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姑娘说是去娘家探亲,却带着全副嫁妆大张旗鼓地回了西北,还到衙门消了婚籍,圣上少了忌讳,对苏家越发放心。
上个月皇后娘娘又诊出身孕,算来这都是娘娘的第四胎了,宫里皇子公主加起来也有八位,圣上还高兴得和个毛头小子一样,可见皇后娘娘荣宠之盛啊。
荣国府内,太医给贾母施了针,累得满头大汗地出来,对贾赦拱手回道:“将军大人,老太君应已无恙,等醒来过后再吃几副药看看,当就没事了。”
毕竟是超品国公夫人昏厥,下人们到太医院请来的是正六品宋御医,也是在太医院三十来年的老大夫了,医术精湛。
自王御医张御医走后,贾府主子们有个头疼脑热也多赖这位宋御医。
贾赦听见贾母无事,虽然担忧贾母醒后发难,心中却还是欢喜老母身体无事更多。
老母虽然偏心,到底是他的亲娘。
他十分殷勤谢过宋御医,又命人收拾房舍,请宋御医住上几日给贾母诊治。
这也是太医们给王公贵族之家诊治的惯例,宋御医拿纸笔写了药方子,又说了看护贾母注意事项,便由下人们带着到屋子里去歇息。
贾政见宋御医就这么走了,想拦一下请他去看看王夫人如何,被贾赦一把拦住。
贾赦上下看了贾政两眼,嘲讽道:“二老爷,王氏纯属没病装病,你不信回去看看,说不定王氏早就醒了,在那想明儿怎么在老太太跟前儿推脱。”
“你告诉她,老太太还没醒呢,她就想分家也心里琢磨琢磨算了,别说出来丢人现眼。”
“等老太太醒了她还想分,让她自己再到老太太跟前儿说!”
贾赦是长兄贾政是弟弟,长幼尊卑名分在那。
所以贾政虽是这么多年头一次得贾赦教训几句,还是好几个子侄跟前儿,却一句话也不敢分辩。
谁让王氏在老太太跟前儿真说了分家的话!
蠢!蠢不可及!
他是幼子,若是分家最多只能分得家产的三成,这国公府也再住不得,得搬出去住。
分了家就是两家人,他们也再没法以荣国府当家人自居,元春宝玉就从国公之孙成了五品官员之子!这其中天差地别,王氏怎会不知?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想分家?!”
贾政站在王夫人床前,不可置信地问王夫人。
王夫人今日得了贾赦一遭羞辱,又被激得说出了心里实话,她细想想不知老太太醒了怎么看她,满府人又要怎么看她,宝玉知道了又该怎么看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大老爷是糊涂混账惯了的人,又是男子,他怎么样不过是名声再臭些,又能怎么样!
偏是她受辱最多!
王夫人本就憋着气,现又看见贾政满脸愤怒地看着她,更来了脾气,头一次言语毫不委婉,和贾政说了心中实话。
她掀了被子坐起来,冷笑道:“你锦衣玉食,万事不操心,天天和你那些清客相公们吟诗作画,得了闲儿不过管管孩子,自然不知道我怎么想要分家。”
“我马上五十岁的人,孙子都有了,这满府里的事儿竟还得我每日早起筹划,天天从早忙到晚,还要去老太太跟前儿立规矩,一丝也不得空。”
“谁家五十岁做祖母的人还和年轻媳妇似的忙个不休?”
王夫人想着索性今日说开,让贾政也知道知道她的苦楚才好!
她见贾政要说话,一点儿空也没给他留,哼了一声接着道:“若忙来忙去最终都是为了宝玉,我也就罢了。”
“偏这个府往后又不是宝玉的,我每日在这儿忙来忙去管事,连睡觉都安生不得,最终还不是要给大房!”
贾政第一次知道王夫人的想法,惊得嘴唇张开半天闭不上。
王夫人说得痛快,只觉得受了这些气这些累终于发出来些,倒在床上不理贾政,盖上被子闭眼装作安睡。
左右她嫁过来三十年,一直恭敬侍奉公婆丈夫,生儿育女管家理事,没有一日歇着!
她还给老国公爷守了三年的孝,又是贵妃亲母,贾家还敢休她不成!
若真闹得鱼死网破,索性就和韩家的大小姐一样和离算了!
她又不是没有娘家的人,也不是没有嫁妆,等宝玉出息了自会孝顺她,她还不用受婆婆妯娌丈夫的气,不比在贾家痛快!
宋御医已说贾母无事,贾珍尤氏两口子又呆了一会,就带着贾蓉回了宁国府。
贾政两口子都躲在屋里不出来,只不时使唤丫头来打听老太太醒没醒。
贾赦心下定了主意,一直和邢夫人贾琏王熙凤守在贾母院子里做孝子贤孙,还把迎春叫来侍疾。
探春惜春也跟了来守着。
惜春是宁国府的姑娘倒是没什么,探春可是二房的庶女。
不过贾赦不好跟侄女计较,探春平素性子也厉害,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探春在这里等着了。
贾母呼吸平稳,面色也渐渐回转,喂药也能吃得下去,可就是不见醒。
宋太医歇得一会又来诊脉,只说无恙,明日醒也有可能,后日醒也有可能,只要能吃药便无碍。
如今宫里上皇卒中,皇后娘娘有孕,太医院一位院使两位院判都要预备着宫中主子们传唤,谁家来请只要不是马上要死,都不会去诊治。
给贾赦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太医院生拉硬拽一位院判过来,能得宋御医已是不易,他就算心里忐忑,也只能等老太太自己醒了。
谁知贾府诸人还没等到贾母睁眼,却等来八月初一日大朝,言官弹劾荣国府国公夫人史氏、工部五品员外郎贾政不尊礼法,长幼混淆,尊卑不分,使未袭爵位二房幼子贾政居于荣禧堂正院,却令袭爵长子神威将军贾赦居于偏室别院之事。
除此之外,那言官还在朝上洋洋洒洒说了宁国府荣国府几大罪名。
一即荣国府长幼尊卑不分,以幼欺长。
二为荣国府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仗势强买强卖书画古董,致人失其爱,无处诉冤,郁郁而终。
三荣国府二房贾政之妻王氏包揽诉讼,致人冤屈冤死,高利放贷,盘剥民间。
四为宁国府三品威烈将军贾珍品行有污,与其妻妹尤氏通奸乱伦。
五为宁荣二府之旁支亲族和豪奴管家与民众争买田地,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荣国府乃宫中贤妃之娘家,荣国府二房贾政王氏又是贤妃之父母,宫中妃嫔娘家行此等污糟枉法之事,不是往圣上面上抹黑?
是以圣上听完言官弹劾大怒,命刑部速速查实此事,一应结果报到御前,任何人不得私下包庇隐瞒,若有,按照同罪处置!
荣国府虽无人上朝,可这么大的事,散了朝不到一个时辰,全京城都知道了。
贾政听得消息心中大乱,先打听老太太还未醒,又去王夫人院中质问她为何要做这些事。
王夫人心中也正慌着,才把宝玉打发去看贾母,犹在坐着垂泪。
她昨日就和贾政撕破脸了,今日说起话就更没什么顾忌,听得贾政问,就站起来找出家里账本,丢在贾政跟前儿,冷笑道:“为什么做这些事,你好意思来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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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抄家
王夫人自认贤惠恭顺为贾府操劳了三十年, 却换来这个结果,心中又悲又怒。
她最后冷冷看了一眼贾政,语带不屑道:“不是我弄来这些银钱, 一大家子早就饿死了!用这些银子吃了喝了享受了, 现在来找我的不是!”
“你这么有能耐,怎么不把家撑起来,倒让我为了银钱犯愁?”
贾政被问得无言以对,拂袖而去。
圣上当朝发怒, 命所有证据送到御前, 别说刑部赵尚书本就没打算徇私,这回更是下了十二分的心思, 力求要把这事办得漂亮。
所以他别人一个也没吩咐,直接把这事儿交给了侍郎苏文坚。
宁荣二府乃是宫中贤妃娘娘母族,圣上如此震怒, 依赵尚书看, 主要还是因皇家颜面有损。
现在看皇上生气,要严厉处置贾家,可皇宫中毕竟贤妃娘娘十分得宠, 万一哄得圣上心软,轻轻放过,那查案的人不是把贤妃娘娘得罪了?
君心难测,谁也不知圣上这气什么时候就消了。
且虽说贤妃娘娘入宫多年尚无子嗣, 但也不能保证以后都没有。
这娘娘皇子们记恨上人的后果, 十年前可没多远,都在那立着呐。
而刑部侍郎苏文坚, 出身承恩公府,为苏大学士嫡长子, 皇后娘娘长兄,太子殿下母舅,整个刑部没有别人比他更不怕贤妃娘娘记恨。
再论履历,苏侍郎在大理寺少卿之位多年,查案办案也是老本行了。
虽然两个月前苏家苏同知与韩姑娘那一出和离闹得沸沸扬扬,京城中人没有明着敢上苏尚书苏家人跟前儿问的,可私下里说这事的人不少。
但要说名声有损,也就是苏同知一个,并没影响到苏尚书和苏侍郎两位。
苏家名声好啊,几十年没什么瑕疵,连夫妻父子兄弟之间有隙都少见。
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儿,放别人家不算什么大事,和离了还让儿媳妇把两个孩子都带走,甚至能博一声仁义的名声,在苏家就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新闻了。
赵尚书知道苏侍郎心里有数,但还是嘱咐了两句:“查实,查真,别冤了无辜之人,但也别放过一个。”
苏文哲拱手道:“尚书大人放心。”
他得了令,当即带着刑部兵员把宁荣二府和赖家花园团团围住,令两府人员一个不得出入,兵员无令不得入内搜捕,亲自入府捉拿贾赦贾政王夫人贾珍四人,并宁荣二府管家赖大、赖升、吴新登、詹光、程日兴、周瑞、王善保等。
中午才得了信儿,贾府上下忙忙乱乱派人去说情还没得回音儿,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围了府,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荣国府内,贾赦贾政王夫人贾珍都被带走,她身边得用的老嬷嬷也被抓了,虽没人进来打砸抢掠,邢夫人也早吓得肝儿颤,哆嗦着坐在椅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母院子里,一屋子丫头婆子看着官老爷带着官兵把大老爷珍大爷押走,院子里二老爷二太太也都带着枷低头站在阶下,早也都吓得没了人形儿,哭得满面是泪。
王熙凤心中也怕,但她到底比别人更有胆色,直起身来环视屋内,发现竟只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姑娘还算撑得住,别人包括贾琏在内,早吓成了待宰猪羊。
她先到了邢夫人跟前儿,拿出哄蓁姐儿的语气和邢夫人说道:“太太,蓁姐儿芃哥儿苗姐儿还在我屋里,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孩子们都吓坏了。”
想到孩子们,王熙凤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伸手一抹继续说道:“烦请太太带着平儿回去照看照看孩子们,这里交给我罢。”
邢夫人本被吓得动弹不得,听见大孙女大孙子的名字,倒觉得身上有了两分劲儿。
她看王熙凤把这烂摊子揽下来,不用她做事只用看孩子,心中更对王熙凤多了两分感激。
邢夫人扶着平儿的手站起来,吩咐人道:“快去二太太屋里把府里对牌账本都拿来交给你们二奶奶!”
“琏二奶奶可是咱们家长房嫡媳,谁敢不听她的话,直接打死丢出去喂狗!”
王熙凤看邢夫人腿还哆嗦呢,硬撑着给她造势,又是感动又是想笑,又担心孩子们不知怎样,便用眼神哀求平儿。
平儿也用眼神回道“奶奶放心”,就赶紧跟着邢夫人一起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王熙凤又劝尤氏带着贾蓉先回西府里看秦氏,秦氏肚子里可还有八个月的身孕!
尤氏想起秦氏的胎来,也觉得有了事儿做,盼头还在,心里缓和了好些。
更兼王熙凤说道:“今日来的是皇后娘娘家的苏侍郎,听说最是严明公正,没看只拿了言官弹劾的人名儿,别的一个没动,也没要银子?”
“大嫂子不必怕,没有抄家的旨意,那官兵捉了人,当都撤走了,你们原路回去就是。”
“秦氏年轻媳妇没经过事儿,万一吓得……可怎么是好!”
王熙凤说着说着也把她自己说服了,没看那苏侍郎还特意把宋御医留下诊治老太太?
尤氏虽怕官兵,却更怕秦氏胎儿不好,摸摸身上带着些银子,赶紧带着鼻涕眼泪一脸哆哆嗦嗦的贾蓉出了门往东府去。
满屋子人都没了主心骨,只有王熙凤一个立得起来的,她管家离如今也没有几年,威势尚存,屋里人心都不自觉向她靠拢。
探春狠狠擦了眼泪,带着姐妹们近前来问王熙凤道:“二嫂子,你看我们能做什么?”
贾琏看媳妇如此冷静,他一个大男人倒是窝窝囊囊,也觉得没脸,直起身来站到王熙凤旁边。
王熙凤定了定心,看着屋里这些人,想想中午听说言官弹劾的那些话,一狠心有了主意。
她先不答探春,只厉声问院子里的人道:“去看看林之孝还在不在?只要他没死,就赶紧过来见我!”
言官弹劾的人里包括了林府大部分管家,却唯独没有林之孝。
趁着等林之孝的功夫,王熙凤先告诉迎春三个姐妹道:“等会子对牌账本拿来了,你们三个就在老太太屋里,让府里下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都整顿起来。”
“管事儿的虽都走了,素日你们看谁能用,现提起来管事也无妨,各归各位,别乱了套儿。”
“家里还没完呢,老爷太太就是被带走查案,还没个定论,谁敢这时候作反,一律打死不论!”
看三春互相鼓着气答应了,王熙凤又到了鸳鸯跟前儿,鸳鸯不待她开口,就一礼道:“二奶奶只管放心,老太太交给我。”
王熙凤又请李纨带着宝玉琮儿环儿,这时候就别管什么叔嫂忌讳了,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能怎么样儿?
这么多人看着,李纨知道这事推脱不得,只得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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