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臣子,忠君报国也是应该的。再说圣上都为我们操心了这么多,再不领情, 也不是为人臣子之道。”
苏皇后顾不得什么仪态,把脸朝下身子往床上一倒,低声闷闷道:“你护了我十几年,我却两次都没护住你……”
文皎模模糊糊听到“护了十几年”之语, 心中大惊, 忙翻遍记忆,并没找到丝毫露出马脚之处。
再细看苏皇后也没再往下说什么, 文皎猜过一阵,定了定神笑问道:“怕不是我听错了, 前头十几年,我还是丫头,姐姐是姑娘主子,怎么我就护了姐姐十几年了?”
苏皇后露出脸儿来,恍然大悟道:“是了,你还不知道。”
她便给文皎讲了一遍和尚道士说的“命中贵人”之事。
文皎听见和尚道士,免不得想起原书来,心道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什么太虚幻境薄命司不成?
照这么说,宝玉还真是什么补天灵石?林妹妹还是绛珠仙草?还泪之说真是真的?
可现今黛玉被自己养得身子极好,轻易不掉眼泪,与宝玉更是一两年也见不着一次。
且真按着原书时间来说,贾元春封妃的时候,林海连尸骨都下葬了,算到今日已没了两年。
可林海现在没病没灾活得好好儿的,看上去还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个十岁。
文皎思绪飞转,忽觉得这命运二字说来玄之又玄,可自己既能穿到这世上来,也由不得她不信这些。
要不怎么说明明自己一家子安生过着日子,又出来个原书里本来的没有圣上要北征这回事儿?
万一就是林海此次出了事,再有些别的事出来,她这些年的心血不都白费了!
想到此处,文皎反而感激起皇上要他们把孩子们都带上了。
不管是把黛玉还是青玉留在宫里,苏皇后自然都会十分上心。
可连慧贵妃身边的梁侍中都是上皇先皇后的人,谁知道哪里还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且文皎是知道黛玉自在贾府住了一年回林府后,最喜欢的就是在自己家里当家做主。
要是把黛玉留下,她可不还是和原书里头一样,“寄人篱下”了?
苏皇后看文皎呆了半日,从床上起来笑推她道:“你别不信,我倒是觉得娘说的是真的。”
“要不然怎么你没来之前,我都病病歪歪快死了,你一来了,我就慢慢的好了呢?”
“说起来,我还没拜谢过贵人呢。”
文皎回过神,看苏皇后真作势要行礼,吓得赶紧扶住道:“罢罢罢,姐姐这可使不得。你这真拜一下,我不得折寿十年?”
文皎苏皇后这边说着大事,黛玉那边刘学士也早讲起韩愈的一篇《送孟东野序》来。
却说黛玉进了屋子,先给两位郡主请了安,跟着和屋子里的伴读们都互问了好,便赶紧坐到座位上去。
果然她才坐定,刘侍讲便手里拿着一卷书一叠纸张飘然进来。
他先略翻看一回堆在案上的上个月课业,看时辰钟正好走到卯正,便对着下面学生道:“上课罢。”
两位郡主带头,一屋子小姑娘齐齐起身行礼道:“见过刘先生。”
刘学士摆手叫坐,先叫宫女把手里拿着的上个月交上来的课业一一发到学生们手里,方开始讲今日课程。
虽公主郡主伴读们并不用去考科举,但开国皇后所列课程表初稿上就有《四书》等考科举的男子必读书文。
还有从先秦到前朝各位大家所做诗文所中精心挑出来的百篇文章千首诗词,也是正业课程。
除正业课程之外,还有课外阅读的游记杂记等选项。
所以大燕开国以来,虽按此法教出的公主郡主两只手都能数的清楚,却人人满腹才学经纶都并不亚于新科进士。
今日刘学士所讲便是百篇文章中韩愈所做的一篇《送孟东野序》。
此文黛玉虽早就读过,也听杨先生也讲过,却仍是全神贯注投入这节课程当中。
盖因不论是杨先生还是刘学士上课时,都会让学生们先畅所欲言自己从文章中得到的感悟。等最后再表达自己的一些看法。
父亲说过,人的见识年龄不同,看到文章时的感悟也不同。
她年纪尚小,就应该多听多看,有助于开阔心性见识。
不要把自己拘在一处,只听一家之言。若养成看事看物偏颇的习性,往后容易把人生路走窄。
在府里学堂人少,英莲陆清又未学到此处,是以只有她自己和杨先生探讨过。
今次学堂里有这么多人,她便能听到十余个人的想法。三人行必有我师,听了十来个人所想,必然能更进益些。
刘学士每次讲一篇文章时,都要先领着学生们高声通读一遍,再慢读一遍。
读过两遍后,便只介绍作者姓甚名谁,经历如何,都有过哪些著作,他写这篇文章时都是为的什么。
因韩愈的文章也学过不少了,刘学士今次只是简单说了说,而把重点放在韩愈写此文的目的上。
接着还有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就全都是学生们畅所欲言的时间。
等下课之前,刘学士便会让她们把课上所说写成文章,下个月上课时交上。
再过一个月上课时,刘学士会精心批改好每篇文章,有时批注字数甚至比学生们写得字数还多上几倍。这篇文章才算是正式讲完了。
到了发言环节时,先起来开口的是先三皇子嫡女慧纯郡主:“昌黎先生把陈拾遗(陈子昂)、苏太守(苏源明)、元次山(元结)、李元宾(李观)与青莲居士(李白)、老杜(杜甫)在文中并列为唐朝时善鸣者。”
“可今人看来,青莲居士与老杜之文采比陈拾遗等人高上不少。世上并无能与李杜并列之诗人。”
“可见好文章不仅要当时人说好,千古之后的后人也评判说好,才是真正好文章。”
刘学士听完后并不点评,只是请慧云郡主坐下,再听下一人发言。
第二个发言的便是先二皇子嫡女慧云郡主,她接着慧纯郡主的思路发散道:“慧纯妹妹所说有理。”
“李杜与陈拾遗、苏太守等都是饱学之士。可到得今日,他们的诗词文章只有李杜之诗传唱最广,连三岁小儿都能吟上几句。”
“昌黎先生文中所说‘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远’。”
“世上之人发声,如孔孟老子等人所言能教化众人,陈拾遗等人所著诗作,也能愉悦身心。”
“而草民百姓之人所鸣,连听者都无。是以从我看来,人生来便分为善鸣者与不善鸣者。此乃天之注定,非人为之力可以更改。”
黛玉一面听慧云郡主之言,一面微微皱起眉头。
若真如慧云郡主所说,人生来便分几等,后天努力都做不得数,那国朝所开科举又是为何?
王文公所写《伤仲永》一文,便是强调后天教育学习的重要之处。
就看本朝开国皇后出身只是商家之女,且本是妾室。
但开国皇后之能为,南来北往征战,开疆扩土,整肃民风,从古至今,又有多少男子能赶得上?
可黛玉只把这些话在心里过了一圈,起来发言时嘴上说的却是:“那天我在屋子里独自弹琴,身边一个应和之人都无。”
“只我弹奏时,我屋里养着的一只画眉却跟着我演奏出来的乐声一声声的鸣叫,应和。”
“我与这画眉一弹一和,竟然也十分得趣儿。由此可见,人所鸣之听众并不仅限于人,连花鸟草木都可作为听者。”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里上课的小姑娘们,最大的是宝钗梅婷,十四岁,最小的是黛玉,十一岁,还都是上初中的年纪,发言有所偏颇也很正常哈~
正好求一下平行世界《开国皇后传》的预收哈哈哈~
文案
十年前,姜婵看着脸黑腰粗面容坚毅的将军十里红妆迎娶夫人,想着以后找男人还是尽量找个清秀斯文的,看着顺眼。
十年后,姜婵被一顶小轿抬进将军府,成了黑脸将军新纳的四房小妾之一。
以下文案还……没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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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媒人
黛玉接着又举了个例子:“比如一个鳏寡盲眼老人, 没有亲人朋友,他也总会有心中不平想要发声之时。”
“他若是无人可诉说,也总能和身边树木花草倾诉。若是心中愤懑, 大可在无人处嘶吼发泄, 那天地云朵也都是他的倾听者。”
“是以不拘听众多寡,不拘鸣者善鸣与不善鸣,想鸣时都可随心而鸣。”
刘学士听完黛玉发言,几不可见的微微点了点头。
再下一个便是梅婷。
梅婷起身后微微犹豫了一下, 方开口说道:“林姑娘所说确实有理, 不拘听者多少,人人不平则鸣。”
“只是那等奸臣恶人如秦桧等同党, 他们一伙人自然是狼狈为奸,互相以为同伙有理。”
“比如国朝中也有违法乱纪之恶人。他们有的真心悔改,有的虽被惩罚却死不认罪, 以为自己有理冤枉, 难不成这样的人所鸣也是有理的?”
刘先生让梅婷坐了,微微一笑,才想要说几句, 见薛赞善似是有话要说,便叫她起来。
宝钗笑道:“就如慧纯郡主所言,好文章要千年之后还读着好,才算是真正好文章。”
“恶人也是百年千年之后的人都觉得他十恶不赦, 才是千古罪人。”
“是非曲直自然有后人评定, 我们现在不知千年之后如何,只好做好自身, 留待后人评判就是。”
宝钗是七品赞善,位置在梅婷后面, 也看不见她面上表情究竟如何。
但这讨论到现在,离文章本身已经是远到天边去了。
宝钗接下来便只说文章内容:“昌黎先生评价说,魏晋之人所做文章连比较好的都是空有辞藻华丽,立意颓废伤感之文,为言杂乱无章。”
“可见我们作诗做文章之时,首要一点是立意能立得住。立意立住了,辞藻并不用多么华丽,便是好文章。”
学堂里讨论得热火朝天,长乐宫中,文皎与苏皇后已从卧房中出来,复回到苏皇后平日起居的侧间说话。
苏皇后命人把宫中太医院太医名册都拿来,这就开始给文皎挑要带去的太医了。
太医院设正四品院使一人,正五品院判二人,正六品御医四人,正七品正奉太医八人,正八品副奉太医八人,正九品吏目若干人。
院使院判都是太医院的正副院长,中坚力量,加起来就三个。
林海只是臣子,圣上盛宠再优渥,给他带去个五品院判也不妥当。
不说外人眼红,也惹人猜疑,就说宫中还有位已经吃上丹砂只求延年益寿的的太上皇呢。真给林海带去了,圣上又难免有不孝之嫌疑。
是以人选便只从六品御医和七八品的太医中挑选。
苏皇后在六品御医四个名字里看了一回,说道:“张御医倒是好的,年纪不大,才三十二岁,医术却不错。”
“只是他才被点了去四川诊治王总督。听那边的人回报,说王总督伤得不轻,张太医总要医治他一年半载的才回来。这时间上就不妥当了。”
文皎也跟着点头。虽然林海是就任川陕甘总督一职,四川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但那张御医是去专门医治王子腾的,一人又不能分身。还是让他把王子腾治好了再麻烦点回京罢。
张御医不行,剩下的三位御医中洪御医与梅御医两位年纪都五十多了,再让他们长途跋涉也不好。
合适的便只剩下一位王御医。
苏皇后点头笑道:“那就王御医罢。说起来他还是当年王院使王君效的侄孙,医术都是家传的。年岁也还没上四十,出去走走身子骨也受得住。”
选了一位御医,又选了一位七品正奉太医和两位八品副奉太医,到时候许他们带着家小过去。
文皎细看其中一位八品副奉太医,名叫陈元化,今年才二十一岁,还未娶妻,心里突然有了主意,笑问苏皇后道:“这位陈太医年轻有为,怎么都这个岁数了还没娶妻呢?”
苏皇后统御六宫,自然心里没空记一位太医为何没成婚。这些小事自有女官们帮苏皇后记着。
苏皇后往外叫了一声,忍冬便进来说道:“这位陈太医是京城人士,自幼父母双亡,一身医术是和祖父学的。”
“陈太医祖父也是京中领着牌坐馆的老大夫,于他十五岁上没了。”
“陈太医守了三年孝,恰赶上三年前太医院选人。褚院使见他年岁不大,却天性聪颖,便招进来做了九品吏目,是于今年春日升的八品副奉太医。”
文皎又问道:“你可知他样貌如何?”
忍冬笑道:“常来往咱们长乐宫的太医,至少也是六品往上。一位八品太医如何,我还真不知道了。”
文皎想想也是。一般八品的太医多是去臣子之家诊治,或是给宫中低位妃嫔女官等看视。
从四品到七品数一数也有十几位太医了。八品还真踏不进长乐宫的门槛里来。
且忍冬现在可是正四品的女官,就是和太医们有所交往,也且轮不上这位小陈太医呢。
苏皇后问道:“你关心人家小太医的终身大事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做媒?”
文皎笑道:“可不是要做媒!我想着白露今年二十一了,也快到成婚的年纪。”
“我从宫里带出去这几个人,白霜玉梅都有了着落。玉雪才十九,还不急。倒是白露得打算起来。”
见屋里除了忍冬外也没别人,文皎便直说道:“本来想看看明年春闱有没有合适的年轻举子进士,偏明年又不在京中。”
“况且要就任,总要熟悉个一两年。到时候把白露耽误到二十三四,就更不好了。现在我可不得逮着一个差不多合适的就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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