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裴曦应了一声,无奈,“舅父, 舅母请!”
带着一行连带仆妇二十来人,往严州城走,虽然才搬过来几个月, 裴曦治下严明,又有秦婉这个慷慨的座山雕坐镇,严州城已经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景象,两边摊贩很是热闹, 卖秋梨的,卖板栗的,卖橘子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翟雅昶一路进来想要好好记住这里的防御工事,倒是没有见到多少,街道上不少卫兵在巡逻,路上还有好多儒生走来走去,看见裴曦一个个打招呼叫:“大将军,夫人呢?”
“在家呢!”
裴曦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宅院跟前,老将军夫妻后边秦婉已经站在门口,多年未见兄长的老夫人,翘首以盼。没想到看见前头的是那个该死的前侄女婿。
老夫人小时候被家里宠,嫁人之后被夫君宠,苦吃过,委屈却没受过,一想芳菲那丫头受得罪,不知道多心疼。连带着对自己哥哥都不待见了,更何况是那个没安好心的后嫂子,一下子脸拉长了。
裴曦过去附在秦婉耳朵上跟秦婉说了两句,秦婉呸了一声:“你舅舅怕不是脑残?”
“残,残得厉害!”
舅父一家子从车上下来,舅母走了过来亲亲热热对着那对姊妹花说:“还不快给你姑父姑母请安!”
姊妹花给老夫人行过礼之后,那舅母看见站在后面秦婉,笑着说:“这是外甥媳妇儿吧?天仙似的。”
秦婉过来给舅父和舅母行礼:“公公婆婆,不要在门口说话了,先进屋里去吧?”
老将军伸手说:“先进屋再说。”
老夫妻俩带着一家子加上翟雅昶进了正厅,秦婉让小江去安置他们带过来的人。
几个人坐定之后,岑老爷问:“这么不见芳菲?”
裴老爷说:“已经差人去请了,芳菲如今在学堂教蒙童认字。要等一堂课罢,才能过来,要些时间。”
“她怎地抛头露面?”
“表姐说她左右无事,那些娃娃不过是六七岁的孩子,表姐也喜欢。”裴曦说道。
“这成何体统?”岑老爷拉长着脸对老夫人说,“你怎么也不劝着点?”
“是我叫她去的,蕴儿也在那里呢!”
翟雅昶笑着说:“岳父大人,娘子不过是打发时间,莫要生气。”
“翟将军,谁是你夫人?芳菲已经与你和离,难道你已经忘记了?”老夫人讥讽地笑了一声。
舅母看向老夫人:“三妹妹说的什么话?你怎么也这么糊涂,岑家的姑娘和离?怎么说的呢?以后家里的姑娘还要不要嫁了?”
老夫人拍桌子:“之前我就看芳菲满屋子的妖精,就知道都是你的恶毒心思,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把芳菲嫁给这么个风流公子哥儿。芳菲若是没有阿婉过去,早就被他们弄死在后院了。我告诉你们,芳菲是我儿媳妇从阎王那里拉回来的,想要再把她送入火坑,做梦!”
“姑母,我已经知错。这次是向娘子请罪,娘子乃是我的结发之妻,当初她和离,也是因为身体缘故,以后我后院之中自有她一人。”翟雅昶说道。
“翟将军,当日和离可不是你一人决定,乃是你那母亲一起下的决定,当日商量,第二日放妻书就送了过来,难道你忘了?”裴曦靠在椅子里说道。
裴蕴和岑家表姐从外头进来,天气寒冷,秦婉让人给岑家表姐送了白貂所制的裘皮披风,环儿过去帮她把披风解下,里面一件杏色织锦长衫,下头一条素色裙上绣了缠枝莲纹,手上一对羊脂白玉镯。通身素净简约,却无一不精致,比起当初在荣安伯府那等憔悴,如今岑家表姐被秦婉养出了鹅蛋脸,加上没有心事,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这姿容上去了岂止几重?
裴蕴则是少女装扮,身上浅绿色底子蜀锦小袄,下头同色缎面裙子,头上一对儿步摇,主珠有拇指那般大,脖子里璎珞项圈更是众宝齐聚。
岑家舅母方才只注意到秦婉容色惊人,这时被自家继女的打扮,才想起要看秦婉通身打扮,才发现华贵异常,看自家姑奶奶,虽然是一副上了年纪的妇人打扮,却也是件件精致,手上一个桌子碧绿通透,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这才想起了,如今裴曦实际上已经占了一大块地方,叫着大将军,实际上跟土皇帝没什么差别。
岑表姐对着岑老爷行了礼:“父亲!”
又过来对着岑家舅母行礼:“母亲!”
那对姐妹,以前可看不上裴蕴,裴蕴漂亮又如何?有个败家哥哥,今日却见裴蕴通身气派,早已经压过了她们,而平时她们看不起的大姐也变得贵雅起来,心头不由得不忿起来。
裴蕴过来施礼:“舅舅,舅母!”
岑夫人过来拉住裴蕴,原本准备的一个礼物却再也拿不出手,说:“蕴儿如今出落得跟花儿一样,妹妹可有中意的佳婿?”
“想在身边多养两年,丫头还小呢!”老夫人说,“阿蕴,带着你两位妹妹出去玩一会儿!”
秦婉站了出来:“婆婆,这里有婆婆照应,我陪着妹妹们玩去?”
“去吧!”
秦婉带着三个姑娘出了门,小白狐甩这铃铛跑过来,扑到秦婉的脚上,秦婉弯腰抱起小白狐,感觉有眼光盯着自己,侧过头一看一个长随打扮的人,只是眼光闪烁,她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
那道士假扮翟雅昶的家仆,此刻看秦婉手里的小白狐,又见秦婉貌美如花,若天仙下凡。心头想着皇帝的话,仔细看秦婉又看不出什么来?却又觉得她不太对劲,一下子倒也联系到了精怪上去。想着莫不是狐狸精?
秦婉摸着小狐狸的头,带着三个姑娘一起去了后院,进了自己的院子,进入屋内,两个姑娘见随手扔在桌上的一串珍珠手串,居然是难得的金色珠子,黄豆大小,颗颗滚圆,泛着柔和光泽,桌上的棋盘上的白子是羊脂白玉,黑子是墨玉。
说起珍珠这种东西,在还没有养殖的世界,价格贵得吓死人,但是在养殖技术发达的某些时代,就没那么珍贵了,这种金色的珍珠要就是个寻常的东西。
秦婉看着两人眼里透着羡慕,站起来对着裴蕴说:“阿蕴,你招呼两位妹妹,我进去一下。”
等她再出来,却是手上拿了个托盘,盘子里放着几个盒子。
“难得妹妹们过来,这几件玩意儿给妹妹们玩。”秦婉盒子打开,两个盒子里躺着两串粉色珍珠项链,还有两个金底白水晶群镶小蜜蜂胸针。
当年秦婉没开过眼界,也就什么都想带回来,还想着靠这些东西发财,等辗转几个世界,见惯了好东西,这些东西放在系统的角落里,只是懒得清理而已,今日一看两个小姑娘过来,又是那王氏这样眼皮子浅,又恶毒的女人养大的,她就拿了出来。
两人果然是眼睛都挪不开,收了东西,翻来覆去地看,再等秦婉跟她们聊天,叽叽喳喳什么话都说了,从京城过来,一路上多少时间?
秦婉抓了几个关键词,道长,黑狗,有几个人不见了……
通过关键词,秦婉推演了一下,就说翟雅昶哪里会是单纯过来请表姐回去的,估计季成运听逃回去的人说了自己略有些逆天的本事,心里起了怀疑,以为自己被什么精怪附身了吧?
秦婉又想,自己确实有很多不合理之处,别人怀疑自己是精怪,倒也并非无端猜测,既然如此,不如就将计就计,让这个道士为自己证明?
秦婉对着两位姑娘说:“让他们去劝表姐去,明日我带你们上街,咱们西街这里有个糖水铺子,做的糖水特别好吃。明天早饭都少吃些,我带你们去尝尝。”
两个小姑娘雀跃,连连说好。
这个时候裴曦进来:“好什么啊?”
“我们女孩儿家家的秘密不告诉你!”
两位姑娘看见裴曦,又是脸涨了通红,对着他叫了一声:“表哥!”
“哥,前边儿结束了没有?”裴蕴问裴曦。
“没有呢!还在那里劝表姐,初嫁从亲,再嫁由身。舅舅和舅母就这么喜欢翟雅昶?”
秦婉皱眉:“阿蕴,带着两位妹妹去你屋里玩一会儿?”
裴蕴带着两个姑娘出去。
秦婉绕在裴曦身上:“你道那翟雅昶是来干什么的吗?”
“定然是不干好事。”
“季成运怀疑我是妖。所以找了个道士,要来捉妖。”
“什么?你是妖,季成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裴曦不敢想象。
秦婉压在他身上:“你就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人?用不完的钱,超高的武力,还有你从来没有见过的兵器和药?”
裴曦搂住她:“想过,只想过你可能是仙女,哪有妖精会心怀天下?哪有妖精会怜悯世人?不过我后来又想,应该也不是仙人。作为人不会去同情一群猴子过得怎么样?所以,你还是个人。”
“我就是秦婉。秦贺昌的女儿,裴曦的妻子。你让人去查查看,他们想要怎么对付我,如果是驱邪的,让他们去驱。我是人,我不在乎。但是如果是要害我的,你让小江他们注意着点。明天当街被洒狗血,也没什么不好。”
“好!”
晚上,家里招待了来客,气氛却不怎么热烈,话题一直是围绕,岑家表姐是否跟翟雅昶回去。
夜里,岑家舅母跟两个女儿聊天,听说明日秦婉要带她们出去逛街,一下子进了心里,她记得翟雅昶路上悄悄嘱咐她,接近秦婉,探听一下秦婉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岑家舅母找了时间跟翟雅昶说了秦婉的行程,翟雅昶没想到这个消息会得来这般轻易,暗道自己想得也太过于复杂了。
连忙让自己的随从和道士一起去西街踩点,一看那位置都好极了。当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道士笑着说:“将军放心,若真是妖定然让她当街现出原形,要是那裴曦被妖物迷惑,不用说,到时候也威信尽失。”
第61章
严州城大约是大陈少有的安宁之地了。秦婉带着小姑和裴曦的两位小表妹出去, 繁华虽然及不上京城,可烟火气息浓厚,尤其是辰时以后, 小摊贩们都出来了,摊子上客人不少。
秦婉跟摊贩们早就熟识了,这个摊贩专做早餐:“夫人, 豆花儿吃不?要不要来个牛肉馍?”
“明天来吃,今天带着妹妹们去吃糖水呢!”秦婉跟他聊两句,“这两天生意好不好?”
“挺好的。”
“吃糖水啊?夫人, 那我这个山楂糕可配糖水了,要带一个过去不?”卖山楂糕的小哥问。
看着红色近乎透明的山楂糕, 秦婉让珠儿付钱, 再走过去就是糖炒栗子了, 想起当初刚刚新婚,裴曦一包板栗捂在胸口给她带回来, 她就心头甜蜜,继续要。
好看的络子也要, 漂亮的剪纸画还要,姑娘家逛街就是慢慢吞吞。
那道士借了人家二楼一间房,心里嘀咕, 人再不过来,他带过来的黑狗血都快成血豆腐了,简直是望眼欲穿。
总算秦婉带着几个姑娘, 手里提着东西,她在那里介绍:“两位妹妹,别看这个店面不大,可老板做的糖水特别好吃。”
到了门口, 秦婉拉着岑家的小姐在说话,突然头上听见一声大喝:“妖孽,还不快快献出原形!”
楼上一大盆红色的血液,倒下来,秦婉和岑家小姐被淋得一头一脸,楼上道士从窗口飞跃而下:“妖孽,受死吧!”
秦婉伸手撸了一把脸,满手鲜血,那味道堪比星际爆虫族那会儿的酸爽。
比不得秦婉见多识广,岑家表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满头挂红之后,双眼一翻,晕了过去,秦婉将岑家表妹推给梅花:“好好护住表小姐!”
眼前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道士,拿着桃木剑向秦婉砍过来,桃木剑被秦婉的血手捏在手里,另外一只手从头上摸到一块凝结的血块:“你他妈倒的是什么玩意儿?”
那道士大笑:“妖孽,黑狗血淋身,你还不现出原形!”
秦婉趁机把血块甩进他的嘴里,那道士被一口腥臭的狗血给堵住了喉咙,恶心地弯腰在那里狂咳。
秦婉一脚踹过去,把他踢飞,重重的从对过店面的墙上摔下来,边上岑家小姐在梅花的怀里悠悠醒来,看见秦婉满头满面是血,惊吓地叫起来,秦婉看了她一眼:“你没比我好哪里去!”
道士从地上爬起来,看秦婉徒手将他给抓起来,扣住他的脖子在问:“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道士方才见她狗血淋头没有变化认为她不是什么妖孽,这会儿被她这么大的手劲儿给扣住了脖子,惊慌失措中觉得,女人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从褡裢里掏出雄黄粉,往秦婉身上洒去,秦婉闻到一股味道,将他放开,伸腿踢他,那道士再次倒下,被秦婉一脚给踏住:“你的道法是木匠教的吧?黑狗血也就罢了,只是恶心些,居然还拿雄黄粉出来,你不知道雄黄外层是□□啊!”
那道人讷讷说:“你怎么还没现出原形?”
“原形你妈的原形,我看你才是个尖嘴猴腮的大马猴。”
秦婉转头看了一眼隔壁的染坊,那染坊的东家正在看热闹,她招手,那人走过来,她说:“阿牛大哥,这个王八道人不知道发什么疯,把他给我泡在你的染缸里,好好给我看着。等我换了衣衫之后再来处置。”
“梅花,你替我把人看好,我去找你们家大将军一起来审这个狗东西!”
秦婉浑身狼狈,穿行过街道,好多人都来问,她只能说:“不知道哪里来的道士,说我是什么妖精,要斩妖除魔。”
“放屁,哪有夫人这么好的妖精,就算夫人不是人!”那位大哥说这话,被人一拳头敲过去,他忙补充,“那也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没空跟你耍嘴皮子。”秦婉跑着回家。
大家一直看惯调皮的秦婉,温和的秦婉还有凶悍得不行的秦婉,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狼狈的秦婉,一个个跟着过来看,秦婉站在门口:“大哥大嫂大婶大叔,你们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老夫人一见儿媳妇这般模样,连忙迎了进去,派人去把裴曦从衙署叫回来,那岑家舅母看见自家闺女这个样子,说:“儿啊!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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