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之前也想要过,可是她知道家中是什么光景,所以懂事,从没有开过口,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这个四妹妹一开口就是两条, 还都是十二破的, 据说上面还坠了什么珍珠宝石, 总之十分华贵。
“裙子做好了, 大伯母却拿不出这么多钱给锦绣坊,想要将裙子退掉,锦绣坊不愿意,四妹妹也不愿意,就和大伯母争吵了起来。”大姑娘说道。说是裙子闹得,其实还是钱闹得,因为郡主回了薛家,大伯父又被免职,公中少了近七成的钱,自然没钱。
“原本这事也不会闹这么大,但是大伯母退裙子的事情和锦绣坊闹得不愉快,半个京中的贵女都知道了,让四妹妹在圈子里好个没脸,所以四妹妹才和大伯母争吵得厉害。”大姑娘没说的是,其实苏夷玉早早地就将自己即将有十二破的花间裙告诉了众人,在众人面前好生炫耀了一番,惹得不少人眼红,如今那些嫉妒的人看了苏夷玉的笑话,自然会嘲讽几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夷光听到是这么回事,倒也不奇怪,宣平侯府原本是什么日子,随着这几年她获封郡主后,很多宣平侯府的人都已经过惯了好日子,不记得以前的日子了。想想她小时候,别说是花间裙,就是普通的裙子,宣平侯府最多也就是一季做两套,年幼的孩子根本就是不做新衣服的,都是穿大孩子剩下的,那才是宣平侯府本来该有的生活。
“除了大伯母和四妹妹的事外,府中最近都不平静,大伯母原本给大堂兄说好的婚事,对方突然开口,不愿意了,再加上四妹妹的事,大伯母气得似乎有些下不来床了。”大姑娘说到这,叹了一口气,又道:“还有大堂兄也不知道和四妹妹之间出了什么事,两人也闹了别扭。”总之,最近大房的事情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没一刻消停的。
苏夷光听后一笑,这才哪到哪,要她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现在这个情况,宣平侯府以后有的闹呢。
之后,苏夷光也没兴趣关心宣平侯府的情况,大姑娘也没有再说,大姑娘转而关心起苏夷光在薛家的生活。
宣平侯府。
赵氏一连卧病在床三天了,和之前有时装病不一样,这一次赵氏事真真实实地被气病了,这段日子,不仅是宣平侯气她,连儿子女儿也气她,当然最重要的还有给儿子说好的婚事也没了,这让赵氏真的是气急攻心,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
“老爷还在那贱蹄子的屋里吗?”赵氏对着旁边的胡妈妈问道。
胡妈妈听着赵氏恨得咬牙切齿的语气,也只能实话实说道:“在呢,老爷现在还在钱姨娘屋里。”自从宣平侯府被免职后,宣平侯自觉丢脸,都不愿意出府了,整日在府中后院厮混,钱姨娘每日勾着宣平侯往她那屋里去,现在宣平侯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歇在钱姨娘屋里,这是以前都没有过的。
以前宣平侯再宠爱钱姨娘也都还是给赵氏面子的,一个月有大半月是歇在赵氏的主屋的,现在可倒好,宣平侯丢了官,连规矩体统都不顾了。钱姨娘又是老太太的侄女,赵氏去老太太那告状都没用。
胡妈妈看着赵氏生气,只能劝道:“侯爷最近正失意,也就是放纵一段时间,以后就好了。您是当家主母,又有大公子和四姑娘傍身,您何必跟她一般计较,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大公子的学业和婚事,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其实胡妈妈也知道宣平侯现在不像个样子,但是那又怎样,大太太的立身之本是大公子苏夷观,儿子才是女人这辈子最大的靠山,只要有大公子在,宣平侯再不喜欢赵氏,还能休了赵氏不成?
想到自己的长子,赵氏脸色缓和了一些,问道:“我让你重新打听的那几户人家如何?”赵氏原本看中的人家,都已经说好,准备提亲了,结果对方突然不愿意了,她找人打探了很久才知道,对方当初看中自己儿子,是因为看中苏夷光的圣宠,当时赵氏都快气炸了,她儿子如此优秀,哪里需要苏夷光哪个白眼狼撑面子,那些人真是瞎了眼了,这样的婚事退了也好。
她就不信了,以自己长子的身份和样貌,还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岳家?
“都打听好了。”胡妈妈将情况都说给赵氏听。
最后赵氏最满意的还是户部侍郎的嫡女,温婉娴静,素有贤明,这样的姑娘最适合当儿媳了,然后对着胡妈妈道:“那就递拜帖请官媒。”在赵氏心里,她的长子是宣平侯府世子,以后的宣平侯,户部侍郎虽身居高位,但是家中也没有爵位,不能像宣平侯府一样世世代代富贵下去,所以她觉得这门婚事还是他们低门娶媳了,她不信户部侍郎家不同意这么好的婚事。
而且她儿子读书也好,以后又有爵位,又有官位,这么好的条件,也就那上一家目光短浅。
说完自己儿子的事情,赵氏又愁道:“四姑娘最近在干什么?”说起这个女儿,赵氏之前确实气得不轻,就为了两条裙子,就和她这个母亲吵架,但后来一想,应当是自己这个女儿小时候受了不少苦,所以才这么在乎那两条裙子。
“听说在写什么诗集。”胡妈妈笑着道:“咱们四姑娘一直都是个才女呢,要是咱四姑娘出了诗集,那才是真的给您长脸呢。”
赵氏听后也笑道:“玉儿就是被那商户埋没了,要是长在侯府,那还轮得到那白眼狼耀武扬威。”
这话说的是谁,胡妈妈清楚,她不觉得苏夷玉能和永嘉郡主比,但是赵氏现在心情好了,她也没有必要触赵氏的霉头。
“她之前和观儿吵起来又是为什么?”赵氏想到儿子和女儿吵架,忍不住问道。
“四姑娘想让大公子帮忙出诗集,大公子不愿意,说四姑娘异想天开。”胡妈妈无奈道:“大公子因为婚事上的事情可能这两天心情不好,对四姑娘说话重了些,两人吵了几句,不过没事,都是亲兄妹,过两天两人气消了,就好了。”胡妈妈没说的是,苏夷观埋怨苏夷玉为什么要回来,说还永嘉郡主是他亲妹,又嘲笑苏夷玉出诗集的事,所以两人吵得还挺凶。
赵氏想了想觉得没啥,只是道:“观儿也是,玉儿想出诗集是好事,人家章三姑娘都能出,我们玉儿这么有才名,也能出才对,就算出不了,哄哄玉儿就是,何必这样。”在这些小事上,赵氏还是偏向自己女儿的,但是在大事上,赵氏永远是以儿子为先的。
苏夷玉自从裙子的事情被人嘲笑后,就没有再参加宴会,她现在能接到的宴会帖子也少了,索性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想了好几天,苏夷玉才想出出诗集这个办法,前世那么多好文章,她知道地不少,足够她出诗集的了,她就不信了,等她出了诗集,成为真正的才女,那些人还敢瞧不起她。
她想要出诗集,就要找人帮忙,她找了苏夷观,本以为自己这一世废了不少功夫,和苏夷光处得也不错,苏夷观拿自己当亲妹妹了,却没有想到苏夷观狠狠地嘲笑了她,而且还说她不如苏夷光好,说她出诗集是异想天开。她这个哥哥果然是处不熟的,她决定以后她嫁给裴郎后,绝不让裴郎拉扯她这个大哥。
这把苏夷玉气得不轻,重生一世,她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不如苏夷光,苏夷玉决定了这一世她一定出一本诗集,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大跌眼镜,她一定让众人知道她比苏夷光强多了。
苏夷光不知道苏夷玉的想法,送走大姑娘和二太太,她第二天就准备去张微那上课了。
第73章 上课
苏夷光再一次见到张微, 和上次风流名士完全不一样,面前的张微一身儒袍,倒像是一个标准的儒者。
苏夷光记得太子口中的张微, 应当不是坚定的儒家学者才对。苏夷光上前行礼, 道:“师父。”
张微看到面前的苏夷光,点了点头, 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书桌道:“坐。”
苏夷光走到书桌旁坐下, 没有让旁边的梧桐帮忙, 自己将笔墨纸砚摆好,然后看向对面的张微。
“你四书五经学得如何?”张微问道。
“尚可。”苏夷光答道。
张微听后倒是没有考苏夷光, 他对着苏夷光道:“自西汉董仲舒以来, 帝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你知道为何帝王弃百家不用, 独选儒学吗?”
“因为儒学最为符合帝王之术,儒学中倡导天地君亲师,三纲五常, 尊帝王, 这是帝王最想要理念。”苏夷光说道。她倒是没有想到张微给她上的第一节 课居然会和她谈这些。
“不错。”张微对苏夷光回答很满意。
“那你认为儒学是治国之法吗?”张微又问道。
苏夷光被张微抛出的这个问题一愣, 不过随后没有犹豫地回答道:“当然。”
“这么肯定?”张微有些意外,问道:“我听太子说,你颇为喜爱墨家和法家,还以为你有不同的想法。”说起这些, 张微不由回忆起自己像苏夷光这么大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初学墨法两家, 两家对儒学都有不同程度的指摘, 甚至他其中有一段时间的确是认为法家才是最好的强国之学, 只是后来他才慢慢改变自己的想法。
“当然。”苏夷光说道:“如果说这个世上有哪门学说最能稳定国家社稷,那一定是儒家,儒家能让社会安定。”后世有很多人都说儒家愚民,但是苏夷光觉得每个时代不一样,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儒家确实是最符合时代的治国方法,它能让社会趋于稳定安逸。在一定程度上,这确实是愚民,但不可否认它真的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的。
“相较于儒家,法家能强国,历代变法强国,随之而来的还有战争。”苏夷光说道,秦变法国力强盛,灭六国一统天下,这个时代的法家思想和后世还不一样,现在的法家变法的目的就是为了富国强兵,并不是为了社会安定,所以她说法家确实是好,能使弱国变强,但是对大部分的大一统王朝并不太适用。
这也是为什么历朝以来,都是外儒内法,而不是用外法内儒的原因。
“至于墨家,那就更不适用于治国了。”苏夷光说道,墨家的思想也许治理一个村,一乡,甚至一个县也许是没问题的,但是再大就不行了。
“我欣赏墨家,是因为墨家在机关术上面的研究。”苏夷光说道,她喜欢墨家的原因当然是当初看了某部动漫,然后对墨家十分沉迷,比起先秦时期的其他学派,苏夷光更喜欢墨家和公孙家,最主要的就是这两家都喜欢研究东西,经历过后世,没有人比苏夷光明白科学技术代表着什么。
张微听到苏夷光最后的话,也没有多问,他发现他新收的这位小徒弟并没有像他年轻时那般冲动,对儒家大批特批,这倒是让他很意外。
“说得不错。”张微赞同,又问道:“若你赞同儒家治国,那是喜欢现在的礼教了吗?”
苏夷光听到礼教二字,皱了皱眉,现在的大魏是历史在宋朝末年的时候拐了弯,没有元朝,而是经过五十多年的混战,有了现在的大魏。
所以,程朱理学早已出现大魏刚开国的时候还好,但是时间一长,就有人开始倡导程朱理学,现在的风气虽然还开放,但是比之开国时已经严了太多,苏夷光觉得照这样走下去,对女子和思想的禁锢会越来越厉害。
“礼教是礼教,儒家是儒家,礼教不过是有人打着儒家的幌子在动自己的小心思,为自己谋利罢了。”说起来,苏夷光十分不喜欢这位被后世成为朱子的朱熹,“如今存下的四书五经中记载的孔孟圣人之言,不过都是只言片语,没有人知道当时当时这些话是在什么情况下被说出的,所以朱子的注释又怎么一定是孔孟想要表达的意思。”
苏夷光从前世一直想要说,朱熹又不是孔孟,他的注释就一定是对的吗?前世的清朝竟有人为了吹捧朱熹,说出:“朱子之学,即程子之学。程朱之学,即孔孟之学。若程朱非,则孔孟亦非矣。程朱之学,孔孟之学也。程朱之道,孔孟之道也。学孔孟而不宗程朱,犹欲其出而不由其户,欲其入而闭其门也。”苏夷光只觉得这话实在是可笑。
对此,苏夷光只想说这人脑子有病。就像有人评价说“清代之学,迥与明殊。明儒之学,用以应世,清儒之学,用以保身”,她觉得若是这一世有人真的学清朝那样,那可就完了。
正当张微觉得苏夷光说出这些话是孩子心性时,便又听到苏夷光说,“不过是掌权者想要这种需要罢了。”
张微听到这话,心中觉得自己果然想差了,他本以为他这个新收的弟子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应当还有些天真,却不想能够直指人心。
“你觉得陛下需要?”张微又问道。
“陛下是开明的,太子也是。”苏夷光说道,只不过先帝不是,现在的礼教就是先帝时期起来的,现在还有人想要提出继续严守礼教,只不过景祐帝不喜,所以现在的风气算起来比先帝时期还开放不少。
至于接下来,苏夷光对太子有信心,她可从没有在太子身上看到想要复辟礼教的想法,她相信太子那样聪明的人,一定会明白开放包容的社会更能繁荣稳定。
历朝历代,苏夷光最喜欢的就是大唐的开放和包容。
她认为只有开放和包容的社会才能让国家更加强大,至于闭关锁国只会让国家走向灭亡和屈辱。
张微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苏夷光道:“今日我身着儒袍,便是想要告诉你,儒学即便有再多的地方让你觉得不对,你依旧要尊重它,因为它是治世之学,我们现在的安定都需要它来维护。”
“也许它有不对的地方,但是诸子百家又有哪一家是没有任何缺陷的?”张微说道:“比起别的学说,儒学能够安定国家这就足够我们敬重了。”
张微今日之所以跟苏夷光说这些,是因为太子跟他说,苏夷光颇为喜爱杂学,他以小徒弟和他之前一样少年心性,觉得儒学有各种不好,以后走上歧路,但是他发现他和太子似乎都有些过度担忧了,小徒弟比他当初要明白地多。
“好了,不说这些了。”张微说完后又道:“接下来我会接着给你讲史,你若是有其他想要学的也可以跟我说。”
苏夷光自然点头应好。
“我听太子说,你认为史书不真,那你说说它都已经不真了,为何还要学史?”张微现在越来越明白,为何太子要将永嘉郡主交给他教导,他这位小徒弟有些想法确实和常人不一样,说的话也都是常人不敢说的,或者是想都不敢想的,而且思维很独特,目光犀利却又心思澄明,比他当初还要厉害很多。
“史学不一定真实,但是我们为何一定要探寻真实?”苏夷光笑笑道:“我们学史,不过是想要以史为鉴,少走一些弯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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