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答应过狄飞惊可以为他做件事的,此时这小厮以水晶为信物,也值得信一信了。“情况可急?若是不急,等我晚些时候再去。”
小厮抹一把汗:“岂止是急,简直万分火急……公子也只说请姑娘尽力救治,若是救不得便是他的命了。”
忘忧点头:“人在哪?六分半堂吗?”
小厮道:“并不是,人在京郊公子的一处别苑里。”
“带路吧。”
策马赶路,一直出了京城,来到一座正在破土动工的园子外。那小厮左右看看,才低着声音道:“闹市之中请恕小人不便相告,其实需要姑娘救治的就是我们大堂主本人。大堂主现在双眼已竟快看不见了,外伤不轻,还中了毒,还请姑娘务必全力救治。”
忘忧大急:“前面带路!”
兜兜转转来到一间静室,推门便是一股药味加血腥气息。忘忧皱眉,却也顾不得许多。屋里陈设极简单,一眼便能看见床上的人。即使闭着眼,这人也好看到一眼就能认出他是狄飞惊。
掀开被子,白衣上已有几处鲜红,忘忧想握他脉门,却发现他一只手臂的弯曲程度十分不正常,显然已经折断了。忘忧咬牙忍着自身涌上的痛楚,轻轻捏过折断处的骨骼后动手帮他接上。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声响起,忘忧听得汗都流了出来。即使这样,狄飞惊都没醒。
忘忧吩咐侯在一旁的小厮:“可有夹板绷带,拿些进来。”
小厮苦着脸:“姑娘,这都是小节,公子中的毒和内伤才是要命的。”
忘忧道:“没有的话给我折几根树枝来。”
小厮急道:“姑娘……我们大堂主可是没救了?”
忘忧不理他,上前两步一脚踢碎了桌旁的一把椅子,捡了两根合适的木条做夹板,又扯了床上的青纱帐缦做绷带,给狄飞惊固定手臂。
小厮汗如雨下:“姑娘您若是治不了就给个话,小的再去找别的大夫就是。”
把狄飞惊的手臂牢牢固定住,忘忧又捏过他身上其他各处的骨骼,还好只断了只手。深吸一口气:“行了,叫你主子出来吧。”
小厮瞬间僵住:“姑娘说笑了,我主子不就在床上吗。”
“贴身的仆从会一会称堂主一会称公子吗,自称也乱的很,一会是在下,一会是小人。想必只跟人做部下,没做过仆从吧。”
这人眼神飘忽一下,忽然纵身闪出了屋子。只凭这手轻功,这人也必定是江湖上挺有名的人物。他掠出屋子的同时,四面一阵巨响,整间房子被杯口粗细的钢条封了个严实,屋子便成了坚固的牢房。
一个清越爽朗的笑声传来:“忘忧还是那么冰雪聪明,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方应看?竟然是你?”
“正是在下。不是忘忧你让八大刀王带话说要我亲自来试吗。我怎忍心让你失望?”
“是你把狄飞惊伤成这样的?”
方应看自打现身,用的就是忘忧最喜欢看的那种邪笑,整个人显得真实无比。“身陷囹圄,忘忧还有心关心别人,看来在下的情报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心地良善这点没错。”
忘忧道:“既已现身,为何还要躲那么远?”
方应看在离房间足有十丈的地方安坐,身边八大刀王严阵以待,铁树开花兄弟挡在身前。“忘忧的身法足可称冠当世,以气锁身又精妙的无人能解,还和无情大捕头学过暗器,在下可不敢托大,必要先保自身安全才是。”
忘忧看看床上的狄飞惊,再次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想怎么样,直说吧。”
方应看道:“那就看忘忧你怎么选了。你的医术怕是世间再无第二人比得上,若你愿意为我出力,除了没有自由,我可以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
忘忧这回真是给他气笑了:“把人当鸟鱼犬马养起来,还说的如同恩赐一般,方应看你还真是脸皮厚的可以啊。”
方应看非但不气,反而觉得很自豪一般:“忘忧说对了,还真是恩赐。因为你若是不愿意做鸟鱼犬马,那即使我再不舍,也只好送你长眠了。”
忘忧点头:“明白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便把你准备的阵仗拿出来让我欣赏一下吧。”
方应看挥了挥手:“也好,让你看看,我为忘忧你,是真的下了血本了。”
三十名弩手,强弩配重箭。三十名弓箭手,所配箭枝长短大小各不相同。另有五人各自选了合适攻击的位置蓄势待发,一看手脚的行动动作就知道是暗器高手。
方应看心情很好的介绍道:“虽然无情大捕头号称‘一人盖一门’,但唐门的暗器也是很有其独特之处的,听说忘忧你极是怕疼,也不会愿意做他们的靶子吧。”
见到这些人,忘忧反而镇静下来:“方应看,你调这么多人对付我,就不怕日后四大名捕调查之下,有人走漏消息吗?还是你已经想好要把这些人统统灭口了呢?”
方应看笑意略微收了收。
忘忧一直死死的盯着他,自然没有错过,继续道:“说起来咱俩的身份依仗略有相似啊,我顶着个神侯府大小姐的名头,而你的爵位也是得自你义父方巨侠,听说连你身边的这几位也是方巨侠留下保护你的。不知他老人家得知你派人杀了我,会怎么跟神侯府交代呢?”
万物生感知全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去。忘忧清楚的知道有不少人开始动摇了。
方应看坐直了身体:“都说追命三爷口齿了得,能在战场上把对方挑拨的自相残杀起来,看来忘忧你也不逞多让啊。可惜你错估了这些人的身份,明说了吧,他们都属军中,从来只听令行事,无论是我义父还是神侯府,都没怪罪军士的道理。至于下令除掉你的,可以是蔡太师府,可以是童将军府,也可以是中风在床的朱特使府,听说忘忧你为了不给朱勔特使治病而连夜上了京,说不定朱特使怀恨在心呢。”
看来替死鬼已经找好了,忘忧脑子动的飞快,暂时答应他,等看守松懈时再逃是最稳妥的。可再拖下去的话,狄飞惊的命可真就保不住了。心思急转之下,额头微微冒了些汗。
方应看已经收了笑:“若是天真懵懂,我还可留你性命做个笼中雀。现在既然现了形,我便断断不会放猛虎出笼了。”
一声令下,六十名军士搭箭上弦。
忘忧只做了一件事:掀翻了屋子里的床,用床体挡住了昏迷不醒的狄飞惊。
六十人的□□队,箭枝长短轻重各不相同,分批射箭,连一丝间隔都不会有。
忘忧手里甚至没有兵器,似乎也并不打算用兵器。掀翻了床之后,自己躲在了一旁的柜子后,半跪,双手拄地,整个人缩成一团。
方应看又勾起了笑,果然,只要不近距离接触,你就只能认命了。不过就算在这时候,竟然也没忘了离床远些,你还真是护着狄飞惊啊,放心吧,他会陪你一起上路的。只是这种护着,还真让人不爽啊。
方应看心里忽然狠狠一震,紧接着就发现震的不仅仅是自己,所有人都在震。
张铁树急道:“小侯爷快走,这是‘地龙翻身’!”
六十名□□手已经乱成一团,各自忙着逃命。
方应看想杀忘忧,却绝不想搭上自己的命:“去空旷处等候,地动一停再行攻击。”
忘忧全心用在“震字诀”上,施展并不困难,难的是控制在不大的范围内。此处虽是京郊,却也有不少庄园农户,更别提不远处的京城了。
房子四壁都被钢条封住,忘忧小心的控制着震动幅度,将外间屋子的屋顶震开。果然,房顶塌陷后就是蓝天,若是盖好的房顶后加了钢筋,那房子会显得很怪异,容易让人生疑。
现在只要缓缓收功,带狄飞惊冲出去就行了,等回了神侯府,方应看你等着!
……
“噗!”声音不大,却绝对近的很。
忘忧还疑惑了下是什么声音,低头就看到自己心口露着半截刀尖。下一刻,铺天盖地般的疼痛涌来,手上的“震字诀”再无法控制,震感绵延开去。
缓缓转头。
低头看到了刀尖,那刀柄自然是在身后。
握着刀柄的手若不是用力过猛以致青筋暴起的话,绝对是一只不输给无情的白皙秀气的手。
再往上看,这个人好看到一眼就能认出他是狄飞惊。
“为什么?”忘忧轻声问道。
“杀了我。”狄飞惊这样答道,“雷纯一唱歌,我就只能做她的狗,连自尽都做不到。趁现在没有歌声,快杀了我。”
“我痛得抬不起手,你到我前面来躺好。”
狄飞惊把自己送到忘忧的手边躺下,努力睁开覆着一层白雾的眼。
忘忧现在的样子狼狈至极,汗水泪水齐齐滚下,鼻子下方也挂了两条不知是泪还是鼻涕还是两者都有的晶莹。混着屋顶掉下的尘土,微微扭曲的五官,怎么看也和美字不沾边了。
忘忧别过脸去:“别看了,很丑。”
“再让我看一眼,看了再死。”狄飞惊双目骤然聚了两道光,冲破了覆住眼球的白雾。
“又脏又丑,有什么可看的。”
狄飞惊笑了,一种美到极致将要消亡的笑:“我从未像现在这么喜欢过脏和丑。”
他伸手在地上摸了一把,把手上的灰涂在了自己脸上,拉起忘忧的手按在自己肋下:“我也很脏很丑了,我陪着你。”
狄飞惊在她手上点了点:“这里是我的罩门,一点点内气冲入就够了。对不起,我还是让你痛了。”
震动渐渐缓了,忘忧稍微动了下身体,喘了口气,见狄飞惊用袖子擦着脸问道:“不是要陪我一起又脏又丑吗,还擦什么?”
狄飞惊道:“我还是觉得你很好看,怎么想怎么合我心意,还是干净些吧,做鬼也别给你丢人。”
忘忧咳了几声,扯得伤处剧痛,痛到眼前发黑的地步。
狄飞惊催促:“地动弱了,快动手。”
忘忧连喘几口气,抬手锁住了狄飞惊的全身:“不是地动,是我的‘震字诀’,你也不会有事,我会救你。”
说完,忘忧提起狄飞惊,从屋顶塌陷处冲出。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不算刀吧,糖更多些,毕竟大堂主以后就可以离开雷纯了~
第133章 好好治
无情本在处理公务,地动发生的毫无征兆,无情扯着在一旁服侍的白可儿掠出屋子,直飞到空旷的演武场才把他丢下。
神侯府中人反应十分迅速,纷纷寻避难处。好在地动来的快去的也快,大地恢复平稳后,无情迅速下了命令,着府中众人四处巡视,若有房屋倒塌,先行救人。
能留在神侯府的人都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之徒,一时纷纷出府救人。不多时,演武场就只剩下无情和白可儿两人。
白可儿推来了无情的轮椅:“公子,地上湿气重,您先起来吧。”
无情脑中算计着府里能调动的人手和医药,见白可儿关切的样子,目光一暖:“吓坏了吧。”
白可儿扶无情起身:“哪能啊,有公子在,我一点都不怕。”
无情坐好:“既如此,你也出去巡视吧。”
白可儿为难道:“我也走了谁来服侍公子。这地龙还翻不翻了,今晚公子还是住府里好,小楼毕竟高了些。”
无情问道:“你之前碰到过地动?”
白可儿点头:“比这可厉害多了,屋子直接倒下来,跑都来不及跑,这只是震一下,估计没多严重。”
无情长叹一声:“希望如此吧。”
白可儿忽然揉揉眼睛:“公子你看,那……那是什么?”
一道青色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天空,还拖着长长的尾巴。
几乎到神侯府上方时,再次加速消失不见。
演武场青砖墁地,无情一身白衣在场中十分明显,忘忧急速俯冲,快到眼睛捕捉不到。白可儿被一物砸的当面摔倒,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个人。
而忘忧则直接扑到了无情的轮椅上,仅存的理智是伸手推了无情一把,不让自己突出心房的刀尖伤到他。
无情的轮椅给这股俯冲的力道撞的直往后滑去,在脑子没反应过怀中是何物时,一只手已经抱住了她,另一只手则扳动轮椅的机关,稳住了椅身。
为何是抱住而不是推开或者攻击,无情/事后才想了下,因为熟悉。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翠杏村那一抱,竟然记得如此清楚,以至于触手便护住,形成了呼吸一般的本能反应。
现在的无情当然没心情想这些,他的心几乎跳出来,稍微调整忘忧的姿势,避着她胸口的刀:“我该怎么做?怎么才能帮你?”
失血过多,忘忧的视力已经弱到仅仅能看清面前三四尺的程度了。“风雨楼……”
“有我,我去办。”
“地动……‘震字诀’”
“你做的?知道了,我安排人去善后。”
“狄飞惊……救他……”
“好,我找大夫来救他。”
得到他的答复后,忘忧再不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无情身上:“小余哥……我很疼……”
无情紧紧抱住她:“告诉我,怎么才能帮你。”
“我快看不到了……可能会死掉……我还不想死掉……”
“不会的,忘忧不会的,你不是有‘生字诀’吗,用你的‘生字诀’,用了就不疼了。”
忘忧咳嗽两声,痛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拔刀……”
无情伸手握住刀柄,一动之下忘忧痛叫出声。
无情自出江湖,依靠两项特长行走于世。一是手稳,二是心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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