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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帐——荔枝很甜

时间:2020-12-06 10:04:49  作者:荔枝很甜
  孙氏如惊弓之鸟,明知死到临头,却依然要挣扎一下,她学着沈望说话,磕磕巴巴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贺凛嗤笑,“你在我们贺府门前绕了十天半个月,不知我们是什么人?你仔细瞧瞧。”
  说及此,贺凛一把拽起贺敏,神色冷冽道:“这是不是你女儿。”
  贺敏当即吓哭,“二哥哥,你放开我……”
  孙氏往后退了两步,“这、这不是,姑娘乃千金贵躯,怎会是我的女儿?我、我的女儿是她!”她指向与岑氏站在一处的沈时葶。
  而此时,陈暮将一沓厚厚的簿子递给岑氏与贺禄鸣。
  那是弗陀寺近来的香火簿,陈暮也是今儿一早才拿到的。
  上头记载祈福之人所祈之事。
  而最后两栏分别是:
  吾子沈望……
  吾女贺敏……
  岑氏腿一软,若非贺禄鸣及时扶住她,只怕要当场跌下。
  贺凛紧盯孙氏:“好端端,你为我贺府姑娘祈福作甚?”
  那香火簿辗转到了沈望,自家母亲的字迹,他自是认得。
  瞧着“吾女贺敏”四个字,沈望皱眉,“阿娘,这是何意?”
  孙氏颤着唇,她只要不言不语,谁也不能拿她如何!
  可贺敏俨然已经快疯了,见状便要冲上前来夺那香火簿一看究竟,她前脚刚迈出去,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果核,正击她小腿——
  “啊!”
  她左右脚一绊,猛地向一旁倒去,“砰”地一声,额头直磕桌沿,血色涌出。
  岑氏提起一口气,正欲上前,却听孙氏大喊一声“阿敏”,腿脚比谁都快,直冲上前,将人扶住。
  “怎么样,嗑疼了吗?”
  那面上的担忧,真实得令人心寒。
  另一侧,沈时葶浑身僵住,如一瓢冷水从头泼下。
 
 
第70章 恭喜你
  岑氏亦是一个母亲,她怎能不明白一个母亲的疼爱与关怀,那神态是真真切切,装也装不出来的。
  她忽然想起十六年前那桩事。
  诞下幼女后,不过几日,暴雨便停了。贺禄鸣心疼她,不肯继续前行,一定要待她坐完月子,身子骨恢复了再回京。
  是以两日后,她便告别了沈家,前往不远处的驿站停歇。
  离开的那日,孙氏自个儿都还在坐月子,却偏要下地送他们一行人出门。
  她还抱了抱贺禄鸣怀的婴儿,称这孩子与她的孩子同一日诞下,十分有缘。
  岑氏那时还道,这家夫妇是个心肠极好的人。好人,定是有福报的。
  思此,岑氏缓缓侧身望向一旁僵立不动的姑娘,看她的眉眼,看她的身形,最后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那块玉上,不由掩面而泣。
  几乎在孙氏扑向贺敏的那一瞬,她便什么都信了……
  此时的厅堂乱作一团,贺凛道:“陈旭,拿水来。”
  “欸。”
  不几时,一顶盛满清水的金色盥盆缓缓呈上。
  这是何意,明眼人都明白。
  贺禄鸣与自家儿子对视一眼,缓缓颔首道:“那就验血吧。”
  他说着,便撸起衣袖,拾起盥盆边备好的银针,正要扎破指尖放血出去时,却听岑氏哽咽道:“老爷,我来,我来。”
  她历经一天一夜诞下的女儿,她要自己验。
  是以,岑氏用银针扎破了,“噹”一声,一滴血在清水漫开,完了后岑氏身形一晃,幸得白嬷嬷及时搀扶。
  此时,众人齐齐抬头看贺敏与沈时葶二人。
  贺敏猛地推开孙氏起身,红着眼接过针放了血出来。
  她怎可能不是贺家的姑娘,她比沈时葶身份尊贵百倍千倍,怎么可能是……
  倏地,贺敏神色一窒。
  那清水的两抹血迹,愈分愈开,半响也没能融在一起。
  “不……”
  白嬷嬷轻轻脚地将沈时葶推来,又一滴血落进水。而不同之前,这一回,却是很快便融在一块。
  白嬷嬷深深提起一口气,忙用帕子将她的伤口包扎好。
  沈时葶愣愣地望向水的血迹,不及深思,便被一旁穿戴华丽的妇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岑氏浑身发颤,哽咽难言,倒是沈时葶要被她搂得喘不上气来,幸而贺禄鸣理智尚在,忙拉开自己的夫人。
  岑氏恍然,小心谨慎道:“我、我吓着你了是不是?”
  何止是吓着,沈时葶眼下魂都快没了。
  十六年,她喊了十六年的阿娘,她听话懂事讨好的阿娘,不是她的亲娘吗……
  那她这十六年来得的好与坏,都算谁的?
  沈时葶扭头去看孙氏,嗓音干哑道:“阿娘,是真的吗?”
  事情败露,孙氏仿若奄奄一息之人,没有骨头地靠在堂柱上。
  岑氏定定立在她面前,“你说吧。你从头,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说。”
  血都验了,孙氏再不认,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认命地抹了抹眼角,“当年,沈家……”
  当年的沈家实在太苦了,沈延一个小小的郎,每月能拿回家的铜板就那么几个,沈望是儿子,事事都得紧着。
  怀了姑娘,夫妇二人都高兴。
  但孙氏也难免为钱忧心。
  直至临盆那夜,破落的宅院来了一行身份尊贵之人。
  同一日,同一室产下的幼女……
  孙氏便动了歪念头,她想让她的女儿能过上好日子,是以再不舍,咬牙也还是将孩子给换了。
  那之后,她对沈时葶心有愧疚,沈家艰难,她也极力不亏待她。
  可直到沈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她终于生出了些悔意,早知这孩子,不换也好。
  才会有了后来,思念难耐,忍不住偷偷探望贺敏之事。
  若非如此,也不会接二连被贺家兄弟俩撞见。
  静默一瞬,沈时葶颤声道:“那我阿爹,他知晓吗?”
  孙氏摇头,“他不知,他不知,他疼你是真疼你啊……”
  沈时葶眼尾泛红,重重闭上眼。
  偌大厅堂,只有陆九霄一人还坐着。
  他瞥了眼哭得梨花带雨的贺敏,又瞧了眼一滴眼泪都没掉的沈时葶,不由皱了下眉头,将摩挲的果子丢进果盘,捏着已凉透的茶盏起身,将杯沿抵在她唇边,“喝。”
  沈时葶撇头,却被他生生灌了口冷水。
  “咳咳咳咳咳咳——”
  小姑娘喉间一呛,猛地弯腰咳嗽,咳得眼眶发烫,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地。
  见她哭出声,陆九霄才抬给她拍了拍背。
  此般亲近的动作,让正伤心难已的岑氏与贺禄鸣都不由分神多看一眼。
  是了,为何会是陆九霄将人带来的……
  可贺家夫妇皆不是个糊涂的,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其的曲折蜿蜒,岑氏腿一软,直指孙氏道:“你、你怎么养她的?”
  孙氏却是朝岑氏哭道:“此事阿敏分毫不知,她是无辜的啊……夫人养了她十六年,她是个好孩子,您知道的。”
  “我养了她十六年,我如珠似玉地捧了你的女儿十六年!”岑氏情绪激昂道。
  闻言,一旁的哭乏力的贺敏又哽咽了一声。
  “那我的女儿呢?你怎么待她的,你怎么待她的!”
  “我、我实在是没了法子,当初沈家若还有别的出路,难道我愿意将她卖进花楼吗,阿葶也是我养大的,我怎能不心疼她……”
  这“花楼”二字,简直是往岑氏心上戳了一刀。
  她推开贺禄鸣的搀扶,往前两步道:“你若真心疼她,便是将自己卖了,也绝不会将她卖了!”
  孙氏哑然,“我我我”了半天,却支吾不出个所以然。
  说实话,养了十多年的人,若说半分情分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起初,她确实心有愧疚,夜不能眠,也确实想待沈家好转后,再接她回来。
  可后来沈望娶了妻,杨氏是个正直的人,若她知晓,只怕这桩婚事要黄,她便打消了此念头。
  何况,她在京都见她穿戴富丽华贵,也并非不好的模样……
  岑氏指着她的指尖都在发颤,须臾,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许是母女之间的默契,这边刚昏倒一个,那边便是一脚虚晃,也生生栽了下去。
  陆九霄眉头一皱,“沈时葶。”
  正欲将人抱起时,却是叫贺凛抢了先。四目相对,陆九霄抿唇松了。
  如此,这场荒诞戏,只好场停歇。
  ---------
  转瞬便至日暮。
  小室窗牖紧闭,香炉之上,白烟缭绕。
  屋,岑氏醒后便一直坐在床榻前,瞧着榻上双眼紧闭的姑娘看。
  说实话,她生得并不像她,也不像贺禄鸣,若非要说像,那温温柔柔的眉眼,大抵有两分像贺忱。
  思此,岑氏又是一声抽泣。
  就在方才,贺凛已将沈时葶自幼的经历,包括沈家遇难,孙氏将小女卖进青楼,她又是如何辗转到了陆九霄,都一一言明。
  岑氏不得已又哭了一回。
  正此时,小姑娘眉间一蹙,堪堪转醒。
  岑氏忙起身道:“怎么样,可有哪里疼?饿不饿?我让嬷嬷送了粥,眼下都凉了。桃因——”
  不几时,一个粉衣丫鬟上前。
  岑氏吩咐道:“快去将粥热一热。”
  “欸。”
  沈时葶愣愣地见岑氏忙前忙后,直至二人对上眼,她不知所措地挪开目光,半响却问:“她呢?”
  她问的是孙氏。
  岑氏道:“我让人将她扣在府里,待到与你阿爹商议过后,再行处置。”
  这声“阿爹”让沈时葶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谁。
  见她这般,岑氏的眼角的泪花又忍不住冒了出来,抚着她的乌发道:“受苦了,受苦了,阿娘对不住你……”
  沈时葶身子僵直,被妇人抱在怀,鼻息间尽是她身上清浅的桂花香。
  直至岑氏放开她,她都未能缓过神来。
  名唤桃因的小丫鬟递上热粥,岑氏接过,一勺子抵在小姑娘嘴下,“来,先喝两口垫垫肚子。”
  沈时葶嘴也张不开,两紧紧攥着被褥。
  即便是明白了来龙去脉,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她实在亲近不起来。
  顷刻,一抹玄色身影推门而进。
  见此情形,贺凛忍不住一滞,“阿娘,陆夫人到了。”
  岑氏上动作顿了顿,似是才明白过来沈时葶迟迟不张嘴的缘由,讪讪放下玉碗,一步回头道:“我晚些再来。”
  “吱呀”一声,小室归宁。
  沈时葶与贺凛大眼瞪小眼,整个贺家,她恐怕只与他有那么几面之缘。
  半响,她轻轻唤了声“贺大人”。
  贺凛颔首,倒也没逼她立刻改口。
  他递上一只长形匣子,且看外形,年头已久。
  “打开看看。”
  沈时葶微顿,小心翼翼地接过,在他示意的目光下拨下暗扣,一只藕粉色的绳赫然躺在里头。
  她好奇地望向贺凛。
  男人垂眸看她,嘴角轻轻提了一瞬,“大哥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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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堂,袁氏扶额坐于椅上。
  谁能想到,此事竟能如此荒唐?
  那个娇蛮的贺家姑娘,实则是个假的,而她宅院里那个被她儿子欺负得可怜兮兮的,却是个真的……
  思此,袁氏觉得心口有些疼。
  “哗啦”一声,珠帘轻响,岑氏堪一踏进厅堂,见到袁氏,不由隐忍小泣。
  袁
  氏忙扶住她,顺了顺她的背脊道:“你别哭,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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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苑。
  陆菀抱膝坐在台阶上,望着倚在廊柱上的陆九霄,贺将军与贺夫人半个字都未责怪她哥,可却也没让他再见沈姑娘一面……
  陆菀叹出了今夜第声气。
  见尹忠匆匆从贺家赶回,陆九霄直起身,“醒了?”
  尹忠喘息颔首,“醒了。”
  他顿了顿,又说了另一桩事。
  “义女?”陆菀蹭的从台阶上起身。
  尹忠挠了挠头,道:“夫人说了,以此保全沈姑娘的名声,如此她在侯府小住的这一段,也好解释。而在花想楼,实则沈姑娘从未抛头露面,抹去不难,全看主子了。”
  陆九霄面无神色。
  陆菀将剥好的橘子塞进他哥,呐呐道:“你多一个妹妹了……”
  思来想去,“恭喜”二字,她还是咽了回去。
 
 
第71章 撞破头
  香园。
  廊下无掌灯的丫鬟,屋的烛火也未点燃,往日亮堂的香园,此时一片漆黑。
  丫鬟们纷纷聚在庭园,用自以为极低的音量谈论今日的这一桩桩奇事:
  “这也太荒唐了,戏本子也不敢这样写呀!”
  “谁说不是呢,养了十六年的女儿,竟是假的,这事若是阴差阳错便也罢了,可那是她亲娘亲自调换了两个姑娘啊……”
  “谁说不是,夫人是如何疼爱姑娘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换谁谁不难受呢?”
  “那现下这个情形,真的姑娘回了府,里头这个可如何是好?”
  众人唏嘘,纷纷往主屋紧闭的门牖瞧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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