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梅真把原句和换了一个字的句子都读了一遍,朝梅婷笑道:“果然是妹妹说的对。”
说完,他便把原来那一联放在一边,重新写了一联。
李明诚饶有兴致的旁观一回,把自己写的几幅都捧到潘梅婷面前笑问道:“表妹觉得我这几幅有没有哪里写得不好?”
潘梅婷看着李表哥,免不了想起来前儿晚上母亲说的事儿,想起来李表哥的古怪性子,忍不住朝李明诚笑得灿烂了些。
李明诚被潘表妹这浅浅一笑晃得心里一个荡漾。
接着潘表妹就对他手里这几幅对联展开了讨论,每一副对联潘表妹都是先赞了一声,接着才说出哪里似乎还有可商榷之处。
李明诚有的觉得有理,有的却要辩一辩。
潘梅真也是和李明诚讨论学问惯了的,三人从对联说起典故,又说起诗词文章,那红纸笔墨放在那里,反倒无人动了。
李夫人本来想拦着让他们把对联写完再说,但她一看梅婷面上神采飞扬,便把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笑着任他们天南海北的说去了。
没想到现今她也成了个慈母了。李夫人一边喝茶,一边默默想着。
虽然今年过年没什么近亲朋友在旁,但不用进宫领宴,可以舒舒服服的在家呆着,文皎觉得比在京里过年还快活些。
过年各样事情文皎早都处置完毕,对联福字也前两日便贴完。
一大早祭拜完了祖宗先人,文皎就和林海黛玉青玉一起窝在屋子里,一家人一起享受一年里难得的清闲时光。
等到了子正,黛玉青玉两个团团在地上拜年行礼,祝父亲母亲今年也平安如意,万事顺遂。
林海和文皎拉着手相视一笑,给两个孩子每人一个大红包。
荣国府梨香院里(注1),宝钗也盈盈给薛姨妈拜了个年。
薛姨妈赶紧扶女儿起来,往她手里塞了个大红包,拉着宝钗的手感叹道:“咱们宝钗今年十五岁,正经是个大姑娘了。”
世间做娘的心都一样,盼着姑娘这辈子能嫁个好人家,一生富足顺遂。
若是宝钗仍在家中,薛姨妈早就开始给女儿打算起来了。
可宝钗现在是慧纯郡主身边伴读,七品赞善,是皇家的人。
若是皇后娘娘没有旨意下来,伴读家中是不许先定下婚事,换庚帖合八字的。但两家里暗地先说好了却不禁着。
而且慧纯郡主是先三皇子唯一留下来的女儿,不管朝局如何,慧纯郡主的身份都稳稳的立在那里。
薛姨妈算一算慧纯郡主的年纪,终于把宝钗到家这几天她心里一直翻过来滚过去的话问了出来:“宝儿,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她先不等宝钗答话,接着说道:“宝儿心里是个有主意的,妈一直都知道。不管是我还是你哥哥,或是我们两个加在一起,都不如宝儿一个有主意。”
“可你年岁现在到了,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该和妈说说,好叫妈心里有个底才是啊。”
宝钗心中一动,先不答,而是笑问薛姨妈道:“妈妈心里是不是有主意了?”
薛姨妈笑叹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宝儿。”
“你姨妈家的宝兄弟,你还记不记得?”
宝钗一笑,点点头,又问薛姨妈道:“是不是姨妈来找过妈妈?我说呢,怎么这两日老太太和姨妈看我都好像是有事儿似的。”
薛姨妈观宝钗的神情,便知宝钗不甚愿意。
她叹息一声,拍一拍宝钗的手,说道:“不是妈耳根子软,听了人家两句话就觉得好。”
“我算了算日子,等宝儿能出宫成婚,最早也得十八·九二十了。京中各家子弟,到了这个年岁,哪里还有好的剩下来?”
“你宝兄弟恰是小你两岁,等你出了宫,正好预备婚事。”
“且听你姨妈说,这两年宝玉读书甚是上进。等过了年他便要去考国子监,再有几年便去考举人。”
“不是我说,宝玉这孩子小时候虽然不爱读书,但他一认真起来,学得还真是不赖。”
“而且贾家又是咱们家亲戚,亲上加亲,知根知底,不比外头那些不知道底细的强?
“宝玉也常来我这里请安,这孩子做人做事也没得挑剔。连下人丫头他都不说重话,等你和他成了婚,他自然更加爱护你了。”
宝钗听薛姨妈说完这一大篇话,只问了一句,就叫薛姨妈哑口无言:“妈妈不是说借了姨妈二十万银子盖园子?若是我和宝兄弟成了婚,这二十万银子贾家是不是就不用还了?”
她看薛姨妈不答话,心中就明白过来,起身冷笑道:“姨妈真是打得好主意!”
“连苏夫人那么高门贵女,皇后娘娘亲妹,嫁妆也就十万两。她就拿一个儿子,想换咱们家二十万银子?宝兄弟怎么不改名叫做宝金银呢?”
“妈妈还说自己耳根子不软,怎么行事还是这么……这么糊涂!”
薛姨妈急得拉宝钗的手道:“哎呀,我也没答应她,不是先来问宝儿了。大过年的,好容易回家一趟,宝儿快别生气了。”
宝钗坐回到炕上,叹气道:“不是我非要大过年的和妈妈生气,实在是……”
薛姨妈搂住宝钗,摇晃着她道:“妈就是想,银子不银子的也无所谓,只要宝儿日后过得舒心顺意,那二十万银子不要也罢。”
“再说,宝玉到底是贤妃娘娘的亲弟弟,往后贤妃娘娘若生下一子半女,宝玉也考中进士做了官,老太君又那么疼爱宝玉,这贾府不还是宝儿做主?”
“我知道宝儿志向远大,一个荣国府,也够宝儿施展得开了。”
宝钗知道妈妈都是为了她打算,又听妈妈这么柔声的哄她,再想想这一年以来,她在宫里,哥哥在四川,妈妈身边只有贾家这些亲戚陪着,妈妈就算对贾家心软些,也是应该的。
但该说清楚的还是得和妈妈说。
宝钗靠在薛姨妈怀里,一项一项和薛姨妈分辨道:“妈妈,宝兄弟虽然得老太太疼爱,又是贤妃娘娘的亲弟弟,可姨妈到底是二房的人。”
“贾家的爵位在大老爷身上,往后也是传给琏二哥哥,再不然就是传给芃哥儿。没有个儿子孙子都在,爵位反倒传给侄子的。”
“二来,贤妃娘娘虽然受宠,往后生儿育女不是难事。只是太子已立,宫里皇后娘娘有二子一女,两位贵妃娘娘也都有孩子。”
“就算贤妃娘娘生育了子女,最多也就是亲王公主。亲王还有王妃家的亲戚,公主还有驸马家的亲戚,一个婶子又能沾多少光?”
“贤妃娘娘就是再得宠,难道还能说动皇上不顾规矩礼法,把荣国府的爵位给宝玉不成?”
“我已经是慧纯郡主的伴读,和皇家自有联系。而且慧纯郡主身份……我不宜再和皇上的皇子皇女扯上什么关系。”
薛姨妈听了宝钗之语,觉得皆有道理,又见宝钗实在不愿,便打消了和贾府联姻的念头。
她试探着问宝钗道:“既然贾府不行,那妈去给你打听别家孩子?”
宝钗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薛姨妈道:“妈妈,我不打算出宫成婚了。”
薛姨妈大惊失色,心中乱成一团,抖着唇儿问道:“那宝儿是打算跟着慧纯郡主一起出门子不成?还是……还是……”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现在宝钗在宫里做女官,薛姨妈还借给贾府一大笔钱盖园子,所以贾府就没让薛姨妈挪院子,而是把小戏子放到了另外一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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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惊变
宝钗看着薛姨妈的神情, 心内有些不忍,但她并未因此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认真注视着薛姨妈的面庞,一字一句说道:“妈妈, 我已经想好了, 等慧纯郡主出阁,我便和皇后娘娘请旨,去内文学馆任教。”
宁寿宫中,皇上和苏皇后也正领着弟妹孩子们给上皇太后拜年。
上皇这个年岁, 就算头发胡子没有全白, 也该是一片一片的灰白了。
可他偏将头发胡子眉毛都染成黑色,做出一副春秋正盛的模样。
衣服也不肯穿在位末年那些暗色, 冬日里也穿得一身亮。若不是新年按着规制要穿黑色金色,说不得今日也会穿一身明亮的宝蓝金黄出来。
今晨上皇看见太后鬓发间有一缕白色,还发了脾气。
他砸过茶碗, 在地上困兽一般转悠了两圈, 鼻孔狠狠的里出了几声气,便命人拿了染发的东西,亲自给太后把那一缕白染成黑色。
不管上皇是暴躁生气还是温柔的帮她染发, 太后的心都没有一丝波动。
她看着这个她十六岁就跟着的男人,心中除了平静外,就只有对他的可怜。
当年上皇才三十出头,才登大位不久, 正是意气风发想要一展宏图的年纪。
高祖皇后也还在世, 有那么一位睿智英明的母亲看着,上皇就算是偶然踏错也会被拉回来。
风华正盛, 意气风发,十六岁的太后看着这样的上皇, 饶是少年时经过再多磨难,也为他春心萌动。
这么些年了,心动过,爱过,怨恨过,怕过,到现在看着他,心里再也没有波澜。
太后想着母后的言语形貌,心中直替父皇母后可惜。
父皇母后英明一世,生出来的儿子却只承到他们三分。就是这三分,也够上皇稳稳坐了二三十年的江山。
上皇看着底下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乌乌泱泱跪了一地,心情难得不错。
他笑着叫孩子们都起来,数了数却发现今儿老四家的小三不在。
上皇眉头一皱,问道:“大过年的,启同怎么没来?”
皇上苏皇后担心这事担心了两日,本来以为上皇没发现,就混过去了。谁知道拜年行大礼的时候还是叫上皇看了出来。
怕上皇苛责苏皇后,皇上赶紧上前跪下回道:“回父皇的话,启同前日着了风寒,虽然退了烧,但身子还未大养好。”
“儿臣怕启同这一出门,再受了风把病勾起来,今日便命他在宫里歇息,因此启同没来。”
上皇听了仍是大怒,看着跪在皇上身边的苏皇后,火气上涌,指着苏皇后斥责皇上道:“你不用替她狡辩!”
“苏文君!”
苏皇后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恭恭敬敬,她又叩头行了大礼,恭敬回道:“儿臣在。”
上皇看着她这庄重的样子,气得满面涨红,起身指着她大怒道:“你身为国母,又是嫡母,却嫉妒成性,连小小孩子都容不下!明知是过年之前,还让启同着了风寒!启同才八岁!你怎么忍心!”
这一通斥责可以称得上是胡言乱语,不知所谓。苏皇后知道上皇的心病,却不能为自己辩驳,只维持着行大礼的姿势,一言不发。
皇上看上皇如此污蔑文君,心中也有一股怒火涌上。
从前父皇虽然对文君意见不小,但都是私下里斥责,文君知道他难做,对父皇一直都恭恭敬敬,就算受了气,也只暗中流泪。
现在除夕夜里,皇室亲眷都在,大庭广众之下,父皇如此斥责文君。若是这一番话传扬出去,文君名声有污受人非议,启宁又该如何是好!
他顾不上太后的眼色和什么大局,膝行着上前一步,叩头替苏皇后辨道:“求父皇息怒!”
“文君与儿臣成婚十年,治家治宫严谨,御下慈和,后宫中从未有过争风吃醋伤人害命之丑事。且启同一直养在生母慧贵妃身边,他生病之事与文君实在是无干呀!求父皇明鉴!”
上皇看着底下跪着的皇上和苏皇后,恍惚间似乎是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
当年他也是这么一句一句,真情实感,在父皇母后面前替傅氏分辨的。
他想到从前,气得青筋暴起,斜眼看见自己手中的茶杯,想也不想就冲着皇上砸了过去,喝道:“朕看你是被这毒妇给骗傻了!”
上皇盛怒之下一砸,力气非同小可。
皇上看着茶盏飞来要躲,身子还未动却被一股力气推开。
跟着便是太后的声音惊道:“文君!传太医!快!出宫去叫寒院使来!”
“上皇!何至于此啊!”
四皇子叫了半声“娘”,便被二公主流着泪紧紧捂住嘴。
大公主二皇子还有宫中养大的三位郡主虽然不是苏皇后亲生,却也是苏皇后时时照看长这么大的。
论起良心来,苏皇后从来也不曾亏待过他们半分,也都为苏皇后揪着心。
三公主四公主更是才两三岁,从小便是宁妃罗贵嫔如珠似宝一样养大,从来也没见过上皇如此发怒,早就哭作一团。
苏皇后看着茶盏飞来,来不及细想就把皇上推到一边。她自己却被砸得额角流血,晕倒在地。
皇上缓过神来紧紧把苏皇后搂在怀里,再也忍不了这十来年的窝囊气,抬头怒视上皇。
上皇的面色却由红涨发青转到蜡黄,嘴唇张合半日没说出话来,两眼一闭,昏倒在地。
忠顺亲王惊叫道:“父皇!”
他甩开忠顺王妃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查看上皇的身体。
忠顺王妃被忠顺亲王这一下甩翻在地。
因她牢牢护着怀里的小世子,没注意磕到了桌角,闷哼一声,也晕了过去。
宁寿宫内一片混乱。
苏皇后的伤虽然让皇上心痛不已,一时失了神志。但他在位多年,立时便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太后正扑在上皇身上,哭得泣不成声,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殿内动静。
她看见皇上询问的目光,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皇上把苏皇后抱在怀里,沉声吩咐夏太监道:“立时去把院使院判御医都请进来,不要惊动了人。封锁宁寿宫,一只蚊子也不许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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