉氏体谅她, 但是她却坚持着给乌拉那拉氏行了大礼。
这是她的态度。
乌拉那拉氏见了她这般,心中甚是欣慰,所幸佟氏一直以来都是个实在人。
所以她便也就受了佟丝若这个大礼。
然而屋内的其他人却是脸色各异。
年氏看着佟丝若, 神色有些恍惚。
佟丝若出事的时候, 她正有着身孕, 那段时间王爷虽然偏宠佟丝若,但是也没有冷待了她,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在王爷心中是有些位置的。
然而,佟氏出事之后, 她才知道,自己实在是低估了佟氏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佟氏昏迷之时,她正好生了女儿,她原本以为王爷愁闷了那么久,如今见到女儿出生,怎么也该开心些才是。
然而王爷只是在第二日看了一眼她,交代她好生养着,便再无下文。
之后,更是一连一年没有再点过任何人侍寝。
自她入王府,何时见过王爷这般?她那时候只觉得一颗心酸涩得厉害,就好像吃下了半生不熟的柿子,梗在心口,让人吐不出来,又没办法消化。
本以为她能下床了之后,王爷会稍稍注意些其他人。
然而她又想错了,王爷除了白日里偶尔见见几个孩子,连带着和她们这些生母说说话之外,便再无下文。
如今,看着佟氏养好了身子,又出现在她面前,年氏的心里复杂难以形容。
她又是嫉妒王爷对佟氏的深宠,又是恨她夺取了王爷的全部注意力。
然而,她心里最大的感觉却是认命。
不认下还能怎么着?王爷都把一颗心托给她了,再不看别人一眼,这一年多的时间,她也好,别的女人也好,都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趁着佟氏养病,慢慢笼络住王爷的心。
然而事实却是王爷对她们根本不屑一顾。
所以,如今年氏看着佟丝若出现在这里请安,心里头是极为复杂。
年氏是如此,然而有的人却不是这样。
“侧福晋这一病,好久都没能露面,方才侧福晋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妾身还以为莫不是王爷又幸了哪位新人,给咱们添了位妹妹。”
“直到侧福晋走近来,妾身才发现自己看错了眼。”
佟丝若看向出声的人,发现是一张没什么印象的脸,长得的确有些娇俏,话也说的有些水平。
她方才那番话,即可以说是讽刺佟丝若牌面大,一年到头见不到面看起来不像府里人,又可以解释说是奉承佟丝若看着年轻。
佟丝若听着心里不爽,却不能因为她这可有可无的意思就跟她计较,否则太掉面儿。
只是,就这么受了下去,也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她手里拖着茶盏,只笑着看向年氏:“瞧,还是年妹妹屋里的人伶俐,就连个丫鬟都是标致的。”
那妾侍脸上的笑僵硬住了。
“侧福晋说笑了,妾身是年侧福晋房里的格格。”佟丝若说她是个丫鬟,她也只能干巴巴地解释。
“原是我看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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