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七日
“他”的血不是救赎, 是原罪。
……
仿佛有许多线索被串联在一起。
“他们”如果是指鬼的话, 那么这个“他”应该就是把人类变成鬼的罪魁祸首——鬼舞辻无惨。
也就是说,自己以前就知道鬼、知道鬼舞辻无惨的存在, 但因为某种原因,也许是头部受伤或者其他原因导致失去了这段记忆。
【小心那个男人……月彦……】
若菜鬼使神差地想到了狸追离开前的话。
一旦产生怀疑,平常诸多被忽略的琐碎细节被放大, 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了。
一起生活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月彦出现在太阳底下;虽然总是在一起吃饭, 也从没亲眼见过月彦吃东西, 每次只在喝水。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月彦是鬼。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心痛到无以复加, 用力捏紧胸前的衣服,连肚子传来的痛都麻木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开始就是鬼吗?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鬼舞辻无惨袭击变成鬼了?
不行,没有证据不能胡思乱想。
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也许是她多想了,孕妇总爱疑神疑鬼, 都是五羟色胺产生变化的缘故,不要被激素影响了自己的情绪和判断。
不断深呼吸,若菜勉强压下心底的翻涌。
即使如此,也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我之前一直因为没有孩子而心灰意冷,有了他之后,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也情同亲生父子,我们已经想好了,这份家业将来就交给他继承。”
“只可惜这孩子患有严重的皮肤病,不能在白天外出。”
“要是我们公司能早日研发出针对这种病的特效药来就好了。”
“月彦的公司好像也有在做针对这种病的研究,我没记错吧若菜?若菜?若菜?”
耳边不断传来的呼唤让若菜从浑浑噩噩中挣脱出来,失神地“啊”了一声。
我妻爸爸发现她的脸色很差,精神也不集中,孕晚期这样的身体情况十分叫人担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你这样真是不让人放心,还是请个保姆在家照顾你吧?”
神情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若菜只是摇头,强笑道,“只是有点累而已。”
“你这孩子,累了早该跟我说。”我妻爸爸是怕她一个人感到孤单才找借口拉着她出门,不想起了反效果,应该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的。
坂田阿姨地年纪和阅历放在那,加上之前殷切地想要个孩子找了不少资料,自然知道孕妇需要充足的休息,这会回家还要忍受乘车的颠簸之苦,不若到后面休息一下。
若菜没有逞强,婉拒了坂田阿姨的陪同,自己起身朝休息室走。
等到走出一段路,再也听不见客厅的谈话声,若菜才扶着墙壁停下来,被沉重的心绪压弯了腰,佝偻着把头埋在臂弯中,似哭未哭地闭上眼,双唇抑制不住地颤抖。
许久,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若菜收拾好心情,到底如何还是等月彦回来亲口问一问,如果他真的变成了鬼……
若菜小时候常来坂田家玩,对这里非常熟悉,前面右拐就是客房。
路过门半开的书房,余光扫到小小的人影,若菜停下脚步朝里面看去,一个带着病容的男孩正站在书架前看书,周身安静到诡异的气质似乎有旋涡将外界一切声音都吸走了。
若菜在看他的时候男孩也从书中抬起头。
那双莫名熟悉的樱绯色眼睛仿佛冰雪融化形成的无底潭水,任何事物都会被湮没,激不起一丝涟漪。
八/九岁的年纪,他的眼神太过平静了。
若菜竟生出一丝没由来的恐慌,按捺住突然加快的心跳,冲他笑了笑,“是俊国吧?我是你若菜阿姨,坂田叔叔应该跟你说过。”
“你好。”
这个叫俊国的孩子不爱说话,也许是刚来坂田家还没适应,毕竟是作为养子,早熟的孩子总是比较敏感,若菜放轻声音走过去,试图寻找话题,“你在看什么书?”
“关于药草方面的书。”俊国没有反对她的靠近,但也没表现出太多热忱,回答完问题就垂下眼睫继续看书。
若菜站在他身边俯身去看,这是本古籍,用词生涩,大部分是复杂的汉字,“你看得懂吗?俊国真厉害。”
男孩淡然的模样让人有种理所当然能看懂的错觉,其实这般大的孩子也就能认些简单的常用字。
俊国翻页的速度很快,与其说在逐字阅读,不如说是想要找什么特定信息,不是她自夸,对于药草方面若菜脑子里有本百科全书,这会也正好需要想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力,便问他,想找资料。
男孩幽幽看过来,片刻才答,“青色彼岸花。”
若菜一怔,想到了家中阳台上的彼岸花,自从目睹它变色的全过程后她就对它投入了极大关注,可惜的是它只在白天开放,而且两天后它又变回了红色。
这不是寻常东西,连植物汇总都没有记录这种颜色的石蒜,这会从一个八岁的孩子口中听到“青色彼岸花”这个词,若菜皱起眉,不确定地追问,“石蒜只有白色、红色和黄色三种,虽然有传紫色彼岸花和克莱因蓝彼岸花,实际上这种颜色是不存在的,为什么你会提到青色的?你想要自己培育石蒜的变种吗?”
听到她把彼岸花称为石蒜,男孩没能很好的掩饰脸上的失望以及愤怒。
失望若菜能够理解,却找不到他愤怒的理由,想要细看,男孩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平静,刚才昙花一现的情绪外漏好像是虚幻的梦境一样。
若菜觉得很可能又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倦然吐气,腰部传来的酸胀感加重,站久了习惯性撑腰,“我能坐下吗?”
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肚子看,不置可否。
坂田家和我妻家一样,都是传承已久的大家族,家里收藏了许多绝版珍贵古籍,无惨化作孩童姿态潜伏到这里,就是想找到青色彼岸花的线索。
算日子他有四天没回家了,几天没见若菜的肚子又大了一圈,人比之前精神得多,看来稀释过的血液效果卓越。
要不是怕母体承受不住,根本用不着花费那么多心力把血掺到吃食中。
无惨不动声色地感应着腹中胎儿的情况,忽然看到肚子透过贴身的衣料凸起一块,若菜也跟着倒抽一口冷气。
生怕发生意外,无惨脸色一变,“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面容稚嫩的男孩脸上出现紧张,疾步过去扶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虚放在肚子上,对于一个刚见面的人来说过于亲密,动作也富有侵略性,如果是成年男性,是想全权掌控她的姿势。
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来做有些违和却没有男女之别,若菜调整呼吸等待痛感过去,然后才解释,“我没事,只是胎动而已,最近宝宝有点活泼,吓到你了吗?”
胎动他知道,单薄的文字描写和现实感受到的截然不同。
“我可以摸一下吗?”
声音落定才恍然发现是出自自己之口,无惨皱了下眉,想要收回时若菜已然牵着他的手放到了肚子上。
柳枝一样,绵绵软软的手覆在手背上,传递过来的体温是鬼没有的温暖。
一时间产生的迷茫让他怀念又流连,但转瞬消失。
若菜观察到他细微的神色变化,哪怕面上表现的再成熟冷静,内在果然是个对未知事物产生好奇的孩子。
无惨将手掌紧密贴在腹部,像是感应到他的存在,胎儿用力朝这处打了一拳。
从未有过的瘙痒感从心底生出,电光火石间已经由脊柱蹿到后脑,刚才被压下去的迷茫心悸也一并挑起,引起一片战栗。
见若菜呼吸都卡了一下,无惨鬼使神差地问道,“怀孕这么辛苦,你为什么不放弃?”
一千年前,他尚在母亲腹中心脏就数次停止跳动,出生时既无呼吸也无脉搏,以至于被认为是个死胎,在被放在木柴中就要被点燃时才发出第一声啼哭。
死亡的阴影每时每刻都纠缠在他身边。
若菜心神一转便知道他这么问的理由,既然是作为养子被坂田夫妇收养,要么无父无母,要么是被亲生父母抛弃了,而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右手移至男孩的脑袋,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被压下,像对待自己孩子一般轻轻抚摸,若菜放缓声音,轻柔地像风一样。
“因为我爱他,也爱孩子的父亲。”
话一出口,纠缠了她半天的心魔因此而散。
就算月彦真的是鬼,她也不会离开他。
第五十九章
我妻爸爸到坂田家不止是闲话家常, 也是来谈生意的,考虑到若菜身体不适,没有在细节上详细商议, 只敲定了大概章程, 为此若菜挺歉疚的。
心里藏了事,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若菜第一时间来到电话机前, 拎起话筒, 伸向拨号键的手却不禁颤抖起来。
用力握紧拳头,捏碎最后一丝脆弱,终于拨完一串完整的号码。
嘟嘟嘟。
无人接听。
平静下来的心再起波澜。
心绪不宁时打进来的电话让她一惊, 手忙脚乱地接起来,“请、请问你是……”
【若菜,是我。】
对面的磁性低音从耳膜钻入大脑,游走一圈后化为眼角的水雾, 若菜有些想哭,强忍住冲动唤道,“月彦……”
若菜张了张口, 声音在喉咙口徘徊。
你是鬼吗?
没能说出口,终究差了些勇气。
【我在外面应酬, 对不起没能接到你的电话, 员工刚才通知我我才知道, 怎么这个时候找我?是哪里不舒服吗?】
想到下午她眉头紧蹙的模样,无惨停顿了一下, 接着说,【你先去床上躺一会,我马上回去, 别怕。】
和记忆中一样的温柔,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若菜用指尖拭去眼底的湿气,“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真的不用我回去吗?有事不要忍着,我是你丈夫,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最后一道屏障被打碎,若菜收起仅剩的一丝软弱,深吸一口气,“月彦,你是……”
话说到一半,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说话声,若菜想到他开头说的应酬,临时改口,“我很好,真的没事,你先忙吧,我等你回来。”
重要的事还是当面讲清楚更好。
听她声音不似虚弱无力,无惨扫了眼站在门旁低眉顺眼的男人,关心几句便挂了电话。
病叶被杀后他能用的人更少了,必须要加快动作,要不是怕若菜知道鬼的事受惊流产,他大可不必转弯抹角,直接把人带到无限城。
想到病叶身为下弦之叁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杀掉了,无惨既愤怒又无力地粉碎了眼前的书桌。
被鬼杀队知道了踪迹,下弦毫无用处,青色彼岸花也找不到,为什么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若菜感受不到丈夫的无能狂怒,一杯温热的彼岸花茶下肚,整个腹部暖洋洋的,沉重的心情一散,跟着畅快不少。
“……”
若菜冷不丁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资料,月彦也在找青色彼岸花。
不禁抬起手,隔着透明的杯子上下打量,青色的花瓣打着卷,随着细微的茶水晃动舒展开来。
为什么这么多人在找它?
俊国的双眼和月彦的眼睛没有缝隙的重叠在一起,若菜做出一个惊人的猜测:俊国也是鬼。
所以这青色彼岸花对鬼来说很重要吗?是出于个人的意愿还是支配着所有鬼的鬼舞辻无惨的命令?如果是后者,为什么要找青色彼岸花?是鬼隐藏的弱点吗?不,如果真的是弱点,也没见他们去搜集紫藤花。
所以是对鬼有某种促进作用的东西吗?
不行,不能告诉月彦,听说鬼舞辻无惨能够读取被他支配的鬼的思想,告诉月彦等于间接背叛人类,助纣为虐。
还是得先弄清楚青色彼岸花的作用,紫藤花对人类无害却能克制鬼,青色彼岸花里面一定也含有某种能让鬼的细胞产生变化的物质。
以月彦是鬼为前提,若菜把实验室的紫外线发射器和紫藤花毒收拾好,生怕月彦无意中伤到自己,不过那些研究资料不能销毁,还是交到需要他的人手上更好。
月彦没有表现出任何反人类的倾向,是不是可以认定他即使变成了鬼也希望像人类一样活下去?说不定可以说服他说出鬼舞辻无惨的情报。
乐观地想着,若菜于次日来到香火鼎盛的天满宫,这座壮观的古老神社是为了纪念被尊为学术之神的菅原道真而建立的。据说天神道真喜欢梅花,所以入目便是梅树,正值梅花开放的季节,一点点红梅在枝头连成片,远远望去,宛若如云如雾的红霞。
到处弥漫着沁人的梅香,若菜净了手,跟随人流涌动的方向到达神社拜殿,往带木条格的善款箱里扔了零钱祈祷。
她有宠爱她的丈夫、有乖巧可爱的女儿、有爱护她的父亲,不缺吃也不缺穿,物质和精神上都很满足,若不是因为月彦是鬼,她根本不会把希望寄托于曾经极力否定的神明。
除了家人的健康,若菜同样担心炭治郎的安危,为他和祢豆子一人求了一个护身符。
清脆的铛铛声在空气中激起几圈涟漪,空灵而神圣,声声入耳,心灵都被洗涤了一遍。
精神一振,整个鲜活起来,若菜不禁朝拜殿前大树上悬挂着的巨大风铃望去,底下正有个年轻男人抱着绳子摇晃,带动铃舌撞击风铃发出铮铮铮的声响。
旁边的女人穿着饰有同色系树枝和花朵的深紫色和服,温婉端庄,只是站在那里,就美好的同周围景色融为一体。
女人悠悠然看了过来,含着笑的眼眸温柔,有如淡粉色的薄雾。
目光实在是太有针对性,若菜想忽视都不行,惊讶过后礼貌性地回了一个浅笑,不料这一举动引起年轻男人的注意,侧身挡在女人身前戒备,不善地盯着若菜。
“……”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戒备的的若菜一头雾水,想了想,没能找到头绪,只好把这事忘了转身想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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