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她就明白了这一点。
她如今之所以这般做,只是想拖延时间,她知道,傅如海这人吃软不吃硬,最喜欢怜香惜玉。
果然,傅如海的神情恍惚了一瞬,面色缓和了一些。
想到自己要做得事,傅如海心中到底生了愧疚道:“婉儿,本伯也是迫不得已啊,你别拦着了。今晚,本伯必须带走傅云柏!”
婉儿乃是谭氏的闺名,她本名谭玉婉。
当初两人刚成婚,正是情浓时,傅如海便是这般唤她的。
后来谭家出了事,这声婉儿便换成了谭氏,竟是有十来年没听到了。谭玉婉却毫无一丝触动,反而觉得无比的恶心。
她看着傅如海那幅虚情假意的脸,心中便全是杀意,只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
可此时,她却只能压下恶心,红着眼依进傅如海的怀里,怯声哀求道:“伯爷,柏儿到底犯了什么错?您告诉妾身好不好?他是妾身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妾身实在舍不得。”
自从被贬为贱妾后,谭玉婉虽还活着,但却成了个木头人,早已没了曾经的风情。
如今,傅如海低头看着怀中柔弱的女人,仿佛又忆起了当年那风华绝代的傅二娘子,语气软了下来道:“柏儿也是我的儿子,我自是心疼他的。但这是大皇子的意思,柏儿背叛了大皇子,便是我也保不住他啊。婉儿,你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吧。”
“本伯以后会对你好的,再补偿你一个孩子。”
谭玉婉背脊一寒,心中冷笑,果然啊,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只恨当年她太傻,竟被他的伪装给骗了!
她眼中的泪成串的掉了下来,哭着道:“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了吗?”
“没有。”
“那伯爷,再可怜妾身一次吧,”谭玉婉抬起头,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让妾身再看看柏儿吧,伯爷,求求您了。就算……也让柏儿体面的走吧。”
美人落泪,端的是惹人怜惜。
反正这是在他的伯府,这个孽子受了伤也跑不掉,思及此,傅如海终于松了口道:“好,本伯给你一刻钟时间。”
一刻钟……
“妾身谢过伯爷的仁慈。”谭玉婉咬了咬唇,朝承恩伯福了福身子,“伯爷,可否让他们都出去,妾身想与柏儿单独待一会儿。”
“好。”
这点小小的要求,傅如海便答应了。
待到屋中没有了外人,谭玉婉便冷下了脸色,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瓶。里面装得乃是剧毒。
若是一刻钟之后,他们没有等来卫国公……
谭玉婉木着脸打开了药瓶,把药倒进了茶壶里,又倒了三杯茶出来。
若是只有死路一条,那傅如海那个畜牲也必须给他们母子陪葬!只是可惜了她的柏儿,他还那么年轻。
谭玉婉走到床边,看着儿子,心中一片绝望。
恰好这时,傅云柏眼皮动了动,须臾,慢慢睁开了眼睛,对上了母亲的目光。
“娘?您一直守着我吗?”傅云柏皱着眉,“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去休息?儿子没事的,这点伤养几天便好了,您别担心。您不要累着自己了。”
“没事的,娘不累。”谭玉婉摇了摇头,笑着柔声道,“娘就是想再看看你。”
“娘,您眼睛怎么了,您哭了?”傅云柏忙挣扎着坐了起来,“谁欺负您了?”
“柏儿,娘这辈子能有你这个儿子是我最幸运的事情。”
一刻钟快要过去了。
谭玉婉眼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你放心,娘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娘会陪着你。”
“娘……唔!”
傅云柏心中蓦地生起不安,想问清楚,谭玉婉却忽地狠狠打在了他的后颈上。傅云柏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柏儿,你记住下辈子睁大眼睛投胎,找个好爹爹好娘亲。”
一刻钟到了。
房门准时被推开,傅如海走了进来,看着坐在床边木然的谭玉婉,叹气道:“婉儿,时间到了。”
谭玉婉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拿起其中两杯茶走近傅如海,轻声道:“伯爷,我们一起喝一杯吧。就当是为柏儿送行了。”
“……好。”傅如海看了她一眼,接过了那杯茶。
两人一同举杯,轻轻碰了一下,都放到了自己的嘴边。谭氏笑了一下,茶杯触到了嘴边,便要喝了下去——
“不要!”
正这时,后方袭来一阵大力,谭氏身子一晃,茶杯便落在了地上,杯中茶洒了满地。
“娘,不要喝。”
是傅云柏,他摇晃着身子冲到了谭氏身边。
“柏儿,你……”谭玉婉愣住了。
傅云柏对母亲笑了笑道:“娘的力气太小了,您难道忘了儿子是习武之人。”
谭玉婉终于忍不住,唔的哭了出来。
而此时傅如海也反应了过来,看了看地上的茶水,又看着自己的茶,阴着脸问道:“这茶里你下了毒?!”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谭玉婉便没有否认,只嘲讽冷笑道:“只恨没要了你这个畜牲的命!”
“你这个毒妇!”
傅如海怒喝,想到自己差一点就死了,简直不寒而栗,更加怒不可遏
“来人,给我把这个毒妇和孽子绑起来!”傅如海阴冷道,“你不是舍不得你儿子吗?那你就陪他一起去吧!”
“谁敢动我娘?!”
傅云柏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站在母亲身前,面色冷厉,不让人靠近,“想要动我娘,那便先杀了我!”
“你以为本伯不敢?”傅如海冷笑,“本伯就是来拿你的命的,你这个孽子惹下大祸,自当以死谢罪。”
“你们给本伯上,不用留情,生死不论!”
天生的笑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英俊的少年眉目间全是肃穆,面无表情的看着朝他攻过来的人。
“娘,别怕。”
说完,他手握长剑硬是顶住了那些人的攻势。
只是他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如今完全是凭意志在坚持,没多久便落到了下风,身上手上不知多了多少伤口。
“柏儿!”
傅云柏咬着牙,大吼一声,长剑忽地变了方向朝承恩伯刺去。
“逆子,你要弑父?!”承恩伯吓了一跳,险险躲过了这一剑,惊得浑身冷汗,“给我杀,杀了这个逆子!”
他快死了吗?
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血不要命的往下流,身体都已经麻木了,似乎感受不到疼了。
傅云柏眼前逐渐模糊,失血过多让他身上的力气快速流失。眼见着有个护卫绕过他,刺向了身后的谭玉婉,他面色大变:“娘!”
正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脚踢开了那护卫。
“……师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今天准备好的剧情还有不少,想写到哥哥吃醋嫉妒的,但是写不完了,好累,先发这些吧。
可能有虫虫,最近太忙了,等我空下来再仔细捉捉虫哈。感谢在2020-07-18 22:45:14~2020-07-19 21:3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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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二哥
来人正是师桓, 他没有去追师容凛,而是直接运起轻功朝承恩伯府而去,赶在了师容凛之前。
师容凛太过正直刚硬, 说不定会被承恩伯这种小人糊弄过去。
若是承恩伯派人拖住他,傅云柏凶多吉少。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师桓无法确定傅云柏能活下来。与其信命, 不如直接出手。
结果如他所料,承恩伯竟真的下了重手。
若是再晚一点, 傅云柏与其母亲,怕是真的要死在承恩伯手上了。
“师桓?!”承恩伯自是也认出了他,面色陡变, 怒道, “好一个卫国公, 这是真不把我承恩伯府放在眼里了?师桓, 你让开!”
师桓根本懒得与他多说,唇角冷冷勾了勾,身子倏地一闪,直冲承恩伯而去。待到承恩伯回过神来时, 他脖颈一凉,利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师桓,你要干什么?放开本伯!”脖颈上的利刃锋利无比, 承恩伯顿时吓得动也不敢动, 唯恐那剑刃划伤了他, “师郎君……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剑放下来。”
师桓没理他,直接对哪些护卫道:“你们动一下,我的剑刃便深一分。”边说着, 手中的力道便要加了一分。
承恩伯只觉得脖颈上一疼,一丝鲜红流了下来。
他登时被吓得腿都软了,忙喝止那些护卫道:“你们都住手!”
护卫们都停止了打斗,警惕无措的看着两人。
“柏儿!”傅云柏身子晃了晃,眼看要倒地,谭氏忙上前扶住他,担心的叫了一声。
傅云柏甩了甩头,安慰母亲:“娘,我没事。”
说罢,他撑起了身子,带着母亲走到了师桓身边。他没有问师桓为何要来救他,如今事已至此,再问这些也来不及了。
当务之急,是脱身要紧。
思及此,他只郑重地朝师桓抱了抱拳,满面严肃认真的道:“多谢!”
今日恩情,他傅云柏定会谨记在心,必报!
师桓面色未变,只朝他点了点头。
承恩伯见傅云柏过来,忙瞪眼道:“逆子,你还不快让他放了为父!”
“闭嘴。”不等傅云柏回话,师桓便不耐烦地直接拍了他一记,“再聒噪,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我是圣上亲封的承恩伯,你杀了我,你也会给我陪葬的!”承恩伯当了真,忙色厉内荏的叫道。
师桓手上又加了力,承恩伯脖子上的伤口登时更深了。
“我乃是卫国公的儿子,你真觉得你的命值这个价?”师桓似笑非笑的说了这一句,“你可以试试,我杀了你,皇帝会不会要了我的命。”
承恩伯面色大变,心如死灰。
只因他心里很清楚,即便师桓真的杀了他,皇上怕是会视而不见,根本不可能因此要师桓抵命。
“说得好!”师桓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大笑。师容凛带着兵士们大步走了过来,赞赏的看了师桓一眼,夸道,“这才是我师容凛的儿子!”
不过是杀个酒囊饭袋,若是皇帝真因为一个承恩伯要了他儿子的命,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直到这一刻,师容凛才算是对师桓这个儿子生了些喜爱。
之前的师桓足够优秀,但性情却实在不像他,师容凛并不喜欢。如今再看,这小子到底是他的种,没堕了他们师家的声威。
“卫国公……”
完了。
承恩伯面色惨白,明白自己此时绝不可能再动得了傅云柏了。
“桓儿,快放手。没看到吓到承恩伯了吗?”师容凛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承恩伯年纪大了,可别吓出一个好歹来。”
“是。”师桓依言放开了承恩伯。
可承恩伯此时却根本没有逃跑的勇气,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承恩伯不亏是大皇子的人,果真胆识过人。想来我师容凛在你承恩伯的眼中也不算什么,”师容凛走进他,拍着他的肩膀,看似温和却令人生寒,“本公都明说了傅云柏乃是我国公府的恩人,承恩伯竟也要杀了他,本公甚是佩服。”
承恩伯妄图狡辩道:“国公爷,这……实在不是我的本意,是大皇子的意思。”
不等师容凛开口,他忙强调道:“大皇子乃是陛下长子,说不得便要……国公爷何必因此与大皇子为敌?”
有些话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意思不言而明。
“长子又如何?”师容凛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道,“陛下可不止一个皇子。”
承恩伯面色一变,咬牙道:“国公爷说得对,可傅云柏乃是我傅如海的儿子,他的命都是我给的,如今我想要收回有何不可?!”
他已经选择得罪师容凛了,绝不能再得罪大皇子。
只要他努力了,便是没要了傅云柏的命,相信大皇子也不会因此怪罪他,毕竟不是他不愿杀儿子,而是师容凛以势压人。
“从今天起,柏儿便再也不是你的儿子了!”谭氏忽地开口,声音冷如寒冰,“我要与你傅如海和离!柏儿是我生下来的,与你傅云柏无一丝一毫的关系!”
说着,她看向傅云柏,问道:“柏儿,你可愿与你娘走,从此做我谭家人?”
“娘……”傅云柏没想到谭氏竟然会如此说,他一直以为他娘对他父亲还有情,可如今看着谭氏眼中的绝然,才恍然明白,心中只余对母亲的心疼。他没有犹豫,直接道,“孩儿愿意。”
说着,他直接用剑削断了头发,一字一顿的对承恩伯道:“这断发犹如你我的父子之情,从此世上再也没有傅云柏,只有谭云柏!”
“贱妇、逆子,本伯不同意!”承恩伯面色忽青忽白,正想斥他们,一个不守妇道,一个大逆不道。
师容凛便道:“本公允了。”
平淡的四个字却犹如一把利刃抵在了承恩伯的喉咙上,那些斥骂的话一个字也不敢吐出来。
谭玉婉想要和离不难,但傅如海到底是傅云柏的儿子,这断绝父子关系却是离经叛道,极不合理。
可这一生,他师容凛做过的离经叛道之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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